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正文 第110章良辰佳期

作者 ︰ 尤四姐

德沛看著洋洋灑灑六十桌的流水席興嘆,「我師兄可是將北平城里的駐軍都請來了?憑他是酒甕還是酒缸,這一輪酒敬下來了不得,洞房怕是不成了」

慎行和路知遙相視澀澀一笑,路知遙道,「你沒見有四十桌的賓客悄無聲息麼,那些是明月先生的暗衛和影衛,就是敬酒也不會難為他的。」轉而對慎行道,「你還回布政使司麼?回去怕不好,還是留下罷,燕王跟前我替你引薦。」

慎行看著那穿梭席間卻游刃有余的男子微搖頭,端酒抿了口,道,「還不是時候,齊泰作勢安撫燕王,我若一走,必定知道大戰在即,引朝廷防備就不好了。」

路知遙嘆了口氣,不無哀傷道,「行哥兒,春君就這麼出嫁了。」

慎行轉臉看他,目光灼灼,「你將她帶出謝府時就該料想到有今日,我原當你心里有她,誰知你是個做大事的人,兒女私情全然不在話下,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又當何如?」路知遙苦笑,「你打量我不懊惱麼?可他兩個早就情根深種,春君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豈是個願意退而求其次的?你我都沒有勝算,何必怨來怨去」

德沛側目,很不屑的嗤了聲,「你倆不缺胳膊不缺腿,眼睜睜看著她被人騙去,在這兒一面喝著喜酒,一面喋喋哀悼,真是好笑得緊。」

兩個男人被個小子點到痛處,面上一時五光十色,低頭不說話,只顧飲起酒來。

德沛咂了咂嘴,搖頭道,「沒想到啊,我姐姐最後還是落到了他手里,我還以為她會嫁給章家哥哥,過上平凡的小日子,誰知兜了一個大圈子,仍舊嫁了他。」

三人各自感慨,隔了幾桌一個大漢站起來招呼道,「德小子,過來」

德沛一看笑道,「是我的師傅,當初把我從饅頭村帶出來的紀綱大人。」說著端起酒杯歡快的往那桌跑去。

新郎官的活並不輕松,燕軍里的統領們八百年沒喝過酒的架勢,一個個如狼似虎,抓著他一杯接一杯的猛灌,他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暗道好在入席前吃了解酒的藥,否則這會子該趴下了。環顧一圈未見高陽郡王,心里稍放了放,這當口他若借著酒勁兒存心找茬還真不好對付,不來的好,也省得自己忍著不痛快和他虛與委蛇,才認的親,不說真情有幾分,鬧起來總不好看。

那廂的虞子期和鐵英等皆離席替主子擋酒,慎行和路知遙見那芝蘭玉樹般的人搖晃而來,便起身相迎,新郎官腮暈酡紅,腳步也微微蹣跚,兩個眸子卻熠熠生輝,瞳仁漆黑如曜石,帶著股子說不出的深邃和妖嬈,抬眼看他們時,兩人俱一怔,隨後只能悻悻然嘆他果然好相貌,輸在他手里仿佛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那裴臻舉杯道,「多謝二位賞臉參加裴某的婚宴,今兒人多恐招呼不周,改日另設家宴邀二位來聚,春君定是極歡喜的。」

慎行道,「我那妹妹就托付先生了,既是她自己選的人,想來也不會錯,我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說著先干為盡。

路知遙勉強笑了笑,順著話頭道,「琴瑟和鳴,早生貴子。」

裴臻笑得愈發燦爛,拱手道,「多謝多謝。」言畢舉樽一飲而盡,又說了幾句客套話,便施施然朝另一桌去了。

雅閣里的夫人們也酒勁正酣,邊喝邊說,大抵是些婆媳姑嫂間的段子,漸漸又發展到夫妻翁媳,幾人說到動情處便聲情並茂,引出哄堂大笑,見新郎官來了紛紛起身,笑道,「和咱們每人喝兩杯才算完呢。」

裴臻作揖告饒,「好嫂子們,且饒了我罷,才剛喝了幾大海,這會子真不成了。」

朱能夫人道,「和爺們兒喝就成,喝咱們喝就不成了?偏不饒你也莫說多,叫丫頭拿個海子來,你喝了一海才放你出門去。」

裴臻一听連連擺手,「嫂子們是要瞧我笑話呢,我便是大肚彌勒佛也喝不了這許多去,嫂子們菩薩心腸,」又靦腆一笑,「春君還在等我呢。」

席面上噓聲大作,張玉夫人道,「可不,鬧得人家洞不成房就是罪過了,換個大盅來,喝上一盅便罷了。不過听聞明月先生通曉音律,當年一曲名動天下,今兒也讓咱們一飽耳福罷。」

