村仇 七十五

作者 ︰ 老工農

七十五

由于何守道做媒,孫勝才娶了佟英花,並且搬到佟家去住。一年以後,佟老漢去世,孫勝才把佟老太太當成累贅,不但沒有好臉色,還時常發脾氣。

佟英花到洗煤場當了臨時工,在煤池里挖煤泥,人們把她們稱做三八大軍。流傳這樣的順口溜,叫做食堂胖,商店浪,三八大軍累得上不去炕,可見在泥水里挖煤的婦女們勞動強度之大。出汗多,掙錢少,全月不休息,只有三十二塊錢。佟英花很滿足,可以用勞動養活自己,還可以貼補母親。

後來佟英花懷孕,干不了這樣重的活,家里的經濟來源全靠孫勝才。

佟老太太的兒子在六一0瓦斯爆炸中殉難,她應該是公亡家屬,但當時佟老漢有收入,佟老太太沒申請補助,現在老伴兒去世,斷了經濟來源。她幾次到礦里去找,沒找到主管部門兒。後來找到主管部門兒,又見不到管事領導。再後來,wenge斗爭變得激烈,群眾組織分裂成兩大派,大歌頌和大辯論忙得不可開交,更沒人管佟老太太的「閑」事。

佟老太太的房子本來就小,閨女又要生小孩,孫勝才便產生把老太太攆出去的打算。她在鄰居家借個倉房,搭鋪勉強住一個人的土炕,算是安了身。

孫勝才不給岳母生活費,逼著佟老太太到礦里要工亡補助金,補助金要不來,每月二十七斤口糧沒錢買。佟老太太年歲大,三八大軍的隊伍不要她,她想做個小買賣,又怕人說她投機倒把。社員在街上賣自產的雞蛋都被沒收,如果賣倒來的東西就等著被抓了。人在沒路走的時候往往看到希望,佟老太太看準了撿破爛的行當,雖然髒,但一個月的收入足可以買回口糧。

何守道看不慣老鄉親住在四面透風的倉房里遭罪,說孫勝才沒良心,和他斷絕來往。他來清河市,只到佟老太太的土炕上坐一坐,手氣好時,給老太太帶去一些點心。

他的斷交正隨了孫勝才的心,不但省了窩頭,也放下了對何守道的戒備。

孫勝才對何守道的戒備有兩點,一是怕何守道偷他家的東西,二是怕何守道偷他的媳婦。其實,佟英花是個正派過日子的婦女,孫勝才沒必要擔心。何守道雖然掛馬子,也是很看重情義的人,他把佟英花當妹妹看待,根本沒有過份之舉。而孫勝才不這樣想,他認為,只要是光棍子就琢磨身邊的女人,就像他老爹總喜歡往瞎爬子家里跑,看不住就得出事。

孫勝才體格弱,在井下干最累的活。給巷道砌 ,有技術的人立 胎,領頭干活的人碼料石或者綁鋼筋,孫勝才干活撒後,不是推礦車就是卸沙子水泥。當班有任務,他必須完成,筋疲力盡後,總是向佟英花抱怨。

煤礦有個笑談嗑,說孩子都懂事了,還不認識自己的父親。這話說得重一些,實際上父親就在身邊,只是每天連班加點,干十幾個小時的工作,又要把禮拜日貢獻給社會主義建設,到家里只有吃飯和睡覺,根本沒時間和孩子接觸,也就難怪孩子把父親當成陌生人。

孫勝才想換個工作環境,在地面找個輕活,如果去不成地面,在井下找個輔助工種也可以。在開拓區,一個人每班要卸十幾煤車沙石,讓他怵得心里哆嗦。可孫勝才是當盲流進的礦,在礦區無親無故,所接觸的都是老實巴交的普通工人,聯系不上能辦事的社會關系,想從生產一線蹦出去,其難度僅次于登天。孫勝才嫌佟英花父母沒能耐,如果他們當官兒或者有當官兒的親屬,他就不會在井下遭這份洋罪。可佟老漢已經故去,再埋怨也沒用,孫勝才把怨火往老婆和老岳母身上發,說母女倆都是廢物,不順心就往出攆。攆走媳婦沒人和他睡覺,把沒有任何價值的佟老太太趕到倉房去住,讓他覺得理所當然。

文化大革命給孫勝才帶來機會,特別是革命派分裂後,參加爭斗的工人都不下井干活,這讓孫勝才興奮不已,他仰在涼炕上想︰「在街上閑逛不少拿工資,到開飯的時候就有人送來大饅頭,看來這gongchan馬虎主義快到了!」

在造反組織分裂初期,流傳著這樣一句話︰「站隊很重要。」孫勝才想要站好隊,就要選好領隊人,他認為呂希元最可靠。呂希元是開拓區的總支副書記,搞運動最拿手,跟他干,首先避免挨整,干好了還能享受整別人的樂趣。

