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仇 第二部第二十七章

作者 ︰ 老工農

二十七

小南河南面有一塊窪地,緊靠大遼河。軍閥混戰時期,張作霖的軍隊在這里扎過營盤,人們稱它小南營。小南營里布滿沼澤,水草和荒草伴生,一片荒蕪。

早先,這里也有幾戶人家,由于抗不住洪水襲擊,一戶賈姓搬到劉屯,其他人家都散落在河東。洪水沖毀了賈家狐仙女乃女乃的小神廟,也把狐仙的故事沖淡。

大躍進時期,賀家窩棚人民公社在這修了水庫。北面利用小南河河堤,東面是大遼河河堤,南面地勢稍高,修條土埂,在西面挖了溝,把附近的水引到這里。用了一年時間,水庫建成,它沒有排灌功能,又不能和大遼河連接,掛在堤外,就像洶涌的大遼河長了一個小瘤。

以前,劉屯人去火車站都走小南營的毛道,修了水庫後,人們只好走河堤。從堤上看不到河床,而堤邊的小南營水庫可以盡收眼底。

小南營水庫里比往常熱鬧,幾十人在冰面上鑿冰窟窿,他們都是劉屯人,有人發現這里有魚。

劉強的冰 鋒利,一會兒功夫鑿出十個冰窟窿,劉志撈出碎冰,用攪網在水里攉弄。

劉強張開卷曲的履鉤,用手模一模竹片上的七個鉤子。鉤子大小不等,用細鐵絲牢固地綁在竹片上。竹片是家里悠車的框,被劉強取下,悠車作廢。這部悠車在劉家傳了幾輩子,劉強兄弟仨都在悠車里長大,李淑芝發現它讓兒子拆了,心疼得掉了不少淚。

劉強把履鉤順進冰窟窿里,握住履鉤的木把,從右向左逆時針拉動。就在履鉤運行半圈兒時,劉強感到履鉤片顫動,迅速拉出履鉤,一條一斤多重的黑魚被鉤上來,劉志立刻撿到筐里。

劉志向四周看了看,整個冰面上都是捕魚的人,冰窟窿鑿了不少,還沒發現別人鉤上魚。這時,劉強又鉤出一條小鯽魚。

用履鉤鉤上小魚很困難,不但鉤子要鋒利,而且需要技巧,還要反應靈敏、動作快。劉強鉤上兩條魚後,情緒高漲,他的履鉤也連連上魚。個把鐘頭,鉤上來半筐魚。

冰面上的人越來越多,劉屯人就有一百多號。北賀村也來了人,他們開始到這里看熱鬧,看到冰下有魚,急忙回家拿來魚具,加入捕魚的行列之中。

劉強換了一個冰窟窿,很長時間沒有鉤到魚,就在他準備再換一個冰窟窿時,感覺伸到水里的履鉤抖得厲害。劉強趕忙收鉤,一條兩尺多長的大黑魚被拽上冰面。天氣冷,黑魚出水就掛了冰,仍在冰面上拍動不停。

其他人的冰窟窿也開始上魚,劉倉鉤出歡蹦亂跳的紅毛鯉子,馬榮還鉤到 魚。

劉強鉤出的魚多,人們都往這里聚。劉志看到一個北賀村人把履鉤伸進他和哥哥鑿的冰窟窿里,想把他攆走,被劉強拽住。又有北賀村人把抄網放進劉志鑿好的冰窟窿,離劉強鉤魚的冰窟窿很近,劉強的履鉤能踫到他的抄網。劉強看他一眼,這個瘦小的中年人有些怵,低下頭,仍然在冰窟窿中攪動,攪上一些小蝦,還攪上幾條可把大鯽魚。劉強沒攆他,他也自覺,劉強的履鉤繞到這個冰窟窿,他主動把網拿開。

北賀村的社員知道劉屯人來小南營水庫捕魚,傳到了賀家窩棚,賀家窩棚也來了幾十號人。

賀家窩棚是老八區的行政所在地,後來一分為二,龐妃廟鎮分出去成立新平原人民公社。小南營這塊低窪的荒地雖然離劉屯很近,但是,有小南河隔著,劃歸賀家窩棚管轄。

北賀村有四個小隊,比劉屯人口多。小南營水庫離他們也不遠,誰也沒想到這個廢棄的水庫還會有用處。今天,看到水庫里有這麼多的魚,紛紛從家里拿出家什,來到這個不算很大的冰面上。

劉強的四周都是人,他們有的鑿冰,有的圍觀,有人把履鉤伸進離劉強最近的冰窟窿里,還有人要把劉強攆走。劉強停了手,直起腰向四周看,冰面上有人互相推搡。

北賀村人要侵佔劉倉鉤魚的冰窟窿,劉倉不給,和北賀村人都抓著履鉤的木把,兩人相持。劉倉大聲問︰「冰窟窿是我鑿的,憑啥給你?」那人也理直氣壯︰「小南營水庫是我們的,你趕快收起履鉤回家。」劉倉問︰「哪寫著是你們的?」北賀村人回答不上來,硬抓著劉倉的履鉤不撒手,劉倉無法鉤魚。