裴臻面上笑意漸深,回頭讓助兒取琴來,自己接了盅仰頭喝盡,道,「多謝諸位嫂子了,蘭杜許久未彈琴了,恐手生,要是彈得不好,請嫂子們多擔待。」

說話間丫頭搬了琴案來,又取金爐燃一支檀香,小廝抱了琴放在案上,但見那琴黑漆面,具細密流水斷,玉徽、玉軫、玉足,琴底頸部刻行草書填綠,竟是唐朝的名琴「春雷」。

他撩袍習地而坐,如玉的手指覆上琴弦,輕撥慢捻,錚淙有聲,那春雷音色極佳,加之撫琴之人琴技高超,琴聲忽而激昂,四弦一聲如裂帛,忽而低迷悠揚,輾轉飄渺,眾人听得入神尚尤不足,便吵著要他高歌一曲,裴臻淺笑著曲風一轉,啟唇唱道,「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琴聲纏綿,歌聲悠揚,隱隱飄進蓬壺閬苑,陪房的丫頭喜娘笑道,「又在折騰姑爺了」

淡月微推了窗,回身道,「是什麼曲子,真好听」

毋望已由十全婦人揭了障面,鳳冠也暫時卸了擺在一邊,倚榻細听了,手指打著拍節道,「是鳳求凰。」

婆子恭維道,「新姑爺色藝雙馨,明月君果然名不虛傳,和我們姑娘真是天造地設的。」

毋望只淡然一笑,問微雲道,「大爺喝得可多麼?」

微雲道,「才剛助兒打發人來回,說喝得還不少呢,到廊坊下吐過一回,重吃了解酒藥,這會子還好,琴照彈,歌照唱,想是沒什麼。」

毋望听說吐了,心里不由揪了揪,眉頭也皺了起來,淡月忙道,「女乃女乃快別心疼,哪個新郎官不是這樣過來的新娘子樂呵呵的,可不敢蹙眉。」

微雲也寬慰道,「女乃女乃只管放寬心,咱們大爺什麼樣的人物,豈會吃虧。」

毋望暗想也是,他滑得都快成精了,天底下哪里有人難為得了他于是安心在軟墊上歪著,看見一個喜娘拿描金漆盤托了一方雪緞來,到床前掀了被角塞進被窩里,她不解,問淡月道,「這是做什麼?」

淡月是大姑娘,也沒見過這陣仗,便茫然搖頭,旁邊的婆子道,「這是落紅布,是爺和女乃女乃圓房時用的,一是怕髒了褥子,二來,第二日要給婆婆瞧的。」

毋望大窘,淡月道,「咱們太太沒在,明兒給誰瞧?」

那婆子曖昧的笑,「那就留著罷,好歹是女孩兒的第一次,過了今晚再不是姑娘了。」

洞房花燭就是那件事,先頭燕王妃拿畫冊來教她,如今又有這落紅布,她隱約有些害怕起來,漸漸白了臉,眾人見她惶恐,喜娘俯身在她耳邊道,「別怕,只要姑爺不急,小心些就沒事兒,世人都打這兒過的。」

另兩個婆子點頭道,「忍一忍,明兒就好了。」

毋望低著頭不說話,那人是裴臻,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畢竟自己並不排斥和他有親密的舉動,咬牙挺過去就好了罷。

腦子里正混亂著,喜娘看了時辰道,「快四更了,外頭宴席該散了,快扮上罷,姑爺該進洞房揭蓋頭了。」

丫頭們七手八腳重給她戴上鳳冠,蓋了錦袱,剛扶到喜床上坐定,園子里傳來鼎沸的人聲,毋望咯 一下,暗道鬧洞房的來了,豈不是又要折騰麼

新郎官被那些武官推進新房,眾人大喊著要看新娘子,讓新郎官挑蓋頭,裴臻哭笑不得的接過稱桿,拱手道,「夫人膽子小,諸位瞧過就請回罷,裴某款待不周,下回定當賠罪,這洞房便別鬧了成麼?」

丘福和顧成嘿嘿的笑,「看來明月先生英雄一世,卻是個怕老婆的別嗦,揭了蓋頭要緊。」

裴臻無奈拿稱桿子挑了錦袱下來,眾人借著燭光一看,新娘子華服寶冠,素膚如凝脂,綽約多逸態,唇上一蔟艷紅,端的是雍容不可方物,垂眼起身,朝眾賓客盈盈一福,弄得原本還想大鬧取樂的武將們訕訕的,人家新娘子都行了禮,再不依不饒便是不識趣兒,只好說了些祝賀的話,意猶未盡的退出新房,各回各家去了。

喜娘伺候新人喝了合巹酒,又在兩人頭上各剪了一縷頭發,拿紅繩編了打成結放到錦盒里,婆子端了一盤餃子來,撥了兩個到碗里,示意兩人一同吃,毋望正覺餓,便一口咬了下去——

婆子笑吟吟問道,「生麼?」

兩人苦著臉點頭,「生。」忙轉頭吐在痰盒里。

「生就好。」眾人大樂,復齊齊福身道,「祝大爺大*女乃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婆子掃了床上干果,退到門口道,「*宵一刻值千金,主子們早些安置罷,奴才們告退了。」

助兒招呼道,「媽媽們辛苦,咱們大爺備了喜錢犒勞各位,請隨我來罷。」

眾人道是,躬身放下紅灑金帷幔,闔門紛紛退出了蓬壺閬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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