呂希元和覃水蓮離婚後,原以為能夠擺月兌政治上的累贅,可以在仕途上一路順風,可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樣,呂希元用盡巴結和整人之能事,到頭來還只是開拓區的總支副書記。區里的副職很多,光副區長就有十幾個,根本顯不著他。

他對自己的人生進行反思︰左右逢源,坑害無辜,不惜搭進自己的老婆;竭力包裝,連一句真話都沒說過;勇于斗爭,把革命大旗搖晃了大半輩子,到頭來只混個副科級。

心里不平衡,他把目標盯在正區長和正書記的位置上。正區長是個實干派,不但精通整個掘進過程,也能調動七八個掘進隊。呂希元深知自己不是當區長的料,區長的位置是可盼而不可求。

呂希元認為自己有當總支書記的能力,可現在的總支書記太難對付,這個人是轉業干部,到地方後仍保持革命軍人的氣度,他輕意不表態,表態就是板上釘釘。他認真執行上級的方針政策,傳達上級精神從不走樣,連口頭禪都是「原原本本」,工人們背後稱他「鄭老本」,很難找到他的政治問題。但呂希元不甘心,派心月復向「鄭老本」的老同事和老上級進行秘密調查,結果讓呂希元大失所望。鄭書記出身貧苦,早年參加革命,作戰英勇,立過戰功。這個人性格刻板,沒有生活作風問題。呂希元在感到鄭書記無懈可擊的時候,便改變策略,假惺惺地向他靠近。

礦里出現了讓呂希元驚喜的事,粟滿從礦務局調回當了礦長。他想再利用同在一個屋檐下的離婚妻子,讓覃水蓮親近粟滿,給他換得一次升遷的機會。

經過這麼多年的悲歡離合,覃水蓮完全看清呂希元的卑鄙嘴臉,只是沒地方住,又舍不下幾個孩子,只好委身在呂希元家的偏廈里。粟滿調回當礦長,覃水蓮並沒歡喜,她早以和粟滿斷了交往,除了心里還存有一絲隱痛的相思外,他倆已成路人。

呂希元求覃水蓮辦事,故意裝做殷勤,他從礦食堂買回四盤兒菜,又舍出細糧票買回十個饅頭,孩子都不在家,他要和前妻共同吃一頓交心飯。

呂希元把覃水蓮叫到飯桌前,大長臉也隨之擠出一絲笑。覃水蓮問他︰「太陽從西邊出來吧,你怎麼舍得讓我吃細糧?」

呂希元陪著笑臉讓覃水蓮坐在炕沿上,又把筷子送到覃水蓮手中。覃水蓮說︰「孩子們啃窩頭,咱倆在家里吃大饅頭,你能咽得下,我不能。」

呂希元坐在覃水蓮對面,夾了一口菜放在嘴里,邊嚼邊說︰「咱倆離婚也是出于無奈,政治審查緊,只好丟卒保車,不這樣做誰也不得好,還會連累孩子們,你不要怪我。這樣不是很好嗎?我們雖然不是夫妻,還住在一個屋子里,還可以在一起吃飯,你也沒找主,我也不娶妻,到老時,咱倆還是伴兒。」

覃水蓮不相信呂希元的話,心里說︰「少跟我整這些虛心假義的事,別把我當小孩唬了!你成天往韓青葉家里跑,有小娘們兒陪著,還用娶什麼妻?今天請我吃飯,準是又有什麼歪邪事。」覃水蓮說︰「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你?你不會舍出細糧讓我白吃。也不用拐彎抹角,你說吧,能辦到的我還是給你辦。」

听到覃水蓮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呂希元也把意圖挑明︰「粟滿當了礦長,你找機會陪陪他。」

「你!」覃水蓮想罵「你無恥」,嘴動了動,沒把「無恥」兩個字罵出口。她把嘴唇憋得鐵青,淚水從顫動的臉上流下來。

覃水蓮回想起呂希元把她和粟滿鎖在屋里那一夜,回憶粟滿給她的關愛和溫情。開頭是那麼可恥,又那麼可怕。來得那麼突然,而又那麼短暫。不知是痛苦還是幸福,苦與甜都會讓她回味一生。想到呂希元讓她和粟滿要官時的猙獰面目,也認識到自己付出的代價可悲。她從河北老家被騙到礦上,呂希元又以政治為借口和她離婚,就像一個被玩兒夠的物品被拋棄,到頭來連個安身的地方都沒有。覃水蓮恨呂希元,她想喊,想罵,想哭,想鬧,但她什麼也做不到,還是默默忍受。

呂希元把頭探向覃水蓮,又用毛巾替她擦去淚,對覃水蓮說︰「粟滿可是一表人才,體格又好,官兒又大,多少女人想瘋了都巴結不上,你和他有過那麼一腿,還不借此拴住他?」

覃水蓮哭著哀求呂希元︰「那些事都過去了,你讓我少一些痛苦行不行?」呂希元拉長臉,臉上的奸笑轉瞬即逝,陰著臉說︰「你見了粟滿就邁不開步,裝什麼假正經?當了biaozi還要立牌坊,好事都讓你佔了!還說痛苦,傻子也不信!」

