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坐轎子出去。為了不惹人注意，還只帶了午六一個丫頭。
挺著個肚子，一路上走走停停，花了一上午才到醉紅樓。我倒不覺得很累，只是苦了午六，怕我累著，又怕我跌倒，又要伸胳膊護著我的肚子免得別人撞到我，因此一趟路走下來將她累得手腳酸疼。
到了醉紅樓，若錦的貼身丫頭將一個小丫頭帶到我面前，模樣兒標致伶俐，說話的口音還帶著呂梁山那邊的口音。看見我，先福了福身子，道聲︰「奴婢小巧向二少女乃女乃請安，二少女乃女乃好。」
再問問她的身世。她說自己是呂梁人氏，家主主母被縣太爺和惡霸害死，本來跟著小姐來燕都城投靠親戚的，沒想到在途中與小姐失散。
若不是我知道底細，也會以為她真的就是史夢嫻失散的丫頭。史夢嫻兩次進司徒府，兩次替自己編織的身世都是一樣的，既然她丟失了丫頭。我便送她一個。
回來的路上想起若錦的「天地和」鋪子，突然想去那里看看，于是又往回走了幾步，拐進一條小巷。
巷子里頭有一頂眼熟的轎子停在那里，旁邊站著四個轎夫和一個丫頭，仿佛就是前幾次說自己丈夫帶了個小妾進門冷落了自己的那位夫人，難道又踫上了新問題？
守在轎門前的丫頭像是認得我，低頭向轎子里頭說了些什麼。
轎簾掀開，走出一位年約三旬婦人，果然姿色平平。
婦人好像真的認識我，快步走過來行了個半跪禮，「見過司徒二少女乃女乃。」
可能是在宴席上見過我吧！我笑了笑，請她起身。
每次宴會的時候，樓上樓下不知道要開幾桌宴席，她的丈夫是個商人，應該屬于樓下最末等位置。
我看了看鋪子頂上「天地和」的三字招牌，朱紅的顏色嶄新錚亮，仿佛昨天剛漆的。她的鋪子還沒做起來呢，人就走了嗎？還回不回來？這麼好心腸的人，卻要受這種顛沛流離、舉目無親的待遇，上天真是不公。
「二少女乃女乃……也是來這里解決矛盾的嗎？」。婦人揣測著問道。
「不是，」我搖頭嘆息，「我來看看朋友，她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婦人慌張地問，意識到自己失去了身份，于是尷尬地笑笑，說道。「我改日再來吧！」
我叫住她，頓了一下，問道︰「夫人又踫到了什麼新問題嗎？」。幫人幫到底。
婦人不信任地看了看我，為難道︰「這……」
我笑了笑，答道︰「夫人難道忘了，前幾次的主意都是我出的。」
婦人不敢置信地打量著我，直到看到我的大肚子，想想我的聲音，才開始相信。
「竟然……竟然是二少女乃女乃……」
我微微一笑，「夫人現在可以坦誠相告了吧？
婦人點點頭，顧忌地看看四處的丫頭僕人，攙扶著我來到一個角落。
婦人漲紅了臉，吞吞吐吐地扭捏說道︰「前半個月晚上，我家老爺來敲我的房門，我記著夫人教的話呢，讓他去找那個小妖精去。老爺敲了半響，見我硬著心腸都不開，沒有法子，結果又去了狐媚女的房里，第二天天還沒亮，偏院就出來東西砸地的乒乓聲音。原來是兩人吵起來了。
「我樂壞了，知道是夫人的法子生效了。前十天晚上，我家老爺又來敲我的門了，死活要進來，說不開就要踹門，在門外嚷了好一陣子，我都沒讓他進來，放話出去只有休了那狐媚子我才讓他進來，他一听這話就蔫了，灰溜溜去書房睡了一晚上。我以為他這一回要惱了，擔心了一個晚上，沒想到第二天他還是對我低眉順眼的。
「前六天晚上，他又來敲門，保證明天就休了那女的，我不依，一定要讓他現在就休，他卻一直保證說明天，還賴在門外不走。我們僵持了一個多時辰，因為想著外頭露水重，而且讓孩子們下人看笑話也不好，所以就讓他進來了。鬧了一晚上，第二天卻決口不再休妾的事情，我問他，他又跟我翻臉了，這種臭男人，真的不要得了！」
婦人越說越委屈，還咒罵起她男人。
「夫人如果狠得下心來，我再教你一招。要想將一個女人打敗，同時又不讓尊老爺反感自己。最輕松的辦法是坐山觀虎斗，收漁翁之利。再引個女人進家里，一石二鳥。」
婦人不大明白，歪著頭琢磨。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不想再插手了。這個一石二鳥之計還是從八夫人身上學來的，想不到用在解決他們的夫妻矛盾上。
色衰愛弛。真的都是這樣的嗎？
我情不自禁地撫上了自己的臉，等到五六年之後，我會長出皺紋，頭上會添上青絲，司徒御宇就要一個個地往家里納新寵嗎？
他現在沒有將外頭女人往家里帶，是因為沒有踫到滿意的嗎？如果踫到可人兒，他也會帶回家里扶為妾室，就像司徒元帥一樣嗎？不，元帥對二夫人她們無情，是因為他只專情于大夫人。那麼司徒御宇呢？
