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付完汪直之後呢？」
她不是天真的少女，她自知自己的美貌改變不了任何野心家的決定——即使在他刺殺她的那一剎那，他確實曾經因為自己意亂情迷過。但是，一旦他們政見相左，還是會有兵戎相見之時。
也許那個時候，因為她的身份，他會再一次對她起殺心，可他現在不想她死。「汪小姐，你也知道只要汪直在一天，你多活一天都是賺的。對付完汪直以後的事情對現在來說重要嗎？最起碼，那時候你已經活的比你義父長了……」
她的諸多傳言，他沒有全信，但也沒有完全不信——她在跟汪直徹底撕破臉後依然能存活至今，她至今依然對朝廷里面的事情了若指掌，她甚至在毒害皇後之後，還能在這里風淡雲輕的跟他談論對付汪直——
她可能絕不是十惡不赦之人，可也絕對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對妨礙到她的大計之人，他斷定她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要想除去汪直，首先要除去的是孟言貴……」她到底是墮落了啊，面對如此居心叵測之人，她居然真的考慮起了合作的事情。
挑了一下眉毛，他不動聲色的反問︰「汪姑娘，合作是要講究誠意的，你這是想在利用我們嗎？」。
斜靠在竹牆上，汪敏歪著腦袋傻傻的盯著外面的竹子︰「沐公子，你拿點看得出我是在利用你們？」所謂合作，本來就是互相利用，不互相利用，難道還要她跟他們一家親嗎？
「我知道，你早就想除掉孟言貴——」用手勢制止汪敏的辯解︰「你那麼想殺那個混蛋欽差，根本就不是為了對付汪直，你是為了江南的百姓」
仔細觀察了一下汪敏的神色——很好，被他揭穿了心里的小九九之後，她依然能夠不動聲色的就仿佛在沉思一樣。
在她心中，已經完全把自己當做一件可利用的工具了嗎？
「孟言貴把這里的百姓坑害成什麼樣根本就不重要，他坑害的人越多汪直就越不得民心。到時候，民怨沸騰——」他按了按肩頭的傷勢，無所謂的笑了笑︰「江南的百姓死多少都與這江山無關，十年休養生息人只會多不會少，可對付汪直，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人命，也等于工具嗎？
眼楮里面的黑色風暴正逐漸形成，汪敏閉上眼楮緩和自己亢奮的情緒︰「你是這樣想的嗎？」。朱見澈也是這樣想的，就像當年絕情的犧牲掉她一樣，他甚至準備拿那麼多的人命來書寫汪直的罪孽所以她恨，她寧願冒著那麼大的風險也要阻止他「金殿之上，怕是那個姓朱的皇帝也是這麼想的，如果真能成功的話，我還需要再找你合作嗎？」。
「讓別人先動手，我們坐收漁翁之利，又有何不可？」他突然低下頭，盯著她蒼白的嘴唇︰「呵呵，姓朱的皇帝，你對一個帝王很不敬哦……」不是說她曾今是皇帝的貼身婢女嗎？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矛盾，還是說——
「我還以為你早已是他的人呢」突然，他開始推翻自己以前所有的判斷——自從知道她的身份，他就斷定她早已是皇帝的女人——自古帝王多，放著這麼我見猶憐的人物在身邊，不動心才怪，他也從不懷疑這一點。
可現在——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再怎麼說也曾今耳鬢廝磨過，姑娘何必如此絕情？」他一直以為，毒害皇後後她依然能留下一條性命，皇上一定對她情根深種才對。
「啪」他還未說完，就狠狠的挨了汪敏一個耳刮子。
眼見這一個耳刮子沒把他打成什麼樣，倒是行凶的人，一巴掌過後整個人氣喘吁吁，差點栽倒在地上「齷齪」汪敏罵道，眼淚卻不爭氣的一直在眼楮里打轉——
世人皆以為皇上一定寵幸過她，世人皆認為汪直的義女，一定是個狐媚惑主之物，絕對會勾搭皇帝yin亂宮廷甚至，皇後中毒，所有的人都罵她是蛇蠍心腸，想獨霸皇帝所以才做出那麼瘋狂的事情
然而，誰又知道？
為了不讓汪直的黑手伸到自己的皇宮後院，朱見澈，甚至沒有膽量動她一根手指……
「好，我齷齪。」模模臉頰，他搖了搖頭——虧她還是皇宮里長大的女子，居然脾氣這麼暴躁，難道對著皇帝開的玩笑，她也敢這樣一巴掌直接掃過去？
齷齪，說道齷齪，最齷齪的應該是汪直才對吧明知道自己的義女有多美貌，偏偏要把她送進皇宮留在皇帝身邊，明擺著是在替皇帝拉皮條，陷自己的女兒于不義
「皇上，他不喜歡你？」他問的小心翼翼︰「難道說——」他笑得一臉奸猾——她，還是完璧之身？
朱見澈不喜歡她嗎？