一個接一個的打擊,覃水蓮覺得都是呂希元的精心安排,她不想弄清呂希元為啥這樣做,只想掙月兌開,但又覺得有一種力量狠狠地抓著她,她仍然受呂希元牽動,呂希元仍然利用她干卑鄙的事情。久而久之,覃水蓮變得麻木,對別人的指責視而不見。她喜歡打扮,卻對青春不感興趣,只盼快些老掉,也許到老年才會過上安穩的生活。

覃水蓮想離開,呂希元摁住她的肩,露出無賴相︰「你是我老婆,我不怕當王八你怕啥?這種事誰也管不了。粟滿忘不了你,再陪他睡幾宿,吹吹枕頭風。」

「啪!」一個巴掌落在呂希元的長臉上,覃水蓮後悔自己失了手,往後躲,呂希元像餓狼一樣撲向她。

呂希元面目猙獰,讓譚覃水蓮恐怖得發抖,魔掌似的雙手抓著她,吼出的聲音很低沉︰「不要臉的騷娘們兒,還他媽玩兒起了深沉,我讓你陪粟滿睡覺,不是讓你去跑臊,你必須給我辦成一件事,讓粟滿再給我提一格,當不上副處,也得弄個正科。」見覃水蓮的身體往下癱,呂希元的態度更加強硬︰「你馬上就去礦長辦公室,和他談條件,不然,你就給我滾開,永遠別進這個屋。」

覃水蓮離開呂希元,沒去找粟滿,她想死,又下不了決心,她在大街上閑逛,逛煩了回到工作崗位,後來住進獨身宿舍。

呂希元沒得到提升,便想到覃水蓮沒按他的要求辦事,他到礦醫院找覃水蓮,覃水蓮避而不見。前妻沒有利用價值,呂希元便對他產生怨恨,並把怨恨升級為仇恨,延伸到粟滿身上。

是粟滿摟著他老婆睡覺,兩個人在一個被窩里暖和,他卻在潮濕的井下受罪。老婆起了作用,粟滿給他提了干,使他過上高高在上的生活,他不但可以隨意整人,也可以摟著別人的老婆睡覺。然而,呂希元是重仇恨而不知感恩的人,總認為得到的沒有付出的多,他苦苦追求,不惜代價,撲騰這麼多年才混個副科級,難怪他心里不平衡。

對呂希元來說,不平衡的事很多,他甚至覺得粟滿不該當礦長,坐在礦長位置上的應該是他。睡不著覺時,他對著屋頂叨咕︰「你粟滿有啥能耐?也就是當了幾天兵,打過那麼幾次仗,要不然還在老家侍弄地球呢!你當支部書記時,抓出幾個階級敵人?一個也沒抓,反革命分子劉宏達就在你的眼皮底下,你硬裝看不見。我當書記時,把全隊的工人都過了篩子,整出的四類分子不下一巴掌,還有一些人正在審查,他們沒有一個敢亂說亂動。各項運動我都站到排頭,這才叫真正的貢獻。你粟滿貢獻啥了!為什麼你能當礦長、我不能?你就是找個好老婆,她有權,才把你提拔為礦長。」想到這,呂希元眼前出現光明︰「你粟滿不用臭美,我一定把你和覃水蓮通奸的事捅到你老婆那里。」

呂希元想讓粟滿老婆知道粟滿有生活作風問題,他覺得既然和覃水蓮離了婚,敗壞她的名聲,不會影響自己的前程。但他想到顧及孩子,大兒子建華已經懂事,反復把他媽的丑事提出來,會傷及孩子的心靈。呂希元轉念一想︰「現在的事是真是假,誰還說得清?就拿劉宏達來說,他真的干過反革命的事嗎?我有權,說他干過他就干過,誰敢說劉宏達是假反革命分子?魯衛軍和韓青葉睡覺的次數沒我多,誰能說我是韓青葉的丈夫?韓青葉的大丫頭長得像我,她卻跟魯衛軍叫爹,這又怎麼解釋?時下流傳這樣的話,說只有母親是真的,父親的真假都需考證,敢保證建華就是我的兒子?就真是我的兒子又該怎麼著?在根本利益和親情發生沖突時,明智者要以根本利益為重。」

呂希元經過慎重考慮後又覺得這樣做不妥,他認為,即使搬倒粟滿,也只能是泄私憤,仍然改變不了他的副科級地位。而革命者不能以泄私憤為目的,必須顧全大局,更不能去做丟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

文化大革命步步深入,給呂希元帶來機會,最高wenge領導小組打出鮮明旗幟,明確指示,這次運動主要整黨內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呂希元聯想到自己︰「雖然官兒不大,也有一定的權利,在這樣大的運動中,受沖擊是必然的,與其讓別人批判,還不如向自己開刀,把自己的問題公布于眾,開展自我批判和自我斗爭,以顯示革命干部的高風亮節,提升自己在組織和群眾中的威信。」

