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仇 四十七

作者 ︰ 老工農

章節內容四十七

候勝和魯衛軍到劉宏達工作過的學校去調查,用了三天時間,寫了厚厚的一沓子卷宗。魯衛軍挺高興,覺得可以向呂希元交差,候勝則不然,他眉頭緊鎖,灰色的小眼楮縮進眼皮里。

二人起早去了火車站,告示牌上寫著火車晚點,具體晚多少,車站也拿不準。魯衛軍著了急,候勝則穩坐在火車站的長條凳子上,眯著眼,一副很不在乎的樣子。

兩人趕回清河火車站時,天色以黑,到礦區還要坐一段小火車。

小火車一個小時一趟,只是不準點。時下流行這樣的話來形容小火車的正點率︰十趟車九趟誤,一趟不誤還入庫。侯、魯二人想回到家里,時間可就拿不定了。

候勝主張在市內找個旅館住一宿,他在想︰「呂希元也沒限時間,急著回去也沒用。既然出來外調,哪天也不少工錢,住店是公家掏錢,多住一天就多得五毛錢的差旅費,這可不是小數目,夠少半天的工資,還有糧票補助,可以給家里省糧。」侯勝天天為革命斗爭奔忙,心里也有怨言︰「二十七斤定量不夠吃,孩子們吃不飽,各個長得都和我一樣,跟瘦猴差不多。」侯勝在領導和同事面前是個大公無私的人,他不能把佔公家便宜的想法表現出來,對魯衛軍說︰「我們帶回的材料都是保密的,老婆孩子都不能看。為了革命工作萬無一失,還是直接交到呂書記手里。今天太晚,我準備在市里對付一宿。」

魯衛軍非常著急,恨不得立刻見到心上人韓青葉。

韓青葉才十七歲,是魯衛軍的妻子,還沒和魯衛軍睡上覺,越這樣,魯衛軍越覺得她可愛。

魯衛軍今年二十八歲,一米八的個頭,很粗壯。他這樣的體格,如果在掘進隊努力工作,一定是個很不錯的礦工。只是魯衛軍天生懶惰,讓他出力比出血還難。他當盲流來到清河煤礦,沒幾天,就厭倦井下那些又苦又累的髒活,總希望領導給他調個好工作。他做為一名掘進工,連鑿岩機都用不好,不光是隊長、班長看不上他,書記呂希元也不給他好眼色。

人的一生總有機遇,魯衛軍也有時來運轉的時候。他回了一趟山東老家,從貧瘠山區領來一個女子,這個女子叫韓青葉。

韓青葉听魯衛軍說,城市里吃的是供應糧,按月發,能吃飽。穿的衣裳沒補丁,冬天有棉猴,便主動接近魯衛軍,願意和他一同來清河市。

起初,魯衛軍並沒看好韓青葉,覺得小妮子個頭矮小,又單薄,瘦頭瘠臉兒,臉上讓山風吹出一層老繭,干干巴巴很難褪掉,眼楮雖然大,一點兒精神也沒有。但是,魯衛軍考慮自己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找這樣黃花姑娘已經不容易。前些天有人給他介紹一個對象,條件不錯,只因為和別人相處過,風言風語說,女方鑽過高粱地,被他一口回絕。魯衛軍頭腦里有一個觀念根深蒂固,這也是中原地區祖祖輩輩的老觀念,那就是自己的女人絕不許和他人有染。過去不許,現在不許,將來也不許。雖然魯衛軍不能預測將來,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魯衛軍選擇了韓青葉,把她領到清河煤礦,讓她住進獨身宿舍。宿舍管理員限她暫住三天,並告訴魯衛軍︰「女工房間不準男人進,想親熱到對面山上去!」魯衛軍在獨身宿舍住了五年多時間,知道管理員的倔脾氣,這個人說到哪做到哪,沒有商量的余地。

被逼無奈的魯衛軍打算去求呂希元。

其實,這是一個很簡單的事情,只要支部書記寫個條子,到行政科蓋個紅章,就可以讓韓青葉住下。可魯衛軍怵呂希元,覺得這個人對工作過于認真,想不到的問題他會問到,順理成章的事情在他那會變得復雜。雖然條子上寫不了幾個字,但是,呂希元不會輕易動筆。

魯衛軍來礦上的時間短,沒有當干部的親朋,只有依靠組織,求呂希元是唯一的路。他咬咬牙,把從老家帶來的花生都裝進一個口袋里,準備送禮。這些花生是年邁的父母一粒一粒攢下的,沒舍得吃,讓他結婚時分給來賀喜的工友。魯衛軍把花生送到呂希元家里,呂希元並沒有顯露出高興,先不給開條子,而是刨根問底地調查韓青葉。得知韓青葉是十七歲的單純少女時,呂希元的長臉上迅速掠過笑容,對魯衛軍說︰「女工宿舍不是隨便住的,必須符合政策,我雖然有開條子的權力,權力是組織給的,我得對組織負責。但是,組織的宗旨是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你魯衛軍有了實際困難,我這當書記的應當想辦法。你把韓青葉叫來讓我看看,覺得誠實不會給宿舍添亂,我就給你開條子。」

當韓青葉在呂希元面前叫了聲甜甜的一個「叔」時,呂希元的心翻騰起來,在椅子上連連蹭了三下。

呂希元很嚴肅,兩只眼楮像貓頭鷹一樣射出貪婪的凶光,盯得韓青葉直打冷戰。呂希元說︰「看來是個老實的農村姑娘,進城後可不能改變貧下中農的本色,別學那些花狸虎臊的女人。」他給魯衛軍開條子,眼楮仍然不離韓青葉,又說︰「農村女孩子沒見過大世面,又人生地不熟,以後有困難來找我。領導嗎,就是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盡心盡責地為職工辦事。」

