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鸞歌︰江山謀 苦役

作者 ︰ 紅靖

接了聖旨,我很快就搬離了雲錦宮。大王的恩旨里還特意加上一條,不準任何人私下去探望。這是要將我丟入冷宮,自生自滅了。如此處置方法對于俘虜堪稱仁慈,只是不知這傳說中的冷宮究竟是如何「冷」法?時值三月,宮中桃花競相吐蕊,朵朵嫣紅躍躍欲放。這一去,就與這春色徹底隔絕。

青槐、飛荷為我整理好包袱,隨意幾件樸素的青花布衣,除了娘留給我的那支芙蓉花金步搖外沒戴任何首飾。想著金首飾過于乍眼,又小心的用綢布包好放入錢匣子里,換了一只簡單的銀釵。

臨別依依,青槐知道我的性子,囑咐我去了織染房要謹慎小心,萬事不要強出頭,避免惹禍上身。她與飛荷會幫忙打點上下的人情。

我挽著包袱隨著管事的內監離去,雲錦宮精致小巧的殿宇逐漸模糊在身後黃昏的雲影里。

內監的步履極快,輕健平穩。我跟在身後,看他袍子下擺在風中揚起,頗有凌波微步的美態。我真是一個神經大條的人吶,竟還有心情贊賞一個太監。心中苦笑,不覺就輕笑出聲。

內監微聞,止步回首詫異的看我。「姑娘怎麼了?」

「沒,沒什麼事,公公只管走著。」我穩了穩情緒,看他很年輕的樣子,長長一張干淨的面孔,沒有老內監眼中的陰鷙。

他看了看我,笑道︰「奴才馮喜,是太子殿下的人。以後姑娘有什麼難處盡管找奴才,殿下已經打點好一切,姑娘去了絕不會受委屈的。」

馮喜,逢喜。但願這一個討喜的人能為我帶來好運。

織染房照字面來看,無非就是為宮中織布、染布的地方。雖然不知道大寧朝在歷史上屬于哪一階段,但看人們的穿衣做派,與漢代是極其相似的。這個時代很講究織錦,復雜的如花鳥、雲紋、植物花樣。也有幾何圖案,縱橫相交的菱形紋等。甚至出現了大幅的文字織錦。寧國只與漢朝有一點不同,漢朝崇尚黑色,以黑色為尊。而寧國的帝王卻是明黃的服色。

馮喜將我帶到織染房後,吩咐了這里的管事內監幾句就離開了。織染房很大,進了門穿過逼仄的暗巷,路過一間間供這里宮人居住的屋子。視野突然開朗,正方的院內,環繞四周是一間間各有分工的房室,門楣上釘著小木牌,上寫著︰紡、織、染、裁、整。空地上滿滿皆是竹竿,上面晾著漿染好的錦緞布匹,奼紫嫣紅的色彩讓我恍惚像到了御花園。青花素衣的宮女穿梭勞作其間,不施粉黛的素白臉龐也被這些明媚的顏色涂上了嬌柔之態。

她們對我的到來並不關心,只埋頭干著自己的工作。有幾個抬頭瞥我一眼,就木訥的低下頭去。從她們的臉上看不到絲毫表情,蒼白的心情一如她們素淨的衣飾。

這就是冷宮,冷的讓人血液凝固、思想停滯。寵辱不驚、無波無瀾、無欲無求。難道,這也算是一種修行嗎?