汪敏搖了搖頭——她不知道，他們也算是青梅竹馬，共患難過，也許從此以後再沒有一個女人會比她更能走進他的心只可惜︰「那個姓朱的，他只是、只愛江山而已……」
這一句，怨氣好大啊……
沐宸突然發現，他這一次一時的心軟，好像撿到了一個無價寶——這個汪敏居然沒有否認，那就代表她也承認她對皇帝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的嘍？
好棋啊好棋啊，他原本以為她只有在對付汪直的時候有用，卻沒想到，原來她居然還有這方面的作用，這合作，果然是物超所值
只是，還有一點他不明白︰「既然你討厭皇上，為什麼非要殺孟言貴不可？你明知道這一次南下賑災，根本就是皇上布的一個局，看來他也無法忍受汪直的囂張氣焰了。」模了模下巴，他發現這麼謎一樣的女人，總是有那麼多讓他想知道的地方︰「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你應該是樂得看他們相互殘殺才對啊」
是啊，不考慮百姓的死活的話，她應該樂意才對的樂意去看朱見澈為自己的江山去拼殺，樂得看汪直氣急敗壞的樣子，樂得——
「問題是皇帝年齡太輕，閱歷也太少，他贏的機會太小……」為什麼呢朱見澈？你也算是個心機深沉做事小心的人了，為什麼在羽翼未豐的時候，就這麼急著拔除汪直？
汪直死了于謙就會一家獨大，時機不對你為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險？
饒有興味的勾起她的一縷頭發，他語帶戲弄︰「你難不成，現在是在為他擔心？」
「才不是。」她奪回自己的頭發，與沐宸拉開距離，開始懊悔起自己干嘛要否認的那麼快︰「汪直的羽翼盤根錯節，賑災的事情雖大，但他多的是人給他頂罪。汪直不是尚銘，他比誰都心狠手辣，這一次要是不能成功的扳倒他——他察覺到皇上的殺心，一定會先下手為強的」
她決不是舍不得朱見澈去死，這天下誰做皇帝不是做。只是，在她沒有搞清楚是什麼在逼他如此冒險之前，在她沒弄清楚這宮里面到底還有什麼在左右他的決定之前……
「你知道嗎？你在給自己找借口。」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可以這麼矛盾的對待這件事？
「我沒有。」她看向他，讓他清清楚楚的看見他在她眼中的倒影——沒有什麼可以阻止她做出正確的判斷，這一次也是一樣。「我只是有一點迷惑，可這並不影響我的判斷。」
她想到了那個制作簡陋的香囊，這難道就算是他對她最後唯一的交代了嗎？他跟她，最後的情誼也只剩下一個香囊那點念想而已。「這一次汪直死不了，就是皇上死，一旦確定皇上已經靠不住，汪直一定會不顧一切的鋌而走險。到時候，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給于謙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借口，就像當年的土木堡之變……」
當今的皇帝雖然不是汪直的人，但非常好的是，他也不是于謙的人，這兩派，他一個都不親，一個個都想除掉
「你也知道，你之所以有機會，之所以敢想敢去做，不就考慮到朝廷里面黨派不和嗎？」。要是朝廷里面都上下一心，他哪來的作亂的機會？「如果現在的皇帝死了，于謙再換一個只听他的話的，汪直被鏟除之後，整個朝廷就是鐵板一塊——」
皇上死了沒什麼，但是他們付不起皇上死的代價，她不想這天下走上三國時的老路，再誕生一個曹操……
「呵呵，你從什麼時候起開始那麼為我著想起來了？」她不像是個會為對手考慮的人啊……
被問得啞口無言，汪敏開始討厭起這個人的精明，她側過身子︰「總之，總之，我的注意起碼是對的就是了」
是對的，但是她其實也很慶幸吧——慶幸，她這一次的所要達成的目標正好可以拯救朱見澈所面臨的危機……
「汪敏。」
再回過神，沐宸的手里已經多了一個藥碗︰「把藥喝了，你這個病，不能操勞的。」
汪敏這才反應過來，剛剛她醒來那會兒，他一直靠在門邊，原來是為了給她煎藥。她一時之間不知所措，有些慌張的問道︰「藥，是你自己采的藥嗎？」。應該是吧，現在城里進不去，除了自己采藥還有什麼辦法拿到藥材？
「嗯，住在雲南那地方，山高瘴氣多，不懂得草藥是無法生存下去的。」他挑眉，游戲諷刺的味道︰「我的底細，姑娘怕是早就猜出來了吧？姑娘您還不如沐某人坦白啊——已經猜了出來，姑娘卻偏偏裝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