劉倉的弟弟小囤子緊緊抱住裝魚的柳條筐,躲在哥哥身後。筐里準備好帶泥的冰塊兒,小囤子的右手隨時可以拿起它。

馬向前的冰窟窿旁邊也有北賀村人,好在他出民工時出了名,北賀村有人認識這個粗壯的莽漢,沒有人搶他的履鉤。馬向前也不管冰上的人們都在干啥,他自己跟自己較勁,累得滿身是汗,還是鉤不上魚。偶爾履鉤踫到魚,不是跑掉就是鉤豁,氣得馬向前大聲喊︰「嘿、嘿也好,爭什麼爭?瞎鬧哄,把魚都弄跑了!有能耐搶我這個冰窟窿,我把你們當魚鉤上來!」

北賀村人看到馬向前急得連喊叫帶跺腳,沒鉤上一條魚,也就沒人搭理他。

劉佔山鑿的冰窟窿靠北邊。鑿冰時他就吹︰「別尋思劉強的履鉤做的好看,那是花架子,鉤上魚才是真家伙。你們看咱這履鉤,鉤粗、竹片厚,百八十斤的大魚跑不了。這是跟蘇聯老大哥學的,人家那玩意兒,做的就是結實。」「老連長」故意逗他︰「又稱呼蘇聯老大哥,不叫大鼻子了?」這句話刺痛了劉佔山,他大喊大叫︰「叫大鼻子又怎樣?你少給我來這套!大鼻子就是大鼻子,我還是叫。有能耐再把我送進躍進營,再給我升成份!我劉佔山還是劉佔山,還得把成份給我落下來,我還照樣說大鼻子!中國的一些娘們兒就是賤,專門兒喜歡大鼻子,整出的那玩意兒還不錯,鼻子也不小。特別是兩合水小娘們兒,比當地的品種還好看。」

「老連長」因為一句玩笑讓劉佔山搶白一頓,心里不得勁兒,非常不滿地回敬他︰「你怕啥?吹了半輩子牛,也沒見牛少,現在更有吹的,依仗你弟弟劉佔伍當兵唄!」

劉佔山不想和「老連長」斗氣,往別處攆他︰「你連個履鉤都沒拿,別在這瞎鬧,去劉強那撿魚崽子去,等我鉤上大魚,你再過來看。」

劉佔山自認為能鉤到大魚,佔了挺大一塊冰面,鑿了十幾個冰窟窿,忙活半天,連一條小魚也沒弄到。羊羔子跑過來告訴他,說劉強鉤到了大魚,他還不服氣︰「那小子是瞎貓踫個死耗子,等一會兒,我鉤個大的壓過他。」劉佔山看見河南、河北兩村起了矛盾,故意大聲喊︰「誰他媽地也別裝蒜,見到大鼻子都得尿褲襠。有能耐上我這鉤一條看看?」劉佔山這樣說有他的打算,想把別人唬弄來給自己下台階。這里沒魚,他想換個地方。也湊巧,兩個北賀村人把履鉤伸進他鑿好的冰窟窿,他鉤起一條兩斤重的大鯉魚。劉佔山改變主意,不想再換地方,這時,又有幾個人扛著履鉤奔他這邊走來。

馬向東也鉤到幾條鯉魚,被人搶了冰窟窿,他沒地方去,便溜到劉強旁邊,悄悄地下了鉤。劉志攆他,他挺橫︰「這水庫是賀家窩棚的,興你鉤,就興我鉤。」劉強叫劉志別和他惹氣,看住一個冰窟窿就夠用。劉志對哥哥說︰「這小子最不是東西,給咱升成份那陣子,數他鬧得最歡。」劉強說︰「這些我都知道,鬧得歡的也不止他一個,現在咱的成份落下來了,犯不上和他一個樣。」

馬向東剛鉤起一條小魚,就被北賀村人把履鉤拽出來,他們把馬向東推到一旁。

馬榮下鉤的冰窟窿出 魚,一連鉤到五條。北賀村人搶他的冰窟窿,他不給,一邊鉤魚一邊說︰「這水庫哪寫簽了?媽啦巴,都是社會主義的,我先佔了,就是我的。」他見搶他冰窟窿的人眼楮比他瞪得大,胳膊比他粗,壯著膽兒說︰「咋地?有那麼多冰窟窿,你為啥搶我的?」那人見馬榮不想相讓,伸出大手抓住馬榮的手腕。馬榮四下看看,見馬向東溜到劉強那,急忙說︰「用不著打架,你要佔這個地方,就給你,媽啦巴,別的地方魚更多。」馬榮收起履鉤,也奔劉強這邊來。

