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榮耀 正文 第六十章 劉仁本

作者 ︰ 曾鄫

龍鳳五年元月,陳友諒遣部將王奉國與其堂弟陳友德率大軍,號二十萬出撫州,攻略信州(今江西上饒)。

信州是龍鳳四年四月被定遠軍傅友德攻陷。傅友德從龍鳳三年十二月兵出婺源開始進攻信州,結果花了四個月才攻陷這座險城。守城的元將是江東廉訪副使巴延布哈德濟和鎮南王子大聖努、樞密院判官席閏等人,兵不過一萬。但是守將守城意堅,據險固守,傅友德累次攻城,損失上千人,卻遲遲難下。

發了狠的傅友德先切斷信州城中水源,斷其糧道,然後派華雲龍、胡大海、嚴德、吳復率部輪流攻城。巴延布哈德濟派人在城中四處掘井,並將其帶來的戰馬數百匹全部斬殺做為軍糧。為了應對定遠軍四面攻打,重點突擊的戰術,他與大聖努、席閏、部將蔡誠各守一面,部將蔣廣為策應,哪里緊急就支援那里。加上將士用命,硬是頂住了定遠軍的瘋狂進攻。

傅友德在野戰中來往縱橫,神出鬼沒,但是對付這種守在堅城里死活不出來的敵軍,他就有點無計可施了。到了三月,傅友德從江寧請得工兵部隊一支,火藥數百斤。于是他就遣工兵日夜在北門掘地道,卻故意讓守軍察覺。巴延布哈德濟知道定遠軍火藥厲害,他們可是用這玩意轟開了江寧城門,于是就暗自在北門布下重兵器械,待定遠軍轟開北門後拼死堵上缺口,並圍殲涌入的定遠軍。

誰知傅友德是虛晃一槍,四月,北門地道掘成,他裝模作樣在北門部署,準備從這里重點進攻,其實卻趁夜用船載火藥炸開了信州南面水門,大軍乘船一擁而入。守軍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定遠軍佔據了南門。守南門的席閏出降,而听說城破,守官庫內城的萬戶顧馬兒馬上率部調轉槍頭,殺了十幾個頑固分子向定遠軍投降。

定遠軍攻入城中,守軍由于堅守孤城已經數月,早就疲憊不堪,現在城池又陷落,更加沒有斗志,只是四處亂跑,只有少數人還在堅持巷戰。到上午,大聖努、參謀該里丹戰死,巴延布哈德濟力戰不支,退守北城一角,垂淚對北跪拜,自刎而死。巴延布哈德原是衢州守將,常遇春攻衢州時正好移駐建寧平定山賊,救之不急。衢州攻陷後,常遇春將其家眷放還,並好言勸降。巴延布哈德對曰︰「我乃朝廷司憲重臣,有守土之責,不敢苟且。」繼而拜其母曰︰「今兒子不能侍奉盡孝道。」其母笑曰︰「你做忠臣,我就是死了又何妨?」過幾日,巴延布哈德遣其子額森布哈奉其母間道入福建,並將江東廉訪司印璽送福建行省,自率軍移駐信州,伺機圖復衢州,卻最後在信州盡忠。

部將蔡誠見城破,盡殺其妻子,與蔣廣奮力巷戰,皆死于亂軍之中。

傅友德佔據信州後,留胡大海鎮守,並加緊修整殘城,因為他知道信州、婺源一線是抗拒陳友諒的南線重鎮,不得不多加準備。

听說王奉國攻信州,傅友德留嚴德守婺源,自率華雲龍、吳復等兩萬余人出饒州德興,駐靈山,與信州遙相呼應。王奉國攻城,他就出擊,侵擾王部側翼和輜重,與城內胡大海內外合擊,數次大敗王奉國。

