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仇 十

作者 ︰ 老工農

章節內容中不要含章節標題十

那是一場殘酷的戰爭,還不能完全飽月復的中國人民志願軍和武裝到牙齒的美國兵在朝鮮半島上進行著殊死的搏斗。後方支援前線,兵源要補充。

劉佔山符合當兵條件,被召到區里參加學習。那天非常冷,劉佔山凍得鼻涕眼淚一起流。走到區里,整個身子都感到麻木,為了暖和一些,他選擇通炕的炕頭兒坐下。不大功夫,整個通炕坐滿了年輕人。一個穿軍裝的中年人對大家講抗美援朝的偉大意義,號召每個公民都要保家衛國。他說︰「我們是人民的軍隊,參軍是光榮的,也是自願的。今天,誰自願,可以舉手,也可以動動身子,馬上就發軍裝。」

劉佔山坐在炕頭兒上,覺得底下有點兒熱,他挺著不敢動。因為他看見,只要一動身,碩大的紅花就會給你戴在胸前。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得在槍林彈雨中滾爬。

過一會兒,劉佔山感到熱得不行,他往灶坑那邊溜一眼,燒火的老頭兒還在往灶坑里加劈柴。劉佔山心里說︰「媽的,怨自己傻頭傻腦,圖一時好受,搶了個炕頭兒,看來這熱炕頭兒沒法再坐了!」

劉佔山「忽」地跳下地,面對捧上來的大紅花,他接過扔在炕上,高聲說︰「不就是打美國鬼子嗎,沒什麼了不起,我去!等我抓個活的回來,讓你們看看外國人長得什麼樣。」

穿了軍裝的劉佔山登上了悶罐車,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列車停了下來。他以為一定到朝鮮了,忐忑不安的心反倒平靜下來。跳下悶罐車,睜大眼一看,四周是起伏的山巒,皚皚白雪晃得他睜不開眼。空氣是清新的,看不見戰火硝煙,也見不到美國鬼子,從他身邊走過白皮膚、大鼻子、黃頭發的人都很和善,這些人就是他想象中的蘇聯老大哥。

劉佔山吃的第一頓飯是白米飯,而且管夠吃,睡覺的地方也比家里強,他覺得多虧燒炕的老頭兒,不是炕熱,自己還在那個窮家喝玉米粥糊呢。站了幾天崗,他問班長︰「怎麼見不到美國鬼子?」班長告訴他︰「這個地方還在國內。」劉佔山有些失落,心里說︰「一名二聲地當回志願軍,打不著美國鬼子不說,連外國是什麼樣子也沒見過,回家不好向鄉親們交待。」班長告訴他︰「這里雖然不是前線,但是和前線一樣重要,起飛的飛機都是飛往前線作戰,我們的任務就是保衛機場。」劉佔山說︰「這個我明白,就是看好大鼻子。」班長被他說愣,過一會兒向他交待任務︰「今天該你值崗,站崗中必須時刻警惕,這里經常有敵人來破壞,發現敵人,決不能手軟!」

飛機場里有很多蘇聯人,劉佔山特別羨慕那個大個子飛行員,听說大個子立過戰功。這個威武的大鼻子把飛機開到敵人上空,一頓狂轟亂炸,打得美國鬼子喊爹叫娘,沒炸死的也嚇得把稀屎拉到褲兜子里。每當大個子駕機沖上藍天,劉佔山都很興奮,漸漸地,他從心里認識到自己站崗的重要性,也提高了保衛機場的警惕性。

機場里有蘇聯女兵,也有穿便裝的女工作人員,讓劉佔山感到新奇的是這些女人都很特別,他們喜歡挎著男人胳膊,有的和男人擁抱,劉佔山還見過她們和男人親嘴兒。

營房邊有個小賣部,賣的東西有日用品,大多是吃的,光顧小賣部的多數是蘇聯人。劉佔山也進過幾次,他去小賣部主要是看新鮮。小賣部的商品來自蘇聯,連年輕的女服務員也是高鼻梁的蘇聯人。

一段時間,飛機場附近時有敵機飛過,偷襲我方返航的戰機。上級認為,一定有特務在地面策應,不然敵人的目標不會找的這樣準。領導要求劉佔山他們認真巡邏,不放過蛛絲馬跡。

劉佔山抓回一個人,是一個挎著柳條筐挖野菜的小姑娘。小姑娘闖進了警戒區,劉佔山要檢查她的菜筐,倔 的小姑娘說啥也不給,劉佔山把她押到軍營。經過詳細調查,知道小姑娘叫于杏花,鄰近村里人,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家庭成份好,沒有特務嫌疑。劉佔山把她送出軍營,小姑娘不但沒有忌恨他,臨別時還回頭一笑,笑得劉佔山美滋滋的。

