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商姬的房間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
我見過女子的閨房，宮里有謹安謹寧，從來都把房間弄的花枝招展的，各種粉色紅色黃色的薄紗漫天蓋地；謹華喜歡端莊秀麗，但也是擺滿了各種華貴的物件；謹妍的就更別提了，簡直就是炫富，一層一層的多寶閣里全是亮閃閃的，讓人眼都花。
我本以為商姬一個青樓女子，應該也是會擺上一些漂亮的裝飾之類的，可是……
商姬還在卸妝，我先被小廝請進了商姬的房間候著。一進房間，我就不禁大吃一驚。商姬的房間很樸素，就只有就一張床一張桌子，也沒有什麼裝飾。房間很大，但是卻並不空曠，因為三個落地的書架完全的將空間擠佔了，視覺範圍很小。
我的書房就是如此，但是那也曾經是父皇和母親的書房，所以書很多很樸素也正常，但是這商姬……
我暗暗的大量四周，屋子里沒有一件耀眼的東西，也沒有花色絢麗的裝飾，可是牆壁上掛著的一幅畫，卻是名家真筆，價值連城，書架上也有好幾本書是孤本殘卷，不能用錢來衡量。這個商姬，看來也是個人物！
我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商姬就來了。
商姬已經換上了家常一點的衣服，比剛剛穿著的舞衣要好一些，但是還是比較暴露。她端著一個茶盤來給我添水，並不是酒，只是很一般的綠茶。
我平淡的謝過，安穩的接過，指指凳子讓她坐下。她倒也大方，並不推讓也沒有和我撒嬌，直接就坐下了。
我從來都沒有來過這種地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本來以為她應該是比較大膽和主動的，可是她也不說話，就那麼安靜的坐著。過了很長時間，我喝完了杯子中的水，輕輕放在桌上，商姬很有眼色的又給我添滿。我沒有再喝，而是抬頭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商姬。
商姬年紀已經不小了，大約有二十四五的樣子，而且常年居于煙花之地，雖然化了淡妝卻還是掩飾不住臉上的痕跡。不過我承認，商姬很漂亮，是比較標準的南方美人，天生一副嬌弱嫵媚之態，不過也許是經歷了太多事故的原因，商姬的臉上並沒有一般青樓女子的諂媚，反倒是坦然的很，好像已經看穿了世事，笑容溫和而寧靜，不是鐘瑩玉的那種如蘭花般的月兌俗，而是一種淡然，從容的樣子有點母親當年的姿態。
商姬看到我看她，也沒有難為情，而是將頭轉向我，含著溫和的微笑，仿佛一個鄰家姐姐一樣親切。
「姑娘在看什麼？」我也沖她微笑，溫和的問道。
「公子又在看什麼？」商姬反問，帶一點小女孩式的俏皮，卻並不突兀。
「我在看……」我故意拖長了語氣，「姑娘你啊！姑娘國色天香，在下難得一見，自然要好好欣賞一番了。」
「呵呵」商姬聞言，輕輕捂著嘴笑了，聲音清脆如初鶯啼谷，非常好听。我也跟著輕輕的笑了一下。商姬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笑了好久才平靜下來。
「我本來以為自己在這煙花之地呆了這麼多年，已經是很能沉得住氣了，沒想到還有人比我更厲害呢！」商姬平靜了下來之後，低頭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放在唇邊輕輕抿著。
「看來是在下失禮，怠慢姑娘了？」我聳聳肩，溫柔的商訊。
「公子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商姬美目流轉，十分的勾魂，「公子看上去可是有些緊張啊！」
「姑娘見笑了。」我坦誠的點點頭，並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在下確實是頭一次，本以為煙花之地都是些庸脂俗粉，但是見到姑娘之後……」我笑了一下，「倒是不會再這麼想了。」
「公子今日來見商姬，應該不是為了听曲或者是找樂子的吧？」商姬看著我的眼楮，目光竟然有一種銳利的感覺。
「在下久聞姑娘大名，其實並沒有非分之想，單純就是想來見見世面。」
「商姬流落煙花，身殘命賤，」商姬低下頭，幽幽的說，頗有些哀怨的意味，「奴家十六歲出道，如今將近十年過去，這些年，苦頭是吃了不少，但是人也見識到了不少。這煙花之地，最是污穢不堪，卻也最為磨練人，奴家在此十年有余，雖說不上是慧眼識人，但是三教九流也見了不計其數，是真是假，也能辨識一二。」她就像在訴說著很平常的事情，但是言語間流露的意思卻讓我心里一虛。
