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那個獄卒如果相信了李東陽的話，前去報信的話，欽差大臣就不會死；也許，如果當初李東陽沒有那麼好心，不帶方重言進城的話，就不會逼得欽差大人狗急跳牆；也許，孟言貴不死，汪直立刻就會跟皇上水火不容，到時候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可是那只是也許罷了，歷史就像是一盤棋，走錯一步都再也恢復不到原來的棋局
「讓我見你們家大人」壓著汪敏，沐宸直沖城門而去︰「沒看見我帶來了什麼人嗎？耽誤了大事，小心你們的腦袋」
低下頭，他的眼楮迷茫，刀下的女子再一次讓他不知所措︰「汪敏，你所謂的萬全之策，就是要我縛你入衙門嗎？」。
淡淡一笑，汪敏說的瀟灑︰「這是最安全的法子了，我是汪直的義女，汪直做了很多不可告人的事情只有我知道，就算是要確認我的身份，孟大人也不會讓很多人在旁的」是啊，怎麼了，你不是很討厭她讓你做危險的事情嗎？現在，她已經把危險給你降到了最低，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可是——」當初她那麼危險都沒有想過要暴漏身份，她一定把身份看的很秘密吧？為了李東陽，她不惜提前冒險殺欽差大臣——他嫉妒過這種純粹的付出，去沒想到她竟然也會為他的安全考慮
「他會單獨見我，因為他害怕我會胡說八道什麼可怕的話，傳出去汪直會要了他的狗命」汪敏笑了笑——想不到陰毒如他，也有優柔寡斷的時候︰「這是你最好的刺殺機會，我敢打包票你一定能全身而退」
他知道這是對他最有利的計劃，可是——到了那時候，一片混亂，他是可以全身而退沒錯，而她呢？她的身體那麼差，她不會輕功，她甚至跑都跑不動——她怎麼辦？
他是不想為一個書生去冒險，可他畢竟是個男人，難道他要去逼一個女人替自己冒險嗎？
想到這里，他連舉起手中刀子的力氣都快要失去︰「汪敏——」她會不會覺得他太自私，他們都決定合作了他還是把她推向危險的最前方？「汪敏，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等我去做，我不是不想冒險，我真的——」真的不可以現在出什麼事情……
這話，好難說出口啊
捫心自問，她汪敏苦苦經營到今天，就甘心就死嗎？她汪敏一介女流，流落此地依然心在朝廷，她也絕不是沒有心願之人
看到有人來了，她立刻阻止他再自責下去︰「我知道，我早就決定如此，並不是因為你不願意冒險才這樣做的」朱見澈按捺不住了，她阻止得了這次阻止不了下一次，眼下形勢逼著她不得不快快回京——她的實力還不夠，她必須借助他的力量，所以她絕對要保護他不能出事
「我殺了欽差大人，你留在那里怎麼辦？」那麼多官兵，他帶不走她的，否則他們兩個人只能一塊死「莫非，在姑娘的心中，沐某人的性命比你自己的還重要？」
「是」
的瞳孔逐漸放大，沐宸像是受了某種感動一樣，漆黑的眼楮似乎有光芒在閃動︰「想不到、想不到姑娘你一生殺人無數，竟然，竟然——」她如若只是一個良家婦女，他不會在意，被他美色所迷惑的良家婦女實在太多了。可是，她是如此的不同，如鶴頂紅一樣的女人，她如果肯為一個男人去死——對一個男人來說，封王拜將的成就也莫過如此
他居然誤會了……
汪敏閉上眼楮——就剛剛那一會兒，她甚至有那麼一個沖動，想讓他就那麼誤會下去，誤會她對他有情。因為他們合作的根基畢竟不是那麼穩定，她必須花大力氣防止他在她的背後同樣一刀——就讓他就這樣誤會下去，沒準能保證她兩頭作戰的危險
可是，她不是花歡曉，她不想拿自己的感情去做武器去欺騙一個人，就算是個陰毒卑鄙的人也不行想到這里，她立刻放冷了聲音，諷刺道︰「我，汪敏，一生罪孽滔天，牛頭馬面的生死簿上早就不缺我的名字。這天底下有很多人的命比我重要，你不過是其中一個……」
「我只是其中一個……」眼楮腫的光芒漸漸淡去，沐宸搖了搖頭，這才清醒過來——他是怎麼了，他剛才差點就想自己獨自去冒險殺人他以前不是一直在嘲笑汪敏對李東陽的過多幻想嗎？
可現在，他居然比她更早一步做起夢來……
「也對，你那麼喜歡像那個書生一樣的傻子，自然看不上沐某這樣狡詐多謀之人。」很好，他這麼快就清醒了，記得自己的責任，記得她以往所有的恐怖傳聞︰「希望姑娘你這一次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吉人天相，要知道，在汪直未死之前，我還想繼續跟姑娘你合作下去呢」