敵人又來偷襲我方飛機,不過這一次沒佔到便宜,事先準備好的兩架戰機突然出現在敵機後面,咬住敵機不放,敵機還沒來得及反抗,被我機用炮火擊落。

飛機場慶祝這一勝利,軍民聯歡,于杏花出現在秧歌隊中。她們跳的是朝鮮舞,裙子轉得溜溜圓。雖然于杏花跳得並不好,裙子甩不起來,還趕不上節拍,但是,劉佔山不看別人,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于杏花。

飛機場比往日平靜了許多,敵機再不敢來騷擾。然而,敵人是不甘心失敗的,領導要求全體官兵不要被勝利沖昏頭腦,更要百倍警惕,防止敵人破壞。

初夏季節,五顏六色的野花開遍滿山遍野,蚊蟲也多了起來,晚上站崗的劉佔山被蚊蟲咬得非常心煩。回頭一想︰「當兵一年多了,總是這樣日復一日地重復著站崗放哨,太沒意思。上級天天說有敵情,到現在也沒見過美國特務,真不如到前線和美國佬干一仗,抓兩個活鬼子,立個功,那該多風光,回到家鄉也有吹的。」劉佔山想家,抬頭向家的方向看。突然,他的心緊繃起來,一切雜念在瞬間蕩然無存,腦海中只剩下兩個字︰「敵情!」他匍匐在地,拉開槍栓。

借著星光,他看到兩個黑影向機場靠近,劉佔山把臉貼在地皮上,這樣看得清楚些。

兩個人影走得挺快,迅速下到機場邊上的壕溝里。劉佔山順過槍,槍口對著黑影,他的食指搭在扳機上,做好戰斗準備。這時,劉佔山產生一個想法︰「先不開槍,等他倆處在合適的位置我一槍打倆,那多氣派!不然打著一個還會嚇跑一個,顯得太遺憾。」

黑影靠在一起,他們從身上往下解著什麼,接著,前面的黑影把身子彎下去,後面的身影也彎下腰。劉佔山心想︰「這是最好的時機,在敵人實施破壞前把他們干掉!」就在他扣動扳機這一刻,端槍的手開始顫抖。他告戒自己︰「穩住,穩住,千萬要打準,一槍打倆!」

劉佔山緊扣扳機,槍鏜的子彈全部射出。隨著槍聲,劉佔山躍身沖了過去。這時,兩個黑影跳了起來,他們大聲喊叫,還有女的聲音。劉佔山沒管這些,不顧一切往前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雖然沒打死,抓兩個活的更好。」當他接近那兩個人時,听出他們用俄語喊話,雖然听不懂,也能判斷出他們是蘇聯人。那個男的重復喊︰「撲拉毛斯,撲拉毛斯……」

劉佔山明白,開槍打錯了人。他很不自然地放慢腳步,走到兩個人跟前,定神一看,那個男的個子很高,是他羨慕的威武飛行員。大個子用手拎著還沒來的及系上的褲帶,顯得非常憤怒,嘴里除了「撲拉毛斯」外,還哇啦哇啦喊個不停。身邊站著的那個女人,是機場小賣部的服務員,她認識劉佔山。

劉佔山沒立功,反倒得了處分,雖然處分不重,劉佔山也覺得挺冤屈。從那以後,他心里總是空落落的,干什麼也提不起精神。

盛夏時節,機場的四周長滿了野菜,這時也是青黃不接的季節,山里人的糧食不夠吃,貧窮的人家只得用野菜充饑。每當劉佔山值崗時,他都有意接近挖野菜的于杏花,于杏花也不躲他。一天,于杏花問︰「你這陣子怎麼這樣蔫?」劉佔山強打精神說︰「沒蔫,沒蔫,只是不喜得笑。」于杏花捂著嘴笑,小聲說︰「你的事我早就知道,想立功沒立成,挨個處分。」劉佔山裝做不以為然地說︰「那算啥,早晚抓個美國特務,讓你們見識見識我的真本事。」于杏花笑著說︰「總想抓特務,先把我抓到了,還抓了蘇聯人,多虧你槍法不準,如果真的打中,那可惹了大禍。」劉佔山辯解說︰「不是槍法不準,那是為了打雙,如果打一個,早就打準了。」于杏花瞅著他笑,劉佔山也笑了起來。

于杏花每次挖野菜都和劉佔山湊到一起,他們的事情被反映到連里,指導員把劉佔山叫了去,非常嚴肅地對他說︰「我也不必多說,你們的關系再發展下去,你自己應該知道什麼後果!」

劉佔山從連部出來,心里很不是滋味兒,他用力抓撓自己的頭皮,也沒解除心中的煩悶,如果從此不見于杏花,他覺得比抓心撓肝兒還要難受。劉佔山咬咬牙,說了句︰「頭可斷,血可流,于杏花不可丟!」

