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的清穿之旅 第二章

作者 ︰ 小豬安妮

「咿,為什麼番鬼佬能優先錄用?」

繼續排著長龍的大清國青壯年們忽而察覺到,自己的飯碗剛剛被一個紅碧眼的外地人橫刀奪了去,而自己還傻乎乎地奉獻了一片歡聲笑語。飯碗被搶事小,被人耍了還渾然不知,這才是最要命的。想到這,隊伍立刻亂了。大家一擁而上,將同文行的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抵制外地勞工。」

「本地人優先。」

「鄙視番鬼佬。」

「豬也不要。」

上百人,圍聚著,振臂高呼,這麼一鬧騰,豎立的招聘公告板被砸壞了不說,連擺在門口的那張笨重的四方桌也面臨即將被掀翻的厄運。阿三拼命搖著扇子,額頭不斷地滲出汗珠;阿四不動聲色地背著雙手,挺直腰板,堅定的目光里,明明白白地寫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賬房老先生見情勢不對,快將重要的賬本等物件收拾妥當,懷抱錢箱,瞅準了機會,像吞吐的一只極光滑的煙圈兒,倏地就把自己給卷走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角色。什麼該管;什麼不該管;何時該出現;何時該消失。

同文行賬房先生的位置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坐的。這個小小的座位,吸金從十二歲就開始圍著轉了,那時,他是一個心靈手巧的學徒;每日耳濡目染,坐上這張帶靠背的雕花座椅,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他的人生目標。十九歲的那一年春末,師傅的肺病忽然作,從此一病不起,不僅再也不能到同文行上班,不久後竟撒手西去了。臨終前,他用盡力氣,叮囑吸金,千萬不要學人吸煙,那些煙霧繚繞的日子,與惡魔共舞無異。吸金含著淚,像小雞啄食般猛點頭。其實,他老早就瞞著師傅,瞞著所有人,偷偷學會了吸煙。按照師傅的說法,他已經與魔鬼不知跳過多少支舞了。

師傅走了,吸金終于實現了自己的人生理想。這張座椅,伴著他度過了數不盡的做賬的日夜。如今,兩鬢已白,背也駝了,抽煙時還多了幾聲咳嗽。最近,他時常想起師傅的面容,也耐心地等待著,等待明年春暖花開時,光榮退休。

「要不要通知老五,讓他帶點人過來?」

用扇子擋住半邊臉說話的阿三,伏在阿四的耳邊低語。他越是這般遮遮掩掩,反而得了更多的關注。果然,人群里有人伸手指向阿三,大聲嚷嚷起來。可惜,由于場面太過混亂,竟然沒有人留意這用心良苦的一指。此人正是前天來蓮香酒樓賒賬的酒鬼陳,阿三從扇子後面探出了腦袋,默默地記下了這個人。

轟隆隆,轟隆隆……

忽然,雷聲大作,毫無征兆地, 里啪啦下起了暴雨。剛才的歡樂與舒顏,竟短暫得驚人。

「這年頭,連這幫人都敢反了麼?」

眉頭深鎖,阿四忽然用力睜大了眼,凌厲的目光在黑壓壓的一片腦袋之上一掃而過。他想明白了一個事情︰潘老爺上京赴約的日子真的很難熬。那一刻,他甚至有了一個自認為毫無道理的擔憂︰同文行的招牌,在這風雨飄搖的日子里,是否還能掛得那麼穩當?

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將鬧哄哄的小辮子們打了個措手不及,黑黑的腦袋們,全都後面拖著一根小尾巴,如小蝌蚪般,在雨中穿梭。哪里還顧得上追究飯碗被搶?仿佛也放棄了抵制外地勞工的口號。這一群,全都在淒厲的風雨中抱頭亂竄,一時沒了方向。或許還會想著東家不打打西家;想著家中的妻兒在等待;想著昨夜的牌局輸了多少銀子;想著什麼時候能看一眼潘家的豪華大花園……

那原本在陽光下飄揚著塵埃的土地,早成了一片低矮窪地。最後一個頑固分子,高舉手臂,只沙啞地喊了句「抵制外地勞工」,便匆忙撤退了。

「不如收了吧,這麼大雨,估計今天也不會再有人來了。」

見那幫人總算散了。啪,阿三把折扇合起來。一想到即將收工,不由得即刻來了精神,仿佛打牌時模到了上等的好牌。

佇立在旁的阿四卻並不回答,他緩緩地抬起頭,深深地望了一眼同文行的牌匾,復又眺望煙雨迷蒙的江面。阿三輕拍一下阿四的肩膀,表示「我明白你的心情」,遂轉身入內。

過了一陣,阿四才如夢初醒般收回了心神。覺天色漸暗,是該收了。如此想著,正欲轉身。

「等一等。」

雨簾中,緩緩地,走來一個戴帽的人。

阿四眯著眼,仔細留意,想不到竟然是一個披長的女子。她著一身東洋款的女裝,胸前有淺粉紅色的櫻花圖案,一朵朵,錯落有致,如今都隨著薄薄的一片軟布,緊貼在她的身上。單薄軀體與那獨特的堅定步伐極不相襯。阿四即刻屏住了呼吸,繃緊的神經雖有了一絲「這是一個弱女子」的松動,面容卻是十足的緊繃狀態。