「姑娘、姑娘?」有聲音打斷我的思緒,轉頭看去,一個穿暗紅色衣戴黑紗高帽的老內監正站在我背後。

「老奴是這里的管事,高德海。太子殿下吩咐,讓給姑娘分派輕松些的差事。從即日起,姑娘就在紡間干活吧。」

他微微弓起脊背,眯眼打量了我一遭,幾分戲謔的說︰「紡線是這里最輕松的活兒,既不用像織布那樣費力,也不用整日把手泡在水里漿洗,更不用抱著沉重的布匹出來晾曬。呵呵……殿下很照顧你呢!」

我避開他嘴里呼出的酒氣,掩藏起心里的厭惡,微笑著一行禮︰「高公公照顧,玄都感激不盡。日後一定孝敬公公,不給公公添麻煩。」

我含蓄有禮的微笑,將青槐為我準備好的一包錢放在高公公手心。

走後門托關系行賄古來有之。有孔方兄相伴,可以走遍天下了。

一間不大的青瓦房是我的居室,想也是托了太子的福,他們給我安排的單間。其他人都是住集體宿舍,一溜大通鋪。

我受到如此對待,必定遭遇大家白眼。等她們忙完,夜里吃飯的時候,終于讓我吃了下馬威。

「哎,你們說,俘虜不是要被砍頭嗎?怎麼分到我們這里來了。來就來吧,怎麼還住單間吃獨食?知道的說她狐媚迷惑了太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了主子監視我們做工的呢!」

「就是就是,高公公怎麼也不管?」

「你知道什麼。他?還不是受了太子的好處。供著這位小祖宗,以後可以得太子很多賞錢呢!如果你想領賞,也供著她就是了。」

「呸!什麼下流胚子。姑女乃女乃我才不稀罕賞錢呢!」

幾個年齡稍長的宮女七嘴八舌的議論我,我充耳不聞,只想盛了我的飯就回去。

「喲,瞧瞧她苦著臉給誰看吶,聖旨都下了,不準任何人私下探望。她這張臉以後沒人看啦!你們願意看嗎?」

「不願意!呵呵呵……」

我咬住嘴唇,低頭在哄笑聲中離開。不管怎樣,既然來了這深宮,想要生存下去就要忍辱負重。

夜里躺在床上,听檐頭的鈴鐺被風吹的叮當響,細細盤算在冷宮里當如何行事。低眉順目固然好,但人善就會被人欺,長此以往總不是上策。大王安排我做苦役,無非是要磨平我的稜角,讓我斷了復仇甚至復國的念頭,心甘情願臣服于大寧,也將我與楓隔離,不能私相傳遞消息。

太子弘待我的心思是極好,表面看去有了這一層恩寵,我即使在冷宮也能安然度日。但人言可畏,他的情是一柄雙刃劍,幫了我同時也傷了我。如今我受到了特殊優待,其他人有怨言也是情理之中。還是和大家一起住的好,天知道我還要在這里服役多久?也許一年,也許一輩子。搞特殊只能讓以後的日子舉步維艱。

第二日,我便求了高公公為我安排一個位置,將被褥搬去集體宿舍的大通鋪。

一切收拾停當,我換上了這里統一的制服,白底青花圖樣的襦裙,藍色頭巾將烏黑的發綰在頭頂,又戴了一雙小巧的水滴狀玉耳墜。銅鏡里一照,清雅秀麗,竟一絲也不輸給做將軍小姐時的氣派。

進了紡間,只是觸目所及的絲線、線軸、一團一團還沒紡好的絲和棉花。幾十架紡車吱吱呀呀的發出刺耳的響聲,像冷宮里婦人絕望的申吟。

一切都是那麼匆忙而有序,她們右手搖動紡車手柄,左手拿著棉條,細細的棉線就從中月兌出。有節奏的吱吱聲,伴著她們伸長的手臂,白鶴亮翅般有種驚艷的感覺。

「你,來這邊。」一個老宮女將我帶到院子里,指著地上一攤棉桃說︰「在午時之前必須剝好,否則不準吃飯。」

「喏。」我發愁的坐在墊子上,開始用手剝掉一個個堅硬帶尖角的硬殼,再將一簇簇雪白的棉花從里面揪出來,放入籃子里。

在現代有專門剝棉花的機器,這樣徒手剝,不過一會兒我的手指就破了。

更糟糕的是玄都小姐的這雙手,留著蔥段似的長指甲,現在已經折了好幾根。右手的中指,指甲斷裂傷到了肉里,頓時疼的眼淚就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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