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仇 十二

作者 ︰ 老工農

章節內容中不

十二

大隊建起土煉爐,馬向前調去煉鋼鐵,這項工程由支書蘭正親自抓,把各小隊強壯的勞力都調過去。

蘭正的祖輩很富裕,到他父親當家時還雇著多名長工。蘭正的父親比較寬厚,為人很和善,給長工吃的伙食也比其他財主強。他也到地里干活,還和長工一起吃飯,長工遇到困難,還能得到他的幫助。後來,他染上抽大煙的惡習,家業沒敗光,毀掉了自己的生命。蘭正讀過書,也非常聰明,初上學時成績很好,很受老師的器重。讀到三年級時他開始偷懶,逐漸地把學業當成負擔,學到十六歲,也沒讀完小學的課程。父親去世後,他挑起家業的大梁。年輕的蘭正躊躇滿志,他要振興家業,讓家業超過黃氏財主,成為黃嶺一帶的首富。

也許是受父親的影響,也許是骨子里不具備歧視窮人的觀念,蘭正對長工也不苛刻,也和長工吃一樣的飯,也和長工干一樣的農活。長工們為他賣力,他又聰明善算,重起的家業蒸蒸日上。

家業的復興使得蘭正忘乎所以,不求進取而貪圖享樂。他還把自己的享樂強加于雇工,農忙時他去打鳥還要伙計們陪著。田地里長滿草,他的一畝田不如別人半畝田產得糧多,但是,他給長工的工錢一文也不少。蘭正的觀念是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才受窮,他不知瞎算計、窮折騰也能把家底兒折騰光。

王顯財給蘭正家犁地,干得很認真,蘭正讓他卸下馬陪著去打獵。王顯財勸他︰「東家,你別光想著玩兒,農時不可耽誤,這小苗再不壓土就會荒掉,到秋天就打不了多少糧。」

蘭正把拉犁的兩匹馬卸下來,笑著對王顯財說︰「你怕撂荒你自己拉犁,我得讓兩匹馬歇一歇。」

王顯財勸他︰「東家,你這不是敗家嗎?你也創過家業,應該知道不容易。」

「啥叫敗家?」蘭正臉上的笑迅速消失,很不滿地瞪了王顯財一眼,然後信心百倍地說︰「我沒覺得創業難,吃沒耽誤,穿沒耽誤,也沒使勁兒盤剝你們。我只是動動腦子,什麼都有了。那些窮得穿不上褲子的人不是手懶,而是不會算計。玩兒一玩兒能敗多大家?就是有點損失,我還能掙回來,再一次起家,黃嶺人才會對我刮目相看。」

由于蘭正沒把雇工當牛馬看待,王顯財也用真情實意對待他,並且揭了蘭正的短︰「你是我的東家,按理說你讓我干啥我就干啥,就憑你讓我們每頓飯多吃一塊豆腐,我還是要說說你。你有文化,也創下點兒家業,可終歸是你祖上留下的多,我看你還是像前幾年那樣,別先緊後松。」

「你說我是後松?」蘭正雖然不滿意王顯財,也覺得王顯財說得不是壞話,他把拉犁的馬重新套上,對王顯財說︰「你樂意犁地就犁地吧,如果我們打來野雞野兔,吃時也有你一份兒。」

王顯財認認真真地犁地,也吃上蘭正打到的野雞肉,這樣的日子沒過上多久,他就離開蘭正家。

連續幾年的天災**,使得蘭正的家境急轉直下,辭掉王顯財後,家里只顧著孫廣斌一個長工。此時蘭正能夠踏實地過日子,還可以過上很不錯的生活。蘭正不甘心這樣活下去,他要再一次復興家業。在蘭正看來,身邊滿是賺錢的機會,他把多種賺錢的方式梳理一番,覺得開會局來錢最快。

在當時,開會局的多是日本人,或者是有權有勢的漢奸和他們的近親屬,其他人開會局會觸犯滿洲國的王法,重者殺頭,輕者充當勞工。民間開會局的也不少,他們一方面賄賂權勢,一方面躲避打擊,在那個混亂的年代,蘭正稱之為混水模魚。

開會局就是設賭場,玩兒法和民間的玩兒牌不一樣,花點子也多。設賭方共設三十六門,而參賭方每押準一門就可得到三十倍的回報,如果正常投注的話,設賭方干賺六分之一的賭資。而參賭的老百姓有的看不到這一點,能看明白的也想賭一下運氣,終歸有三十六分之一的幸運在里面。

會局的三十六門是十二生肖,十二星象,十二妖仙。前兩個十二是所有會局通用,如鼠、牛、金、木等等。十二妖仙各地用法不同,黃嶺和劉屯相近,都是黃皮子、火狐狸還有成精的烏龜和大叫驢。