韓青葉在女工宿舍住下來,呂希元負起了領導責任,動員全隊工人捐糧票,又解決了她吃飯的困難。韓青葉非常感激,叔長叔短地叫個不休。

春天悄悄地來了,冬天還不願走,礦區前面的山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魯衛軍把韓青葉領到山窩里,急不可耐地要和她辦成夫妻間的那種事。韓青葉在這個高大而又強壯的男人面前顯得瘦小,但她並不屈從,把魯衛軍推倒在山坡上,莊嚴地對他說︰「魯衛軍,我承認我是你的人,但不是現在,你想得到我,必須有個說法,咱倆什麼手續也沒有,這算哪碼事?」魯衛軍就勢斜躺在雪地上,他不動,眼楮望著天空。太陽在頭頂的南方,離得那樣遠,光線也不強,讓積雪頑固地堅持著。

韓青葉蹲,拍拍魯衛軍的肚子,小聲說︰「你別急,天氣暖和了我們就住到一起。听呂書記說,你們單位要分房,你最好爭取一間。如果分不到,咱倆就借,到時候,請幾個工友來熱鬧熱鬧。結婚是人生大事,總得留個紀念吧!」

樹林里發生沙沙聲,西北風吹得樹枝響,殘葉落在魯衛軍的臉上,他懶得伸手去拿掉,睜著眼做著幸福的夢。

像魯衛軍這樣年齡的男人,對女人產生沖動,並不是過份的事情,何況兩人的關系已經明確,就差沒房,不然早就住到一塊兒了。魯衛軍也听說單位要分房,像他這樣沒有手續也沒有住到一起的所謂夫妻,根本分不到房子。可呂書記為啥把分房的消息透露給韓青葉呢?魯衛軍覺得奇怪,也仿佛看到一線希望。想到呂書記幫他聯系宿舍,幫他籌集糧票,還答應給他開結婚登記介紹信,很有可能幫他搞到住房。漸漸地,呂希元在魯衛軍心中變得神聖起來︰「他是那樣高大,讓隊里的人都貼服于他;他那樣慈祥,慈祥得像父親;他那樣可親,雖然臉上陰毒,心里熱得像一團火;他神通廣大,我魯衛軍跑斷腿也辦不成的事情,他鋼筆一劃拉就能解決;他深不可測,做出的事情讓人難以理解,這也正是他的神聖之處。神聖做的事情都會給常人留下懸念,呂書記把分房的消息提前透露給韓青葉,這就是一個懸念,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只要呂書記給說句話,房子就能到手。」

初春的山風仍然刺骨,魯衛軍不感到冷。身下有積雪,他也不覺涼。心里懷著美夢,又有韓青葉靠在身上,他覺得全身溫暖。魯衛軍感謝老天對他的恩賜,給了他這樣年輕漂亮的媳婦,給了他一位關心職工的好領導,還要給他房子,給他一個溫馨完整的家。

說來也奇怪,韓青葉進城才兩個月,就月兌淨了魯衛軍認為半輩子也褪不掉的那層灰繭,臉蛋兒變得紅潤而細女敕,兩腮豐滿,眼楮明亮,又換上合身的新衣裳,她變得楚楚動人,像一棵鮮女敕的聖果,饞得男人們口水欲滴。

魯衛軍急忙坐起,一種不祥之兆開始纏繞他︰「韓青葉年輕漂亮,呂希元能不能有所圖?」

呂希元在魯衛軍心中是團難解又極不願解開的謎︰他為人奸詐,又心狠手辣,魯衛軍卻願意把他看成響當當的革命者,使用的是革命手段;他無中生有,加害群眾,魯衛軍看成是立場堅定,不徇私情;他為了擺月兌干系,拋棄妻子,魯衛軍卻把他看成是革命利益高于個人利益的楷模,這樣做是大義滅親。

呂希元是在四清運動開始時離的婚,原因是覃水蓮出身不好,又造成影響全礦的大事故,使革命事業和國家利益受到重大損失。他做為一名以組織利益為終身奮斗目標的革命干部,必須排除地富反動階級的干擾,擺月兌羈絆,輕裝上陣,從容地將革命進行到底。呂希元在離婚理由上沒寫覃水蓮有外遇,讓他戴了沉重的綠帽子。雖然這件事忍在心里難受,他不敢落在紙上,怕激怒覃水蓮,兜出他的老底,把他為了當官兒,讓妻子和別人睡覺的丑事抖落出來。好在覃水蓮離婚不離門,她還可以進家照顧孩子,還可以同桌吃飯,能不能同床睡覺,別人無法知曉。

魯衛軍認為呂書記這樣做,更顯出一個無產階級革命者的高風亮節,即能跳出地主資產階級的大染缸,又能體現呂書記的寬大胸懷。可是,呂希元對韓青葉超出尋常的照顧和關懷,讓魯衛軍心里忐忑不安。他真心地愛著蹲在身邊的嬌小未婚妻,很怕被別人搶走。

韓青葉往起拉坐在雪里的魯衛軍,拉不動,陪他坐下。魯衛軍拉過韓青葉,臉對臉地說︰「青葉,俺想把你含在嘴里,省得讓別人看到你。」韓青葉笑。魯衛軍問︰「你說我喜歡你啥?」韓青葉在魯衛軍懷里撒嬌︰「我不說,你說。」魯衛軍說︰「俺喜歡你長得漂亮,挨著你,骨頭就軟。」韓青葉輕拍魯衛軍的臉,悄聲問︰「還有呢?」

