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曬在臉上,暖暖的,這讓汪敏想到那個時代學校旁的那個公園。在那個她還不知道愁是什麼滋味的年代,每當她一個人想躲起來的時候,她就總是裝病然後偷偷的溜到那里,靜靜的躺在石凳上享受陽光親吻臉蛋的感覺……
睫毛微微的顫動,她舒服的申吟一聲,偏過頭,緩緩的睜開眼——
像是看到了清晨含著露珠的玫瑰一樣,她驚嘆一聲,忍不住細細端詳那夢幻般精致的臉龐︰「呵呵,看來相由心生這句話,真的是騙人的。」長的如此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子,卻是這個世上最最熱衷于奪取權力的
「我們還是來晚了……」早就發現她在打量他,他一直裝睡,直到她出聲他這才伸了一個懶腰,懶洋洋的爬起來︰「小姐,你的苦算是白受了,昨夜里府衙那塊兒燈火通明,那傻子,估計是栽了。」
她的苦?
汪敏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那從繡花鞋的破洞中露出的腳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不過是磨破了一個血泡而已,倒是你,傷口沒有裂開吧?」
沐宸轉過臉,陽光射在他充滿笑意的眼楮里,發出耀眼的金色的光暈——她這是在關心他嗎?在知道了那個傻書生已經出事之後,她居然還有那個心情關心他的傷勢,那是不是代表——他們不只是敵對跟合作的關系這麼簡單?
可惜汪敏接下來的話,徹底的打消了他的胡思亂想︰「上天保佑你身上的傷口可千萬不要在這時候裂開,要知道我一點武功都不會,待會兒還得靠你——」
沐宸狠狠的一眼瞪過去,汪敏自動消了聲,他沒好氣的答道︰「那個書生都已經被下大牢了,你難不成還想我去替你劫獄?告訴你,你已經來晚了——」
「不晚」
汪敏迎著他質疑的眼神,一字一頓的說︰「情況現在剛剛好,一點點都不晚」
「你什麼意思?」
汪敏抬起頭,眼楮里面就仿佛是燃燒的火焰︰「時間配合的剛剛好,現在正是時候。」見沐宸不解,她解釋道︰「我本來的目的,就是來殺孟言貴的。現在的情況,要想劫大牢很難,要想殺孟言貴就很容易……」
沐宸听罷,立刻氣的背過身去狠狠的在地上跺了一腳︰「我听你胡說」好狠,為了救那個書生,她想犧牲掉他嗎?「孟言貴做奸臣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身邊多少護衛你知道嗎?那麼多有志之士都想殺他,也沒見他少一根汗毛,你是想我去送死嗎?」。不錯,他的武功確實很高,能刺殺孟言貴的機會也不小,可是能全身而退的機會卻是微乎其微的
她這根本就是借刀殺人——不是借他的刀去殺孟言貴,而是借殺孟言貴去殺他
「不管你想不相信,雖然我不喜歡你的所作所為,也不認同你的為人。可我汪敏行事一向是寧可別人負我,我絕不先負他人」她惱怒于他的猜忌,可也不得不承認他這種人——要是沒有猜忌之心的話,他根本就活不到今天︰「我們既然現在暫時合作,我絕不會搶先做背信棄義的小人」
她絕不會搶先做背信棄義的小人?她為什麼要這樣說,難道說——
她心里早已算定他會先她一步反咬一口,對她不利?
「你居然這樣想我?」
「你不是嗎?」。
他是,他一直都是的,他也不怕別人說,只是很奇怪——被她這樣直白的點破,他居然會有一種窘迫的感覺……
「廢話少說」沐宸不自在的避開了她的眼楮,習慣性的為她擋住熾烈的光線︰「你說了。回來是為了救那個傻子,殺個貪官又有什麼用,那個傻子——」
他突然頓住了,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事實,一個他一想起來就很可怕的事實︰「對了,那個書生剛被抓,朝廷命官就死于非命。地方官員那麼惶恐,一定不敢隨便處置那個傻瓜,他一定能活著被壓到京城交差……」聰明,真的是很聰明的女子,只是,進了京城,她就是更是鞭長莫及,她又憑什麼認為李東陽進了京,就能有活路呢?