呂希元給自己貼出大字報,內容很簡單,說他政治覺悟不夠高,在階級斗爭和路線斗爭中表現得手軟,並宣誓︰「要更加忠于偉大領袖**,忠于戰無不勝的**思想

,堅定地走社會主義道路,認真貫徹執行中央wenge的革命路線,高舉敢把皇帝拉下馬的革命紅旗,多抓階級敵人,將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呂希元主動要求革命群眾給他貼大字報,說革命者不怕引火燒身。

他的大字報調門兒很高,邏輯混亂,驢唇不對馬嘴,卻受到礦里wenge領導人的高度重視,並做出批示︰「此大字報寫得好,表現出大公無私的革命情操和大無畏的革命精神,每一位革命干部都要向呂希元同志學習,勇于把缺點錯誤暴露給人民群眾,虛心接受批判和斗爭。對那些堅持錯誤、對抗革命群眾的走資派,革命者不要手軟!」

造反派用很大的正楷字把批示寫在牌子上,立在呂希元大字報的旁邊,成了呂希元的保護傘,還給呂希元增加幾分光彩。

呂希元要引火燒身,給他貼的大字報並不多,主要是因為革命群眾沒把他這個總支副書記看得很重。多少年來,干部只升不降,為了補充新鮮血液,還要不斷地提拔。成團成堆的副科級干部被工人稱為科岔子,他們能不能算上走資派還不好說。再者說人們都知道,呂希元是個極端陰險的兩面派,他嘴上說接受批評和批判,內心里要把說他壞話的人置于死地。

但是,呂希元坑害的人太多,總有人利用匿名大字報攻擊他,說他利用老婆向上巴結,還說他霸佔下屬的妻子,干一些有悖法理的事情。呂希元不在乎,他這樣想︰「我老婆是誰?是覃水蓮?我們早就離婚,說不定她是誰的老婆,她鑽別人的被窩,和我沒一點兒關系。寫大字報的人把她搬出來,這小子連造謠的基本原則都不懂,整出這些不攻自破的東西。」呂希元總會在不利中找出有利的因素︰「說我老婆巴結領導,這個領導就是粟滿,把這個事傳開更好,讓粟滿的礦長位置坐不穩。」

呂希元對說他霸佔下屬妻子的言論極為反感,以至反感到憤怒的程度︰「你他媽指的下屬是誰?明顯是指魯衛軍,我和他媳婦睡覺時他主動躲開,那是讓,說霸佔還不如放狗屁!我摟著他媳婦是不假,我也給他好處了,房子是我給的,輕松的工作是我給的,他不下井還能掙入井補貼,他媳婦也跟著多吃十三斤細糧,他再不舍得付出,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的好事?」

呂希元不太懂什麼叫法理,但他能把這個詞分開解釋,他認為「法」就是王法,跟師傅學大鼓書時常說這兩個字,經過理論聯系實際,他的腦海里又加深內容︰「王代表啥?王就是權,有權就有一切,法只是權的搭配。我是書記,我就有權,韓青葉才跟我睡覺,沒有權試試,魯衛軍敢打斷我的腿!」呂希元對「理」字不屑一顧,他認為有權才有理,沒有權勢保護的「理」一文不值︰「有人說話一句頂一萬句,是那個renquan大蓋天,你貼大字的人說出一萬句話都不如領導放個屁管用,不信你就署上名,挑出一句錯話,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呂希元雖然不在乎這樣的大字報,也不會放過寫大字報的人,他讓侯勝秘密調查,把重點放在他當支部書記的那個掘進隊里。

侯勝費了很大勁,也沒調查出個四五六。他給呂希元出點子︰「寫大字報的人肯定有文化,這就縮小排查範圍,再查那些被你整治過的人和有歷史問題的人,排查的範圍就更小,然後對這些人實施無產階級專政。」侯勝想說︰「不管他們是不是寫大字報的人,挨頓收拾,你也能解解氣。」他又覺得,在領導面前把話說得太白了會影響領導情緒,惹怒呂希元,以後靠整人吃飯的飯碗保不住。侯勝這樣說︰「這些人都是頑固不化的敵對分子,一定不滿你的革命行為,寫大字報的人一定在里面,就是眼下沒寫,他們以後也要寫,借此發泄對社會主義也是對領導的不滿。」

侯勝的話也正是呂希元的意圖,他讓魯衛軍請來齊運生和汪東昌,把劉宏達等人抓起來專政。這些人沒有一個人寫過大字報,卻都被打得皮開肉綻,各個從心里感到冤枉。呂希元不這樣看,用殺雞的方法鎮住猴子,這是他慣用的手段。

和呂希元一樣,鄭老本的大字報也不多,這讓呂希元很失望。他認為,憑鄭老本的性格和能力,升遷和調走的希望都不大,要想坐到總支書記的位置上,只有把鄭老本打倒。

呂希元不愧是位陰險毒辣而又狡猾奸詐的能人,他在桌底下做手腳,表面又裝得畢恭畢敬,讓行武出身的總支書記無法查覺。

呂希元整鄭書記時,做得極為謹慎,他不用魯衛軍和侯勝,卻想到瘦小枯干又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孫勝才。