那一刻，我突然希望我肚里不是個男孩。如果是個兒子，我又加入無休止的斗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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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院很熱鬧，放佛又回到了以前統嬌院的情形，但是又有很多的不一樣，從院牆傳出來的歡聲笑語，比那時候的統嬌樓還要虛假。
進了門才知道只有四夫人和司徒嬌杏在。
七夫人從來傲氣，盡管現在不得寵，依舊不肯遷就別人。三夫人處事八面玲瓏。往常與二夫人、四夫人他們打牌的時候，總是她輸錢，其實她的牌技未必差，這是她韜光養晦的韜略，現在八夫人得寵，照推測她也應該過來巴結的，可能因為隔著這麼層尷尬的關系，她也極少來西元院。
小巧還真是個會演戲的孩子，一見我對她向著八夫人使了個眼色，她便哭喊著跑上去抱著史夢嫻叫小姐。
史夢嫻一怔，四夫人和司徒嬌杏也驚住了。
「八娘高興得不敢相信吧？媳婦昨天上街的時候。看見有個姑娘在街頭賣身，好奇之下上前盤問，身世竟然和八娘說的一樣，所以帶過來讓八娘看看是不是你丟失的丫頭小巧。」
「竟然有這麼巧的事情？」四夫人狐疑地打量我，對八夫人說道，「八妹仔細看看，是不是真的，你丫頭身上有什麼記號沒有？」
八夫人回過神，明白是我盤算她。她微微一笑，氣定神閑地說道︰「我丫頭耳朵有個……」
「八娘真的要好好看看，」我笑道，「如果不是，咱們派人去呂梁看看，沒準兒你的巧兒因為找不到你又回到了呂梁。」
八夫人神色復雜地看著我，活像是吞進了一個大蒼蠅。她清了清喉嚨，笑道︰「名字一樣，連樣貌也是一模一樣，我的巧兒耳朵後有青色指甲大的胎記。」說著翻了一下小巧的耳朵，興奮地緊緊抱住她，「真的是我的小巧，真的是我的小巧！」
這出感人的主僕相認場景就此收尾，多虧了易清寧告訴我呂梁縣根本沒有史夢嫻這個人，要不然我也不能輕而易舉地將小巧放在她的身邊，就算整治不到她，惡心惡心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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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不見的三夫人又來我的定風閣。
「采秋，听說你塞了個丫頭給史夢嫻，你可真有能耐！」
我笑了笑，請她喝茶。
定風閣的茶葉都被司徒御宇扔了，現在招待客人的只有參茶拿得出手。雖然我們這一房的地位一落千丈，但是在吃穿方面，八夫人一點也沒有刻薄我，一切用度標準與二夫人時候一樣。
「采秋你放心，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三夫人信誓旦旦地保證。
「謝謝三娘。」我笑道。
每次她一來，總能帶給我什麼消息，或明或暗地暗示我些什麼，不知道這一次又要告訴我什麼。
「史夢嫻這個丫頭片子。以前沒看出來她有這麼多的壞心眼，真是白疼她一場！」
三夫人恨得牙癢癢。總算承認了與她的關系。她恨史夢嫻，並不是因為她的壞心眼，而是因為史夢嫻不听她話吧！
安排史夢嫻進司徒府，本想讓她嫁入慕容閥，或者嫁給司徒孟澤或者司徒御宇，使自己和司徒季朋日後有個依靠。沒想到人家手段更高，攀上了元帥，還當了夫人，做了司徒府當家主母。那個位置，也是三夫人日夜想要的吧！
說到司徒季朋，真的好久沒有看到他了，听說元帥革了他的職，他現在天天在外胡鬧，家也沒回過。其實他的本性不壞，之所以這樣，都是這個家給逼的。
三夫人和我說了會兒話，叮囑我懷孕時候的注意事項，然後起身要走。
我站起身，要讓在外面伺候的小鴿子送送三夫人。
「不用，不用！」三夫人連連擺手，走到門檻處，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對我笑了笑，「五月馬上就要到了，听雨軒的那位又該犯病了吧！」
听雨軒？五夫人？
三夫人沖我笑了笑，沒等我明白，便下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