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拉著司徒季朋的胳膊。面前的釘板張著一口鋼牙,等待即將入口的美食,主座上的二夫人面目猙獰,厲聲命下,漢子拖著按著司徒季朋跪在頂板上,拔起來,再用力往下按。
「啊——」
痛貫心扉的叫聲響起,司徒季朋的膝蓋血肉模糊,骨肉剝離,釘板上猩紅一片,膝蓋處露出森森白骨……
猛然醒來,原來是一場惡夢。喊進門外守夜的丫頭,說是亥時三刻,翠屏已經醒來。
我披上衣服起身,來到樓下廂房。翠屏養傷的房間有點陰冷,大夫說她的身子弱,不能烤太旺的炭火,要不然容易上火,所以只好在她身上蓋兩條厚厚的棉被。
還是史夢嫻坐在床邊照顧,她已經有一天一夜沒合眼了吧!
「二少女乃女乃。」史夢嫻看見我進來,忙站起來福了福身子。「二少女乃女乃不用擔心,翠屏姑娘已經醒了。」
「小姐……」
厚重棉被壓蓋下的人兒想要起身,被我快步走過去壓住。
我笑問道︰「感覺怎麼樣?還難受得緊嗎?」。
「才沒有那麼嚴重呢,上次刺了那麼深的一刀也沒有事,這次只是被輕輕拍了一掌!」
翠屏細聲安慰著我,她那極力勉強展現出來的笑容,讓我看著有些心酸。
眼眶涼涼的,忙用手絹擦干,也扯著嘴角微笑,「你呀!老是奮不顧身地為我,遲早有一天要把自己的小命折騰掉!」
「那又有什麼呢!」翠屏滿不在乎地低聲道,「雖然小姐一直把我當妹妹,可是我將小姐一直當小姐。小姐有難,做丫頭的怎能袖手旁觀。」
才說了一會兒話,她便有些喘不過氣來,眼皮沉重,很想眯上,可是又被強行睜開。
心頭難受得緊,我掖了掖她的被角,說道︰「你接著養傷,我上去睡覺。樓下濕氣重,明天搬到樓上去。」
翠屏微笑著點頭,順從地閉上眼楮。
我起身,對史夢嫻笑道︰「有勞史姑娘照顧代我照顧翠屏,謝謝!不過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讓丫頭守夜吧!」
史夢嫻乖巧地說道︰「民女熬得住。翠屏姑娘是二少女乃女乃的婢女,二少女乃女乃收留民女的大恩大德民女無處相報,唯有盡心盡力照顧翠屏姑娘。」
今天晚上沒有月亮,連星星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皚皚白雪堆在地面上,踩上去,軟軟的,還能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我裹緊披風,漫無目的地在這條黑暗道上走著。
不知道司徒季朋的傷怎麼樣了。
下午我已作證十二晚上司徒季朋和我在一起,但是二夫人還是一口咬定他就是灑麝香的凶手,照家法讓他跪了釘板。當時司徒季朋慘痛的呼叫聲,直到現在還盤旋在我的腦海。
都這麼晚了,也不好意思冒昧去祥雲院去看他,還是等到明天吧,讓小鴿子代我去問候一聲。
前頭隱隱有光亮透來,而且在往這邊靠近。我停住腳步,听見咯吱咯吱的踩著積雪的腳步聲走近。
「二少女乃女乃?」
前頭響起問聲,是小鴿子的聲音。
我緊了緊衣襟,答道︰「是我。」
小鴿子加快腳步走到我面前,奇怪地問道︰「二少女乃女乃怎麼出來了?」
我借著她手里燈籠的光亮,打量了一圈周圍。原來不知不自覺之中,我已經走出定風閣好遠。
「睡不著,出來吹吹風。」我笑答道,接著問道,「你去哪里了?怎麼才回。」
小鴿子提高燈籠,方便我看清腳下的路。
我回頭看她,見她眼神躲閃,于是再問一遍,「方才去哪里了?也和我一樣睡不著出來走走?」
燈籠里的光亮有些抖動,是她的手在微微顫抖。二夫人竟然知道十二晚上緊接半夜時候司徒季朋來過我的房間,難道就是她告的密?難道她的膽小都是裝出來的?原先二夫人將她安插在金蕊房中監視金蕊,現在將她安插我這里?
「半夜時候出來走走也挺好,周遭很安靜,正好散心。」我語氣更加柔和地說道。
「二少女乃女乃,」小鴿子低著頭,像做錯了事坦白承認錯誤的孩子,「奴婢不是出來散心,奴婢是去看小晴。」
二夫人房里的小晴?