在呂希元辦公室,孫勝才完全發揮了自己的才能,先給呂希元敬個禮,又恭恭敬敬地給領導倒杯水,接著背三段**語錄,對著領袖畫像誦兩遍三忠于,喊一遍偉大領袖**萬歲、萬歲、萬萬歲。呂希元讓他坐,他的不敢接觸板凳,直溜溜地站在呂希元對面,眨著小眼楮,等待領導指示。

呂希元瞥兩眼孫勝才,把長臉拉開,壓低聲音︰「你爹孫廣斌沒來清河礦吧?」

興奮起來的孫勝才就像被潑上冷水,心涼了半截。偷著看一眼呂希元,覺得酷似驢頭上長臉非常可怕,他很不自然地後退一步。

這段日子,是孫勝才最紅火的時期。他跟著革命隊伍游行,痛快地高喊革命口號,暫且不說大饅頭,批斗階級敵人也是樂事,不論是用拳打還是用腳踢,被斗者都不反抗,仿佛挨打是對他們的一種安慰。孫勝才總是看著別人打,自己不動手,覺得看和打同樣有意思。他最愛看批斗走資派,在觀看中嘀咕︰「這些人以前耀武揚威,現在都變成曬癟的茄子,高帽一戴,造反派喜歡怎擺弄就怎樣擺弄,跟被戲耍的猴子差不多。」看到熟悉的領導低頭認罪,孫勝才挺解恨,高興地在心里說︰「他們以前太牛皮,走路仰著脖,說話愛訓人,我孫勝才不敢看他們,總是躲著他們走。這回不用躲,可以看著他們挨打,還可以笑著看著他們低頭。」

群眾組織分裂後,孫勝才追隨呂希元,雖然地位懸殊,也稱革命戰友,他認為呂希元不會難為他,想不到呂希元會提起孫廣斌。

孫廣斌來清河礦,被呂希元抓起來,受了很多苦。孫勝才不責怪呂希元,而是覺得「老王八犢子」不認步,自討苦吃。孫廣斌被放走,孫勝才緊張一陣子,後來呂希元沒理他的茬,讓孫勝才生出感激之情,也改變了對呂希元的看法,覺得呂希元不像人們說得那樣壞。再看大長臉,也沒有以前那樣可惡。孫勝才對呂希元有了理解,他認為︰「雖然呂希元害人整人,但是,呂希元做的事,完全是革命工作的需要。」

呂希元在這個時候提起孫廣斌,讓孫勝才在害怕的同時又模不清頭腦。

看到孫勝才往後縮,呂希元變得更加冷酷︰「你爹到礦里為反革命分子開月兌罪責,這是極其嚴重的政治問題,我們不講株連九族,你也要面對現實,一人反黨,他的三親六故都別想翻身!」

孫勝才趕忙辯解︰「呂書記,我爹不是好東西,我早就和他劃清界線,我不認他那個爹,他也沒我這個兒子!」

「光靠嘴說不算數,要看你的行動。」

「呂書記,我一定站穩無產階級革命立場,現在就揭發他。我爹那個老王八犢子,偷過隊里的馬料,作風還有問題,總想調戲革命烈屬。」

呂希元臉上掠過一絲陰笑,盯著孫勝才說︰「你揭發的問題我先記著,現在,看你站在哪個階級立場,如果和革命派領導一條心,你爹的問題可以不糾。」

孫勝才重新站直,大聲說︰「呂書記你放心,我孫勝才一定當堅定的革命者,忠于**忠于黨,听領導的話,呂書記指向哪里,我保證打向哪里!」

呂希元把話轉入正題︰「中央wenge和jiangqing同志都指示我們,這次運動的重點是整黨內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咱開拓區誰最有權?是鄭書記。你既然想當堅定的革命者,就應該貫徹執行中央wenge的指示,發揚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大無畏精神,和我們開拓區的走資派進行堅決的斗爭。」

听呂希元讓他和鄭書記做斗爭,孫勝才還真的犯了難,他說︰「這個鄭老本來礦上時間短,又官僚,不接觸群眾,找他政治問題,我不知從哪下手。」

「官僚就是問題嘛,他還有很多問題,就看你想找不想找?」

孫勝才把腦袋往呂希元跟前湊了湊,擠著小眼楮低聲說︰「呂書記,你說幾條,我孫勝才都給他宣揚出去。」

「我是他的副手,從革命工作的角度看,在背後說他壞話不太好吧?這次文化大革命,正是鍛煉革命群眾的時候,也是你經受考驗的時候。還是哪句話,叫做人無完人,想找一個人的毛病還不容易?要學會透過現象看本質,學會觀察政治死角,要采取上綱上線,只要跟著中央wenge的步子走,勇于站在運動的潮頭,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孫勝才按呂希元的意圖給鄭書記貼了很多大字報,字不是一個人寫的,也都歪歪扭扭,語言也不通順,但每句話都往政治上拉,而且敢簽上孫勝才的大名。

