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謀傾天下 正文 即同病同命,未必相憐(一)

作者 ︰ 傅璟雯

第一百五十六章

端午迎賓宴,冀東侯成俍猝死明德宮大殿,咸樂帝震怒,命羽林衛將西疆使者下獄天牢,嚴加看守。成俍的尸身經太醫院驗證,因西疆所獻酒中劇毒而亡。次毒名為「墨葉蓮」,是比鶴頂紅還要珍貴上幾分的東西,歷代均為皇室御用,產自西疆。

次日,宣政殿諭令︰姬氏,既禪位而反,里通外敵,勾連匈奴賊寇,佔西疆,本為天理所不容。朕顧念君臣舊誼,存其一脈,奈何姬氏不知好歹,貢酒藏毒,弒君謀逆,誤中車副,其心之狠,不可再容。茲令廢僖侯之封號,從此以往,姬氏不容于大朔。

這道諭旨乃是文書院李長見所擬,一言一詞都很有分寸,好似北朔真的是被逼不得已才誅殺姬氏的。但是也就是這個原因,寧王府在端午當夜三更之時便听到了這個消息。

端午之夜,寧王府的任何一個人都過的不舒服。

國宴生變,女眷第一批被遣回,但是寧王府的女主人,就只回來了廣安長公主一個,獨自領著亙語小世子。府中眾人早已听到了風聲,都是揣了十二萬分的小心候著。然而下了馬車,素日沉默守禮的小世子卻雙目紅腫,已經哭成了淚人。倒是廣安長公主神色如舊,只是往日貫見的溫和微笑中帶了幾分倦怠,眾人心下稍安,按照長公主的吩咐細細將小世子安置了。

時近二更,寧王的車駕才返回,卻是空無一人,寧王和寶媛郡主一齊沒了蹤影。管家老呂坐臥不安,正猶豫著是不是要去找長公主探探口風。門外就來了人,正是寧王貼身的福頭和雲香,這二人也沒有多言語,只是問清了長公主和小世子俱是安好,福頭便策馬奔去,留下雲香和老呂守在大堂。

直到二更過半,寧王才和寶媛郡主共乘一騎,姍姍來遲。寶媛郡主淚痕猶在,而寧王則是一臉的陰沉。雲香正欲上前詳詢,誰料寧王一把將寶媛郡主推到雲香身上,沉聲吩咐道,「郡主倦了,好生照料著。這些天若無要緊,凡事都不必去驚擾郡主。」

雲香在寧王身邊隨侍了將近十年,到也明白這就是要把閔湘湘軟禁的意思,不由有些吃驚,卻也不好多問。倒是寶媛郡主閔湘湘一改往日的刁蠻習氣,不鬧也不說話,乖乖的听雲香的安排,只是不住的流淚。雲香不放心寧王,匆匆安排好了郡主便又快步奔回大堂,正見老呂一副愁眉獨自坐著。細問之下,才知道寧王居然沒有吩咐任何事,便一聲不響的進了後堂

後堂乃寧王府禁地,只有寧王一人可以出入,連日常灑掃都未曾假手他人。每年,寧王也有幾個日子是要獨自入堂一日的,但是之前都會細細的把要緊事交代了,例如有了急情要如何,有了公文要送到哪家府上,從未如今日一般,連半句話都沒有就沖了進去的。這別的不說,沒有寧王的吩咐,老呂就是飯菜都不敢送進去的呀

雲香也跟著不安起來。畢竟,在她跟隨寧王的這些年來,還從未見過他有如此的失態。正在兩人凝眉間,福頭匆匆趕回,听說寧王進了後堂也是一愣,從懷里掏出一支細細的鐵 子。這下,三個人一起沉默了。

文書院送來的急件,這可如何是好?

雲香覺得事從權宜,可是中規中矩的老呂死活不願去打擾寧王,最終,二人同時將目光轉向沉默的福頭。福頭圓胖的臉上滿是嚴肅,低下頭慢慢的說,「殿下當日令我等留心寶媛郡主動態之時曾說︰寶媛侍寵,皇後亦多有擔憂,必會于婚前示威,爾等需靜觀其變,務必全王妃之名為上。」雲香不明所以,胡亂的點頭。但老呂卻明白了略微猶豫一下,便道,「是了,這事還是應該先去請教一下王妃再做定奪。」

「為什麼?」雲香一臉的詫異,「她是南株的奸細,會害了殿下的」

「你還沒明白麼?殿下當日便已明示,廣安長公主是寧王妃,是你我的主子」老呂稍有不耐。

「殿下從未……」雲香搶白,卻被福頭沉聲打斷,「即便殿下吩咐了你會照做?」他見雲香扁了嘴,才又道,「殿下成婚當日便與王妃換了武器,想來我們還是應該去見見王妃的。」

福頭和老呂均已決議,雲香不好反對,卻也不情願,氣哼哼的跟著二人進了寧王府最為偏僻的和園。誰料和園根本就沒有熄燈,而廣安長公主楊謹德也沒有休息,正坐在桌前不知寫著什麼。

她穿著月白色的襯裙,外罩淺藍色的長袍,濃密的黑發半批開,只在頭頂束起幾綹,用一根銀簪斜插著,簪頭碧色的柳葉青翠欲滴。見到他們三人,楊謹德並不驚訝,只是淡淡一笑,抬手指了指,「別拘謹,坐吧。」