馬向勇只拿把抄網,跟著別人後攉弄水,撈起一些魚蝦後,冰窟窿被北賀村人搶走。他不情願地離開又連翻了三次眼,一瘸一拐地往劉強這邊靠。見劉強鉤了半筐魚,心里很不舒服,找空子往北賀村人那邊晃,攛掇他們搶劉強的冰窟窿。

馬向勇告訴北賀村人︰「整了半筐魚的那個小子叫劉強,別看個頭大,是個紙老虎,剛把地主帽子摘掉,不敢支毛。」

北賀村人反感這個出賣鄉親的瘸子,沒人給他好眼色。又見眼前的大個子穩如泰山,一聲不語,眼里射出不容侵犯的目光。再看他旁邊站著那位,雖然是個少年,還很單薄,但身上沒有稚氣。少年的眼楮斜得可怕,一雙半隱半露的黑眼仁兒里隱藏著團團殺氣。北賀村人不搶劉強的冰窟窿,而是在他旁邊下了鉤。

馬向勇見北賀村人不攆劉強,一股怒火涌上心頭,也不怕得罪劉屯人,大聲對北賀村人說︰「按理說這水庫是你們的,如果我是你們村的人,一定領大伙把外村人趕走,連魚都搶回來!」

馬向勇的煽動起了作用,北賀村人變得更加強硬,包括劉佔山、老黑在內,劉屯人鑿的冰窟窿都讓北賀村人佔領,人們集中到劉強這里。

劉強又鉤上一條鯽魚,見收獲不小,摘下魚準備收鉤,就在這時,一雙大手抓住他的履鉤把。

抓履鉤的這個人,個頭和劉強相當,比劉強粗壯,腦袋禿,眼中無神。

劉強看出「禿腦亮」外強中干,笑一笑,繼續收鉤。「禿腦亮」見劉強讓出冰窟窿,也就撒了手。回頭看一眼,覺得大家的眼神不對勁兒,好像不給劉強點兒顏色就辜負村里人對自己的期望。在馬向勇的煽動和本村人的鼓動下,他抓住劉強已經抽出冰窟窿的履鉤片,擺好姿式要打架。劉強沒在乎他,用力往回拽,「禿腦亮」抓著竹片的手被劃出血。受了傷的「禿腦亮」知道沒有劉強力氣大,也就不想再爭。可是,馬向勇的話讓他無法下台階︰「塊頭不小,受點傷就熊,沒能耐就別惹事。」「禿腦亮」中了馬向勇的激將法,變得怒不可遏,發瘋似地撲向劉強,劉強用手架住他的胳膊。由于冰面滑,「禿腦亮」沖過來的慣性大,兩人在冰上滑出三米多遠。

「禿腦亮」感到不是劉強對手,把火氣發到劉強的履鉤上,抓起來要撅。

劉志跟在哥哥身邊,覺得哥哥沒吃虧,他才沒動手。見「禿腦亮」要撅履鉤,他轉到「禿腦亮」的身側,操起一塊帶泥的冰塊兒,狠狠地糊在「禿腦亮」的臉上。劉志打完,隨手抓起魚筐,滑著冰,溜到一邊。「禿腦亮」被打成烏眼青,眼角流出血。

疼痛發蒙的「禿腦亮」發現馬向東在一邊看熱鬧,沖過去把馬向東拽到手,沒等馬向東求饒,飛起一腳把他踢進冰窟窿。雖然水不深,馬向東也只露出個腦袋。「禿腦亮」正在氣頭上,要把馬向東的腦袋踹到冰下。劉強在旁邊,用全力把「禿腦亮」推開。

馬向勇見本家兄弟被踢進冰窟窿,顧不得繼續煽動而是偷偷溜到一邊。其他人見眼角流血的禿腦亮怒不可遏,都把目光投向劉強。

劉強抓住馬向東的頭發,把他從冰窟窿里拎出,然後扔到冰面上。

劉志見馬向東被踢下冰窟窿,心里非常樂,極度憤怒的斜眼楮迅速恢復正常。劉強推開「禿腦亮」,劉志「唉呀」一聲,埋怨哥哥不該這樣做。當哥哥把馬向東提到冰面時,劉志氣得把筐里最大的黑魚扔到冰上,又狠狠地踢兩腳。

小南營水庫出了魚,轟動劉屯和北賀村,一些婦女也跟著去了小南營。王淑芬在冰上撿被人遺棄的小蝦,見外甥出了事,她扔下筐,把馬向東弄回家。

馬榮和馬向前見馬向東吃了虧,撲上來要打「禿腦亮」。北賀村上來不少人,雙方撕打在一起。

劉佔山那邊也動了手,他搶回一個冰窟窿。

劉倉和老黑幫著劉佔山,老黑還把北賀村的一個少年送進冰窟窿。那里水淺,少年自己爬出來。

羊羔子在一旁吶喊,為了出風頭和提高號召力,他月兌下破棉襖赤膊搖晃︰「鄉親們,同志們,在偉大領袖**的英明領導下,高舉無產階級革命大旗,大家努力向前!下定決心,不怕流血犧牲,堅決打敗北賀村的侵略!小南營是我們的!勝利永遠是屬于我們的!」