在呂希元的唆使、孫勝才的帶動下,鋪天蓋地的大字報向鄭書記壓下來。就在這個時候,革命的群眾組織分裂成兩大派,也許是鄭書記忿恨那些造謠惑眾的「革命者」,他采取不抵觸,不參與的態度,不支持開拓區的任何一派群眾組織,當了一名「逍遙派」。

開拓區的運動腳步,和全省乃至全國的運動大氣候緊密相連,省城組建了革命群眾聯絡站和工大三八一兩個完全對立的群眾組織,簡稱省聯和八三一。清河市緊隨其後,出現了清河市革命聯合委員會和紅色工人聯合委員會兩大陣營,簡稱清聯和紅工聯。清河礦的群眾組織不但效仿而且各找依靠,一派攀上清聯,另一派則成為市紅工聯的下屬。不論是省里還是市里,哪一派都有大人物在操縱,所謂「站隊」,就是看大人物的真正實力,選擇依賴和保衛他。省聯的大人物是清聯大人物的老領導,清聯很自然地和省聯站到一起。跟呼風喚雨的省、市造反組織相比,呂希元在開拓區只能算小打小鬧。為了適應風起雲涌的革命大潮流,呂希元統領包括魯衛軍、孫勝才在內的骨干力量投奔清聯,余下的革命群眾被一個叫王金國的小頭頭收編,成為紅工聯的一部分。

礦里的群眾組織各保其主,紅工聯偏向礦長,礦清聯保護黨委書記,把斗爭矛頭直指粟滿。而紅工聯的勢力相對較弱,粟滿經受的折磨要比書記多一些,經常被各采區巡回批斗。

沒有揭發出「鄭老本」的實質性問題,呂希元只有讓他靠邊站,「鄭老本」僥幸沒進「牛棚」。一段時期,呂希元掌握開拓區的生殺大權。

由于多方面原因,呂希元肆無忌憚地刁難粟滿,欲置粟滿于死地而後快。開拓區批斗粟滿的次數最勤,把粟滿打得最重,這樣做也提升了呂希元在革命運動中的聲望和價值。

這次在開拓區舉行的聯合批斗會,批斗的主要人物是粟滿,還有一個人叫牛思草,他是礦中的校長。在紅工聯的強烈要求下,黨委書記也被押來,他只是個陪襯,礦清聯讓他做做樣子。

批斗會的台子搭得非常氣派,為了吸引更多的群眾,把它搭在礦門前的廣場上。台子三尺高,六十尺見方,全部使用兩寸厚的木質跳板,用板皮搭棚,棚上覆蓋葦席,左右和後面被帆布圍著,台子的後面做了隔層,把被批斗的各類分子先圈在里面,其中也有受清聯保護的黨委書記。

台上兩邊各站四名手持鎬把的造反隊員,他們在三十歲左右,都佩戴學生樣的紅衛兵袖標,各個體格健壯,凶神般地怒視台下。台前上方是紅色橫幅標語,上書︰《批斗反黨分子粟滿、牛思草暨革命群眾獻忠心大會》,豎寫的條幅在台前飄動,靠兩邊的寬條幅較固定,紅底黃字,左邊是︰敬愛的偉大領袖**萬歲、萬歲、萬萬歲!右邊是︰戰無不勝的**思想萬歲、萬歲、萬萬歲!其他都是花花綠綠的條幅,有打倒粟滿、牛思草的革命口號,也有打倒黨委書記的激烈言辭,有的條幅為革命行動叫好,也有批判「鄭老本」不積極革命的標語。礦清聯和紅工聯互相攻擊,都指責對方保皇,宣稱自己是最最忠于偉大領袖**的革命造反派。

呂希元宣布大會開始,革命的口號聲震天動地,美帝和蘇修被反復打倒後,讓一切反動派渾身發抖。在各類「分子」的顫抖中,頌揚的口號又加進新內容,**萬壽無疆、林副主席身體健康過後,紅工聯喊︰「向jiangqing同志學習!」清聯喊︰「向jiangqing同志致敬!」爭著喊︰「緊跟革命旗手!保衛革命旗手!將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口號聲過後,清聯和紅工聯派代表上台辯論。兩派代表唇槍舌劍,爭得面紅耳赤,表現出不把對方送進地獄決不甘心的英雄氣概。

短暫的吵鬧之後,進入大會的正式程序︰獻忠心大賽。

代表紅工聯的王金國領人跳上台,他們的獻衷心節目是集體大合唱。唱了兩段語錄歌曲,又唱《東方紅》和《大海航行靠舵手》,最後用偉大領袖、偉大統帥,偉大導師,偉大舵手的頌詞結束表演。王金國這方是十個人,老少不均,卻個頭一致,歌曲聲宏亮,萬歲喊得齊,充分體現出對偉大領袖**的無限忠誠,也看得出他們是經過精心地排練。

