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鸞歌︰江山謀 對俘虜的恩旨

作者 ︰ 紅靖

青槐扶著我一路小跑,迷宮一樣的夾道像是永遠沒有盡頭。窄仄的裙擺讓我跑起來格外的狼狽,許是宮中很少見到我這樣沒有規矩的女子,路過的宮人都怔怔的看住了。

我心里發急,額頭鬢角就有汗水滑落,弄花了妝容。青槐也不顧及我,只是扯著我的袖口在前面奔跑。

「你……慢點、慢點……」我漸漸氣力不支,甩了青槐的手站定了喘氣。

一乘肩輿由遠處緩緩而來,明黃的色彩顯示著帝王威儀。老大王枯黃的瘦臉在五色華蓋下更顯頹敗,像深秋掙扎在枝干上的蕭瑟枯葉,氣色愈加不好。

青槐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拉我在道旁跪下。我們深深埋下頭去,樸素的宮女服並不起眼,大王的一行隊伍從我們身前搖擺走過。

大王儀仗隊漸行漸遠,我與青槐撢撢身上的浮沉,繼續尾隨其後。

走了半盞茶時間,穿過一條條模樣相同的夾道,眼前漸漸開闊。一湖碧波繞著一處飛檐翹角的殿宇,門口設著兩只銅鶴,長長的喙里吊下兩盞燈。院中青磚漫地,蒼蔥翠柏掩映其間,愈顯的莊嚴肅穆。

儀仗隊行至此地停下來,只見一個內侍揮著拂塵朝隨從說著什麼。肩輿被放下來,寧王從上面下來,佝僂著背,隨內侍緩步向後面走去,只繞過了殿宇就不見蹤影。

「這是哪兒?」我在青槐耳邊小聲問。

青槐指了指被陽光照得晃眼的金色門匾︰「這里是延德殿,是祭祀寧國歷朝大王的地方,也就是皇家的祠堂。」

「天吶!糟糕了。」皇家祠堂在平常屬于禁地,楓怎麼糊涂到在這里與太子動武?

青槐也白了臉,「所以剛才真把奴婢嚇壞了。」

我與青槐借著松柏的掩映,繞過停留在院中的儀仗隊,很順利的溜進延德殿的後院。

同樣的青蔥松柏,只是這里此時站滿了人。

青槐冷不丁被這樣的情景唬了一跳,驟然止步。我從後面來不及收腳就撞到了她的背上。

「姑……姑娘。」青槐結巴的叫了一聲,滿院人的目光就齊刷刷聚集到我身上。

皇親國戚、內臣將軍滿滿當當站了一片。各人身上珠光寶氣的華彩與威嚴刺得我睜不開眼楮,倒抽一口涼氣,只听得內監古怪的嗓音響起。

「什麼人?敢擅自來此啊?」

「呵呵……我們……迷路了。」轉身剛要逃走,手就被青槐抓住。

「干什麼呀你,快走啊!」我使勁沖青槐擠眼楮,她卻皺緊了雙眉對我搖頭。

青槐不顧我向她使眼色,撲通跪下磕頭,「大王恕罪,奴婢實在不知聖駕在此。原是……原是我們姑娘擔心哥哥對太子殿下不利,所以來此勸架的。」

青槐說著,一邊使勁扯了我的袖子讓我跪在她旁邊。

「哦,原來是虞老將軍的千金。」不遠處一身黃衣的寧王懶洋洋對我們一抬手,「平身!」

「既是我寧國的俘虜,大王就應當早早處置了他們,怎麼還留在宮中呢?」

寧王旁邊立著一位身著華麗的貴婦,繡百鳳的紅緞錦衣,烏發高髻,滿頭的珠花步搖熠熠閃光。

「母後!」太子弘一個閃身跪在貴婦面前,頭上的金冠因為與楓的爭斗歪在一邊。

他匆匆回頭看我一眼,繼而抱拳向貴婦懇求道︰「虞國老將軍剛正不阿,戎馬一生。而今老將軍殉主撞柱而死,忠君愛主一片赤誠實令孩兒欽佩。玄都小姐又是和孩兒幼年相交,只是想將她留在宮中。」