「還有的我不說。」

「不行,不行。」韓青葉像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嬌聲說︰「你得說,你必須說。」

「俺說了!」魯衛軍變得很正經︰「我喜歡你是一個沒被別人踫過的純姑娘。」韓青葉摟緊魯衛軍的脖子,兩眼痴情地看著他。

魯衛軍神情莊重地說︰「俺從老家闖關東,一晃就是五年,考慮婚姻大事時,年齡偏大些。找到你這樣的姑娘不容易,俺不會錯待你,你也要珍惜俺倆的感情,遇到多大困難也不能出格。俺家歷代都忌諱女人做出不忠于男人的事,俺也相信,俺倆能廝守一輩子。」

韓青葉站起身,拍著身上的雪,笑著說︰「就因為這樣才不讓你踫,證明我不是輕浮的人,結婚那天,交給你一個完整的大姑娘。」魯衛軍懶懶地從地上站起,說出的聲音也沒有氣力︰「井下的掘進工作又忙又累,抽不出精力找房子,現在也沒法訂結婚的日子。」韓青葉安慰他︰「別忙,過幾天你單位分房子,咱倆再求求呂書記。那個人雖然難琢磨,心眼兒挺好使,以前幫過咱,說不定還會幫。如果分不到,咱們再想辦法,和工友借個小偏廈,能盛下一張床就行,看你急成這樣,不能讓你等太久。」

積雪剛剛化淨,礦里把新蓋的房子分到了各個區隊。

這一批平房,去年秋天就已經蓋成,職工們也急需搬進去住。因為無房戶太多,都不想放棄這個機會,怎樣分的公平,成了大問題。有關部門花了一冬的時間進行研究,開春後終于拿出方案,並成立相應的分房指揮部。

礦分房指揮部把房源分給各區及各職能科室。各區成立分房領導辦公室,把房子分給生產連隊及區里各機關。隊里成立以支部書記為核心的分房領導小組,領導小組由七名成員組成,一名副書記,兩名支部委員,管理隊長,還有兩名名思想進步的工人代表。為防止個別領導以權謀私,礦里成立防止**辦公室,做出規定,科級干部的住房由礦里調撥,支部書記及副科級干部的住房,由區里統一調撥,不得擠佔工人的住房指標。呂希元這個掘金隊,除上級調撥的一套住房外,分得三套都是一間半居室的紅磚房。呂希元為上級分憂解難,發揚先人後己、大公無私的革命精神,主動少要一套。他的說法是︰本隊職工的住房條件都比較優越,應該照顧住房困難的機關干部。為此,呂希元受到區、礦兩級領導的嘉獎。

根據政策,魯衛軍分不到房子,但是他沒有氣餒,把希望放在呂希元身上。他認為神通廣大的呂書記對政策的解讀能力比別人強,關鍵是呂書記肯不肯幫忙。魯衛軍了解呂希元,知道呂書記立場堅定,做事認真。被呂希元盯上的人,這生這世別想翻身。呂書記想幫誰忙,準能幫到底。呂書記既然幫過他魯衛軍,這一次還會伸出援助之手。

魯衛軍買了罐頭、餅干、白酒和豬肉,共四樣禮品。後兩樣是憑票供應,用了四個月的入井保健。他掰著指頭算了算,足足花了大半個月的工資。看到自己的汗水成了領導餐桌上的佳肴,魯衛軍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又狠狠地咬咬牙,提著籃子去了呂希元家。

呂希元住的是一大間平房,用紅磚隔開一部分作廚房,所有的人都擠在一鋪大炕上。

這是礦里比較好的房子,比他以前的木板房強的多。木板房不但窄小透風,也透聲音,當時呂希元把老婆讓給粟滿的事,就被鄰居听得一清二楚。後來呂希元當了官兒,從那個讓他恥辱又給他榮耀的地方搬出來,木板房分給候勝住。

呂希元看了看魯衛軍送來的四彩禮,心里比較滿意,覺得懶惰的粗大個是個明事理的人,可以提拔利用。呂希元也知道魯衛軍在這個時候送禮是為了要房子,便直截了當地說︰「咱隊的房子太少了,你的條件不在分房之列。」魯衛軍傻了眼,不停地搓著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不知是走是留。呂希元想樂,但他的長臉緊繃著。

過一會,呂希元的長臉松搭下來,對魯衛軍說︰「不過嗎,你家情況很特殊,困難也比別人大,我做為領導不能看著不管。但是我要嚴肅批評你,你這種送禮行為是非常錯誤的,這是拉攏腐蝕革命干部的表現,地主資產階級喜歡這種做法,我們社會主義政權決不容許這種丑惡存在!」

听到呂希元說這話,魯衛軍的眼前出現一道縫,縫里仿佛閃耀著光亮。

呂希元坐在炕沿上瞅了瞅站在地中間的魯衛軍,他又說︰「我們當領導的宗旨是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群眾饑苦就是我這個支部書記的饑苦,只要你信得過支部,你不送禮,該辦得也得給你辦。違背組織原則的,送多大禮也白搭。」

盡管魯衛軍看到亮光,心里還是打起鼓︰「呂書記上次收禮挺痛快,這次怎麼搬出革命理論呢?莫非他辦不成?」又一想︰「呂書記本事大,不會辦不成,準是他的思想境界又有了提高,看來房子還有希望。」

魯衛軍點頭哈腰,極不自然地說︰「呂書記批評的對,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呂希元指點他︰「到領導這要房子,多數是夫妻一同來,這樣更能證明住房的困難性和緊迫性,有的人還說不給房子就離婚。做為領導,能看著我們的同志因為無房而離婚嗎?不能。如果那樣,就不夠當好革命干部的資格。所以,給房時往往偏重于那些人。明天要房的人家都到隊里登記,和領導著個面,你們也來吧!」