馬向勇看到本家人和對方打起來,又改變小南營是北賀村的說法,一瘸一拐地在劉屯這方游說。要堅決把小南營的捕撈權奪回來,不爭饅頭爭口氣。如果不把北賀村打敗,劉屯就得叫人欺負,以後連小南河都不敢過。

經過一陣撕扯之後,雙方住了手,沒有人受重傷。小南營水庫以中心為界,形成兩個作戰陣營,誰也不能捕魚,誰也不願離開。雙方都有增援,還逐漸配備了鎬把等作戰武器,沒有鎬把的舉起手中的冰 。

劍拔弩張,流血沖突一觸即發。

冰面上散扔著還沒來得及收起的抄網和部分撅斷的履鉤,冰下的魚珍惜這短暫的平靜,浮上水面,在冰窟窿里享受難得的清爽空氣。

由于沖突不可避免,雙方都在研究對策。馬榮氣勢洶洶,張口罵人︰「一會兒他媽地打起來,誰要往後縮,別說我他媽不客氣!媽啦巴,羊羔子純屬孬種,光咋呼不伸手,躲得比誰都遠。一會兒看你表現,如果臨陣逃月兌,別說我回去收拾你!」馬向勇在一旁添油加醋︰「羊羔子平時最能耐,又叫什麼劉永烈,名字起的倒挺響,有屁用?把北賀村人打趴下,我才佩服你劉永

烈。還有劉強,在村里橫著呢,老虎沒人敢模。對外是個熊蛋包,叫北賀村人嚇住了,沒見他動一下手。」

「老連長」說了話︰「我看誰也不用埋怨誰,現在北賀村人多,心也齊,如果和他們拼,我們一定吃虧。古代,周武王伐紂,人家是為了地盤兒,呂布戰三雄,為了美女貂蟬,都有圖興。為幾條小魚大動干戈,一點兒也不值,咱們就別惹氣了。」

劉佔山站出來反對「老連長」︰「敢情沒你的事,你拎個破網,就能撿點兒剩落。冰窟窿是我們鑿的,輕易讓給別人,顯得我們太熊了。我劉佔山走南闖北,還沒叫人欺負過!別說五王六王,大鼻子厲害不厲害,你問我劉佔山在乎沒?」

孬老爺也出現在小南營水庫,他是怕兩個兒子惹禍,急急忙忙趕過來。看到雙方對峙的場面,首先想到隊長吳有金︰「現時下來說,老吳在場就好辦,小南營水庫出了魚,誰拿是誰的。老吳說吃咱就吃,老吳讓打咱就打,把北賀村打得屁溜屁溜的。」

劉仁在隊里算賬,听說劉強鉤到大黑魚,急忙收拾履鉤。他到小南營,已經是一片混亂,看到馬向東被踢進冰窟窿,便知道北賀村人多勢大。根據劉屯的實際情況,他主張︰「要想保住小南營的捕魚權,只能智取,不能強攻。」劉仁對剛從村里趕來的馬文說︰「我看老連長的分析有道理,我們硬打,恐怕不是人家的對手。」

馬文正在氣頭上︰「咋地,怕了?咱向東叫人踢進冰窟窿,白踢了?賀家窩棚了不得怎的?屁!我就不服氣!我們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劉仁趕忙解釋︰「我不是滅自己威風,我是說講策略,讓他們允許我們逮魚。向東被禿腦亮踢下水,也沒傷到哪,回了家,在灶坑把衣服烤干就得了。」

「你說啥?」馬文瞪著劉仁︰「你再說一遍!」

劉仁急忙改口︰「向東的事先記著,有機會再和北賀村算賬。」

馬榮說︰「你這小白臉兒別賣關子,媽啦巴,有啥策略說出來,我看行不行。」

劉仁勉強笑了笑,有些不情願地說︰「依我看,不如派一個人裝成領導和對方談判,讓北賀村作出妥協。」

羊羔子立刻附合︰「對,我看這個辦法行。裝領導就裝大的,越大越好,我看裝社長,把北賀村的人嚇趴下。」

劉仁的主意得到認同,接著考慮讓誰去裝,最後都把目光集中在劉奇身上。

劉奇在省城一家很大的紡織廠上班,不知是響應號召還是過不慣大城市的生活,他毅然決然地回鄉務農,同時把兩個兒子也帶了回來。

推舉他裝干部,劉奇擺手說︰「我活了大半輩子,都是出大力了,裝不成、裝不成。」

「老連長」比劉奇大一輩兒,他說︰「我這個大佷子還真有點兒干部像,說話也有大地方味道,我看行。」

劉奇推不月兌,只得正正氈帽,又拉了拉肩上的圍巾,由羊羔子在前,兩人去和北賀村談判。羊羔子為了給自己仗膽,剛靠近北賀村人群就大聲喊︰「你們北賀村听著,小南營水庫歸誰,我們誰也說不算,來了大官兒,以前挎著盒子炮,現在是公社社長,他說讓誰抓魚誰就抓。」