村民都十分迷信,這又給一些搬神弄鬼的人帶來財路,賈半仙的母親就得到這方面的利益。別人給她一些小錢,她幫別人去蒙,蒙不對也不要緊,大多數村民都非常寬容。他們覺得設賭方也有神靈保護,神與神也要較量,失敗的過錯不能讓野花一樣的女人去承擔。個別的賭徒損失太多,但會在她身上找到一些實惠,所有的矛盾和不快化解在萌芽之中。還有一些人利用押會的機會搞惡作劇,他們到寡婦窗下耪地,或者掏活人妻的褲襠,明明是流氓行為,往往被賭博中的迷信活動所掩蓋,天知道寡婦的門口和活人妻的褲襠里會有什麼?個別人迷信較深,在寡婦窗下耪出草根也要認真地分辨顏色,如發白他就押星象,發綠色他會在十二妖仙中選出大烏龜。掏活人妻褲襠者行為惡劣,遭唾罵也從未押中。

女人也參加押會的賭博,這是她們享受自由、民主的最佳時期。她們拿出積攢的私房錢買一兩注貼子,押得中可以在丈夫面前炫耀,押不中則白費了一年的辛苦。押會還能讓女人和男人接觸,也有個別輸紅眼的女人讓男人佔到便宜。

就像做買賣一樣,買家永遠沒有賣家精明,押會人求神敬鬼也好,施用手段也好,最終都是輸,而設會局者都會賺個缽滿盆滿。有文化又很聰明的蘭正比別人看得清楚,為設會局籌集資金,他把家里的土地典當出大半,用當地的話叫帶上籠頭,給他當過長工的王顯財也用籠頭「牽」走了他的一部分田產。

蘭正算計的挺好,用設會局賺來的錢把地贖回來,多余的錢再置一些田地,趕上本村的黃氏財主,最好能在這一帶排上名次。可他忽視了自己的失算,沒有考慮到合伙人中出了內奸。

設會局的人不怕押會的人多,人越多賺項越大,一個人應付不了,蘭正找了兩個合伙人。他是大股東,掌握會局的出骰子權。出骰子就是決定出哪門,必須在投注結束前交到會局的掌局人手里,然後用木箱封存。掌局人是莊家的內線,但他表面上一手托兩家,如果遇上有錢有權的大賭家,這個內線也幫不了莊家多少忙。

蘭正辦得會局非常興旺,三里五村的村民都來買貼子。也有人把買貼子叫買簽,一塊大洋一注,賭家可以買一注也可以買多注,可以買多個貼子,也可以把多注投在一個貼子上。對會局來說,貼子賣得越分散風險越小,最怕下大注的賭家把現大洋投在一個貼子上。

按會局規則,莊家在抽簽叫停前四小時拋出骰子,封箱保存後不得更改。抽簽停止時由掌局人報出,押會者拿出貼子對照。

這四個小時抽簽最踴躍,連莊家都不知定數。

局外人不知道,賣貼子的人都是莊家的下屬,哪門賣得多,哪門賣得少都在莊家的掌控之中,最終莊家會拋出賣得少的骰子。這樣做,會獲得更大的利潤。

蘭正把抽簽的截止期限定在正月十五,太陽落山時叫停。

那天晴朗,微風送來早春的濕潤和溫暖,押會的村民心情好,辦會局的蘭正心情更好。太陽還有兩桿子高,蘭正家的院子里擠滿了人。

蘭正從賣貼人那得到全部信息,和同伙把各門的抽簽匯攏一番,確定出「大叫驢」的偏門。這一門賣出的貼子最少,計算下來可以大賺一把。

就在叫停之前,會局來了大賭家,他是劉屯的財主劉有權,下的賭注是兩千塊現大洋,相當于整個會局資本的全部。這就是說,如果劉有權賭輸,會局又有一大筆進項,如果被劉有權賭中,蘭正要出六萬塊現大洋,這麼多錢,蘭正傾家蕩產也籌不上。

劉有權敢下這麼大的賭注,又遲遲不肯抽簽,說明來者不善。蘭正意識到內部出了奸細,他想改變計劃,但準備好的骰子以落入掌局人的手里,而此時,劉有權買了貼子。

情況危急,急得蘭正大汗淋灕,棉褲內全是水。前來湊熱鬧的王顯財問他︰「兄弟,是不是要遭大難?」此時的蘭正,還報著算計不到就受窮的觀念,帶著哭腔說︰「我八成叫別人算計了,如果內部有人給劉有權報信,恐怕我連活路都沒有。」蘭正求王顯財出主意,小聲問︰「現在還有沒有挽救的辦法?」王顯財搖著頭埋怨他︰「說你後松你不信,一個勁兒地窮折騰,這可好,折騰成一個敗家子。」

蘭正不認可自己是敗家子,他把平生的聰明都用上,終于算計出一個好計謀。讓王顯財把孫廣斌找到身邊,對二人耳語一番,最後囑托︰「我蘭正的身家性命全在你倆手上,你倆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當紅日接近地平線時,掌局人報出劉有權押的獨門「大叫驢」。掌局人不敢報出蘭正的骰子,越這樣,劉有權越逼他。掌局人偷看蘭正,蘭正的臉煞白。