听了呂希元的話,魯衛軍急忙強調︰「呂書記,明天到隊里登記,我來不了。因為我上白班,走得早,工作不能耽誤,請領導關照。」呂希元笑笑,是發自內心的笑,他說︰「不愧是無產階級先鋒隊培養的革命工人,思想覺悟有了提高。個人利益和革命利益發生沖突時,你首先想到的是革命利益,這樣的同志遇到困難時,領導一定首先考慮。我看這樣,明天你照常下井,登記時讓韓青葉來一趟就行,家屬更好說話,起的作用也大。」

第二天,韓青葉去了掘進隊,呂希元在辦公室和她談了很長時間,具體說些什麼,魯衛軍無從知曉,只感到呂書記挺高興,對他比以前和氣了許多。

到隊里登記的要房戶不下三十戶,房子少,爭得很激烈,minzhu評議就用了三天。呂希元在會上做了大量思想工作,領著要房戶認真學習**的光輝著作,用**思想武裝全體要房戶的頭腦,號召大公無私,個別人還做了表態發言。但是,分房涉及每個要房戶的根本利益,仍然矛盾重重。各種意見集中到呂希元的辦公桌上,他一拍板,把候勝倒出的木板房「拍」到魯衛軍手里。

分房政策明確規定,少于三口人的職工不得給房。沒有結婚的魯衛軍根本沒有分得房子的指望,更何況他的未婚妻沒有城市戶口。把房子給了他,在掘進隊引起軒然大波,也考驗呂希元震服群眾的真本事。呂希元不愧受天驢下凡的指引,在亂轟轟的吵鬧中顯得格外沉著。他上欺下瞞,騙壓結合,鎮哄並舉,軟硬兼施,很快讓隊里風平浪靜。

分房風波剛停,呂希元翻起階級斗爭的大浪,而且把不願下井干累活的魯衛軍推上浪頭。呂希元對他說︰「給你房子是領導關懷你,讓你搞外調是領導相信你,你不要辜負領導的期望。」

魯衛軍听到呂書記把他從井下調上來,高興得差一點兒稱呂希元為親爹,無比激動地對呂希元說︰「我堅決听領導的話,照領導的指示辦事,做領導的好工人。呂書記指到哪,我魯衛軍打到哪!」

呂希元滿意地笑了笑,鼓勵他︰「只要你和領導一條心,革命的道路越走越寬廣,你越走越高。」

魯衛軍得到房子,暫時還拿不到鑰匙,呂希元搬到新房後,候勝才能搬進呂希元倒出的房子。外調前呂希元進了新居,候勝也馬上把木板房騰出來,就在魯衛軍準備搬家之際,呂希元告訴他︰「放心地干好外調工作,候勝搬家時就把鑰匙交給韓青葉,你回來就可以進家摟老婆。」

魯衛軍沒在市里住宿,懷著急迫而又激動的心情回到清河礦區,來到候勝搬出的木板房。現在,木板房是他的家,他的新家。新給的房子,新婚之房,新鮮生活……

魯衛軍越想越激動,越想越感激呂書記,喊了多聲恩人後,把呂書記看成可以效忠的主人。他要求自己,在主人面前,不但當好會搖尾巴的狗,還要幫他咬人。

到了家門口,魯衛軍想叩門,又怕驚動幸福中的韓青葉,他在思考怎樣面對兩個人的驚喜。

夜已經很深,平房前稀稀拉拉的路燈都已經關閉,殘月在滿天流雲中行走,給擁擠的木板房投下片片幽靈般的影子。夜很靜,沒有誰願意驚擾春夢。魯衛軍不想馬上進屋,他要仔細看一看這間屬于自己的房子。他多麼想有個立錐之地啊!現在有了。

房子有了,老婆有了,還會有自己的孩子。在呂書記的幫助下,一切都來得那麼順利,可心的工作也有了!

魯衛軍不禁想起呂希元的話︰「階級斗爭是長期的,外調工作干不完,你不願下井,就常在外面跑,這和下井搬石頭一樣,都是革命工作,工資一樣發,還有外出補助。」他在內心呼喊︰「幸運來了,幸運來了!俺魯衛軍的幸運來了!」魯衛軍真心感謝呂希元,覺得幸運是呂書記給的,他在房門前挺直腰,又一次立下誓言︰「可以不孝敬父母,不可以不效忠呂書記!」

土道上有了腳步聲,有的人家屋里的燈光亮起又閉掉,房門發出「吱嗄」聲和扣鎖聲,也有女人對丈夫的輕聲囑咐。這是上夜班的工人出家門,他們從魯衛軍身邊走過時都往回看,不知是對房子的新主人感到陌生還是其他原因。魯衛軍不在意,覺得房子已經歸自己了,不怕別人看。

上夜班的工人走後,板房區恢復平靜,可是魯衛軍的房子里卻發出聲音。他把耳朵貼在門縫上,听到里面說話的是男人。魯衛軍急忙離kaifang門,眼楮盯在門牌號上,心里嘀咕︰「對呀!這是候勝住過的房子,難道他沒搬走?」他悄悄回到門邊,從門縫往里看,屋里亮著燈,又有女人說話聲。听得出,說話人是韓青葉。

寒氣向魯衛軍襲來,他的心往上提,提到嗓子眼兒。深更半夜里,一種無助的孤單使他產生一種無名的恐懼。緊縮身子魯衛軍手足無措,想敲門又抬不起手。

魯衛軍轉到房後,房後有院兒,他輕輕地拉開木門,來到窗下。

木板房後窗有布簾,由于主人的疏忽,布簾沒拉嚴。好在有板皮夾的後院兒,夜間沒人光顧這里。魯衛軍把頭探到窗戶上,里面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楚。