第二天,劉佔山休息,他在村邊找到于杏花,把自己被指導員批評的事告訴她。于杏花問︰「那咋辦?」劉佔山說︰「有辦法,逃跑。」于杏花驚訝地問︰「你想當逃兵?」劉佔山說︰「不逃咋辦?」于杏花低聲說︰「你逃了,我咋辦?」劉佔山說︰「跟我一起走,不然我還不當逃兵呢。」于杏花說︰「我不想讓你當逃兵,名聲不好听。」劉佔山有些急,放開嗓門兒說︰「還管啥好听不好听,再不走黃瓜菜都涼了!」于杏花示意他注意點,劉佔山壓低聲音︰「跟我走吧,我家那地方老好了,大平原,一眼望不到邊,河里有魚有蝦,還有王八呢。你這破山溝,就是太陽落得早。」于杏花說︰「離家太遠,我連個近人都沒有。」劉佔山拍拍胸脯說︰「有我呢,我就是你的近人,我對天發誓,這輩子如果虧著你,你要我腦袋。」于杏花低頭不語,劉佔山催促她︰「跟我走,現在就走。」于杏花疑惑地看著劉佔山,眼里掉出淚。劉佔山說她︰「你這個人,怎麼不是笑就是哭,眼淚來的快,不相信我咋地?你放心,我劉佔山不會讓你受委屈。」于杏花說︰「我父母肯定不讓我和一個逃兵走。」劉佔山說︰「別告訴他們。」于杏花不停的搖頭︰「不行,不行,不告訴他們,他們會急死的。」劉佔山問︰「那咋辦?」于杏花說︰「沒辦法。」

劉佔山急得拍腦門兒,終于拍出個好辦法,他告訴于杏花︰「就說我爹死了,我回去吊孝,你也跟著去。」于杏花問︰「你父親不是早死了嗎?」劉佔山說︰「別管那些,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說謊。」于杏花為難地說︰「當面沒法跟他們說,用別的方法,我又不會寫字。」劉佔山松了一口氣,笑著說︰「我會寫,不是和你吹,我還會寫信呢。」

劉佔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歪歪扭扭寫成這樣幾個字︰「我和兵哥哥走了,父母放心,我不會出×。」劉佔山不知道「差」字怎樣寫,只好用「×」來代替。

當天傍晚,劉佔山帶著于杏花離開小山村。他們不敢走大路,從山道往家走,翻過幾個小山頭,已經滿身汗水。天黑了下來,于杏花有些害怕,劉佔山安慰她︰「別怕,有我在,沒什麼能傷著你。」于杏花害怕山上的黑瞎子,劉佔山對她吹噓︰「我打過狼,黑瞎子不在話下。」

劉佔山沒見過熊,不知道狼不是熊瞎子的對手。他也後悔,後悔自己太魯莽,心里一激動,一抬腳就離開軍營,當逃兵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而且還帶個女人。但是走到這一步,後悔藥是沒處買,沒有回頭路,只有往家走。

劉佔山開始還記得日期,後來連餓帶累,他們已經不記得走了多少天。白天看太陽,晚上看星星,用它們辨認家的方向,只要能抬腳,就堅持往家走。他們走出山區,進了平原。

夏秋之交,陰雨連綿,于杏花走不慣平原的泥濘路,劉佔山背著她,他們走到了遼河邊。

太陽落下地平線,天還沒黑,骨瘦如柴的劉佔山指給筋疲力盡的于杏花看,說河對面就是家鄉。于杏花只看到滔滔河水,其他什麼也看不見,禁不住打個冷戰,心里說︰「千辛萬苦走到這,又被這條大河攔住,看來這一關很難過去了!」

劉佔山從附近的玉米地劈來鮮玉米,想找點柴禾燒燒,由于連雨天,根本找不到干柴。他讓于杏花啃生玉米,于杏花搖搖頭,劉佔山自己啃起來,邊啃邊說︰「好吃,真好吃,又甜又香。」于杏花瞅著他,還是沒有吃的意思。劉佔山把她扶坐在腿上,拿著生玉米往她嘴里塞,告訴她︰「好吃也得吃,難吃也得吃,現在必須填飽肚皮,一會兒我們還要過河。」

于杏花直直地看著劉佔山,心想這個人可能是瘋了!滔滔河水,看不到對岸,附近又沒有船只,用什麼過河?她問劉佔山︰「上哪找船去?」劉佔山說︰「河里正在漲水,沒地方找船,這里離我家很近,人們認識我,有船也不能坐。」劉佔山想了想說︰「沒有別的招,我倆洑過去。」