王奉國無計,只得率大軍在信州城外扎營,修柵欄壕溝。傅友德見王奉國沉下心來,一時也找不到下嘴的地方,也只好繼續駐扎靈山,尋找戰機。

劉浩然是在回杭州的路上接到這個消息的。他一時不解陳友諒到底想干什麼?大江便利之路不用,偏偏要集兵從信州這種山區向自己發起進攻,難道他兵多得沒地方用了?不過似乎池州一線也一直沒有安寧過,趙普勝以安慶為據點,累次侵擾池州,甚至還縱兵攻掠池州路青陽、石埭等縣,想從側翼威脅池州,幸好只是分兵偏師,均被趙德勝、花雲帶兵擊破。

難道只是試探性的進攻,想看看自己的防線到底哪里有漏洞和薄弱點,可是這陳友諒也太大手筆了吧,一出手就是二十萬,雖然這里水分很大,但是好歹也有七八萬人吧,居然拿來做試探,這投機心理也太大了吧。

劉浩然對陳友諒為什麼不從長江一線進攻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江州是其老窩,重兵雲集,又有安慶這個前進據點,只要聚集數十萬大軍東下,自己只能在池州、銅陵、當涂層層設防,逐一抵御,然後再伺機從他路進行進攻,尋找獲勝時機。可他現在卻棄如此便利不用,反而把重點放在南線,二十萬人馬真的就那麼好招募。

或許是陳友諒對安慶的趙普勝不放心。趙普勝原是徐壽輝、倪文俊舊部,與陳友諒此前的級別差得不遠。陳友諒殺舊主而上位,肯定也怕別人學這一手。安慶是趙普勝的老窩,他來來回回在這一帶轉悠了好幾年,打下安慶後也一直是他在鎮守,陳友諒要是移駕安慶出征自己,難保不擔心趙普勝有樣學樣。

劉浩然一路上分析著信州的戰事,這時馮國勝又快馬追上來送來一份情報,說方國珍遣重臣劉仁本前來議和。

劉仁本字德元,號羽庭,羽山人。元廷黃岩四位進士之一,曾授江浙行省左右司郎中。至正十四年(公元1354),方國珍統轄台溫等地,劉仁本應聘為幕僚,輔助其創立基業。並受命在慶元(今寧波)、定海、奉化興儒學,修上虞石塘,建路橋石橋,辦黃岩文獻書院,修杜範祠,是被方國珍頗為器重的重臣。此人曾以元廷無德,河北百姓卻無辜之由,請方國珍海運糧食,並曾經兩次親自泛舟大海,出沒風濤,為元廷運去台溫、福建糧食近七萬石。可惜他北運的糧食被大都官吏上下勾結,轉由色目人高價販賣,河北依然是餓殍遍地。

「叫國勝把劉先生直接送到江寧,正式議和就要有正式的規矩,我現在還在行軍路上,不便招待。」劉浩然斷然地命令道。

由于劉浩然是隨大隊人馬北上回江寧,所以速度比較慢,反而讓坐著快船的劉仁本在無錫超過了他。

劉仁本站在快船上,看著在自己眼前迅速後退的大隊船只,心緒萬千。由于是在船上,大內親軍沒有平時列隊行軍嚴謹的軍紀,他們有的坐在船上擦拭滑膛槍,在火槍兵操典里,保護武器是日常非常重要的工作,尤其是滑膛槍,需要精心護理,隔三差五軍官會檢查的,稍微保養不好就要挨懲戒甚至處罰;有的抱著槍坐成一團,听戰樂隊吹奏軍樂。