炕上躺著的是呂希元,他衣著不整,上衣還敞著懷。韓青葉站在地上,背著身,用木梳攏頭發。呂希元的樣子挺急,催促她︰「快點兒,快點兒,上夜班的都走了,不用考慮別的。」

韓青葉轉過身,瞅呂希元一笑,笑臉上掛著淚珠。不知是興奮還是悲哀,她的身子在顫抖,怯聲說︰「叔,我怕。」

「怕什麼?怕魯衛軍知道?我給了你們那麼多好處,他得報答。」

韓青葉的身子往炕里挪,窗外,魯衛軍的身子往後縮。

呂希元去拉韓青葉,沒夠著,索性坐起身,晃著胳膊說︰「有我在,你啥也不用怕,到別處我不敢吹,木板房這一片,沒有人敢和我作對。」

韓青葉哀求呂希元︰「叔,你今天放過我吧,等我和魯衛軍結完婚,再找機會陪你。魯衛軍思想守舊,很看重女人的貞操。」

听完韓青葉的話,呂希元的長臉變得陰沉,他試了試去抓韓青葉,最後還是冷靜下來,賴著臉問︰「你不同意和我睡覺,為啥放我進屋?」

「你說你有公事,我才讓你進來,不知道你想干這個。」

呂希元從炕上站起來,月兌掉上衣,又解褲帶……

韓青葉躲呂希元,擋住魯衛軍的視線。在未婚妻挪動的瞬間,魯衛軍仿佛看清呂希元。這個人長得並不強壯,胳膊腿也不豐滿,只是那個酷似驢面的腦袋露出瘋狂般的貪婪。他不禁想起家鄉追逐異性的老叫驢,多麼希望「老叫驢」身邊的不是韓青葉而是別人,可眼前的一幕讓他酸得心搐,疼得腿軟。

韓青葉躲到炕梢,拽過被扔給呂希元,呂希元蓋住,嚴肅地對韓青葉說︰「就是有公事。給你送保健票,還把魯衛軍的工資給你帶來,這不是公事是什麼?魯衛軍不在家,進你屋看看,這也是公事,這是我這個支部書記的職責,也是領導對職工的關懷,不然我回家睡覺多好,現在這麼晚了,你叫我咋回去?你攆我走,就是耍戲領導!」

韓青葉蹭下炕,囁嚅地說︰「那你在炕上睡,我在外屋呆著。」

呂希元跳下地,把韓青葉拉到炕上。魯衛軍看得清楚,呂希元一絲不掛。

由酸楚引起憤怒的魯衛軍想砸碎窗戶撞進去,但理智像清水,在瞬間澆滅了憤怒的火焰。他不怕妻子身邊光著 的野驢般男人,卻怵這男人專權下閃著革命字樣的光環。魯衛軍把伸出的胳膊收回去,像烏龜蜷進殼里一樣可憐。

韓青葉往炕下掙,呂希元不松手,她掙不月兌,只好把棉被蓋在呂希元的肚皮上。

呂希元開導她︰「你剛才說啥了?說魯衛軍思想守舊,我看你也怪守舊的。什麼年代了,還講貞節。那是封建社會的東西,早被無產階級拋棄了。現在講革命,講階級斗爭,講大公無私,講忠誠領導,講犧牲精神,這些東西講不好,你連飯都吃不上!」

不知是呂希元的教育起了作用,還是韓青葉知道小胳膊擰不過大腿,她斜栽在蓋著呂希元的棉被上,流著淚,不吭聲,慢慢地解著扣子。

韓青葉每解開一個扣子,就像狠狠地在魯衛軍心上扎一刀,他痛苦不堪,他想吼,他想叫!他什麼也沒做,能做到的只是揉眼楮。

韓青葉的上衣月兌掉,露出滑潤豐滿的身體,呂希元抱住她,像凶殘的老狼抓住一只鮮活的玉兔。

魯衛軍也是第一次看到韓青葉的身體,覺得她太美了,美得不容褻瀆。她的身體應該屬于她的丈夫,而她的丈夫就在房後觀看听風。

是任憑妻子讓他人玷污,還是立刻把呂希元從家里趕出去,魯衛軍艱難抉擇。

畢竟魯衛軍是個強壯的男子漢,又有崇尚貞潔的傳統,容不得別人給他以及他的家族帶來的恥辱。看到呂希元把魔爪般的手放在韓青葉的肚皮上,魯衛軍把牙齒咬得「嘎 」響,人的最原始基因驅使他,讓他不顧一切,他要闖進屋把妻子從呂希元懷里拉出來。然而,呂希元開導韓青葉的話讓魯衛軍停下腳步。

呂希元說︰「你是個懂事的女孩子,要知道今天的幸福生活都是組織給的,你要感謝偉大領袖**,就不用感謝我了。我雖然為組織做了工作,客觀上也幫了你們不少忙,你和魯衛軍都要向組織靠攏,听領導的話,照領導的指示去做,這樣才有前途。」為了讓韓青葉長期帖服他,呂希元的驢臉變得猙獰,聲音很大︰「如果魯衛軍因私人小事和支部作對,就要自食惡果,弄好了在井下干一輩子,弄不好更慘。」