清聯上台的也是十人,他們的節目是跳忠字舞。留聲機播放《北京的金山上》等悠揚樂曲,陸長河領人扭動笨拙的身軀。這些舞拳弄棒的革命男人,要在台上展示女人式的嬌美姿態,忠心雖可佳,卻讓人難以恭維。這檔節目,紅工聯小勝。

清聯不服氣,想用口號壓倒對方,他們喊**萬歲,對方喊**萬萬歲,雙方把萬字排列到百位以上,比得難分勝負,最後采用佩戴**像章的方式一決雌雄。

紅工聯派上台的人姓霍,工人們都叫他霍二屁。霍二屁戴十二枚**像章,抖抖擻擻地走上台。這十二枚像章有講究,叫做月月忠誠,他是想把忠誠做到極限,如果對方說天天忠誠,就要戴三百六十六枚,任何人的胸前也掛不下。

十二枚領袖像章下面是一個紅色的桃型忠字,忠字上面是寫著《為人民服務》的橫牌。搭配合理,醒目感人,突顯出人民公僕為人民的宗旨,也表達出革命群眾對偉大領袖的赤膽忠心。霍二屁在台上繞三圈兒,然後停在台前,故意斜,在彎腿的同時還揚起一只胳膊,做了個完美的藝術造型,贏得陣陣喝彩聲。

清聯上台獻忠的是孫勝才,他穿一身黃色軍裝,戴一頂黃色軍帽,帽子大,遮住了半個臉,軍裝肥,孫勝才更顯干瘦。他左胸前是空的,讓圍觀的群眾感到奇怪,不知在掛像章的比拼中,這個小瘦桿兒用什麼法寶取勝。

孫勝才看了呂希元一眼,呂希元還他一個眼色。孫勝才站到台前中央,把黃上衣月兌下放到台邊,在解棉襖扣子時,他顯得非常猶豫。呂希元瞪著他,促使孫勝才堅定信心。孫勝才猛地撕開棉襖,把它扔到台下,露出光溜溜的上身。

寒風吹過,孫勝才打了個冷戰,臉色也隨之鐵青,他尋找棉襖,棉襖不知去向。孫勝才抱緊身子看著呂希元,呂希元一揚手,孫勝才哆哆嗦嗦地把身子松開,用右手伸進褲兜里,模出一枚《**去安源》的全身大像章,他把像章貼在胸前,覺得涼,又想揣回褲子里。

呂希元在台邊說話給他听︰「偉大領袖**教導我們,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每一個忠于偉大領袖的革命者都要敢上刀山,敢下火海,不怕天冷戰嚴寒,被難倒的就不是英雄漢!退縮者就是叛變革命,就是不忠誠偉大領袖**,決沒有好下場!」

孫勝才站直腿,把台下的人掃了一遍,然後用左手拉起左胸上的肉皮。

到這時,台下的人才知道孫勝才要干什麼,有人要看他出洋相,有人為他捏一把汗,更多的人為他的赤膽忠心所感動,響起熱烈的歡呼聲和吶喊聲。

孫勝才用像章的別針扎拉起肉皮,兩只手都在哆嗦,試了幾次,沒有成功。

台邊的呂希元替孫勝才著急,想催孫勝才快些動作,又怕孫勝才抗不住壓力,造成獻忠失敗,在這種情況下,鼓動是最好的辦法。呂希元領頭喊起了口號︰「永遠忠于偉大領袖**!永遠忠于戰無不勝的**思想!孫勝才是最忠誠的革命戰士!向孫勝才學習!向孫勝才致敬!……」

台上台下口號聲互相呼應,孫勝才把像章的別針扎進皮肉里。

呂希元走向孫勝才,從後面扶住他的身子,對著台下的群眾大聲宣講︰「革命的同志們,紅衛兵造反派的戰友們,大家看一看,是誰最忠于偉大領袖,是我們開拓區的清聯,我們才是真正的革命派……」

不知是冷是痛,孫勝才挺不住,呂希元在後面架著他,還用凶狠的眼神暗示,不讓他癱下去。

此時的孫勝才,最希望呂希元少一些講演。呂希元可顧不得孫勝才怎樣想,他把開拓區清聯對偉大領袖**的忠誠表達得淋灕盡致。孫勝才往下堆,呂希元踢他。孫勝才也不知哪來的堅強,弓著腰、哆嗦著等待呂希元完成出色的表演。

清聯的獻忠表現,從根本上壓倒了紅工聯,所有的清聯成員都歡呼跳躍,連蹲在後台夾道里的黨委書記也感到幾分輕松。

孫勝才被扶下台,會場變得寂靜,人們屏住呼吸,等待礦長粟滿和礦黨委書記兩位領導被押上台的那一刻。

粟滿上台前,呂希元從台下轟上一群人,他們是五類分子,三反分子,還有一些重大嫌疑分子。把這些失去自由的「分子」弄上台,是為了顯示革命者的威風,把批斗會開得有聲有色。