心已經涼透的蘭正覺得要沉入深淵,不甘心就此毀滅的他用一雙涼手瞎抓撓,只可惜,連一根救命稻草也踫不到。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村里響起槍聲,子彈穿過蘭正家門前的柳樹,還打掉一個樹杈。孫廣斌發瘋地呼喊︰「大事不好啦,劉曉明帶著快槍隊抓賭啦……」會局內外的人都怕被劉曉明抓走當國兵落,不顧押進去的賭資四處逃竄,蘭正趁亂搶過骰子箱,送進灶坑燒掉,而賭資則被合伙人及劉有權帶來的人洗劫一空。

攪鬧會局是蘭正的安排,開槍人是王顯財,他的獵槍只能打單子,其他槍聲是王顯財放的「二踢腳」。當時劉曉明住在黃嶺的村公所里,並沒帶快槍隊來抓人。

劉有權說蘭正做了手腳,上門要錢,虧得劉曉明出面彈壓,蘭正才得以月兌身。劉曉明不能白幫蘭正的忙,蘭正把家里僅有的一匹老黃馬給了他,又送給他三畝最肥沃的土地。

設會局的失敗沒讓蘭正傾家蕩產,但損失極為慘重。戴籠頭的地無法贖回,連一家人的生計都顯得困難。蘭正不得以辭掉長工孫廣斌,為答謝和安撫他,捉襟見肘的蘭正給了孫廣斌兩年的工錢。

蘭正對農活不生疏,剩下的幾畝地由他自己去侍弄。吃喝慣了的蘭正觀念不變,還是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才受窮。有人笑話他,讓他算計著把家業搞起來,蘭正搖頭說不到時機。村里人認為他不再有翻身之日,便把他「後松」的外號叫響。

敗落的蘭正如果踏實地過儉樸日子,憑他的能力還有緩起的希望,可蘭正仍然吃喝玩樂。他的吃喝玩樂不過份,只不過落個好肚子。花銷不夠就賣地,不幾年就把土地賣光。沒有田產的蘭正做起了皮革生意,靠聰明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可他總犯「後松」的老毛病,很有起色的買賣沒有做到底,土改時落得一貧如洗。誰也想不到,貧窮給蘭正帶來好運,社會的巨變把他從底層推到上層。定成份時,給他家扛過活的王顯財成了富農分子,而蘭正則是一個響當當的貧農。

蘭正慶幸自己,驕傲地對親朋說︰「什麼叫能耐?我這叫真能耐。雖然窮幾天,我也沒餓著。他劉有權押我的獨門讓我破產,我一家老小吃得不比他家差。如今劉老財貓在低矮的土房里喝稀粥,我今後還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由于蘭正識字,在土改中做了大量工作,受到土改工作隊的重視。他們幫蘭正提高思想認識,幫蘭正靠近組織,不久,蘭正成了黃嶺村的頭面人物。成立大隊時,周雲調到拖拉機站上班,蘭正當上黃嶺大隊的黨支部書記。

剛興大煉鋼鐵,蘭正就把土高爐豎起來,親筆書寫《破除迷信,人定勝天》八個字,讓瓦匠瓖砌在高爐煙囪上。字寫得不咋樣,但口號很響,充分體現蘭正大煉鋼鐵的決心,也體現黃嶺大隊社員們大煉鋼鐵的熱情。

蘭正在高爐旁建起食堂,他非常得意地告訴從各小隊調來的青壯年︰「從現在起,你們就是煉鋼工人,互相稱同志。同志們不用愁吃的,咱們的食堂不但管飽,還有魚有肉,只要大家好好干,把鋼煉出來,同志們想吃啥就吃啥。」

人們吃著香噴噴的飯菜,情緒非常高昂,紛紛表示,一定要多煉鋼、煉好鋼,打勝鋼鐵翻身仗。也有人提出疑問︰「煉鋼需要焦碳,我們這沒有啊!」蘭正不以為然,非常自信地說︰「我們就地取材嘛,沒有焦碳,咱們用木炭,這地方樹多,為了煉鋼,可以隨便砍伐,我給大家撐腰,沒人敢阻攔。」

蘭正給每個煉鋼的社員發一根麻繩,都是一般長,他指示,只要樹圍超過繩長的,都得砍回來。

和馬向前一起伐樹的是孫二牛,他倆估模著劉屯的大樹砍得差不多了,便把目光投在南崗子的大柳樹上。大柳樹盤根錯節,根部還有洞,樹洞里陰森森的,膽小的人不敢看。馬向前把鋸片放在樹根上,用手抹去臉上的汗,拉著孫二牛說︰「這幾天太累了,先歇會兒,等咱倆養足勁兒再說。」他模著樹根嘟囔︰「這棵大柳樹,比孬老爺的歲數還大,嘿、嘿也好,要不是大煉鋼鐵,我還真舍不得砍伐它。」孫二牛故意逗馬向前︰「我是外鄉人,對你們這地方了解不多,听人們說這棵樹有邪氣,我一見到它就得慌,你就一點兒感覺也沒有?」馬向前拍著樹干說︰「有啥邪氣?準是听你老婆瞎說。這棵樹年頭太久,經過的事情多,對它的說項也多,現在嘿還信?蘭書記的口號提得好,嘿什麼,破除迷信,人定勝天。」