魯衛軍沒動身,拳頭也隨即松開。他知道「更慘」的下場是什麼,被調查的劉宏達就是例子。

韓青葉也徹底屈服,她用被角抹眼淚,臉也變得燦爛,輕輕拉過呂希元的手,嬌聲嬌氣地說︰「叔,幫我把褲子拉下……」

魯衛軍無法再看,低著頭離開後窗。兩天腿沉重,腳踢在板皮上,他听不到板皮掉落的聲響。魯衛軍無精打采,說他身子散了架,不如說他被魔鬼抽走了靈魂。他不知去何處,也不知自己要干啥。挪著步,卻感覺不到人在走。沒有哭,沒有笑,沒有歡樂,也沒有悲傷。他不知惱,不知怒,不知道冷,不知道痛。愛在他的頭腦里模糊,情在他的心里消逝,人性被扭曲,道德在淪喪,利益掩蓋恥辱,權勢移轉仇怨。

星星慢慢西移,把天空讓給光明,寂寞悄悄醒來,喧嘩重落大地,木板房的煙囪都冒著黑煙,把夜游的魯衛軍嗆得出不來氣,一個聲音提示他︰

男人應自強,

道路自己闖,

掙月兌惡權勢,

勇敢奔前方。

軟食雖好吃,

嚼來並不香,

勞苦是人生,

干淨上天堂。

這些話,魯衛軍听不進,覺得沒有呂書記的教誨實際。

有人拍魯衛軍的後背,魯衛軍一愣,定神一看是候勝。候勝見他一臉悲哀和疲倦,便問︰「不回家,在外面溜達啥?」魯衛軍無法回答,用眼淚向同事傾訴心里的委屈。候勝急著回家,不願問明這個強壯的男子為啥哭,他說︰「快回家吧,你那個剛住進新房的小媳婦已經等急了。」

魯衛軍敲開了家門。

韓青葉拉著丈夫的手,指指點點地讓他看這看那,很愉快。她見魯衛軍沒興趣,自己也跟著掃興,便急著給魯衛軍做飯。韓青葉不光人機靈,干活也麻利,轉眼工夫, 好了面條。

面條在開水里翻滾,魯衛軍的心也在沸騰。他後悔當時沒有制止呂希元,如果拍拍窗戶,把呂希元驚走,妻子就不會失節。然而,讓他做出這些極其艱難。魯衛軍知道攆走呂希元的後果,只要呂希元一句話,不但房子被收回去,甚至連老婆也保不住,在單位還要受氣。他在心里叨咕︰「可這次讓了,能保證呂希元不會再來嗎?保不住!呂希元是個得到好吃不撂筷的無賴,就像他在革命運動中的積極表現一樣,他認準的人,不整死也得扒掉皮。

韓青葉把飯盆端到魯衛軍面前,和他對面相坐,盛了兩碗面條,輕聲對丈夫說︰「我們有了房子,今天就是咱倆的好日子,我把女人的一切都交給你。來吧,吃長壽面,願咱倆平平安安,白頭到老。」

魯衛軍端著面,眼淚往碗里掉。韓青葉很驚訝,不解地問︰「這是怎麼了?你不就盼著這一天嗎?為啥不高興?」魯衛軍吞下一口長壽面,覺得比吃了黃蓮還要苦。

他何嘗不盼著這一天?可這一天給他帶來的不是幸福,而是無法抹掉的恥辱和悲痛。

韓青葉看到丈夫總是提不起精神,湊上前用嘴去帖他的額頭,小聲說︰「身上也不熱,八成是坐車太累了,把面吃了,在家好好睡一覺。」

魯衛軍吃了面,精神稍好一些,勉強對妻子露出笑。

看到丈夫有了笑容,韓青葉又恢復歡快的模樣,話也多了起來︰「今天咱倆只在一起睡覺,還不是正式結婚。呂書記說了,你表現挺好,他要安排你專門跑外調,不用下井,也掙同樣的工資。過幾天,在你出門兒之前,呂書記幫咱找一些工友,到咱家慶賀慶賀,那天才是真正的結婚日子。」

听了妻子的話,魯衛軍心上就像壓塊巨大的石頭,壓得他喘不上氣。憋了半天兒,他才乞求妻子︰「你不提呂希元行不行!」

韓青葉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暗想︰「丈夫為啥突然間對呂希元產生反感,莫非他知道昨晚上的事?不會吧?我和呂希元親熱時,他還在火車上,也沒人給他通風報信。準是他旅途勞累,對呂希元讓他干外調的工作不滿意。」韓青葉急忙收起地上的碎碗,偷著看魯衛軍。魯衛軍一臉悲憤,讓她不寒而栗,突然想到︰「莫不是我和呂希元做那種事兒被他看到?」

在呂希元往懷里摟她時,心細的韓青葉听到外面有動靜,也發覺窗上的布簾沒拉嚴,當時被呂希元死纏著,她也顧不得太多。現在,韓青葉心里特別緊張︰「要真是魯衛軍,那可壞了!哪個當丈夫的也見不得妻子干這種事。」韓青葉又一想︰「不可能,如果他真的看到,絕不是今天這個樣子,當時就會鬧翻天。魯衛軍很看重女人的貞節,這也是他家的傳統。」韓青葉把屋里收拾好,又給魯衛軍捂上被,把他推到炕里,笑著說︰「先睡一覺吧,精神精神,晚上我陪你。」

魯衛軍看著這床蓋過呂希元的被,心里又一陣難受,不願往身上蓋。韓青葉給他搭在腿上,並且說︰「這是我從老家帶來的被,不算新。呂書記說,讓工人們給咱倆捐些布票,做床新被,新婚就要有新樣。」魯衛軍瞪著妻子,辛酸地問︰「呂書記還答應啥了?」韓青葉沒讀懂丈夫的意思,歡快地說︰「呂書記還說讓你努力工作,听領導的話,還要培養你。」魯衛軍很難控制心中的怒火,剛要發作,就听到急促的敲門聲。韓青葉跑過去開門,候勝進來拉起魯衛軍,急著說︰「時間不早,趕快向呂書記匯報外**況,呂書記對這項工作極為重視,讓他等急了,咱倆的日子不好過。」