羊羔子喊聲變小,還沒接觸北賀村陣營,他就躲到劉奇身後,眼楮不停地眨,偷著看一位年輕婦女。

原來,這位就是被羊羔子背河時扔到河里的女人。她也打量羊羔子,羊羔子怕認出,嚇得縮了頭,轉身溜回劉屯這一邊。

劉奇真不含糊,面對圍攻上來的人,顯得非常鎮靜。

這個半百之人,個頭不高,長得也不粗壯,但挺直的腰板兒、不屈和慈善的眼神讓人看了敬畏。劉奇等北賀村人七嘴八舌停了以後,他說︰「北賀村的社員同志們,大家听我說兩句,我也算不上什麼大官兒,新社會的干部都是為人民服務,都是人民的勤務員,都是同志,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分你我,我有啥說啥。小南營水庫劃歸賀家窩棚,這是不可爭議的事實,北賀村有權管理,有權捕魚!」

劉奇這樣講,是想穩住北賀村人的情緒,收到很好的效果。有人呼應︰「還是領導站得高看得明白,辦事公正,我們听領導的,照領導的指示辦事。」

劉奇講︰「但是,在人民當家做主的社會里,社員之間鬧矛盾,打生死架是極其錯誤的,親者痛,仇者笑。當領導的必須制止這樣的事情發生。誰破壞安定團結,誰領頭挑起事端,誰負政治責任!」劉奇把北賀村掃視一遍,又講︰「雖然小南營水庫劃歸賀家窩棚,那只是一種形式,最終還是歸我們社會主義大家庭。這麼著,我代表公社表個態︰「今天也別分你的我的,兩個兄弟村子攜起手來,搞好社會主義大團結,共同捕魚,改善社員生活,吃飽了,為社會主義貢獻力量。」

劉奇蒙住一部分北賀村人,但是,短暫的時間過後,人們似乎明白過來,這個小老頭兒是繞著圈子為劉屯人說話。有人在背後喊︰「不能听他的,他是繞當我們。社長也沒啥了不起,我們不是一個公社,不用怕他給我們小鞋穿。」

還有人跟著起哄︰「小南營水庫是我們的,把龐妃公社的人都趕回去!」

劉奇見事態不好,轉身往回走。北賀村的人們呼喊著「把劉屯人趕回去的」的口號擁上冰面,操起捕魚家什,搶佔冰窟窿,向水里下履鉤。

劉屯人也往冰上擁,有的找回自己的履鉤,有的和北賀村人搶冰窟窿,雙方對罵爭吵,推推搡搡。

劉強讓劉志把魚看好,他回到原來的地方鉤魚。原來的冰窟窿被佔,劉強在旁邊的冰窟窿里下履鉤,不巧,掛在北賀村人的履鉤上。北賀村人瞪圓眼,剛想對劉強發火,感覺到劉強摘了鉤,他也消了氣,而且在兩鉤靠近時,都想法讓開。馬榮那邊打起來,幾個北賀村人撅斷馬榮的履鉤,氣得馬榮跺著腳罵本村人不來幫他。劉佔山怕損壞履鉤,把它藏到北邊的草棵里,拎著冰 在冰上轉悠。

冰面上亂成一團,出現了使用器械的打斗,沖突升級,流血不可避免。

北賀村那邊有人喊︰「不要打架,縣長來了。」

從北賀村方向走來一位四十多歲的男人,中等身材,瘦削臉,戴副近視鏡。跟隨他後面的還有一個姑娘。

縣長被北賀村人簇擁到冰面上,還有人幫著咋呼︰「看人家縣長的派頭,走起路不待栽楞的。人家衣服穿的,板板正正,這才叫當官的呢。看見沒?縣長用的是洋車子,嘎嘎新,兩個 轆一前一後,不待倒的。跑起來一溜風,嗖嗖的。」

縣長的左邊是蒙著一只眼的「禿腦亮」,「禿腦亮」戴著狗皮帽子,露著半張臉。右邊是一位白淨、清秀的年輕人,年輕人先講話︰「劉屯、北賀村的社員同志們,大家都听著。縣長在百忙中來到這里,專門解決小南營水庫的歸屬問題,解決捕魚爭端。大家都听縣長的,縣長讓誰捕魚誰就捕,縣長說不讓誰捕,誰就無條件回去,把捕到的魚全部放下。如果不听縣長的話,就是對抗政府,對抗組織,對抗偉大領袖**,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行為。我們無產階級專政的力量是強大的,決不能輕饒他!大家別鬧哄了,靜一下,听縣長指示。」