听著笛子、笙和塤合奏出來的時而輕快,時而蒼涼、時而激昂、時而傷感的曲子,劉仁本轉過頭對旁邊的方關說道︰「二公子,你有何看法?」

這次議和方國珍是下了血本,不但讓劉仁本獻台、溫、慶元三路圖冊,以示臣降,還派出了二子方關,準備留在江寧做人質。

「羽庭先生,學生曾聞治軍需用嚴命,定遠軍如此嬉戲,學生不以為然。」方關遲疑地答道。

看了看有點不服氣的方關,劉仁本不由暗自嘆了一口氣,畢竟只是十三、四歲的孩子。方國珍曾讓自己的兒子拜劉仁本為師,劉仁本當仁不讓地要負起教誨的職責。

「二公子,治軍用嚴是沒錯,可是一味苛酷,容易激起兵變,反而適得其反。所以說張弛之道才是王道,這位劉丞相看來已經深得其味,所以定遠軍才會上下齊心,將士用命。」

看著有點不以為然的方關,劉仁本只能搖搖頭,心里卻在暗暗說,這位劉丞相深得其味又何止這些。長江口把方家水師打得滿地找牙,然後又揮師紹興,一舉攻克,然後在上虞等地屯集重兵,虎視眈眈,這一招敲山震虎用得爐火純青。人家西邊雖然有大敵陳友諒,但是現在表現的氣勢卻是有陳友諒又如此,我江南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你。反觀方家,依為根基的水師損失過半,陸軍又遠不是定遠軍對手,強勢之下,也只能忍受這一震了。

劉浩然是二月初二趕回江寧的,他並不急于去接見劉仁本,這架子還是要拿捏一下的,以前對方國珍太好了,想不到他就蹬鼻子上臉了,幸好他發動得早,要是與陳友諒激戰的時候來這麼一手,指不定出多大的簍子,劉浩然心眼不小,不過也記住了這次。所以劉浩然這次要好好打壓一下方國珍,讓他徹底老實。

劉浩然首先關注的是中原戰局變化,都知司通過各種渠道和途徑收集傳遞相關訊息,然後匯總到了樞密院。

龍鳳四年十月,元廷悍將孛羅帖木兒率軍攻陷了曹州。劉浩然看到這個軍報,第一個念頭就是劉福通危險。劉福通派出的三路北伐隊伍,西路在陝西被察罕帖木兒打得奄奄一息,中路關先生、破頭潘、沙劉二、王士誠部在山西被察罕帖木兒攆得滿地跑,分成了好幾股,王士誠退往山東,沙劉二退往河南,關先生、破頭潘好不容易佔據了大同,又被元軍給打敗了,只得退往雲內、豐州。東路的毛貴倒打得有模有樣,一路打到了大都,後來因為孛羅帖木兒屯真定,已經成為孤軍的毛貴被迫退回山東。而原本是濟寧路義軍-黃軍萬戶田豐歸降了毛貴之後,在東昌、東平諸地與元軍來回地拉鋸戰,都把這幾個地方打成爛泥了。

隨著察罕帖木兒接連收復了太原等地,而孛羅帖木兒先是在衛輝擊敗紅巾軍,隨後攻克了濮州,劉福通北上的去路被切斷,讓中路北伐紅巾軍成了掉了線的風箏。現在又攻陷了曹州,切斷了劉福通與山東的聯系。

現在劉福通必須面對來自山西察罕帖木兒、曹州孛羅帖木兒的雙重壓力,日子應該沒有那麼好過了。難怪劉福通這段時間頻頻派人來向江南要糧要軍械,甚至開口就要一百門傳說中威力巨大的火炮。

劉浩然糧食和刀槍軍械都可以給,但是火器堅決不給。以劉福通時勝時敗的戰績,搞不好什麼時候就把這些火器送給元軍了。當日孛羅帖木兒圍攻曹州,劉福通也知道這一戰略重地的重要性,接連派出劉知六、盛文郁等人率兵增援,結果全搭進去了。

想到這里,劉浩然不由想起了那個外面粗魯的劉知六,想不到分別時一語成讖,听說此人被元軍團團包圍時,與幾十名親兵高唱悲歌,力戰而死。按理說劉福通攻下汴梁後就應該鞏固根據地,用心經營河南,聚集力量後再揮師北上。可惜他沒有太高的戰略眼光,為了打破元軍的封鎖和緊逼,居然還分兵出去。兵分則勢寡,加上派遣出去的將領多不是大將之才,又遇上了凶悍的察罕帖木兒和孛羅帖木兒之流,結果只能流動作戰,無法起到大量牽制元軍的作用。

不過沒有劉福通等人在北方的浴血奮戰,怎麼會有江南的安寧和發展呢?可嘆可惜啊!