「我是前來應聘的,應該不會太遲吧?」

女子來到阿四的面前,不慌不忙地取下草帽,隨手丟棄于自己的腳邊。抬起頭,認真地用目光拂拭了一遍同文行的牌匾。確定自己沒有來錯地方,遂微微一笑,等待阿四的回答。她的臉看似並未施粉,即使有,這麼大的雨,也早被洗刷干淨了。蒼白的臉,蒼白的嘴唇,無疑在偷偷地訴說著︰我好冷。

「這份工作,不合適你。請回吧。」

阿四有意回避女子的目光。低頭望見她的裙腳正不斷地滴著雨滴,心中又多了一絲「淋了雨,濕了身,容易病」的憂慮。講完之後,他即刻背著雙手,又欲轉身。

「我雖自小生活在北海道,卻久聞十三行潘有度先生的大名。人人都說,他是不僅是一個大商人,而且還是一個大善人。人人都說,跟同文行做生意最放心,甚至可以不必簽署買賣合約,生意伙伴之間有時只需口頭的承諾……」

她的言語間充滿了對潘有度的敬佩與喜愛,望向同文行的牌匾時,眼中閃著亮光。這使她看起來不太像是來應聘的,反倒更像是來套近乎,拉關系的。但,她為什麼要來套近乎,拉關系呢?

「行了,你不必多說。這份工作實在是太危險了,根本不合適女子。你,還是請回吧。雨,還會繼續下的。」

但凡對某人某事尚存一絲疑慮,阿四必定格外小心謹慎。潘有度上京給皇帝老兒納貢已有半月了,卻至今未曾收到一點消息。行商內部還有大把事情等著他回來處理,那些需要他出面處理的當時最時髦的海上貿易,還有一大堆等著他回來參加的大小會議以及各式聚會,還有,還有,那些必須由他親筆簽名蓋章的文書更是壘了足有一尺高。想到這,一陣涼風卷入了同文行,風兒包圍著阿四旋轉著。冷,他不由得渾身一顫。

「拿去吧,給自己換一身干衣裳,再買點吃的。回家去吧,傳說中遍地黃金的地方,未必就適合你。雨,還會繼續下的。」

微微遲疑,覺帶靠背的雕花座椅空蕩蕩的,這個老吸金跑得可真快。只好從身上模出一些銀子,走近了那女子。然而,他伸出的那一只友好的捏著銀子的手,卻尷尬地懸在了半空中。

為什麼她不接,莫非是嫌太少了?

如此想著,阿四又悉悉索索地模索著,追加了一些銀子,粗略計算了一下,這里不僅能幫她解決生活上的困難,還足夠她買一張返回東瀛的船票了。倘若她有往自己的臉上施脂粉的習慣,這里也足夠她到後面的中國街,買一堆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化無數個靚靚的妝了。

想不到,這女子並不領情。毅然踏上一級台階,仿佛要用自己弱小的身軀逼迫阿四點頭答應。衣服上那一片櫻花像散了的粉色花瓣,分不清是花瓣溶入了雨里,還是雨落入了花瓣。不知所措的阿四後退一步,懸著的手臂一時來不及收回。指尖觸踫那團細軟的櫻花瓣,這軟綿綿的手感,猶如拔劍刺殺一般,刺中了阿四的心。他不由得再一次渾身一顫,失去了主張的目光已被那女子牢牢地俘獲。兩人的身體相距不到一指寬,她的眉正好與他的耳垂持平,就這麼對視著,聆听彼此的呼吸。

「我的家鄉,家家戶戶都愛種植櫻花。每當櫻花盛開的季節,我與姐姐來到櫻花樹下,花瓣輕盈地飄落,平鋪于地面。我們就躺在樹下,睡在花瓣之上。天是櫻花,地也是櫻花。我的名字叫——櫻姬。」

這名為櫻姬的女子一邊柔聲訴說著,一邊揚起臉,將自己的唇挨近阿四的耳朵。听著听著,阿四的眼光漸漸蒙上了一層迷離,櫻姬描述的櫻花盛開的山野,出現了一對清新活潑的親密姐妹,她們穿著薄薄的衣衫,躺在淡粉的清香的花瓣之上。風兒拂過她們的長絲,掀動她們的裙擺,肌膚細致的大腿,隨之若隱若現。

櫻姬的嘴唇終于無比貼近阿四的耳垂了,那麼飽滿的小巧的唇,也不再蒼白,而是如同最燦爛時的櫻花瓣,粉紅的表面底下,涌動著,不止是**辣的血液。

「櫻花,櫻姬,櫻花,櫻姬……」

像是追隨著頭腦中的櫻花爛漫的畫面,阿四呼喚著櫻姬的名字。在他的心中,已不知不覺間把她們人花合一了。a全文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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