那貴婦必是皇後無疑,千柳下迷香害我就是受她指使。

一旁的寧王臉色發白,掩嘴上氣不接下氣的劇烈咳嗽。他明顯已經油盡燈枯,雙肩瘦削的骨頭將衣服支起來,整個人像衣服架子一樣了無生氣。

皇後瞥眼瞧見寧王的窘態,忙用手帕掩著鼻子,好像怕被寧王咳出的污濁氣體傳染。

「父王、母後,兒臣只是想將玄都留在宮里做伴。她一個弱女子,不會惹出什麼不好的事情。」弘繼續求情。

「哼。」皇後不客氣的冷哼一聲,「做伴?太子要一個女俘虜做伴?她是什麼身份,在宮里住著如何交待眾人?只怕長此下去不好的事情會接二連三!」

「好了!」寧王終于緩過一口氣,虛弱的看向自己的皇後和兒子,「弘兒自幼便失去母親,性格孤僻。想來這個玄都與他脾氣相投,願意玩在一起罷了。皇後你也不必太與弘兒計較這些。」

「大王你……」听寧王如此說,皇後忿忿的一甩袖子,咬著血紅的嘴唇強壓下怒火。

「謝父王!」弘喜滋滋的笑著,向我遞了一個勝利的眼色。

「不過……」寧王清了清嗓子,看了看不遠處跪著的另一個人。

這個人一身白袍上佩戴輕甲,臉孔清瘦,下頜微有青色的胡茬。他拄著長劍單腿跪在地上,從額前垂下的凌亂黑發遮住了此刻燃著熊熊仇恨的雙眼。他就這麼堅定而隨便的跪著,好像面前根本就沒有寧國的大王,他不是面對帝王屈膝臣服。

我攥緊了手中的絲帕,不是緊張自己的處境,而是在擔心他——我的大哥,楓。

太子弘也隨著寧王的目光移到了楓的身上,剛才他正與楓在此激烈的交鋒,幾次楓的長劍差點刺中了他。他不得不承認這個虞國將軍的兒子,戰斗力遠在他之上。

「弘兒身為太子,怎麼會與他在此處打斗?」寧王咳嗽稍緩,重又端起帝王的架子。

弘自知捅了簍子,又不好辯駁,只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原來是楓負責在這里守衛,猛然見到弘太子過來,沒有認清以為有刺客,所以才打斗起來,純屬誤會一場。

當然,弘太子的這個解釋沒有人相信。我也覺得弘編排的這個謊言粗陋的可笑,可心里仍是對他存了感激。很明顯,他在袒護楓。

寧王皺著眉听完弘的解釋後,沒有再說什麼。皇後很沉不住氣的連連冷笑,一絲母儀天下的雍容氣度也無。她竟不是太子弘的生母,也難怪她要與弘針鋒相對了。

「太子在宮中遭人襲擊可是從沒有過的事。虞國老將軍雖然德高望重,可畢竟成王敗寇千古不變。如今大王將他的兒女收在身邊善加相待,安能知他們心里就沒有復仇之心?臣妾只恐怕大王養虎為患,還是依律處置了他們為好。」

皇後言辭懇切,同在院中的朝臣們也都紛紛附議,建議寧王不能心慈手軟。

青槐悄悄在身後握緊了我的手,我心中卻無半分懼怕。這樣的結果是早就料到的,俘虜畢竟還是俘虜。如果就此被砍了頭,也許我會回到現代也說不定呢。

想到此,嘴角不禁掠過一絲苦笑。

「楓將軍少年英雄,若父王用人得當,必定能為我大寧護國出力。孩兒只懇求父王留他們兄妹的性命!」

「嗯。」寧王沉吟片刻道︰「將虞國少將軍暫時幽禁在乾元殿,听候發落。其妹玄都遣去織染房服役。」

「謝大王隆恩,玄都領旨。」我立刻匍匐跪拜,既然是無可改變的命運,不如欣然接受。

楓怒目看著我,他在恨我沒有骨氣。太子弘憐惜的皺眉看我,我偏過頭只是望著楓,到如此地步,也只能低頭在別人屋檐下了。

楓讀懂了我的眼神,雖然心有不甘,也只能俯身跪地領旨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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