孫二牛笑了笑

,又變得很嚴肅,用手指指大柳樹旁邊的那座孤墳,意味深長地說︰「大柳樹沒了,這座墳會顯得更孤單。」

孫二牛的話讓馬向前憤怒起來,他兩眼盯著淹死鬼的孤墳,大聲說︰「就是周雲讓留著它,也不知有啥用?嘿、嘿也好,依了我,早把它平掉!」馬向前走到墳邊,狠狠地踢荒蕪的土丘。孫二牛過來勸他︰「一個大活人跟死鬼較勁,你這是犯了什麼病?」馬向前蹲,痛苦地說︰「因為這個淹死鬼,我爹才被人害死的。」

孫二牛陪馬向前蹲在墳邊,听馬向前吐出心中的苦悶︰「我爹是個倔人,愛干倔事,可他沒有坑害過任何人,劉屯沒有人說他壞,十里八村的人也找不出他的過錯。為了養家,他常到小南河背河。那是苦差事,冰楂劃腿也得在水里走,他從沒跟過河人多要過錢,人家賞他多少是多少。你說他能為一個包裹去干那種殺人害命的事嗎?」馬向前用手拍拍墳包,大聲說︰「嘿,淹死鬼,你說說,你是我爹害死的嗎?嘿、嘿也好,你死了,不能說話,你的魂靈也該說話,還我爹一個清白!」

一陣清風吹過,把馬向前的頭發撩起來。馬向前猛地站起身,對著村里吼︰「嘿,嘿他媽的撥浪頭,我爹和你無冤無仇,你干什麼往死里害他?」

孫二牛急忙把馬向前拉回到樹根上坐下,勸他說︰「依我看,何榮普有些委屈,他被叫到鄉里,那也是身不由己,抓你爹的又不是他,是胡永泉派朱世文抓走的。」听到朱世文的名字,馬向前暴跳如雷,大聲罵︰「嘿他媽什麼朱世文,純屬劉家的帶犢子,他本來叫劉輝,是劉強的近族。這小子為了巴結有權人混口狗食吃,不斷地更名改姓,嘿,嘿也好,他媽的有一天,我一定宰了他!」

孫二牛覺得馬向前的火氣很大,自己勸不了,他苦笑著,改變話題︰「過去這麼些年了,事情還沒搞清楚,究竟是誰害得你爹,以後會露出真相。你壓壓火氣,歇一會還得賣力氣,我倆還沒完成伐樹的任務。」

馬向前猛轉身,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陽,順手把鋸片扛在肩上,抬腳就往回走,邊走邊說︰「嘿、嘿也好,這棵樹先留著,明天再說。」

孫二牛沒攔他,兩人沒回大隊,各自回了家。

賈半仙見孫二牛這麼早就回到家,心里很納悶兒,便問他︰「你們到處伐樹,平時都很晚,今天怎麼大亮天就收工了?」

孫二牛向她說了自己和馬向前去伐大柳樹的事,賈半仙沒听完就打斷孫二牛的話︰「你們簡直瘋了,我告訴你,頭上有天,人外有人,地上有神仙!那棵大柳樹早就有了仙氣,從來沒人敢動它一個枝。早些年被雷公劈斷過,劉有權讓人拉回來燒炕,怎麼樣?他的柴垛起了火。」賈半仙看一眼低頭想事的丈夫,又說︰「當時有人在劈斷的樹上發現一行字,把村里認字的人都找去了,誰也認不出來,都說這字不是凡人所寫,明明白白是神仙的筆跡。後來大柳樹又長出新的樹干,前年又遭雷,火盆大的火團圍著它轉,大柳樹照樣活著,雷公都拿它沒辦法。听我媽說過,大柳樹下面還有洞,那里曾經住過黃皮子,那個黃皮子有了幾百年的修行,迷過很多人。」賈半仙在丈夫背上拍一把,壓低聲音說︰「老黑他媽在年輕時就被黃皮子迷住過,做出不可思議的風流事。劉有權在他家玩牌住下來,她把劉有權當成了自己爺們兒,鑽錯了被窩。」見孫二牛沒怎麼听,賈半仙發了火︰「你這個笨鬼,說話困難,耳朵也不好使啊?我跟你說,千萬別去招惹大柳樹,樹上掉個杈把你砸死倒沒什麼,我和有望也得遭殃!」

孫二牛小聲嘟囔︰「夠粗的樹都砍伐了,任務還沒完成,咱村能砍的樹只有那棵大柳樹和小廟頭上的幾棵榆樹,再沒辦法,明天先把小廟頭上的幾棵榆樹伐了吧!」

賈半仙直愣愣地看著他,孫二牛有些慌,他怕老婆又搬出什麼鬼神兒來,急忙改口說︰「這事也用不著我管,還有馬向前呢。」

賈半仙看一會兒丈夫,突然大叫︰「小廟頭的榆樹也不能砍!那里住著鎮水大仙,如果惹惱他,劉屯就得年年發水,年年有人淹死!」

為了不惹妻子,孫二牛不再說話,等賈半仙臉上露出笑容,孫二牛說︰「就怕蘭書記非讓我倆砍,他的指示必須執行。」

賈半仙半閉著眼,想了半天兒,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孫二牛心里直發毛。賈半仙笑夠了才說話︰「不用擔心了,明天你把大柳樹的事向蘭正報告,他讓怎麼辦,你就怎麼辦。」