縣長眼楮藏在近視鏡後面,辨不清他的表情,能感覺出和善。他的臉總是朝一個方向,沒有人們想像中的威風。縣長講話聲音不高︰「同志們,我受縣里委托,來處理小南河水庫的爭端。大家都是階級兄弟,為抓幾條魚打得頭破血流,是不應該的,我希望大家都讓一讓,以黨的利益和人民利益為重,團結在黨中央周圍,把斗爭的武器指向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一切反動派!」

「老連長」覺得縣長的話對劉屯有利,立刻攛掇劉佔山、大胖子大聲喊︰「縣長說的對,我們堅決支持!」

羊羔子也跟著起哄︰「堅決听從縣長指示,誰不服從就打倒誰!」

馬向前憨聲說︰「是應該讓一讓,誰抓的魚多,算誰能耐。嘿、嘿也好,抓不著大的,小魚也將就。」其實馬向前沒心思听縣長講話,他的目光一直跟著縣長後面的年輕姑娘。心里琢磨︰「這不是那個姓付的妞嗎,他不開拖拉機到這干嘛呢?八成是看到別人抓到魚,小妞紅了眼,等一會兒我鉤條大的送給她,就怕人家不喜得要。」

馬向前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往姑娘這邊湊,不知不覺得靠到縣長跟前。

縣長右邊的年輕人用左手杵縣長,提醒他把準備好的話講出來。縣長想了想,又干咳兩聲,故意提高聲調︰「現在我宣布︰小南營水庫歸賀家窩棚所有,劉屯的社員同志們,不要在這里捕魚,立刻把所有人員全部撤回去!」

劉屯這邊非常驚詫︰這縣長剛才還說互相讓一讓,怎麼轉眼就變卦?再一看,縣長說話沒底氣,便有人懷疑︰縣長是冒牌貨!

馬向勇帶著煽動的口氣說︰「怎麼沒見縣長的吉普車呢?這麼大的干部怎麼也不能騎自行車啊!縣長的隨從都是溜光水滑的,也就他身後的姑娘還有個秘書樣,那幾個男人太土了,根本不像領導身邊的人。」

劉佔山問一句︰「縣長同志,您貴姓?」

縣長回避劉佔山的問話,裝做沒听見。縣長旁邊的年輕人搶著說︰「你們劉屯人就是政治覺悟低,不關心國家大事,連縣長姓什麼都不知道。我告訴你們,這是大名鼎鼎的黃縣長。」

听說是黃縣長,馬向前認真地看了看眼前這個人,覺得不對勁兒。他在大山窩水庫見過的黃縣長很壯實,而且不戴眼鏡。馬向前沖著縣長旁邊的年輕人大聲說︰「你少白話,黃縣長不是這個模樣。」他又看了看縣長後面的姑娘,故意顯擺︰「你們誰見過縣長?我可真見過,嘿、嘿也好,黃縣長和我握過手。那雙手老熱乎了!我看這位不是黃縣長。」

馬向前剛說完,羊羔子冒出一句︰「這個縣長是假的。」

短暫的沉靜之後,劉屯這邊喊聲一片︰「他不是縣長,是騙子!」

假縣長慌了神,倒著身子往後退。同行的年輕人溜得快,轉眼間鑽進北賀村的人群中。「禿腦亮」雖然沒急著走,但是也顧不得「縣長」的安全,回身拿起冰 ,做了自我防衛。

假縣長後面的姑娘沒有躲,緊跟在假縣長身邊,用驚恐的眼神看著馬向前。

假縣長在後退中擦眼楮,心發慌手不穩,把眼鏡弄掉。馬向勇雖然瘸,但動作很快,他疾速從假縣長跟前滑過,把眼鏡踢進冰窟窿。假縣長不知眼鏡沒有蹤影,在冰上轉著瞎模,身邊的姑娘把他拉起,扶著他往回走。

馬向勇拽一把馬向前,對他說︰「這個挎著小妞的家伙不是好東西,一定是北賀村的主謀,是他不讓咱捕魚,還讓禿腦亮把向東推到冰窟窿里。你也讓他嘗嘗冰窟窿里的滋味兒,淹死這個王八犢子,給咱向東報仇雪恨。」

讓馬向勇一挑撥,馬向前還真的對假縣長產生了憎恨。他見姑娘拉著假縣長往回走,心里升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沖動。馬向前奔過去,把姑娘拉向一邊,然後用足力,把假縣長推向一個冰窟窿。由于冰面滑,馬向前用的力量大,假縣長站不穩,迅速向身後的冰窟窿滑去,嚇得姑娘驚喊一聲︰

「爸!」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劉強從側面沖過去,借著在冰上滑動的慣性,把假縣長撞開。劉強的動作突然,穩不住自己身子,摔在冰窟窿上,衣襟浸了水。幸虧他橫臥冰上,沒有掉下去的危險。

丟掉眼鏡的假縣長眼前模糊,又離開陪伴他的姑娘,隨時都有掉下冰窟窿的危險。馬向勇看到時機,端著抄網走過來,臉上露出險惡的陰笑。姑娘清楚瘸子不懷好意,哭喊著往假縣長這邊跑。由于冰面滑,越急越摔跟頭。