呂希元在韓青葉那里得到滿足後,又安穩地睡了一覺,顯得格外精神,心情也特別好,對魯衛軍、候勝也比平時和氣。他接過外調材料,先沒看,讓他倆坐在對面,還把暖壺推到二人面前,示意他倆喝水,又用關心的口氣問魯衛軍︰「初次出門兒,還可以吧?」魯衛軍裝出笑,連連點頭︰「挺好,挺好,劉屯地盤兒大,眼界開闊。」呂希元說︰「听組織的話,好好干,以後出門兒的機會有的是,只要你願意,可以一年四季在外面跑。」魯衛軍直想哭,用手捂眼楮,想把眼淚捂回去。呂希元見魯衛軍情緒低落,便問候勝︰「你們是不是走得太急了?魯衛軍累得受不了。」他又說︰「干革命工作,是應該爭分奪秒,但也要掌握分寸,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你們晚幾天回來也不要緊,劉宏達跑不了。」

支部書記的關心話,並沒讓魯衛軍真正感動,他強壓委屈和痛苦,臉上擠出難受的笑。

候勝納悶兒︰「昨天魯衛軍已經回家,在家睡了一宿覺,有啥辛苦的?說累,那是讓韓青葉纏的,應該高興。」又一想︰「莫不是韓青葉沒讓他進屋?我可見到他在街上轉悠。不對呀!我去他家里明明看著他躺在炕上,韓青葉不會深更半夜把他扔到外邊。就是扔到外邊也不要緊,魯衛軍還可以回單身宿舍,那里有他的床。啥原因?魯衛軍平時挺樂觀,怎麼一夜之間就變了呢,難道他和韓青葉之間出了什麼事?也不對,韓青葉挺喜歡他。除非一種可能,那就是呂書記……」候勝偷視呂希元,沒有發現異常,他想︰「這階段呂書記沒少幫魯衛軍,誰都明白沖著韓青葉,小女子挺撩人的。可她還沒跟丈夫睡上覺,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把她霸佔了,可真有點兒不道德。」

他想起搬家的事,要把鑰匙直接交給魯衛軍,呂希元不同意。

呂希元說︰「魯衛軍要外出,為了不影響革命工作,先把鑰匙放在支部,你家搬出後,我去給韓青葉,等魯衛軍回來,就可以住進溫暖的家了。」

「一定是呂書記捷足先登。」候勝深知呂希元的為人,絕對能做出這種事。他在心里笑著說︰「該你魯衛軍倒霉,漂亮的媳婦讓給領導睡,而且是頭一宿。」不過候勝也有他的正義感,對看不慣的事有他獨特的看法︰「你魯衛軍吊兒郎當,工齡又短,憑啥給你房?房子應該是你老婆要的,是呂書記出的力,讓你當過水王八也屬正常!」

呂希元也看出魯衛軍神色不對勁兒,陰著長臉問︰「昨晚兒你倆住哪了?」

魯衛軍沒吭聲。

候勝是個非常精明的人,知道在呂希元面前要格外小心。他想說昨天兩人都住了旅館,魯衛軍又拿不出報銷憑證。說魯衛軍回了家,如果真是猜測中的那種事,呂希元不但饒不了魯衛軍,他也月兌不了干系。侯勝用極短的時間權衡利弊,決定寧可少報銷住宿費。

他故做疲倦的樣子說︰「昨晚兒我們都在火車上,遇到晚點,今早才下車。」

呂希元輕松地笑笑,拿出領導對職工的關心,問魯衛軍︰「對這個新家挺滿意吧?」魯衛軍听到候勝撒了謊,他只好違心地說︰「挺滿意,挺滿意。」呂希元說︰「你們為了不耽誤革命工作,連夜趕回,這樣自我犧牲的革命精神值得表揚。可是,革命形勢發展太快,咱們肩上的擔子非常重,前進掘進隊已經清出來反革命分子,我們可不能走在人家後頭。這樣吧!你倆先回去睡一覺,我先看看你們搞回來的材料,下午你倆再到我這,共同把材料整理一下,總結出關鍵性的東西,明天就審訊劉宏達。我就不信,別的隊能清出反革命分子,我就不能!」

下午,呂希元在辦公室翻了臉,他把材料摔在桌子上,大聲吼叫︰「讓你倆外調,就整回這些東西?一堆廢紙!你們說,哪一條有實際用處?支部看重你倆,你倆卻當了廢物!」

候勝和魯衛軍低著頭听呂希元訓斥,不敢反駁。

呂希元命令︰「回去收拾一下,再去外調,今天就走!」他特意對魯衛軍說︰「為了革命利益,新媳婦也得往後放一放,等把材料整回來,我放你幾天假。」候勝和魯衛軍互相看看,不想立刻走,又不敢說那句話,特別是魯衛軍,心里是又酸又痛。

兩人被呂希元請出辦公室,候勝想起一同打獵的孫勝才,急忙跑回屋,對呂希元說︰「呂書記,我想起一個人,他和劉宏達是一個村子的,名叫孫勝才。不如先從他那了解點兒情況,我們順藤模瓜,或許能整出有用的東西。」

呂希元把他倆打發走,又做了去韓青葉那里睡覺的打算,听候勝這麼一說,立刻發怒︰「怎麼,讓你干工作,你還講價錢?今天晚上必須走,不許找借口!」呂希元說完,坐在椅子里琢磨︰「孫勝才這條線索很重要,說不定會從他這打開突破口。雖然魯衛軍今晚不走會耽誤我的好事,但這個事沒有革命事業重要,弄不倒劉宏達,就會落到別人後面。听說前進掘進隊整出那個歷史反革命證據不足,要放棄,我呂希元要做就做成鐵證。把劉宏達打成反革命,就證明我的工作能力比別人強,也就有了政治資本,還能被提拔,官兒越大越不愁女人。雖然摟不到韓青葉寂寞難忍,但是,小不忍則亂大謀。先把韓青葉讓給魯衛軍美幾天吧!」