第二天一早,孫二牛和馬向前去了大隊,在食堂吃完早飯,二人坐到蘭正的辦公桌旁。馬向前推一把孫二牛,孫二牛向蘭正匯報︰「劉屯夠粗的樹基本砍光,青年林的樹又太小,砍來也沒用,就剩下小廟頭的幾棵榆樹和家南的大柳樹。」蘭正問︰「什麼小廟?」孫二牛說︰「我也說不清,看里面的泥像挺嚇人,听我老婆說,好像是鎮水大仙,挺不好惹的。」蘭正想了想,瞅著「人定勝天」的標語說︰「不要相信那些封建的東西,當一個大無畏的無神論者。不過嗎,煉鋼也不差那幾棵榆樹,把村南的大柳樹伐倒就行了。」

孫二牛看一眼馬向前,馬向前正瞪著眼楮想事情,沒有理會他。孫二牛只好說︰「那棵大柳樹的樹齡很長,樹干底下都空洞,前年還遭過雷擊,沒死掉,挺禁活。如果把它放倒了,出的木料不會少。」

蘭正站起身問孫二牛︰「你說的是不是劉屯南崗子上的大柳樹?」孫二牛回答︰「就是它。」蘭正又問︰「它的旁邊是不是埋個不知名的淹死鬼?」

孫二牛點點頭。

蘭正重新坐回椅子里,兩眼盯住煉鋼爐上的大幅標語,小聲嘟囔︰「破除迷信,人定勝天。」看著看著,他改變態度,慢騰騰地說︰「木材也差不多了,先不動大柳樹,大家集中精力燒炭,我要盡快看到咱黃嶺煉的第一爐鋼。」

木炭燒成,各家各戶的鐵鍋也都集中到大隊,還有各式各樣的門鎖,人們把它們放在一起燒。出爐的鋼是一堆混有渣滓的廢鐵,干什麼也不能用。傻了眼的蘭正沒有埋怨由農民轉變過來的煉鋼工,而是琢磨怎樣把這沒用的鐵砣子處理掉。上級讓蘭正上報鋼產量,蘭正胡亂編造練成三十噸。

三十噸鋼鐵裝了一馬車,裹著紅綢子運到公社,據說,要統一送到大型煉鋼廠。

煉出的鋼是虛假數字,卻成了黃嶺大隊的光輝業績,受到上級有關部門的通令嘉獎,並號召各大隊都向黃嶺學習。公社送來錦旗,寫的都是贊美詞。縣里送來大獎狀,蘭正把它掛在食堂的領飯口,當煉鋼的社員吃到可口的飯菜時,也能體驗到新型煉鋼工的光榮。

就在全國大煉鋼鐵蓬勃發展之時,黃嶺的煉鋼事業也該蒸蒸日上,蘭正又犯了「後松」的老毛病,受到獎勵後當即宣布︰「因工作需要,煉鋼的事由年輕的大隊長孔家順負責。」

蘭正是大隊一把手,要抓最重要的事情,糧食最重要,沒有它誰也活不了。

黃嶺大隊第一個建起土煉爐,也是第一個作廢,煉鋼工的伙食也不如從前。終于有一天,馬向前和孫二牛再去食堂領飯時,那里空無一人,他倆只好回到村里。

回到村里的大食堂,正趕上社員開大會,馬榮領人去抓李淑芝。

馬向前捂著肚子找飯吃,把隊里每一個角落都找遍,也沒見到一點兒能吃的東西。馬向前越餓越生氣,不經意走進馬棚,瞪眼一看,牲口圈里扔了很多大餅子。正在饑餓中的馬向前破口大罵︰「嘿他媽狗養的,大餅子就這麼敗壞了!」馬向前從牲口圈出來,指名道姓要找做飯的肖艷華,問她有大餅子為啥不給社員吃,卻要扔到馬圈里造糞!馬向前沒找到肖艷華,踫到來開會的何榮普。

見到何榮普,馬向前的火氣更大,想到冤死的老爹,恨不得把他當大餅子吃掉。馬向前走到何榮普跟前,開口就罵︰「撥浪頭,你老婆到哪跑騷去了?」

自從發生淹死鬼事情後,何榮普一直設法避開馬向前,今天踫在一起,他低著頭裝做沒看見。听見馬向前罵他,何榮普心里「咯 」一下,急忙扭轉身,想從馬向前的身邊走開。馬向前抓住他的衣領,瞪著眼問他︰「你老婆干啥去了?」還沒等何榮普說話,馬向前用力一甩,把何榮普扔倒在地,腦袋磕在門口的長條凳上,鮮血從眼角流出來。馬向前不顧流血的何榮普,喊叫著,找肖艷華要大餅子吃。