這樣的心機，汪直一旦完蛋，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除去她這個絆腳石——說起來，他要感謝她這一次的冷漠——讓他再一次記起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開封府?府衙
果然，孟言貴一看到汪敏提供的東西，立刻讓人帶他們進城——沐宸想不到，先前他想方設法要進入的地方，現在居然被汪敏就這麼輕輕松松的給破了
他故意走在官兵的後面，貼近汪敏，小聲的阿諛道︰「不得不說，姑娘好計策」想到日後要跟她這樣的人做對手，他就一陣陣的腳底發寒。「只不過，姑娘你這麼好的計策，偏偏不用，否則那日在城門外，沐某人也不用犧牲掉那麼多無辜的百姓——看來人命在姑娘的眼中，也沒姑娘標榜的那麼重要……」雖然他很感謝她的冷漠，可是她的態度還是讓他很難受，他發誓也絕不讓她輕松
眼神一暗，汪敏想到了那些無辜慘死的人，心中一寒——她不是故意的，那時候方重言病重，李東陽是個空讀詩書百無一用的書生。而她被那場箭陣磨掉了所有的體力，根本無力阻止那場殺戮……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城里面居然有一眼就能認出她的人，她根本無法保證自身的安全，所以根本想都沒敢想這個計策
她也很難過，她的一個不敢想，居然會以死這麼多人做代價……
不想沐宸太得意，她避開他的問題，「這些年汪直雖然恨我入骨，可表面上，他還是維持著自己慈父的形象，在外面人面前，總是裝的對我很牽掛……」這是她最恨汪直的地方——當初，他步步緊逼，幾乎完全不顧她的死活，逼得她不得不提前發難，以至于死地而後生的方式逃月兌了他的掌控
可是，自從她被發配南京之後，他每日每夜不在人前做戲，總是不斷地表現自己對她多麼好、多麼寬容，多麼念父女之情逢人就提她的背叛，恨不得她被千夫所指——她留得了一條命，可就連汪直的死敵，都認為她才是那個忘恩負義的畜生
「表面上？」沐宸念叨著，突然問道︰「表面上對你好，那實際上呢？」難道說，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都是假的，她並不是像人們傳說的那樣，是一條忘恩負義養不熟的狗。而是——
汪直難道一直對她都不好，從小到大，她都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他了解汪直的為人，此人心狠手辣至極，如果傳聞中他的寵愛都是做戲的話，那麼汪敏活著的每一天都是熬大的
剛剛很生她的氣的，可是現在，他沒來由的為她感到一陣心酸……
「都過去了……」淡淡的一句，帶著所有人都難以理解的淒涼，汪敏繼續說︰「我知道，自我背叛之日，我義父早已對我下了格殺令可是他自己那麼愛裝好人，他絕不敢當著外人面殺我」
「你的意思，孟言貴待會只敢帶著心月復來見你，他絕不敢讓外人知道你來到過開封府？」難怪只有一個人給他們帶路，原來，難怪汪敏稱這是刺殺他最好的時機。
「嗯，你壓我進去，只管就我的命跟他討價還價，他一定會放松警惕……」汪敏閉上眼，她又想到了那個朱見澈，那個每逢想到總是會讓她難過的人︰「畢竟，皇上終究下旨赦了我，他不敢公開殺我……」朱見澈，如果皇後不是她的人，不那麼賣命的給她求情的話，她會怎樣？
澈，這道赦書，你下的是多麼的心不甘情不願
雖然，沐宸听不出汪敏口中的言外之意，但是，他依然感受到了她眼中的淒涼——那樣的幽怨，那樣的隱忍，到底是什麼樣的傷害，可以讓她這樣聰明的女子，自暴自棄的將自己托付給一個書呆子？
又或許，在她眼中，什麼都不懂一根筋的書呆子，才會給她帶來安全感？
「汪——」姑娘……
刀一抖，刀光印在她淺淺的唇上，那樣的蒼白淒美︰「敏兒……」
到了，他的心咯 了一下，讓他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自控︰「敏兒，我知道你一直活的很苦，可這一次，你一定不能放棄」
心好痛，不是她放棄了自己，根本就是他因為危險放棄了她「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會有月兌身的方法」他一直這樣堅信著，這才敢拿她冒險——她絕對不能辜負他這份信任，否則，他會恨她「一定要活著，你一定要活著，等我跟你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