姑娘和她爸中間隔著馬向前,她向馬向前投去乞求的目光。馬向前瞥一眼姑娘,心里有些悔。想不到假縣長是姑娘的父親,如果想到,決不能對這個丟眼鏡的瘦男人下狠手。他想把假縣長拽出險區,又感到這樣做是背叛劉屯,沒給弟弟馬向東報仇,馬文會看不起他。

馬向勇用抄網頂著假縣長的後背,只要站穩用上力,假縣長就會掉進他前面的冰窟窿。這些,被劉強看到,他從冰上翻滾起身,帶著滿身冰水向馬向勇滑去,推開馬向勇的抄網,拽過前腳踏上冰窟窿的假縣長。

姑娘跌撞著趕過來,和劉強一同把假縣長扶出亂轟轟的人群。

雙方仍在爭吵、叫罵,為爭奪冰窟窿大打出手,不時地有人發出哭叫聲。冰下的魚在人們的騷亂中得到機會,躲到安全的地方,再也沒人鉤上魚。

捕不到魚,人們對爭奪冰窟窿失去信心,斗志銳減。孬老爺最先把兩個兒子叫回家,「老連長」也跟著回去。劉佔山不服氣,聲稱明天還來。馬向勇挑動劉屯人奮戰到底,覺得沒人搭理他,罵罵吱吱地離開。馬文怨氣最大,說劉屯人都是屁蛋。馬榮的履鉤被撅斷,趁亂中,他把別人的履鉤扛走。漸漸地,劉屯人都往回走。

北賀村人也不願守著捕不到魚的冰窟窿,他們你喊我,我喊他,呼啦一陣子,全部離開小南營水庫。

夜幕就要降臨,冰面上空無一人,在水庫北邊的柳樹叢里,劉志還等在那,一會兒蹲下一會兒站起。騷亂的過程中,劉志一直守著筐里的魚,他下定決心,就是豁上命,也不能讓別人搶走。

現在,劉志是等哥哥。哥哥和一個姑娘守在假縣長身邊,雙方的人都走了,他們三人還在水庫南面站著。劉志心里急,折根柳條抽打筐里的黑魚。

他雖然急,還是很高興,今天數哥哥鉤的魚最多。還有更高興的事,那就是打了「禿腦亮」,特別是「禿腦亮」把馬向東踢進冰窟窿,一箭雙雕,太解恨了!想到這件事,他又埋怨哥哥︰「真是多此一舉,不然馬向東不是淹死也得凍成冰棍兒,這小子和他爹一樣可惡,早死早好!」

但是,劉志對哥哥救假縣長的舉動豎起大拇指。為這事,氣得馬文、馬榮罵劉強吃里爬外。劉志想︰「馬文他們越生氣,我就越高興。」

劉志把手搭在腦門兒上,專心看水庫南面的哥哥,哥哥還沒有往回走的跡象。劉志疑惑︰「哥哥為啥拼著命去救假縣長?是不是對那個漂亮姑娘有好感?那可是好事,省得吳有金的閨女勾著他。」

劉志不知道,劉強扶走的假縣長是付老師,漂亮姑娘叫付亞輝。

付亞輝的工作有了變動。

應該說,付亞輝的工作很出色,但是,和強壯的男司機沒法比。拖拉機往鄉下跑,干得都是又髒又累的粗活。由于技術原因和質量問題,拖拉機常在野外趴窩。在荒地里修理機器,都是重活,付亞輝干起來很吃力,特別是上夜班,還覺得不方便。男女拖拉機手常年泡在一起,有的女司機出了作風問題,家屬到拖拉機站來鬧,弄得周雲焦頭爛額。把近半數的女司機調離工作崗位,違背上級的指示精神,周雲沒這個能力,也沒這個膽量。一位主要領導把女拖拉機手樹為典型,報紙、畫刊都登載照片,這是對新生事物從政治是給予充分的肯定。做為基層干部,最起碼懂得組織原則,理解的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有人提出,男女混雜干活不乏。有人說,三角戀愛最刺激,還提出第三者的概念。結過婚的男拖拉機手跟著開玩笑,讓領導給配備年輕漂亮的女助手。惱怒的周雲考慮再三,做出不成文的決定,不讓沒結婚的女司機和男司機下鄉,如果工作急需,也不能讓女司機單獨上夜班,並把沒處對象的付亞輝調出拖拉機站。

他和有關部門聯系和協商,把調出的付亞輝安排到學校。拖拉機站在當初劃歸新平原人民公社,公社把付亞輝安排到黃嶺小學。

付亞輝想不通,她強調︰「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也能做到。」

周雲半開玩笑地對她說︰「我承認你的話,時代不同了,女人能做到的事男人做不到,對了,比如生孩子。但是,這是組織調動,你要無條件服從,過完寒假,你就去給孩子們上課。」