肖艷華躲在會場後面,听賈半仙和二姑娘斗嘴說閑話,被馬文喊出來。她看到被馬向前打傷的丈夫,淚水奪眶而出。肖艷華伏擦何榮普臉上的血,又把他扶起,打算把丈夫送回家,被從劉強家趕來的馬榮堵在院子里。

馬榮從肖艷華手里拽過何榮普,把何榮普摔倒在地。肖艷華怕丈夫再挨打,用身體遮擋。馬榮把她拉起推到一邊,惡狠狠地說︰「你給我老實點兒,不然連你一起斗爭!」

馬榮回過身,在何榮普身上踹一腳,粗聲說︰「媽啦巴,撥浪頭,快他媽起來!今天斗不著李淑芝,先拿你這個王八蛋開刀。」

何榮普的眼角還在出血,他不敢去抹,剛站起又被馬榮摔倒在地。他不還手,也不反抗,想用忍讓緩解馬家對他的仇恨。馬榮在他腿上踹了一腳,威脅他︰「媽啦巴,撥浪頭,你敢動一下,我用槍崩了你全家!」何榮普老實地趴在地上,任憑馬榮整治。

就在馬榮又要踢何榮普的時候,一個孩子拿把菜刀向他砍去,被馬向勇看到,用鎬把擋住菜刀。馬榮回頭一看,這孩子是何榮普的兒子何大壯。

馬向勇奪走何大壯的菜刀,馬榮抓住他的胳膊,冷笑著說︰「小崽子,你他媽也敢造反,今天老子連你一起收拾,媽啦巴,讓這些王八犢子斷子絕孫!」馬榮把何大壯摁在地上,馬向勇舉鎬把要打,肖艷華發瘋似地撲過來,用顫抖的雙手抓住鎬把。她雙腿跪地,流著淚哀求︰「不要打他,他還是個孩子,一切罪過由我承擔,要打就打我吧!」馬文走過來,把她攔腰抱起,拖到牆角,用身體堵住她。

馬向勇把鎬把遞向馬榮,馬榮沒接,他用槍托向何大壯砸去。就在槍托快要落到何大壯身上的瞬間,何榮普翻身躍起,拼全力把馬榮推開,然後趴在何大壯身上,用身體把他牢牢地護住。

馬向勇的鎬把打在何榮普身上,馬榮不停地踢,何榮普咬緊牙關默念︰「一切災難讓我一個人承受吧,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讓兒子受到傷害!」

夜晚很涼爽,微風輕掃天上的殘雲。月亮覺得何榮普可憐,讓流雲掩飾灰暗的冷光。星星看不慣馬榮的霸道和馬向勇的陰險,用不停地眨眼回避眼前的殘酷。會場里的人們走出來,他們遠遠地躲著,都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不敢得罪馬家人。

肖艷華被馬文抵在身後,她覺得馬文像一頭巨大的猛獸,凶殘可怕,力不可擋,她只有忍耐。看到丈夫豁出命去保護兒子,她也生出不甘屈辱的激情,用手推馬文,卻被馬文抓住,在她往回抽手時,被馬文打了重重的一個嘴巴子。看到丈夫被馬榮和馬向勇不停地踢打,她把嘴唇咬出血,咬出的血滴進心里,滴進心里的血給了她力量,她用嘴咬馬文,被馬文捂住嘴,又在她大腿上狠狠地掐一把。肖艷華想大聲哭喊,想大聲怒罵,但她沒有這樣做,因為她知道,怎樣做也無濟于事,她把整個身子縮成一團,盼望和等待結束這噩夢般的一幕。

肖艷華的淚水往心里流。

受傷的何榮普在流血,流出的血浸染兒子的靈魂,這是不可取代的父愛,也有刻骨銘心的深仇。當仇恨面對成年人時,會因社會的和諧逐步化解,而仇恨的種子植入孩子的心中,它會扎根結果。仇恨的種子不單是苦痛,未來的品嘗者不單是仇恨者本人,仇恨的惡果會在重壓下爆發,不是在爆發的過程中死亡,就是在爆發後泛濫!

何榮普被毒打,何大壯心靈的傷害要比身體的傷害嚴重得多,這孩子的心靈在噴火。

馬向前站在馬榮身邊,看不慣叔叔對一個一點兒反抗都沒有的老實人下這樣的毒手,他說︰「嘿,嘿只是餓的慌,想找個大餅子,誰曾想讓王八蛋喂了驢。」

大餅子是馬文扔進馬圈的,馬向勇听馬向前罵叔叔,狠狠地瞪一眼,罵一句︰「沒心沒肺的東西,就認吃!」

馬榮把何榮普打了一頓還不解恨,命令在場的民兵︰「把何榮普帶到台上批斗!媽啦巴,先便宜小王八犢子,把他和肖艷華攆回家。」他告訴馬文和馬向東︰「如果肖艷華、何大壯不老實,就弄回來一起批斗!」