「姑娘……」我轉了一下手中的茶杯，「姑娘說這些，是想告訴在下什麼？」
「沒什麼，」商姬突然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極是溫柔如水，「商姬就是想和您討個明白話，您見我是為了什麼，小姐？」
我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被識破了女子身份。但是我很快就調整了過來，對著她粲然一笑，「商姬姐姐好眼力！不知姐姐是從何處看出破綻？」
「用不著什麼破綻，我十四歲就入了樂籍，若是連女扮男裝就看不出來，這麼些年豈不是白混了？」商姬說的理所當然，「不過你也不要太在意，小姐演的還是很好的，一般人應該不是很容易分辨出來。」
我訕訕的笑了，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可也很敬佩她敏銳的觀察力，僅僅是在台上看了我幾眼，就已經能夠認出我的真實身份。但是同時又更加好奇，她既然明知我是女子，還為何要挑中我？
商姬看出了我的疑惑，很耐心的解釋道，「以前也有過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小姐跑來雅韻閣湊熱鬧，穿著男裝搖著折扇，以為沒有人能看出來，洋洋得意的不行，一看就是深閨里養出來的，瞧人的眼神都是怯怯的。本來我也認為你是跟著兩個哥哥來看西洋景的，但是……」商姬突然站起來，很有氣勢的說，「但是你很鎮定，比起頭一次來這種地方的男子還要鎮定幾分，而且你對周圍的一切一點都不好奇，一直都很專心的觀察你旁邊的兩個人。所以，我判斷，你來這里是有目的的。既然你出現在大堂，又送上了那麼貴重的禮物，想必就是想要見到我了，我也正巧，想知道你是來干什麼的。」
「商姬姐姐如此聰慧，不如就先猜猜，我是來干什麼的？」我眨眨眼楮，故弄玄虛，吊足她的胃口。
「我也就這點本事了，」商姬笑了，很美麗，「小姐的戒指看似平常，但是雕工精細，色澤瑩潤，應該不是常人之物，想必小姐也是出身尊貴的，商姬一屆平凡女子，怎敢妄加揣測？」
「姐姐抬舉了，我並不是小姐。」我低下頭，不好意思的說，「我……其實，就是一個……丫鬟。」
「丫鬟？」商姬明顯不相信，「那外面的那兩個是……」
「是我家主人想要見姐姐，」我唯唯諾諾的，很像被人識破了身份的小丫頭，「我只不過是跟著過來的……那戒指，也是我家主人以防萬一才讓我放下的，沒成想……偏偏就被姐姐挑中了……」
「是嘛？」商姬還是不信，「你家主人倒是很信任你嘛，這種地方居然帶著一個丫鬟！」
「姐姐說笑了。」我連忙解釋，「我只不過是……長得……」我猶猶豫豫，意思就是因為我扮成男子會比較俊秀，所以才被挑中。
「外面的，哪個是你家主人？」商姬大概是終于相信了，知道也不能從我這里問出什麼，就打算先了解一下對方的情況。
「是……」我也猶豫了一下，說是誰比較合適呢？
「我是在四爺身邊伺候的……十爺……只是見過幾面，並不熟悉。」我最終決定還是選擇聞人成倓比較可靠。
我真的不會和商姬這類人交易，迫不及待的想要求助。回想剛剛的情景，完全不在我的意料之內，聞人成偲一點都不會討女人歡心，即使是長了一副好模樣，估計也很難讓商姬一見傾心。反倒是聞人成倓看起來要嫻熟很多，對于這里的一切都應付自如，聯想起他在軍營里和雲香的……我決定還是讓他來辦這件事比較好。
商姬點點頭，對我的態度緩和了幾分，「你家主人讓你放下了戒指，他自己又送了什麼禮物？」
聞人成倓的禮物？我還真的沒有留心，好像是一塊粉色的玉佩吧……看上去沒什麼稀奇的……
「主人的事情，我怎麼好過問呢……」我有些歉疚的說，「姐姐若是好奇，不妨就請我家主人進來見見？」
商姬抬起頭來，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對不起，我忘記姐姐的規矩了！」我連忙道歉，「姐姐莫要見怪。」然後，我又頗有些惋惜的說，「不過姐姐就算有心也不能一天接三個客人吶，怕是這嬤嬤也不會依的。唉。這雅韻閣的規矩真是的……」
「你不用這樣激我。」對于我故意做的很拙劣的小把戲，商姬一笑置之，「恭喜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興趣，你家主人，我今日是見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