雲香第一個不客氣的坐下,福頭和老呂相互看了一眼,也坐下了。

「福頭,可是有了什麼要緊事?」楊謹德的聲音很好听,猶如泉水般空靈。

「回稟殿下,是文書院送來的急件。」福頭雙手捧上那個鐵 ,近前一步。但是楊謹德並沒有接,擱了筆,眉峰微皺,「今夜之變突然,陛下震怒,早已急招兩相三司留夜議定,文書院留職中書理應鎖夜不出,待天明宣召方可放人,怎麼此時便傳出信來?」

「殿下有所不知我家主子身領文書院中丞,若有急情可有文書閣士議定,簽發公文請示,並不受鎖夜制限。」福頭低著頭,略加重了聲音,「今夜留職文書為李長見李大人,留職閣士為謝居觀謝大人。」

「謝居觀。」楊謹德面色不變,重復了一遍,「可是前朝進士,人稱‘百靈通’的謝居觀,謝大人?」

「正是。」福頭抽出薄薄的白萱,放在案頭,楊謹德沒有再拒絕,拿起來細細的看了兩遍。又提筆寫了些什麼,分兩封封好,抬頭道,「這兩份信,一封送至汝王府邸,另一封尋可靠人,連夜出城,在兩日之內送抵玄甲軍歐陽軍師帳下。在天明前,另派人給謝大人傳兩個字,羞,嫌。」

福頭回頭想要看看老呂的反應,但是後者一直低著頭,福頭不禁有些猶豫。

「宮里若有可靠之人,盡快找來一兩個主事的……」楊謹德本還是要說下去的,但是看到福頭的神色便笑了,「福公公不必推月兌,你是寧王心月復之人,定有法子做到這些。至于我,只求此事的結果,旁的絕不多問半句。」

福頭被說中心事,不禁抬頭,只見楊謹德淡然微笑,沒有半分架子說不出的溫和,但是就是沒有一點反駁的余地,「福公公放心,我讓你做的事情極簡單,絕不會傷了你家殿下在宮里的暗樁。」

「不敢。」福頭無語,只能低下頭。

「我不問你用什麼方法,通過什麼人,只要以照顧主子不周之名在內務府接管芳花園之前將園內一個叫畫扇的侍女貶至浣衣局即可。至于浣衣局那里,盡量不要動用關系,只要留下此人一口氣,受些活罪也無妨,只要不驚動他人便好。」

福頭听得畫扇的名字,猛地一顫,低聲應承。

「呂管家,寶媛郡主今晚在宴上受了驚,太醫院這幾日怕是不顧上,你明日出去找幾個大夫瞧瞧,開些湯藥養著,飲食用度都照顧好了,什麼都別少下了。」

「這……」老呂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要說這寶媛郡主也是一個狠角色,怎麼就被嚇病了?可是抬起頭,見到楊謹德那微笑著的臉,竟然和寧王素日下令時有九成的神似,老呂一下子就知道了,趕忙點頭稱是。

「三位不必憂心,今日宴畢之時,四哥並無異常,如此諸事也都安頓與我,想來是有所謀算的。王府一切照常即可,切勿自亂陣腳令人生疑。」楊謹德慢慢站起來,三個人不敢不動,也跟著站起來,束手而立。可楊謹德卻徑直走到雲香面前,牽起她的雙手,「我雖沒有寶媛郡主嬌貴,但是逢經此變也難免心驚,久聞姐姐精于醫理,便想讓姐姐在我這里留幾日,不知姐姐可願意?」

「公主金尊玉貴,奴婢不敢逾矩。」雲香語氣生硬想要收回手,但是楊謹德不知用了什麼法子,並不十分用力就是無法掙月兌。雲香從小見識過的人都是豪爽的,即便跟隨寧王這些年見識過一些陰謀詭計笑里藏刀,但是憑著寧王的偏寵旁人都讓著她三分,何況真有什麼也被寧王不露聲色的攔了下來,所以她的性子並沒有變得圓潤,反而添了幾分驕橫。如今楊謹德這樣,卻還偏偏是笑著的,她哪里受得了?沖口而出便是,「讓我伺候,你還不配」

「姐姐多心了」楊謹德並不生氣,也不放手,「你是你家殿下的心頭肉,我可不敢讓你伺候。只不過,讓你跟在身邊做個見證罷了。」

「殿下不必如此」福頭連忙跪地,「主子之前便已吩咐,我等一切听從殿下安排,絕無他念」

「福公公忠心,本宮不疑。」楊謹德偏過頭看了看福頭,「只是漠北那邊有人怕是不會放心,所以還是要勞煩雲香姐姐在我這里委屈幾日。」

話說到這份上,福頭和老呂也是明白人,再搶白就是矯情了,便拼命的給雲香使眼色。雲香雖然吃了癟,卻無奈只能乖乖跟著惠英在偏房里安置了。

到底已經是深夜,老呂和福頭很快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楊謹德一個人。她輕輕嘆了口氣,將燭火調的更亮了些,這才回到座位上,繼續剛剛沒寫完的東西。但是沒有寫一會,又放下了筆,燭火下泛黃的雲宣之上,幾行利落的楷書如刀削斧劈一般,清俊的字體中顯露出一種凜然的氣勢,就是怎麼看都不會覺得犀利,反倒很舒服。

「疼麼……有多疼……」素白的手指輕輕的撫模著一行行字跡,楊謹德似是在自言自語,臉上帶著一種類似于悲憫和痛苦的神色,「很疼,疼的快要死掉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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