何榮普被馬文兄弟拖進大食堂,沒人阻攔,也沒人敢阻攔。有人覺得何榮普挨斗挨打不是什麼怪事,因為類似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何榮普三代單傳,近親很少,斗不過馬家人,只好忍受欺負。一些人保持沉默,就象身邊什麼也沒發生。孬老爺壓根兒就沒離大食堂,他低著頭,閉著眼,安穩地坐在窄凳上,仿佛沒理會食堂內外發生的事。劉曉明、王顯財規規矩矩地站著,他們等著馬榮說話,听不到指令,有可能站到天亮。

大食堂外面的人被馬榮轟進會場。

隨著頭晃而滴血的何榮普站在劉曉明的旁邊,他雙手顫抖,雙腿哆嗦,如果不是咬牙強挺著,傷痛的身體會倒下去。

馬榮高喊口號︰「打倒地主反革命!」台下應聲呼喊。馬榮又喊︰「打倒劉曉明!」隨著會場里的呼喊聲,劉曉明的腦袋使勁往褲襠里藏。馬榮接著喊︰「打倒王顯財!」王顯財也學著劉曉明的樣子低下頭。

「打倒壞分子何榮普!」

馬榮這一聲喊的最響,震的屋頂上的灰塵往下掉,可是回聲不高,只有很少的幾個人跟著喊。大多數人都非常驚詫︰「何榮普老實軟弱,什麼時候變成壞分子了?這個變化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意味著從今往後他就是無產階級的專政對象,就是人民的敵人,就得和劉曉明一樣,沒玩沒了地陪著壞人低頭認罪。」

看到氣氛不正常,馬向勇一瘸一拐地走到台前,先露出假笑,然後對眾人說︰「我來解釋一下,目前何榮普還不是壞分子,只能算類似。因為定一個壞分子需要得到上級的批準,不過那很簡單,只要他做了壞事,我們又提高警惕,擦亮我們革命者的眼楮,他就逃不月兌無產階級的專政。」馬向勇像公正的審判者一樣,挺著歪斜的身子莊重宣布︰「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我們今天說何榮普是壞分子,明天他必然是壞分子!」

人們還是不理解馬向勇的「革命」理論,覺得何榮普被無緣無故地打一頓,已經夠冤屈了!再把他和劉曉明劃在一起,對他實施無產階級專政,這樣做有些過火。會場里議論紛紛,馬榮趕緊維持秩序︰「不許瞎嚷嚷,我說他是壞分子,他就是壞分子,不服咋的?有能耐,你到前邊來!媽啦巴,別說我把你也整成壞分子。」馬榮學著干部的樣子,揮著手宣布︰「無產階級革命戰友們,現在開始斗爭,階級敵人就在眼前,媽啦巴,誰先開炮?」

一陣寂靜,人們大氣不出。所有人都明白,在這種場合惹惱馬榮,弄不好會得到何榮普的下場。和李淑芝要好的鄰居都慶幸她沒來開會,如果真的來了,這個病弱的女人就是斗不死,也會掉層皮。何榮普成了倒霉蛋,原本斗爭李淑芝的會場變成斗爭他,不知道何榮普怎樣度過這一關。

馬榮見沒人上台批斗,瞪圓眼楮說︰「媽啦巴,都讓壞分子的反動氣焰給嚇住了,一個進步的也沒有。」他開始點名︰「馬向前,是何榮普先惹了你,你帶個頭,上台批斗!」

馬向前粗壯的身軀往何榮普旁邊一站,何榮普的雙腿哆嗦得更加厲害。他托起何榮普的臉,憤怒地問︰「何榮普,你給我說清楚,我爹是為啥死的?」

何榮普心里明白,在這里,怎樣的解釋都沒有用,說走了嘴,還會引來更大的災難。他不敢吭聲,听天由命。

馬向前揚起厚大的巴掌,但是他沒打何榮普,因為他看到,何榮普哀求的眼神帶有委屈。馬向前放下手對何榮普說︰「嘿、嘿也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跟你老婆要大餅子吃,也不知那個娘們兒去哪了?大食堂里一個餅子也沒有,牲口圈里哪都是。何榮普你說說,你老婆拿大食堂的大餅子喂驢,是不是破壞人民公社?斗爭你冤不冤?」

何榮普明知自己冤,因為把著劉曉明的模樣把腦袋用力往下低。

馬向前批斗的聲音很宏亮︰「嘿、嘿也好,嘿他媽糟蹋糧食,嘿不是人揍的,是他媽王八犢子!」

馬榮見馬向前斗爭不到正地方,推他下台︰「別講那些沒用的,媽啦巴,讓別人發言。」

馬榮又點孫二牛的名。

讓孫二牛上台批斗,是因為他和馬向前一樣餓著肚子,一定對肖艷華不滿。

點了三遍也沒見孫二牛上台,馬榮的眉毛豎起來,大聲問︰「這個憨家伙在哪?媽啦巴,還听不听指揮?」有人告訴他,孫二牛壓根兒就沒來開會,是賈半仙來頂替。

賈半仙替丈夫辯解︰「他來了大食堂,沒有找到大餅子,回家和我要吃的,我沒好話答對他。這又不是生孩子,生孩子還得有人打種呢。家里沒糧食,我用啥給他做吃的?孫二牛餓得難受,趴在炕上委窩呢。要不先給他送去一個大餅子?他不來就算他不革命,對他嚴肅處理!」听了這些,馬榮冷笑一聲,又接著點名︰「孫勝才上台批斗。」