在開拓區,呂希元揪出的各類「分子」眾多,台上容不下。這次陪綁,只選各類「分子」的典型,罪行較輕的劉宏達沒排上號,安排到井下促生產。劉喜前來看熱鬧,沒看到父親遭毒打,他的心靈少一次傷害。

總支書記自己走上台,主動站在被綁人員的旁邊。

借這次批斗會,呂希元想讓鄭老本這個逍遙派也嘗嘗鋼絲鞭的滋味兒,也曾暗示手下人把他綁起來,但沒人敢下手。好在鄭書記能認清形勢,不用強迫,自己上台接受紅衛兵造反派給他的「洗禮。」

粟滿被造反派從後台提上來。他五花大綁,頭上有傷痕,這個昔日平和的礦領導經過歷次批斗後卻變得威風凜凜,雖然繩索繞身,卻站得挺直。和粟滿一起押上台的還有牛思草和礦黨委程書記,程書記的待遇不算低,綁他的繩子明顯松,手可以活動。清聯的革命群眾送上一把椅子,讓他享受坐著挨批的特殊待遇。

粟滿虎視呂希元,讓呂希元不寒而栗。而這位春風得意的革命造反派領袖也不是等閑之輩,情緒稍作調整後,變得鎮定自如。粟滿盯住他,他也盯著粟滿,兩個人的心靈在較勁。

粟滿︰「沒良心的小人,是我把你拉上支部書記的寶座,我要不幫你,你還在井下搬石頭。你這個中山狼,也不會猖狂太久,等我翻過身,還把你打發到井下。」

呂希元︰「我把老婆讓給你睡,你還真他媽不留情,你的組織原則哪去了?你當了礦長,還讓我在開拓區當個副職,你的良心讓狗吃了?沒良心的東西,還他媽挺強硬,竟敢用眼楮瞪著我,我今天就打下你的囂張氣焰!」

呂希元遞個眼神,跳上台的齊運生掄起鋼絲鞭,劈頭蓋臉地向粟滿打下去,鋼絲鞭落到粟滿的後背上,他一個趔趄,咬咬牙,又站直身。齊運生還想打,被粟滿身邊的「鄭老本」抓住手腕,並用力把齊運生推到呂希元身邊。

「鄭老本」的壯舉讓呂希元不知所措,他把眼楮轉向「鄭老本」,看到「鄭老本」的目光比粟滿還要堅韌。「鄭老本」和粟滿都穿著昔日的舊軍裝,兩人並肩站在一起,不像挨批斗的受難者,卻像威武不屈的將軍。

呂希元想讓清聯的干將連同「鄭老本」一起打,又怕指揮不靈。他還有顧慮,深知「鄭老本」被打倒也會很快站起來,現在讓他挨皮鞭,就等于模老虎,保不定被虎咬,到那時別說往上爬,恐怕連副書記的官職都保不住。

歪門邪道和陰險罪惡是一些為官者向上爬的階梯,不管他們爬得高與低,都經不住正義和善良的考量。盡管呂希元張牙舞爪,在他的兩位階下囚面前也露出空虛,他恨「鄭老本」,卻向他投出假笑。

呂希元把齊運生趕下台,用高調維持會場︰「偉大領袖**教導我們,要斗私批修,要文斗不要武斗,要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批斗礦中校長牛思草。

牛思草個頭稍矮,身體稍瘦,皮膚稍皺,腿稍瘸,眼里閃出銳利的目光。他的主要罪行是要求教師重點培養有前途的學生,走自專道路,紅衛兵的結論是「單槽喂養」。牛思草罪行明顯,最早被批斗,已經被折騰得身心交瘁,走路歪斜,像一部散了架子的機械,任造反派隨意敲打。

和牛思草一起被批斗的還有他的老婆于慧賢。于慧賢不是走資派,也不是五類分子,她是礦醫院一名普普通通的婦產科醫生。被批斗的原因,是故意隱瞞她家在舊社會剝削窮人的罪惡歷史,並包庇已經離散的親人。

于慧賢和于慧蓮走散後,碾轉到清河市北部山鎮,在鎮上給一戶鄉村醫生打雜,結識到鄉村教師牛思草,兩人經過短促的相戀後結婚,共同走進清河煤礦,過上安穩美滿的生活。于慧賢只把身世告訴丈夫一個人,其他人不知道她有那麼復雜的家庭歷史。但是,任何事情也逃不月兌紅衛兵的火眼金楮,于慧賢的家庭背景在wenge中浮出水面。這位專心迎接新生命的接生婆,終于暴露出剝削階級的凶殘本性,她又本性難改,不願交待剝削成員的下落。

事實上,不是于慧賢不交待,而是她確實不知道妹妹和哥哥流落何方,連表妹孟慧英的消息也沒有。

于慧賢在年輕時常做噩夢,夢見于慧蓮在冰一樣的世界里喊冷,她更加掛念妹妹,用心靈呼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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