「你同她是好姐妹?下午真是嚇壞了她,應該去看看。」我說道。
「奴婢是和小晴一起進的府,情同姐妹,後來二夫人將我指給金姨女乃女乃使喚,再後來奴婢又跟了二少女乃女乃,小晴一直留在統嬌院。」
果然關系匪淺,我暗暗一笑,不動神色地安慰道︰「既然是看好姐妹,就正大光明地去,不用偷偷模模的,又不是什麼壞事!我沒這麼小心眼。」
燈籠里的燭光不再抖動。沉寂了一會兒,小鴿子試探著開口道︰「小晴和奴婢說了下午的事情。她說……」
「嗯,她說了什麼?」我沿著來時踩下的腳印往前走,雖然沒有聲音伴奏,但是很有趣。
小鴿子又是一通沉默,接著猶猶豫豫地說道︰「小晴說她們真的沒有見過那位孫大夫,二少女乃女乃……」
我淡淡一笑,轉頭看她,承認道︰「孫大夫是我買通的。」
小鴿子一怔,不自覺地低下頭,提著燈籠的左手又開始打顫。我附上她的手背,她一驚,下意識就丟掉燈籠,把手掉到我的掌心。
我盯著她,笑道︰「小晴有沒有告訴你灑麝香的不是我,真凶就是她和玉禾兩人。」
小鴿子一緊張,身子一矮,就要跪在雪地上,還是我眼疾手快攙住她的胳膊彎,才沒讓她的雙膝觸到冰冷的地面。
「起來說話便好,不用動不動就下跪,我又不吃人!」我半是玩笑半是命令地說道。
小鴿子緩緩起身,腦袋垂到胸前,不敢再講話。
我提著燈籠的把手。將光亮往她這邊偏了偏,前面便是定風閣,現在還是上半夜,回去還可以睡一覺。
孫大夫確實是我讓芳兒幫忙買通來陷害玉禾的,她們為了對付我使用這種下三濫的栽贓嫁禍,我自然也可以反過來咬她們一口,反正她們不義,我也無情。
原以為只要將髒水反潑到玉禾她們身上,我就可以月兌身,而玉禾這個幫凶有二夫人這個主謀撐腰,大不了被罵幾句。或者餓幾頓飯就了結,卻沒想到二夫人將司徒季朋也拉進來。難道是因為司徒季朋一再頂撞,惹起她的怒氣,可是她的隱忍限度並沒這麼低……
留香苑內,七夫人雖然已經月兌離危險,但是大夫叮囑說她身體虛弱,為了胎兒好,還是臥床休養最穩當,所以除了偶爾下來走走,她都在床上躺著。
我進去的時候,七夫人的床邊正坐著一個人和她講話,七夫人似乎挺開心,還笑了。這是我的第二次見她的笑臉,眼波流轉,酒窩深陷,眉角飛揚,真的很漂亮,怪不得能享受獨寵這麼多年。
第一次見她笑是在中秋節晚宴上,元帥讓侍女專門端給她一盤精致的糕點,那時候全樓上男男女女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笑了,高傲中帶著得意。不過這一次的笑容明顯是發自內服的,很純粹的開心。
床邊的人轉頭,竟然是安招弟。
我笑了笑,猶豫了下,還是硬著頭皮上前。
七夫人瞥我一眼,轉身面前床里,留給我一個後腦勺。
有些窘迫,我不知道怎麼開口,關于麝香的事情,想必她知道了,難道也懷疑是我做的?
「二少女乃女乃坐這兒。」安招弟起身,打破尷尬,邀我坐到她的位置上。
我沒有下坐,七夫人不歡迎我,長坐下去也沒有意思,難道跟她說灑麝香的人不是我。一切都是二夫人在自編自演?就算我肯說,她也不會信,任何的解釋都是多余的。
我將手里的平安符放在她枕邊,笑道︰「這是媳婦昨天去觀音廟求的,保佑七娘和胎兒安康。七娘好好養胎,媳婦下次再來看您。」
露出棉被的腦袋一動也不動,我再待下去實在無趣,于是對安招弟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剛邁出留香苑院門,安招弟從里面追出來,堵在我前面。
「安姨女乃女乃有事嗎?」。我客氣地問道。
安招弟嘆了口氣,安慰我道︰「這次的事情差點讓七娘失去孩子,因此她心情不大好,並不是針對你的,你別放在心上。」
原來她是出來安慰我的,她已經原諒我了嗎?
我開心地握住她的手,笑道︰「我明白,還勞煩你跑出來安慰我,謝謝!」
安招弟不自在地縮了一下手,我馬上松開,可是她的兩只手馬上反握住我的手,「以前的事情我們都忘了吧,以後咱們好好相處。我和你說件事,嫁入慕容閥的姑媽下個月要回家探親,我覺得可能與此次的聯姻有關,你自己小心一下。」
我一怔,馬上問道︰「消息可靠嗎?」。
「應該準確,前天我在地上撿到一份信,是元帥寫給我婆婆的,信上說姑媽下個月會回司徒閥,讓婆婆好好招待她。」安招弟說道。
信——就是那次在統嬌院,二夫人一心不想我看見的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