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妃 第二卷 33,煮雪焙茗皇須亭,箜篌寂寥無人听

作者 ︰ 墨小邪001

每當青鸞從北地飛來時,便是蘇陌最開心的時候。

可是北地很遠,青鸞縱使快,一來一回也差不多一個月。

如今的節墨,人口多了十多倍。他們中,有投奔蘇陌的貧苦百姓、有宇文謹故意安排下來的海蛇。有了宇文謹的人,節墨是一座隱形的兵庫,如今,誰若是再想動節墨一根毫毛,恐怕連怎麼死都不知道。江湖上更是盛傳,仁德的小秦王,其實就是三公子之一的香家公子。于是,蘇陌的性別,連同她整個人一起帶上了神秘。這樣一來,又招惹了不少江湖人士來往節墨。

對于這些江湖人士,蘇陌則是「乖乖」地听李公公的話,身在節墨城內,卻「殺」了衡山少掌門、拆散了黑白無煞這對鴛鴦、又整死了江湖上德高望重有無數門徒的鐵拳吳傳義。蘇陌的可怕和仁德同時在流傳,江湖人隱隱感到,這個「香家公子」比原來傳說中的要心狠手辣得多。李公公對此很滿意,皇上的嘉獎不斷,為了給蘇陌傳信,皇上甚至特制了一種桃花紅的信箋。唯一讓李公公感到奇怪的是,蘇陌惹了這麼多事,為何鎮南王與宇文長卿那似乎沒有踫上任何報復的事?難道鎮南王有意隱瞞不報?李公公和皇上都不知道,這些已經應該「死」了的江湖人士都沒死,不但沒死,而且都在宇文公子的授意下,或許前往蒙古,在鎮南王麾下效力;或許隱姓埋名,專職打探傳遞各種信息。這些「死」人,恐怕是世界上本領最高的探子。

而皇上李公公眼中最「乖」的小蘇陌,其實就是最大的諜頭。

節墨城中除了這些人,更多的當然是商戶。當初追隨小蘇陌的那一幫子小兄弟,如今都是節墨和太平港兩地響當當的「權商」。不要看他們一個個年紀不大,甚至還有那麼一種不討人喜歡的紈褲樣,但是各個都是做生意的好手,更是替小蘇陌幕後打理整個節墨商界的人。

蘇陌這個「大元帥」沒有帶他們去行軍打戰,倒是帶著他們賺了不少錢。

而這群小兄弟也樂得奉承蘇陌,討蘇陌開心。在他們眼中,蘇陌是真正的自己人。他們不怕花費千金,為蘇陌打造世上最好的素衣;不惜豪擲金銀,將節墨的七夕變成三年前的燈海,以博得他們的「好兄弟」嫣然一笑。

蘇陌不再住老掃青的小石屋。搬進了一個大宅,正是連著皇須地的那個院子。來自秦地的闊少爺們把這個院子修繕得典雅別致,還透著秦地的風味。更把那有狗洞的後牆改成了一個月洞門,在皇須地旁邊建了一座小小的亭子。

蘇陌知道,這幫子少爺肯定是只看了一眼皇須就做出了決定,他們一定不知道那皇須地下全是尸骸。

少爺們令人種下四季花卉,春天是一片粉紅,夏天一片盈紫,秋天是紅如血的皇須,冬天是香草常青。

于是這個無人到訪的亭子,的確成了蘇陌的最愛。

此時的節墨,船港繁盛,隱隱有太平港早期的氣象。不同的是,太平港的早期沒錢;而如今節墨的後盾是強大的秦地,最不差的就是錢。有了錢,節墨是一天一個樣。節墨民眾買賣貨物、運送海鹽、養植香草,烘焙香料。節墨城一年到頭都是香氣裊繞,幾年下來,節墨已經有了「香海」之名。

如今的節墨土著,只靠著「節墨籍」的福利、房租與城外分管的香草地就能舒舒服服的過上好日子。可是節墨人也惜福,知道如今的來之不易。因此他們大方的接納投奔的難民,教他們捕魚、給他們活干。遇上大災的日子,從外通往節墨的二十四個驛站,站站都設著施舍香粥的地方。無數苦人,感激不已,不少人竟是磕頭禮拜進入節墨。

「北節墨,南太平。」百姓們將這兩地劃上了等號。

「聖人出,三年成城。」書呆子們說。似乎是響應書呆子們的感嘆,節墨開設了只有盛世時才開的書院,取名「水香書院」。不說先生待遇之高,連學子都有俸祿,不擇門第,只看才學,還有進入秦地私府丞的機會。于是一時間,名師才子雲集。他們不知道,這些都是魯公等人為蘇陌求學所策劃。因為沒人知道,鼎鼎大名的「聖賢」小蘇陌其實是個成績差得一塌糊涂的傻蛋。

或許是因為節墨的強盛太過奪目,幾乎沒人注意到,曾經是「快活林」的榆林鎮已經不知道在何時退出了世人的視線,完全銷聲匿跡。

宇文謹對此很上心。或許說,宇文謹是一直對「順天教」來襲的那晚出現的高手很上心。那些強大得可怕的黑影,是宇文謹等人夢中也繞不過去的魘魔。因此,當宇文謹听到「榆林鎮變為空城」的消息後特意去了一趟榆林鎮。宇文謹回來後只說了一句話︰「那個錢萬,絕對另有文章」