放寒假,付亞輝和父親一同來到北賀村,听說小南營水庫出來很多魚,便跟著學生家長來到這里。

北賀村人看出劉屯捧出的社長是假的,便萌生了用假縣長嚇唬劉屯人的想法。社員們求付老師裝縣長,眾情難卻,他勉強點了頭。付老師身邊的年輕人說走了嘴,被馬向前識破,假縣長露了餡兒,雙方打了起來。多虧遇上劉強,付老師才免受冰窟窿的濕冷之苦。

付亞輝把去黃嶺當老師的事告訴劉強,又向劉強打听吳小蘭。劉強告訴她,吳小蘭在災荒年當了盲流,惦記家,回來又當了社員,挺進步的,過得也挺好。付老師問起劉宏達的事,劉強說父親和家里通了信,只是沒回來過。付老師無奈地搖搖頭,嘆著氣說︰「唉,多少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吃了不該吃的大虧。如果劉宏達不多說幾句話,也不能落得拋家離舍,也不能耽誤孩子的前程啊!」付老師又替吳小蘭的前途惋惜︰「听我一句話,該上大學了!她家成份好,大學又好考,總不至于在家侍弄地球啊!」

付亞輝小聲批評父親︰「爸,你還說劉老師多說話,你這話也不對。當一個新型農民也是光榮的,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很多有志氣的知識青年,認真學習**的光輝著作,和李雙雙一樣,扎根農村干革命,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都做出了驕人的成績。你的話有政治問題,如果在學校里說,早晚叫人抓住把柄。」

付老師听女兒批評,挺不是滋味兒。他看了眼劉強,又無奈地搖搖頭,自言自語︰「這嘴也是的,不知怎樣說才算對?」

劉強覺得付老師還是那麼可親,露出會心的微笑,讓付老師感到寬慰。付老師覺得,自己的眼光沒看錯,眼前的小伙子是個善良勇敢的人,值得信賴。他說︰「這人吧,不吃飯餓得受不了,吃上飯就產生思想,有些話不說出來憋得慌。有的人瞪著眼楮撒謊,那也是本事,咱學不來,可說出良心話又會被人抓尾巴,難哪!閨女的批評我接受,你們年輕人也要吸取教訓。」

太陽收起余輝,星星探出頭,往遠看,視線變得模糊。從南面走來一個人,到近前,劉強認出是孫勝才。

孫勝才穿一身新的藍色工裝,顯得很精神,和劉強打過招呼後,把目光停在付亞輝身上,付亞輝被他看得直發愣。孫勝才說話的聲音很大,像是說給劉強,實際向姑娘做自我介紹︰「看見這身衣服沒?我當了正式工人,戶口都落下了,每月五十四斤定量吃著,一頓也餓不著。你爸去得比我早,還有文化呢,到現在還沒變成正式的。你家升了成份,他不敢回來起戶口,我還替他保密呢!為這事影響了我的進步。我們那塊兒,有很多人靠揭發老鄉成為積極分子,被領導看中,以後會提拔當干部。你爸爸是從躍進營逃跑的,我也沒揭發,如果我去找呂希元告密,也會弄個積極分子當當。我尋思鄉里鄉親的,能放他一碼就放他一碼。後來我听說,升上去的成分不算數,他也要回來起戶口了。」孫勝才見付亞輝听得很認真,轉過臉瞅著她,嬉皮笑臉地說︰「城里人和鄉巴佬就是不一樣,見多識廣,思想覺悟高,搞斗爭都動真格的。人家說話,腔調特別好听。都喊偉大領袖**萬歲,萬歲,萬萬歲!城里人喊出的萬歲比甜瓜還脆,哪像鄉下的土老帽,憨聲憨氣的,一股土糠味兒,從頭上往下掉土渣。我就是沒媳婦,如果有,也會跟我進城享福。城里老待勁了,很多老盲流都把老婆帶進城。」孫勝才覺得身邊三個人都沒對「老待勁」感到驚奇,便對劉強說︰「你家沒這個福,因為你家升了地主,等你把成份落下來,那是黃瓜菜上盤兒——啥都是涼的。不過,你爸爸能變成城里人。」

劉強對變不變城里人不感興趣,听到父親能回來和家人團聚,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高興。

孫勝才和劉強一起回村。

路上,孫勝才問劉強︰「你跟開拖拉機那個女的好上了?」劉強簡單地告訴他捕魚的經過。孫勝才求劉強︰「那個女的挺好看,給我介紹介紹,保證讓她跟我進城吃細糧。」見劉強不動聲色,他又說︰「我不是吹,城里好看的姑娘老鼻子了,可是,唉!我挺相中這個姓付的。」劉強沒心思管他這種事,只想早點兒回到家,把父親要回來的消息告訴母親。

李淑芝听說盼望已久的丈夫要回來,悲喜交加,跪在婆婆靈位前號啕大哭︰「媽,您在哪?您總說見到您的兒子,回來看一看吧,您的兒子就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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