于杏花說︰「我不會洑水。」

劉佔山用力往肚里咽生玉米,邊咽邊說︰「你不用會洑水,有我呢。我會踩水,還會扛水,以前經常在這里游泳,一次洑兩三個來回。」

劉佔山水性好,他也真的在大遼河里游過,那是枯水期,幾個狗刨就過去了。現在面對的是涌出河槽的洪水,心里也發怵。劉佔山告訴于杏花︰「把衣服全月兌了。」于杏花發愣地看著劉佔山,劉佔山催促她︰「快點月兌,一點兒別剩。」于杏花呆坐著,劉佔山動手解她的衣扣,于杏花用手往外擋他,非常無奈地問︰「你干什麼?」劉佔山解開她的上衣,又用手拉她的褲帶,邊解邊說︰「這麼大的洪水,穿著衣服沒發過去,只能淹死。」

外衣月兌掉,劉佔山還讓她月兌內衣。于杏花不月兌,眼淚順著兩頰往下流,哭著說︰「跟你遭了這麼多罪,我也認可,現在還不知死活,我也沒說什麼,就是死我也心甘情願,我都這樣對待你,你還欺負我!」

于杏花的話把劉佔山說愣了,揮著拳頭發誓︰「我劉佔山要是欺負你

,今天過不去河,掉到水里喂王八。」他見于杏花還是不肯月兌內衣,突然間好象明白什麼,他說︰「內衣也會擋水,還會纏身子。別那麼封建,你是我媳婦,還怕我什麼?」于杏花說︰「現在還不是。」劉佔山有些急,又不好發作,只好說︰「你這個人,叫那個真兒干啥!」

于杏花還是不肯月兌內衣,劉佔山急得直搓手。這時,于杏花說出心里話︰「我倒不是怕你,早晚是你的人,我怕我過不了這條大河。淹死了,喂了魚也就算了,如果被沖到岸上,赤身**讓別人看,我就更慘了。」

劉佔山哈哈大笑︰「你這是啥話?別想那些沒用的,沒有彎彎肚,就不敢吃鐮刀頭,這點小河,一撲騰就到對岸。你放心,就是再寬上三倍兩倍,咱們也能過去。到了水里,你只管平躺著,手腳願動就動動,我在下面托著你,咱們順著水流就過去了。」

劉佔山雖然說的很輕松,他還是做了精心準備。他倆把衣服全部月兌光,把內衣系成一個小包,讓于杏花拿著,其他東西全部扔到河里。劉佔山笑著逗于杏花︰「你要想過河後不丟丑,這包衣服千萬別丟。」

啃完最後一棒生玉米,劉佔山拉著于杏花跳進河里。

剛進入河道,一個大浪沖向他倆,劉佔山低估了過河風險,只顧拽著于杏花,他嗆了一口水。此時的于杏花,喝足河水的肚子鼓脹起來。劉佔山用力把她往上托,嘴里嘟囔︰「媽的,帶著人是不如自己洑得勁兒,要是我自己,早該過去了。」于杏花不吭聲,為了讓劉佔山省點勁兒,她用手拼命地打水。沖下來一捆亂草,劉佔山躲不及,被水嗆得鼻子發酸。他感到身上的力氣已經用盡,過河的信心也不足了。

劉佔山往下水的方向看了看,一片漆黑,看不到岸,感到返回岸邊也是不可能。這時他才想到這個逃兵當的不值,媳婦娶不成,還真的要喂王八了!劉佔山泄了氣,劃水的節奏慢下來,任憑河水漂浮著。

于杏花在他腿上掐一把,問他︰「還能堅持嗎?」劉佔山故意提高嗓門兒︰「這是啥話?我游泳就像睡炕頭兒,老舒服了。」

又一個浪頭打來,于杏花又喝了水,她已經有氣無力,勉強說出話來,問劉佔山︰「我們還能過去嗎?」劉佔山被水嗆的頭暈腦漲,覺得天旋地轉,身子漸漸往水里沉。他喘著粗氣鼓勵于杏花︰「你洑水還真有兩下子,一定要堅持住,馬上就到對岸了。」

劉佔山騰出手抹一把臉上的水,睜眼看,四周是滔滔河水,每一個波浪都想吞沒他,他心里就像有塊石頭往下沉,岸邊在哪呀!