不過劉浩然還關心一個人,躲入漢中的朱元璋。此人佔據一塊地盤後,倒也用心經營了一番,可惜他的文武班子缺了一條腿,歷史上的文官能吏現在全在自己的麾下,徐達、湯和等人打仗是一把好手,叫他們去治理原本就一塌糊涂的民政,就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了,至少做起事來事倍功半。朱元璋又從當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請了幾名名士幫助治政,這才稍有好轉。

可惜駐扎在旁邊的李思齊卻不過這麼輕易放過朱元璋。當漢中地盤剛剛有一點起色,李思齊已經把李喜喜趕到了四川,調過頭來對付朱元璋,雙方又是一場惡戰。雖然朱元璋有徐達、湯和等大將,但是做為察罕帖木兒老搭檔的李思齊也不是等閑之輩。他依仗兵多勢眾,步步為營,向漢中逼近,目的很明確,把朱元璋部擠出漢中。

戰事從龍鳳四年八月開打,一直打到十二月,當李思齊攻克柴關驛、武休關等關口要隘,並在南鄭城外與朱元璋部大戰一場,朱元璋兵少,雖然打退了李思齊,自己卻損失慘重,連郭英等將領都搭進去幾個,于是便已經下決心放棄這里,轉移到了金州(今陝西安康)。李思齊佔據了南鄭、城固、洋州之後,便停下了腳步,對朱元璋對峙起來。

過了幾天,劉浩然終于接見了劉仁本。不過他對自己這位同宗倒也挺客氣,只是旁邊的李善長陰陽怪氣,對方國珍多有尖酸刻薄之語,屋檐之下,劉仁本只好忍了,幸好劉浩然一直持禮有加,雖然欣然接受了獻上的三地圖冊,但是卻堅決不接受方國珍的臣降,依然以江南平章之職平等相待方國珍,繼續兩家同盟之約。

至于做質子的方關劉浩然也堅決不受,說春秋戰國以質子為押是因為禮義崩潰,所以才有此一舉,他相信方國珍是守信諾之人,不必以親子為質,堅持讓劉仁本把方關帶回去。

不過李善長又在旁邊插言說古往今來,有質子又如何?這人一旦要背信棄義,一個兒子又算什麼?這話把方關的臉都要氣黑了,而劉仁本卻是尷尬不已,幸好劉浩然出來打了幾個哈哈,緩了場面。

議和之事非常順利,圓滿完成任務的劉仁本帶著方關回了慶雲。誰知一回到慶元,方關就當眾宣布自己改名為方明完,他覺得自己在江寧受盡了恥辱,而這筆賬就全記在了劉浩然頭上。雖然不敢明面上針對他,但是明完這名字也夠毒的,紅巾軍以白蓮教為根基,也被稱為明教,而劉浩然的老大就叫小明王,這不是明擺著咒他和指桑罵槐嗎?

听到楊憲傳來的情報,劉浩然的眼角不由地跳了跳,不由想起那個在自己面前甚為倨傲的少年,想不到此人對自己還有這麼深成見,而且此子頗得方國珍的寵愛,這次和談為了示好,方國珍才忍痛割愛,听說被劉浩然放還回來後高興地好幾天都睡不著。而對于改名,方國珍原本不同意,可是經不住方關以絕食相抗,居然最後同意了,可見寵愛之程度。

劉浩然隨即在楊憲耳邊秘密叮囑了一番,過了幾個月,方關,不,應該是方明完在幾個小廝的唆使下,縱馬慶元鬧市,居然接連踩死了一個老頭、兩個小孩和一個孕婦,引起極大的民憤。極重民意的方國珍只好將方明完裝模作樣地送入獄中,「好生」關押,等避過風頭再說,誰知此子在獄中不知得了什麼病,沒一日就暴斃了,讓方國珍心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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