孫勝才挺著單薄的胸脯站到馬榮身邊,馬榮對他說︰「台上這幾個人,地、富、反、壞佔全了,你要狠狠斗爭,將功折罪。」孫勝才笑嘻嘻地問︰「我今天把何榮普狠狠地打一頓,偷雞的事一筆勾銷,行不?」馬榮瞪他一眼,板著臉說︰「想得挺美,吃我一只雞,陪我兩只,今天看你表現,如果表現不好,媽啦巴,新帳舊帳一起算!」

孫勝才抬手給何榮普一巴掌,雖然打得不重,也險些把何榮普打趴下。他尖著嗓子喊︰「何榮普,你都干了哪些壞事?你老婆貼的大餅子為啥那樣難吃?你要老實交待!」何榮普偷著看了一眼孫勝才,恰好讓孫勝才看見,舉手又打了何榮普一巴掌,然後說︰「不老實怎麼得?你就是受氣包,你老婆在大食堂和馬文一塊兒吃肉,你連湯都喝不著,還不知道愁呢!」

听了孫勝才這番話,會場里一陣轟亂,馬榮大聲喊︰「哎、哎!大家要遵守會場紀律,不許在下面說話!媽啦巴,誰要再嚷兒嚷兒,我就讓你到前邊來。」馬榮踢開孫勝才後大聲喊︰「都他媽別吱聲行不行?羊羔子上台批斗。」羊羔子慢騰騰地走上台,他左邊看看,右邊看看,然後走到何榮普的對面,小聲對他說︰「咱倆鄉里鄉親的,我也不想斗爭你。如果不斗爭你,馬榮那個老狗就不放過我,你就委屈點兒吧。」馬榮見羊羔子不動手,他怒喝︰「羊羔子,你還磨蹭啥?該斗就斗,該打就打,被他媽浪費時間!」羊羔子猛地舉起手,又輕輕落下,大聲說︰「撥浪頭,大壞蛋,專把壞事干,你老婆貼的大餅子不好吃,都讓馬文喂了驢,我真想一巴掌打死你。」羊羔子故意抖抖腕子,瞥了馬榮一眼,轉過臉說︰「算你今天便宜,趕上我手腕子疼,不然我一巴掌打下去,讓你滿地找牙!」馬榮揪著羊羔子的脖領子罵︰「這些王八犢子,一句正經話也沒有。」

馬榮沖著人群喊︰「王顯富,你們哥倆是里外三新的貧雇農,又是生產骨干,媽啦巴,應該起帶頭作用。」王顯富在下面回應︰「我們嘴笨,不會說啥,讓給別人吧。」馬榮用鼻子「哼」了一聲,他又喊︰「劉倉,你是基干民兵,又是積極分子,現在看你的表現。」劉倉藏在人群中不吭聲,馬榮叫了兩遍,孬老爺說了話︰「劉倉和你去執行任務,飯也沒吃飽,現時下來說,光斗何榮普也不管用,不如把肖艷華弄回來,給大家貼鍋大餅子。老吳說吃咱就吃,小肚子吃得 勒的。」

「老連長」在後面呼應,他說古代打仗都是糧食先行,讓將士挨餓,連曹操都不會用兵。

《三國演義》中的曹操還沒有不會用兵的時候,「老連長」的引用也不是源于評書,他是想借吃飯的問題岔開對何榮普的刁難。

社員們都要求補頓大餅子,馬向前更是積極響應︰「嘿、嘿也好,肚子填飽了,斗爭才有勁兒。」馬榮不停地擺手,示意大家不要說話。他站到何榮普面前,何榮普又是一陣哆嗦,馬榮對他說︰「你害怕也沒用,早知道害怕,就不會干傷天害理的事。媽啦巴,我問你,把你打成壞分子冤不冤?」

何榮普沒有回答馬榮的問題。

「冤不冤?」

如雷的喝問聲嚇得何榮普差點坐在地上。

馬榮咬牙切齒地說︰「定你壞分子不是沒有依據,你知道不?你爹當過劉有權的管家,是地主資產階級的走狗!你爹死了,你又繼承你爹的什麼破志,媽啦巴,誣陷貧下中農,讓無產階級革命人民屈死,你自己說,夠不夠壞分子?」

何榮普低下的頭晃到了極限。

看到何榮普支持不住,馬榮還不解恨,想到冤死的二哥,更加怒不可遏,他掄起右拳向何榮普的腦門兒砸去。

就在這時,吳殿發跑進會場,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老姨父,可、可不好了!何、何大壯那小子瘋了,他把你家向偉摁在院子里,連咬帶掐,小向偉沒有氣兒了!」

馬榮的臉色由紅變青,由青變白,急沖沖地向家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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