于杏花松開抓著劉佔山的手,劉佔山一把拽住她,怒聲問︰「你想干什麼?」于杏花喘著氣說︰「我過不去了,放開我,你自己還能活下去。」劉佔山大聲罵她︰「你放屁!沒有你我也不活!不是為了你,我當逃兵干啥?遭這麼多罪!」于杏花喘得很吃力,斷斷續續地說︰「都是我,我連累了你,你、你當逃兵,都怪我,松、松開我吧……」

于杏花的身子往下沉。

劉佔山瘋狂地大喊︰「于杏花!」他不知哪來的力量,雙手把于杏花托出水面。劉佔山腿抽筋,已經預感到死神靠近他倆。他有氣無力的說︰「別人都說我吹牛,只有你不這樣看。我活這麼大,什麼難事都能過去,我才敢吹。看來今天是過不去了,真的要喂王八。我死了倒沒啥,還有弟弟,斷不了香火,我媽哭兩聲也就算了。你呀!你爹媽還以為你享福呢。都怪我,把你害了!」

于杏花感到劉佔山的身子往下沉,她掙扎著拍打他的身體,用微弱的聲音告訴他︰「上面漂下來一團東西。」劉佔山把頭掙扎出水面,喊了聲︰「是木頭,抓住它!」

劉佔山用盡最後一點兒力氣把于杏花推向漂來的木頭。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劉佔山醒過來,他睜開眼,借著星光看到,他和于杏花赤身躺在濕濘的河邊上。劉佔山以為是做夢,用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一把,知道疼。他用力坐起身,問睜著眼楮的于杏花︰「我們是在陰間相會吧?」于杏花哭喪著臉說︰「啥陰間,是那棵木頭救了我倆。」劉佔山立刻來了精神︰「我們還活著!不是我吹吧,沒有我過不去的火焰山。」他把于杏花拉到懷里說︰「這麼大的難關都闖過去了,證明我倆命大,得笑一笑,別老哭喪著臉。」

于杏花從劉佔山身上爬開,抱怨說︰「你看咱倆啥樣子,還有心笑呢!」

劉佔山這才注意到,兩個人都一絲不掛。

包裹丟在河里,沒有遮體的東西。于杏花急得直掉淚,嘟囔著︰「我們怎麼辦哪?」

劉佔山安慰她︰「別著急,別著急。」他借著星星辨認方向,又爬上堤頂,回來告訴于杏花︰「我說別著急就不用著急,大水把咱倆沖到家門口了。這里離我家不遠,咱們趁天黑準能趕回家。到了家,你穿我媽的衣服,啥都不怕了。」

于杏花喃喃地說︰「我走不動,真的走不動了。」

劉佔山站起身,甩著胳膊說︰「怎麼樣,還得我劉佔山有抗勁兒。」他彎下腰拉于杏花︰「來,我背你回家。」于杏花的身體剛接觸劉佔山,便立刻退了回去,悄聲說︰「算了,就是爬也跟你爬回家。」

劉佔山到了家才知道當逃兵的嚴重性。母親告訴他,周雲來過他家,說他不但是逃兵,而且拐騙民女,軍隊派人來抓他,要把他送到軍法處問罪。

母親的話嚇得劉佔山出了一身冷汗,沒消汗就準備逃跑。他把于杏花留在家里,叫她不要出門兒。還囑咐母親好好對待她,別人問,就說是親戚。

劉佔山連口熱水都沒敢喝,趁黑逃出家門。

他去了清河煤礦,趕上礦里召人,他就留了下來。劉佔山隱姓埋名,豁出力氣干活,不久就當上班長,領著十幾號人。他惦記于杏花,時常偷著溜回家,有人把這事匯報給周雲,周雲也去抓過,都是撲空。

肅反運動中,劉佔山害怕被礦里清查出來,又一次不辭而別,回到家里藏起來。

朝鮮戰事趨向平緩,志願軍戰士成批地退伍和轉業,部隊也不來追找劉佔山。在村里,逃兵的過錯也定不上四類,他又大搖大擺地走在村子里。劉佔山不但不回避那段歷史,當逃兵成了他吹牛的資本,特別是大鼻子「撲拉毛斯」那段故事,幾乎掛在他的嘴上。吹來吹去,把自己吹進了躍進營。

在躍進營干了一段時間,他又選擇逃跑。

躍進營的人找到大隊,大隊逼著小隊要人,急得吳有金直跺腳,他埋怨馬向勇︰「當初就是你,非得送大白話去躍進營,現在跟我要人,我上哪找去?」

馬向勇說︰「吳大叔你先別急,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劉佔山跑了,還有于杏花。」

吳有金氣沖沖的問︰「怎麼,你還想把她也送去?」

馬向勇解釋︰「我是說只要于杏花在家,劉佔山就不會跑遠,他舍不得家里的小美人。我們只要看住于杏花,就能抓到劉佔山。」

吳有金嘆口氣說︰「只好這樣,讓值勤的民兵留點心,見到劉佔山,立刻向大隊報告。」

于杏花也知道了劉佔山從躍進營逃跑的消息,她惦記丈夫,怕這個冒失鬼再鬧出什麼亂子。夜已經很深了,于杏花合不上眼,悄悄地爬下炕,推開房門到山牆下解手。剛蹲子,一個黑影向她走來,嚇得她「媽呀」一聲,起身想往屋里跑,黑影迎面抱住她。

