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正文 第九十三章夜闌入高牆

作者 ︰ 尤四姐

轉眼已是十二月十三,這日申時才過,毋望就被丫鬟們伺候著沐浴更衣,換了鏤金絲鈕牡丹花紋錦衣、四喜如意雲紋裙、外罩了大紅遍地金比甲,梳個百合髻,插了餃珠金鳳、翠雲鈿子,收拾停當在那里坐著,一派耀眼的雍容高潔。

微雲淡月和兩個梳頭的婆子丫頭在一旁嘖嘖稱贊,毋望不安的扯扯那件比甲道,「顏色這樣鮮亮,扎在人堆里也忒顯眼了一些。」

淡月道,「姑娘只管放心,今兒王府設宴,自然有幾位大人帶著女眷一同參加的,等到了那里往人堆里站站看,保準咱們這打扮是最素的了。」

毋望將信將疑之際,門房上的丫頭報大爺來了,便听見一串腳步聲,裴臻進了堂屋,門邊的小丫頭打起軟簾迎他進來,他嘴里問道,「可扮上了沒有?快過來我瞧瞧……」

眾人福身見禮,毋望施施然站起來,裴臻猛一打眼便愣在了那里,從未見過她盛裝的樣子,從前都是淡淡的,這一收拾上當真是艷若桃李,叫他大大的咋舌起來,傻傻的繞著她轉了兩圈,面上帶著陶醉的贊許,點頭道,「姑娘這等美姿容,帶出去定叫他們羨煞裴某。」

毋望羞澀一笑,再打量他,他頭戴綠眼掐絲紫金冠,穿著白藕絲金邊團領衫,腰上一組玉帶扣,上面配七色花錦綬,此時在西窗邊站著,落日余暉下,一派蕭蕭肅肅,爽朗清舉。毋望心道這身配得倒妙,愈發顯得人挺拔修長。其實是這人長得討巧罷,恐怕給他粗布的百田衣穿,也能穿出別樣的雅致倜儻來。

裴臻看看時辰道,「時候差不多了,到晚了不好。」

毋望點頭,微雲拿了紫貂臥兔兒給她戴在額上,又取織錦大氅來披上,一行人恭恭敬敬送至大門外,兩人攜手上了暖轎,轎夫挑了僻靜的胡同,悄無聲息直往燕王府而去。

裴臻撫撫她的臉道,「回頭到了自然有人領你往王妃那里去,你只和女眷在一處,千萬不能單獨出去,今兒王府里人多眼雜,赴宴的大多是武將,一幫子草莽似的粗人,萬一我不在跟前,生出什麼事端來倒不好,可記住了?」

毋望應道,「我省得,你們爺們兒只管說話兒去,我不出屋子就是了。」

裴臻笑道,「好丫頭,我知道你最叫我放心」復又吻上她的唇,含糊不清的嘟囔,「也是最不叫我放心的。」

這一吻下去便輾轉纏綿,無休無止,毋望好不容易推開了他,微喘著指指嘴唇道,「你可真是的,仔細叫人瞧出來」

裴臻勾起她的下巴細打量,那唇飽滿嫣紅,泛著瑩瑩的光澤,怎麼看都是動人心魄的,遂戲謔道,「只當擦了胭脂罷,你自己瞧不見,不知道有多好看。」

說笑間已到燕王府門前,裴臻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自己先行下轎,府里丫鬟婆子迎上來行禮,又打了轎簾曲臂來扶,只見轎里伸出一只白玉般無瑕的手,沒有旁的點綴,只在腕子上戴著兩只上等翡翠鐲子,端的是令人驚艷異常。

毋望躬身出轎門,裴臻已在台階下和人寒暄,那人二十來歲模樣,白白胖胖的,華服金冠,氣度非凡。毋望看他腰上佩蹀躞帶,穿緋色常服,想必定是燕王世子朱高熾。

那朱高熾是個溫文守禮之人,見了毋望,目光並未在她臉上流連,只對裴臻笑道,「這位是先生的夫人麼?」

裴臻道,「才下了定,尚未過門呢,算不得是夫人。」轉臉對毋望道,「春君,來見過世子殿下。」

毋望斂衽一福,朱高熾虛扶一把,朗朗道,「姑娘不必多禮,外頭怪冷的,快些進屋罷。」

毋望被一群婆子丫頭簇擁著進了大門,裴臻和朱高熾尾隨其後,裴臻打听受邀的有哪些人,朱高熾道,「都是相熟的人,右長史金忠,都指揮同知譚淵,指揮僉事朱能、丘福、路知遙俱已到了,只等左軍都督顧成和僉事張玉一到便開席。」

裴臻道,「各位大人的夫人們可到了?」

朱高熾答道,「夫人們都在我母妃處說話呢。」

走了一會子方進正屋,屋里燈火通明,歡聲笑語不絕于耳,鎏金的大鼎里香煙裊裊,這華麗的屋子便籠罩在一片飄渺朦朧中。繞過正屋窗下的圍屏,往里是一個小跨間,牆上書畫琴瑟,布置得玲瓏雅致,透過雕花門上的珠簾往里看,內室里另供一架玻璃圍屏,屏下擺了張大大的暖榻,榻上一位穿青縐一斗珠羊皮背子的貴婦斜倚金鎖靠背而坐,下首一眾女子正說笑著,毋望斂神靜待,暗道那應該就是燕王正妃徐氏,瞧著面相和藹,怪道人說中山王徐達長女賢德,單看眉眼就令人心生好感。