小蘇陌沒說話,只模了模胸口的吊墜。

這一年的冬天,比往常都冷,連節墨這種不結冰的港口都飄起了雪。有人帶來了消息,鎮南王將迎娶一位金發碧眼的公主。

傳消息的人小心翼翼地看著蘇陌。

蘇陌喜歡听鎮南王的故事、一看到青鸞就笑,已經是全節墨都知道的「秘密」。雖說她還不大,可是誰沒點年少心事呢?何況那人是鎮南王。

「鎮南王……要娶親了嗎?」。蘇陌有點木的重復,眼神有點發直。

來者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按照律法,女滿十四,男滿十六歲未許婚配者,父母受罰——若以此算來,鎮南王早已過了適婚年齡。」

沒錯,蘇陌才剛剛開始長大,可是鎮南王已經到了必須結婚的時候。

「可是……可是許多人不都沒結婚嗎?」。小蘇陌求助似的看著宇文謹等一幫子軍人,「你,你,還有你。」

「臣乃是身不由己。」宇文謹抱拳說。

「你呢?」蘇陌問小胖子。問到他時已經眼中含淚。

小胖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我有一妻一妾,還有三個大丫頭。」

于是蘇陌的眼淚就下來了。

宇文謹等人看著蘇陌自己「走」出去。沒人去攔她,一則,以小蘇陌現在的步法功力,她不想人追上的話,誰都追不上。二則他們都是男人,他們不習慣安慰。這里沒有溫柔的水香,也沒有體貼機敏的素雲。

「她……好像還不懂自己是皇貴妃。」一個漢子說。

「算了吧,等再長長就忘了。」宇文謹說。

一室安靜。

「報,城外有人遞上這個」一個衛兵遞上一枚扳指。宇文謹的臉色立馬大變。

小蘇陌渾渾噩噩地「走」到皇須亭前的雪地里。她穿著素色錦袍,披著白兔毛的銀褂子。沒戴雪帽,頭發在頭頂束做一把,額間懸著一顆黃豆大小的珍珠。若不是她烏黑的頭發,她整個人就融進了雪地里。小家伙抬起頭,紛紛揚揚的大雪落在她的睫毛上、鼻尖上。

傻二丫穿得跟紅絨球似的冒了出來,她手里還拿著一碟豆沙團子。可是二丫笑,蘇陌不笑。

蘇陌不但不笑,還功力一收,跌坐在雪地里,哭了起來。

蘇陌一哭,二丫也笑不起來了。「怎麼了?誰欺負你了?」誰欺負蘇陌,誰就是二丫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是蘇陌只咧著嘴哭。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想哭。

二丫只好傻傻地任由蘇陌哭。

雪花落下。蘇陌在雪地里哭成了淚人兒。

月洞門處有人影晃動。

二丫道︰「要不我們來彈琴吧,一彈琴就不哭了。」二丫說得是實話,這些年,小蘇陌每次彈琴時都特別祥和。祥和得仿佛不屬于這個世間。

二丫背起蘇陌走入亭中。亭中擺著她的箜篌。

蘇陌撫了一把琴弦,指尖清響流淌。

二丫笑嘻嘻地將亭中的小火爐點燃,一股茶香傳來。那是她昨天和二丫一起采集的梅花雪煮的雲霧茶。二丫愛極了采雪。而蘇陌則喜歡煮茶時的香味。

箜篌聲響,小蘇陌彈箜篌。

經得名師點撥,蘇陌的琴技已經大勝從前,此時的她,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個香家公子。不,比香家公子少一份仙氣,多一份水靈。

「好一幅香雪美人圖——不過去嗎?」。宇文謹問。恭敬中帶著少見的友善。

穿著黑貂斗篷的人不說話,只看著亭中的小人兒。眼中的溫度,能將任何冰雪化開。而他的腳,始終沒有跨過月洞門。

一曲終。蘇陌怔怔地看著落雪。

她不知道有人也在怔怔地看著她。

在她無意識地別過臉時,月洞門口的人已經走開。

那天,蘇陌走過月洞門時,看到了宇文謹。「大叔,誰來了?」蘇陌看見雪地上的腳印。

宇文謹道︰「你的一位故人。」

「誰?」

「不用問了,看你一眼,走了。」宇文謹說。不看蘇陌。

小蘇陌不解地偏偏頭。

二丫背著她穿過花堂,正踫上小蝦米,小蝦米一臉興奮。二丫道︰「怎麼了?」

「我得表揚了」小蝦米激動得聲音發抖,滿臉通紅,鼻孔都在噴氣。

「大叔又不是沒表揚過你。」連蘇陌都覺得小蝦米表現得太過了。

「不是大叔,是鎮——南——王」小蝦米驕傲地說,「我在城門口遇上了他。他還夸我小小年紀好功夫哪說我一定會是個好侍衛」小蝦米的鼻子都快到了天上。

話音剛落,只見傻二丫背上的小蘇陌突然一按二丫,然後騰空而起,白色的影子如鬼魅一般飛出了門外。

蘇陌從節墨街上越過,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然後落在城樓上。

風雪愈發大了。

蘇陌只看見遠處有一隊黑點愈行愈遠。那麼遠,已經超出了蘇陌能達到的距離。

「討厭」心知追不上的蘇陌喃喃地對著風雪說,不爭氣的眼淚又大顆地滾下。站崗的兵士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只知道後來,雪團兒般的蘇陌對著漫天的風雪發了脾氣。

「原來聖賢也有孩子氣的時候。」人們議論。

「大概是覺得這風雪讓百姓不好過吧。」

「娘娘真是心懷天下。」

風雪,恍若一張簾子,緩緩拉上,遠處的黑點漸漸不見……。

那年,鎮南王終于大婚。

而青鸞則窩在節墨度過了一個最安靜的冬天。「討厭。」蘇陌對著安逸的青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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