抱住于杏花的人是馬向勇,他壓低聲音說︰「劉佔山逃跑了,我來陪陪你。」說著就用手去模于杏花的前胸。于杏花拼命掙,馬向勇就是不松手,驚恐中的于杏花抽出右手,狠狠地打了馬向勇一個耳光。馬向勇惱羞成怒,威脅說︰「告訴你,劉佔山回不來了,就是回來也得被抓。你要從了我,我讓吳有金去大隊講情。你要不從,沒你好果子吃!」馬向勇認為于杏花被嚇住,用力往房座子下面拽她,于杏花大聲喊︰「佔伍,快出來,抓壞人!」

馬向勇松開手,躲進院子里的玉米地。劉佔伍沖出房門,大聲問︰「嫂子,壞人在哪?」于杏花沒說話,捂著臉只是哭。

于杏花的哭喊聲驚動了四鄰,人們把她圍住。馬榮也跟了來,他站到哭泣的于杏花跟前,大聲喝斥︰「深更半夜鬧什麼,影響社員休息!媽啦巴,哪有什麼壞人?就是有人來,也是我們巡防隊員在值勤。」

于杏花剛想分辯,馬向勇站到馬榮身後大聲說︰「我早知道你那點小心眼兒,假裝起夜探風聲,見到我們民兵巡邏,大喊大叫給劉佔山報信,讓他逃跑。沒抓到劉佔山,和你有直接關系!」

馬榮相信馬向勇的話,要進屋去搜,被馬向勇拉住,對著他的耳朵說︰「劉佔山不會在家,搜也沒用,鬧得太大,還會打草驚蛇。不如把目標放在于杏花身上,制住于杏花,劉佔山會自動上鉤。」

馬榮問︰「怎麼制住,把她抓起來?」

馬向勇點點頭︰「抓起來看住,讓劉佔山來換。」

馬榮說︰「吳有金就給這幾個破人,還要護青看莊稼,還要監督四類和壞人,哪還有人給小娘們兒站崗放哨?媽啦巴,劉大白話逃跑是他們躍進營的事,跟咱要人,我給他順便找一找就不錯了,深更半夜的,哪有閑工夫?」馬榮見幾名婦女圍著于杏花說話,他用命令的口氣說︰「你們幾個把于杏花整進屋,媽啦巴,別影響我們民兵的革命工作。」

馬向勇拉馬榮一把,小聲說︰「老叔,看住人和看住莊稼不一樣,正在搞運動,哪輕哪重可要分清。」馬向勇的話提醒馬榮,他對于杏花大聲吼︰「不許進屋!」然後面向馬向勇,有些為難地說︰「媽啦巴,干守著一個娘們兒倒也行,地里的糧食丟得太多,吳有金還得找我。」

馬向勇一臉陰笑,對馬榮說︰「革命工作,人人有份,我替你們分擔一些。把于杏花帶到小隊,你們愛干啥就干啥去,這一宿我看著。她要主動把劉佔山交出來,這事算拉倒,她要拉硬,明天開她批斗會。」

馬榮看了看走路歪斜的馬向勇,覺得讓一個成年男人看押一個年輕女子不合情理,也怕在村里引起眾怒。他把大腦袋搖了搖,然後說︰「你不是巡防隊員,媽啦巴,這事不好辦。」

成立巡防隊時,馬向勇向吳有金請求當巡防隊員,吳有金沒同意,說他腿腳不好,怕耽誤夜間巡邏。

巡防隊由馬榮領導,主要的工作是夜間護青。由于革命運動波瀾起伏,階級斗爭變得激烈,巡防隊又擔起監督和斗爭四類的任務,還要監視一些接近四類和疑是四類的壞人。劉佔山從躍進營逃跑,其行為接近四類,馬榮把他列為重點。

馬文提出,去躍進營人員的家屬也是監視對象,吳有金也怕去躍進營的人再跑回來,便采納了馬文的意見,並讓馬文當了巡防隊員。馬文把巡防的主要精力放在肖艷華身上,其用意只有他自己知道。

馬向勇不巡夜,也不是閑逛,他來劉佔山家,是為了偷青玉米,遇到于杏花出來解手,屬意外。

今年雨水充沛,莊稼長得好,荒草和野菜也茂盛。缺糧的人家先靠野菜填肚皮,後用草籽充饑,玉米棒有了漿,幾乎家家都啃青。

馬向勇的院子里也種著青玉米,但他不舍得劈,他把目光投向別人家的玉米地。

青玉米在沒熟前劈了吃損失大,用孬老爺的話叫糟蹋糧食。孬老爺過得仔細,用陳糧摻一些野菜能夠對付到上秋,而絕大多數人家如果「不糟蹋」就要斷頓,忍著心痛也要啃自己院子里的青玉米。