丫頭通報道,「明月夫人來了。」

眾人轉頭看,燕王妃忙道,「快請進來。」

毋望邁步進里間,屏息穩穩一福道,「妾,劉氏,見過王妃,給王妃請安。」

那燕王妃穿著暖鞋下地,伸手扶起來,上下打量了,見她端莊大氣,便歡喜道,「好個齊全孩子,真真是可人疼的……」

那些武將夫人們也豪放,紛紛離席上前來,因她年紀小,長得又討喜,一干人拉手擼頭發,團團將她圍住,毋望吃了一驚,這種熱情叫她消受不起,有種落進狼窩里的感覺,還是燕王妃及時解圍道,「別唬著孩子,只當你們要生吃了她呢」笑著將她拉到榻上坐定,拍著她的手道,「你別見怪,咱們姐妹都是老熟人,平常隨便慣了的,夫人們都沒有惡意,你別怕。」

說著外頭朱高熾和裴臻也進來了,兩人給燕王妃做了揖,燕王妃道,「還是蘭杜福氣好,得了個這樣標致的美人兒,放在咱們中間可怎麼好」

裴臻笑道,「王妃說笑了,她年輕不周全,今兒就求王妃照應了。」

燕王妃點頭道,「放心罷,你們爺們兒吃酒暢談,咱們娘們兒在一處定不會有什麼閃失的,回頭全須全尾還給你。」

裴臻老臉竟一紅,諾諾道是,眾夫人笑起來,一個戴翠珠髻的婦人大剌剌道,「明月先生還臊了,這可是天下奇聞啊。」

又是哄堂大笑,毋望心有戚戚焉,暗想以這群夫人的爽利,若上陣殺敵定能抵得上一萬大軍。

裴臻做揖討饒道,「丘夫人莫要取笑裴某,否則裴某只好在酒桌上勸丘指揮多飲幾杯了。」

原來那婦人是指揮僉事丘福的夫人,那丘福平日酒量不好卻貪杯,有一回在丈人家吃醉了,爬到小姨子床上睡了一覺,後來被眾人引為笑談,裴臻這一說,丘夫人不好意思起來,「猴兒猴兒」的嗔怪兩聲,便坐下不說話了。

燕王妃對朱高熾道,「你媳婦怎麼這會子還沒來?」

朱高熾道,「她才剛叫我和母親告個罪,父王今兒的藥方子里變了兩味藥,她親自稱了煎,要耽擱一會子。」

燕王妃听了臉上露出欣慰來,笑道,「難為她了,你父王也說新婦賢德,將來咱們家還要靠她料理的。」

朱高熾道是,攜裴臻行禮退出內宅,往前堂和眾爺們兒匯合去了。

燕王妃又和毋望說話,問幾歲了,閨名叫什麼,看什麼書吃什麼藥,漸漸說起劉郁夫婦來,燕王妃不無傷感道,「我未出閨時和你母親有過一面之緣,真是沒想到……好孩子,苦了你了。我听說朝廷給當年冤案的官員平了反,田地也發還了,可是麼?」

毋望恭順道,「頭前大理寺已經重審結了案,旁的未說,只叫我領了房地契。」

一眾夫人中有人抱不平道,「朝廷果真惺惺作態,惠帝要博賢良的好名聲,又不敢忤逆祖宗,想了個這樣的方兒,倒也妙。」

燕王妃咳嗽一聲,笑道,「過會子咱們前頭吃席去,先用些點心墊墊罷,這一屋子婦道人家,國事莫談的好。」

燕王要謀反一事眾人都知道,不過心照不宣罷了,燕王妃這麼一說大家都訕訕的,換了個話題聊些女人感興趣的,比方哪家鋪子進了新的雲錦,誰家的頭面做得好,又是哪地產的胭脂香粉色正料好,只有朱能的夫人例外,她原是獵戶的女兒,對騎射最有研究,因知道裴臻能六箭齊發,便纏著毋望盤問道,「你家相公是個中好手,你可知道他的弓臂是什麼做的?拉來要使多大的力?還有弓弦,用牛筋還是鹿筋?我听坊間傳聞說,明月先生是拿西域一種蛟的蛟骨做弦的,拉開要使幾百斤的力氣,可是真的?」

毋望像被人一錘子敲在了天靈蓋上,登時懵了,張口結舌道,「我並不懂這些……」

朱夫人毫不氣餒,再接再厲問了個更勁爆的問題,「不說弓了,單說力氣,你家相公看著斯文得那樣,當真能力舉千斤麼?」擠了擠眼,曖昧道,「一張床上睡的,這你總知道吧?」

毋望只覺轟的一聲,渾身的血都涌到了臉上。什麼弓箭騎射,分明是關心裴臻的「身體」罷了,不單朱夫人,各位夫人包括燕王妃和兩位側妃,頓時暫停話題,一個個端了茶盅吃起茶來,室內一片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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