呂希元把侯、魯二人叫回辦公室,態度也有所轉變,他說︰「組織上也知道你倆挺辛苦,為了保衛偉大領袖**,為了無產階級革命事業,辛苦也是值得。我做為支部書記,也是讓工作忙的,忘了關心同志,這是不對的,我向你們做自我批評。你倆暫時不要出門兒,陪陪家人。特別是魯衛軍,娶了媳婦還沒入洞房,讓韓青葉獨守著也怪可憐的。今兒晚和她親近親近,明天提起精神,我們仨共同對付孫勝才,堅決從他嘴里挖出線索。」

礦區的高音喇叭同時響起《社會主義好》的樂曲,給本來就不安靜的宿舍區又增加幾分喧雜,也提醒人們起床上班。礦工們已經習慣,工作、學習都以廣播的時間為準點。

孫勝才從床上跳起,提著褲子躥出宿舍,撒腿往礦里跑。怕挨剋,他必須趕上班前會。

跑到礦門口,被候勝攔住,孫勝才推候勝︰「沒功夫和你扯閑的,我得上班。」候勝不讓他走,瞪著灰眼楮問︰「啥叫扯閑的?」孫勝才邊掙邊說︰「和你一同去打獵,回來你就埋汰我,你他媽猴精八怪的,一肚子壞心眼兒。」

候勝這次顯得很大度︰「你愛咋想就咋想,不和你計較這些,今天你得到我們隊里去一趟。」

「我沒功夫伺候你!」

孫勝才掙開候勝,被魯衛軍抓住。魯衛軍力量大,樣子凶,又加心里窩著火,說話的聲音很震撼︰「你就是孫勝才吧?呂書記有事找你。」

听到呂希元找,孫勝才的心開始發顫。他雖然不在呂希元的手下,也知道呂希元非常刁毒。

候勝告訴孫勝才︰「呂書記和你們隊的書記連系好了,你不下井也有工。」

心里發慌的孫勝才突然樂起來,問侯勝︰「你不是唬我吧?」

「誰喜得唬你。」

孫勝才在心里歡呼︰「今天不錯,來了好差事!真是風水輪流轉,輪到我在地面混事了!呂書記找我,也該我露露臉。那家伙是實權派,一個不簡單的人物,今天和不簡單的人物在辦公室交談,那場面,闊!」他也想到︰「只是呂希元不好惹,和他說話得注意,不能瞎說。」孫勝才考慮,和呂希元見面時用啥表情,想了想覺得費腦筋,不如換種思維︰「呂希元也沒啥了不起,我孫勝才不但敢見他,也敢坐著和他說話。」為了使自己的形象不比呂希元矮,在沒見呂希元之前,孫勝才強制自己要鎮靜,心里默念︰「他算老幾,鐵路警察管不了我這段兒。」

孫勝才進到呂希元的辦公室,覺得呂希元對他挺客氣,便想︰「你這個奸詐的家伙和人沒兩樣,不比我多啥,搭上老婆才當上官,不當王八頭還不如我呢!」他剛要挺直腰板,呂希元變了臉︰「孫勝才,你知道我為啥找你嗎?」孫勝才大聲說︰「我一沒偷,二沒搶,三沒打野雞,沒說過領導壞話,也沒有反動言論,我知道你找我干啥?」

呂希元遞給魯衛軍一個眼色,魯衛軍大聲吼︰「孫勝才,你老實點兒!」

孫勝才跌坐在屋角的板凳上。

呂希元說︰「孫勝才,現在是搞四清,每個人都不能漏掉。你們隊里磨不開面子,由我來審查你。你如實說,在你們老家都干了什麼?」

孫勝才感到事態嚴重,低下頭說︰「呂書記,我孫勝才絕對忠于偉大領袖**,沒干過不革命的事。」說完,用小眼楮瞥視屋里,見又高又壯的魯衛軍沉著臉向他靠過來,急忙說︰「我偷過馬榮家的老母雞,」又解釋︰「那只雞不是好東西,它偷吃隊里的糧食。」

呂希元和候勝心里都在樂,但誰也沒表現出來。呂希元步步緊逼︰「孫勝才,偷雞模狗的事以後再交待,今天先交待你和劉宏達之間的關系。」

孫勝才想了半天兒,也沒想出和劉宏達有過什麼關系,問自己︰「我和他只不過在一個村里住過,劉宏達不常在家,哪有什麼關系呀!」孫勝才看到呂希元睜開獵鷹一樣的眼楮,突然冒出一句︰「听我爹說,劉宏達救過我的命。」

呂希元窮追不舍︰「從誰手里救下的?」

「日本人手里。」孫勝才用小眼楮看了看呂希元,肯定自己說的話︰「听說那個小日本殺人不眨眼,也就是劉宏達能降住他。」

呂希元笑,候勝笑,魯衛軍也跟著笑,笑得孫勝才直害怕。

孫勝才現在還不知道,他的這句話,會把救過他的劉宏達推進深淵。

載著侯勝、魯衛軍的列車向西駛去,帶著呂希元的布置,帶著他的激情和歡樂,也帶著魯衛軍的酸楚和苦澀,更帶著劉宏達的災難。

列車駛出煙霧籠罩的清河市區,進入涼爽廣袤的農村大平原。汽笛長鳴,是前進的樂曲,也是生活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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