一些人到小隊的地里去偷,其中包括巡防隊員和生產隊長的兒子吳殿發,他們偷玉米都有技巧,不是成片而是叉花著劈,丟得不明顯,吳有金也不深糾。

不是所有人都敢偷集體的糧食,像肖艷華這樣的人只能到地里擼草籽和挖野菜。擼草籽的人多是婦女,劉氏和李淑芝是這方面的高手。細琢磨也高不哪去,只不過比別人能遭罪。水稗草籽最好吃,但水稗草喜濕,她倆下到齊腰深的水里去擼。肖艷華也跟劉氏、李淑芝擼過草籽,她吃的苦少,相比之下顯得嬌女敕,「搶」不過那二位。劉氏擼了一筐,她連筐底都蓋不上。肖艷華試圖自己找有草籽的地方,沒結伴兒,來到一塊玉米地旁。

這塊地是何榮普祖上留下來的家產,土改後仍然歸何家耕種,肖艷華曾隨丈夫在這里留下辛勤的汗水。而讓肖艷華刻骨銘記的是這塊土地入社以後,她在高粱地里被人污辱時的辛酸和難以言喻的感受。

玉米地邊,水稗草不少,都被別人擼得光禿禿。肖艷華往玉米地里看,每個玉米穗都向她招手,她好像嘗到燒玉米的甜香,咽著唾液向玉米地邁了幾步,又立刻退回來。肖艷華一陣冷戰,仿佛感到一雙怒眼看著她,怒眼下一雙殘暴的手,手的力量巨大,毫不費力地撕開她的衣服,甚至要把她撕碎。

肖艷華不敢偷劈隊里的玉米,也不想再擼草籽,挎著空筐急著往回走,沒走出幾步,遇到從柳樹叢中出來的馬文。

馬文的突然出現,讓肖艷華意外,而馬文則是跟蹤而至。他以為肖艷華以擼草籽為掩蓋,來偷隊里的玉米,打算在肖艷華劈滿筐後對她侵害,有罪證在手,肖艷華會乖乖就範。看到肖艷華往回走,他覺得到嘴的肉要丟掉,急中生怒,把肖艷華擋住小道上。

肖艷華往後躲,馬文往前逼,肖艷華戰戰兢兢地說︰「你別跟著我,我沒偷糧食。」為了證實她的清白,還把柳條筐翻過來。馬文露出笑,和餓狼看見羊羔一樣興奮,緊走幾步,拽住肖艷華的胳膊。

「你干什麼?」肖艷華用力甩馬文的手,想走開,卻被馬文抱住腰。肖艷華伸手自衛,看到馬文眼里的凶光,她的胳膊軟了下來,舉起的手落到自己的衣服上。肖艷華不敢惹馬文,只有緊緊地抱緊雙臂。這種自我保護方式是無效的,但軟弱的女人在強勢的男人面前也只能這樣做,就像小雞沒有逃出老鷹的大爪,會發抖地把身子團在一起。不過馬文不是老鷹,他是通語言也有感情的高智商動物,在施暴之前,想用特有的溫情打動肖艷華的心︰「咱倆已經有過那種事,你還裝個屁,你自己月兌褲子,省得我費勁。」

肖艷華護著褲帶往後躲,摔在柳叢上,身子往後仰,被馬文拉起來,馬文說︰「瞅你那屁樣,我要不扶你,你就得摔在樹茬子上。說句實在話,要是看撥浪頭,我就一腳把你踹進樹棵子里,因為我喜歡你,才沒有對你下狠手。」無路可走的肖艷華哀求馬文︰「三哥你饒了我吧,我不敢偷隊里一棵糧食,只想擼一些草籽,草籽沒擼著,我再到村邊挖一些野菜,回家給孩子們滾菜團子。」

馬文瞅著肖艷華笑,笑得肖艷華心里直發涼,四周空蕩蕩,她感到自己很弱小,而馬文像只強壯的餓狼,再掙扎也逃不出魔爪。

馬文向她許諾︰「好好順從我,別整一點兒屁事兒,一會我幫你弄一筐苞米,你挎回去,保證沒人敢查問。」

肖艷華被馬文扔倒在草叢里,看著馬文月兌衣服。突然,她坐起身對馬文說︰「有動靜,八成來了人,你放開我吧,傳出去,誰也丟不起丑。」

馬文听了听,覺得四周很安靜,撲到肖艷華身上說︰「臊娘們兒,別耍屁心眼兒,你這點小勾當唬不了我。」

不是肖艷華耍「屁心眼兒」,旁邊的樹叢里確實藏著人,這個人是馬向勇,剛從玉米地里偷出一筐青玉米,想用草偽裝後帶進村,剛出玉米地,遇到馬文糾纏肖艷華。

要是別人干這種事,馬向勇會站出來丟他們的丑,而當事人是他的叔叔,他只得收斂他的劣性和好奇心。馬向勇伏在地上不敢出聲,直到馬文拿著肖艷華的筐去地里劈玉米,他才悄悄離開。