除非——
皇上或者汪直還有什麼把柄在她手里,她還有可利用的資源……
開封城?府衙大牢
李東陽眯著眼楮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搖了搖頭,想把思緒從昏昏沉沉的腦海里整理清楚︰「這是哪里?」
他撐了一下地,卻虛軟無力的倒在一堆稻草里,巨大的恐懼讓他忍不住大喊︰「來人啊,來人啊,這是什麼地方,我要見孟大人,來人啊——」
他記起來了——有個長的很標致的姑娘求過他,說是他要是趕她走的話,她一定會被活活打死的。他那時候一時心軟,就收留那個姑娘在屋子里藏了一夜,準備天亮的時候給她求些盤纏回家。誰知道就在快天明的時候,一堆官兵闖入了他的房間,二話不說就對他拳打腳踢,直至他暈了過去……
「孟大人,學生冤枉,來人啊——」雖然他也隱隱約約知道此事一定與孟言貴有關,但他行得正坐得穩,他不怕他能把他怎樣「天真的孩子啊,听說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句老話嗎?)「孟大人,學生並沒有與那個姑娘發生任何苟且之事,孟大人不信,可以派人驗身,學生是清白的」
昨晚,他也隱隱約約估模事情絕對不簡單,他也絕沒敢踫觸那個姑娘身子一下,他的清白不容人質疑
可能是他扯著脖子叫出來的聲音太難听,本來不打算理會他的獄卒心不甘情不願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沒好氣的走過來︰「喊什麼喊,你當然沒踫人家姑娘,你倒是想啊」他滿臉幸災樂禍的笑意︰「可惜你強要人家不成,凶性大發要了人家姑娘的性命,偷雞不成蝕把米,哈哈哈……」
「你說什麼,死了?」李東陽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兩眼發黑。
「是啊,死了,你的好日子也到頭了,看你一副文弱的樣子,居然做出害人名節、謀人性命的事情來。」突然踢了一腳牢門︰「你這種衣冠禽獸,真是死不足惜」
李東陽啞口無言,他現在整個耳朵里眼楮里就只剩下一個事實︰「死了,居然就這麼死了,真的死了……」那麼無辜鮮活的一條人命啊,背井離鄉,饑寒交迫,想不到為了陷害他,就這麼沒了
他突然想到那天他跟阿江的對話——
她那時候的眼楮很漂亮也很悲傷,她告訴他︰「東陽,你不是一直很想說服孟達人嗎?即使我已經再三告誡你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你不還是想在我們動手前一試嗎?」。
「我——」是他愚昧啊,緊守著書上的迂腐之言,這才走到今天這個下場
阿江捂住他的嘴,也許當時的她也知道自己迂腐的無可救藥︰「你不用解釋,我不怪你,站在你的立場上來看,你當然不想背叛朝廷背叛你一直以來的信仰。」他從小到大所受到的教育,本就沒有以下犯上這一條。「所以,我給你這一次機會,偷藥,勸服孟大人,即使我明知道沒有可能成功,我也要給你一個不後悔的機會。」
江姑娘,一定早就意料到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了吧?那麼聰明的江姑娘,那麼陰毒的閹黨,看來,他才是真正多余的廢物,一個天真的真以為孟言貴會被他的口若懸河打動的廢物
突然,他瞪大眼,他想起來阿江姑娘臨走前的話——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楮就好比雪夜里的星星,那樣的透徹跟寒冷,「記住,你如果勸不了孟大人,我一定會殺了他……」他知道她是真的,即使他始終相信善良如她,絕不可能是一個會殺人的女人,但是他依然相信她說的全部是真的
「站住,不要走,牢頭大哥,不要走」這個認知讓他一時間全身發涼,冷汗如瀑布一樣滾滾而下
「你又有什麼事,你最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否則——」牢頭不耐煩的轉過身,掏出腰上別著的皮鞭︰「對你這樣的人,老子是最沒耐性的」
「大人,孟大人有危險,真的,學生真的沒說謊,有人想對孟大人不利」也許,他這個人真的是屬于傳說中冥頑不靈的那種人吧?即使已經知道了孟言貴種種的真面目,可自小所受的教育還是不斷在告訴他——江姑娘她不是朝廷命官,她不能代表朝廷的律法,他絕不能讓朝廷的一個欽差大臣,就這麼不明不白死在她的手里——
早先她這樣說的時候,他滿以為她只是開玩笑——而現在,他開始相信她真的有這個能力,而他怎麼能讓她成為一個謀害欽差的罪人?
「哦,欽差大人有難?真的嗎,這可是大功一件啊」牢頭的眼里閃現出不懷好意的笑意。
可惜他遇到的是一個不會看人眼色的傻書生,李東陽還以為他相信了呢,一個勁猛點頭︰「就是,你趕快去告訴欽差大臣,晚了,那可就——」
「啪啪啪」牢頭順手給了他幾鞭子,然後又覺得不解氣,立刻劈頭蓋臉的對著他打了起來︰「你想當欽差大人的大恩人,就憑你?我看你大清早的是想消遣老子吧?老子打死你這個yin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