馬向勇往村里走,滿腦子都是馬文和肖艷華的艷事,走到村口時,竟忘掉滿筐全是青玉米。被「老連長」、王顯富一行人看到後,這才知道人們注意到他手里的贓物。馬向勇腦子轉得快,臉上的贅肉松了一些便有了說辭︰「這些青玉米是我老叔讓劈的,留給巡夜的人 著吃。」

村里沒人追究馬向勇偷集體的糧食,馬向勇還是覺得不合算,因為他費勁偷來的青玉米充了公,不但巡防隊員吃到 玉米,兩位飼養員也跟著解饞。

馬向勇不是認吃虧的人,他要加倍補償損失,由于腿瘸,覺得偷隊里的玉米不如在村里偷方便,便把目光轉移到個人的園子里。

四類家有玉米,可這幾戶人家太機靈,一點兒風聲他們就會蹦起來。何榮普家也有玉米,可他家院門緊,馬文又常在夜間往那里遛,馬向勇覺得爺倆踫到一起不太好。李淑芝家的玉米都劈吃了,到那撿剩還怕踫到劉強。老黑家的玉米長得好,棒子大,又沒劈,可馬向勇不敢偷。他自己也搞不清,為啥這樣怵老黑?也許是小時候被老黑欺負的原故。劉佔山也欺負他,馬向勇不怕劉佔山。

劉佔山逃跑不在家,他弟弟劉佔伍還小,其他人是婦女,夜間都不敢出門兒,馬向勇認為偷劉佔山的青玉米和拿自己家的一樣方便。

就在馬向勇潛入劉佔山家院子里的時候,于杏花出來解手,一個更陰毒的邪念從他腦海里形成,要把于杏花搞到手。

于杏花沒屈服,喊出劉佔伍,馬向勇借亂溜進玉米地。見馬榮喝斥于杏花,他又大搖大擺地走出來。

于杏花的哭喊和馬榮等人的吵鬧驚動了在家睡覺的周雲,他披件衣裳走過來,問于杏花︰「壞人來干啥?」于杏花覺得被馬向勇侵襲的事難以啟口,便用大哭訴說心里的苦衷。周雲問于杏花身邊的婦女,她們也搖頭。周雲說︰「你們幾個把她扶進屋,有啥事明天再說。」

馬向勇用手杵馬榮的後背,馬榮有些煩,說一句︰「媽啦巴,你干啥捅捅搭搭?」見于杏花往屋里走,他明白了馬向勇的意思,大聲吼︰「你別動!媽啦巴!不交出劉佔山,我把你抓起來!」

周雲問馬榮︰「抓她干啥?」

「看住她,劉佔山就能露面。」

「怎麼看?用誰看她?」

馬榮瞅了瞅馬向勇︰「革命者多得是,媽啦巴,用馬向勇看著這個小娘們兒。」

周雲走向馬向勇,馬向勇往後退。周雲憤怒地把上衣摔在窗台上,揮著手說︰「簡直是胡鬧!」他告訴于杏花︰「進屋睡覺去,把門關嚴,誰叫也不許出來。」又對馬榮說︰「到地里看青去,糧食是命根子,不能讓一些人鑽空子,也要防止階級敵人到地里去破壞!」

馬榮剛要走,馬向勇拉著他的胳膊小聲說︰「周雲不是支書,鐵路警察管不著這段兒。」

馬榮轉身對周雲說︰「周書記,現在是蘭正說了算,抓不住劉佔山,媽啦巴,我可不負責。」

「我負責!」周雲從窗台上拽下衣服,非常嚴肅地指示馬榮︰「劉佔山還要抓,不許難為家屬,蘭正追問你,啊,你讓他找我!」

馬榮轉身往外走,剛說出「媽啦巴」,腦門上挨了重重一擊,用手一模,鮮血順著手指往下流,疼得他蹲在地上,馬向勇把他弄回家。

馬榮的腦門兒是被彈子打傷,巡防隊員找遍全村也沒逮住凶手。劉屯的孩子都有彈弓,排查極其困難。但是,打得準的只有劉佔伍和劉志,馬榮懷疑是這倆小子干的。他發誓︰「媽拉巴,小鱉犢子如果栽到我的手里,一定整死他們!」

馬榮腦袋上的傷總是流膿淌水,很長時間不見好轉。劉佔山沒有音信,躍進營催著要人,吳有金急得團團轉。就在這時,大隊通訊員送來消息,劉宏達也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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