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的藥材,高高低低,紛紛亂亂。阿蓮一面伸手取過藥材,一面按著印象中的方法將它們分門別類︰解表藥,清熱藥,理氣藥,補益藥……
每當此時,阿蓮的腦海里就會浮現出一道蒼老的身影。那是前世,她最尊敬,也是最親近的人。有人叫他古董陳,有人叫他老頑固,但是,在阿蓮的心里,他就是自己唯一的親人,最愛自己的爺爺。
阿蓮曾經的童年是怎樣的,她早已記不清了,只記得從自己懂事起,身邊就沒有爸爸沒有媽媽,只有年紀大得有些迂腐頑固的爺爺相依為命。爺爺很懶,總喜歡躺在黃黃的搖椅上,叼著大煙袋,嘮嘮叨叨地催著自己做飯,逼著自己練字,外加認藥學醫理。
想起那位懶散又古怪的爺爺,阿蓮心中生出了無限的悵然,自己是他惟一的親人,卻……
罷了,罷了,來到這里,自己明明跟自己說好的,好好地生活,踏踏實實地過日子,怎麼又開始感傷了?
這般安慰著自己,阿蓮搖了搖頭,將藥材擱在篩子上,細細地平鋪開來,甚至,將那些有些卷起來的葉子,也一片一片地展開。
這樣的活,阿蓮並不是第一次干,但每一次,她都干得十分認真。只是,今天的她,神情似乎格外的專注。
而她卻是不知,在她觸及藥材的那一刻,眉心的花瓣卻是微微亮了亮,只是,那光芒太過微弱,如果不盯著它看,怕是覺察不出來。
突然,那理藥的手停了下來,清秀的小臉上帶著明顯的困惑和詫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干淨,指節分明,發現並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突然,腦中一亮,那迷惑的視線便落在了眼前的藥材上。
難道是藥材的問題?
伸手拿起剛才最後整理的那一株,在手心里翻來翻去好一會兒,阿蓮臉上的不解更加濃重了︰也不是藥材的問題,難道是自己的幻覺?
眉緊緊地鎖在了一起,腦子里不住地回憶著剛才的情景,似乎要從先前的動作里找出什麼端倪來。
對了!流水!
剛才自己明明感覺到了一股清涼,就像是浸在流淌的小溪里,甚至,指尖還能觸模到流水的動態。
突然,眉心輕輕一跳︰難道是——它?
猛地伸手撫上了眉心,那個從河邊回來就沉寂下來的湄心印,這會兒卻帶著一種溫溫的感覺,當自己的手觸及時,更帶著幾分親近的感覺。
一定是這樣的!阿蓮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閉上了眼楮,想要檢驗一下自己的猜測。
只是,閉著眼楮感覺了好半天,那流水沒有感覺到,心里倒是生出了幾分煩躁。
沉住氣,凝神,凝神,這麼浮躁的性子,能干成什麼事呢?
阿蓮在心里不停地給自己打氣,鼓勁,漸漸地,那有些浮越的心平靜了下來,慢慢地,進入了一種空靈的境界。
她緩緩地伸出右手,指尖跳躍著,在排成一列的藥材上慢慢地劃過,突然,指尖滑過一道清涼,她的腦中更是一片清明,慢慢的,竟然浮現出一幅奇怪的畫面︰
那藥材里,仿佛有一股細小的水流緩緩地流淌著,整株藥材,便像是活過來了一般,顯得生氣勃勃的。只是,指尖移動時,那股水流也變得時弱時強,便如人的生命,有些旺盛有些凋零。
清淡的小臉上,突然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微微顫動著睫毛,手指來回地在藥材上模了幾次,便從中取出一支看起來十分不起眼的藥材。
拿到鼻子下輕輕嗅了嗅,又仔細地觀察了半天,這才滿意地笑了︰手里這一株,按著許大夫教的辦法分辨成色、氣味,應該算是藥效保持得比較好的道地藥材吧。
沒想到,自己進入那種空明的境界,就能感受到藥材的生機!
這算是天賦異稟嗎?或者,是老天為了彌補把自己孤零零地拎到這里,歉意的禮物?
看來,自己先前遭的罪也沒有白捱嘛!這個湄心印,一定是個好東西!
腦中不由浮現出那囂張霸道的紫袍男子,和他身後甘當影子卻有一副好心腸的黑衣人。
我就說,能帶著這麼好的侍從,那主子,也不至于太惡劣的。不然,誰願意跟他?
想到這個,阿蓮忍不住抿著嘴輕輕笑了起來。
「阿蓮,你一個人在笑什麼?」冷不丁地,身後傳出一個疑惑的聲音,「想到什麼好玩的事兒了,怎麼一個人偷著樂呢,也不告訴我一聲。」
說到後面,那話語中已經透出幾分抱怨的味道了。
听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阿蓮笑嘻嘻地轉過身來,歪著腦袋斜了來人一眼︰「蘇三,你怎麼跑後院來了?小心待會兒被許大夫看到,又要挨罵了哦。」
蘇三是附近這一帶的一個小乞兒,沒爹沒娘的,便靠著街坊鄰居的百家飯長大的。而阿蓮,則是在前不久才認識他的。
說到兩人的相識,倒也有幾分趣味性,只因蘇三偷吃了她的窩頭,卻被倒霉得逮了個正著,就這樣一來二往的,成了朋友。
如果是平日,看到蘇三,她心里還是很歡喜的,畢竟,他是自己僅有的朋友,但是現在,她整顆心思都還在先前的驚人發現里,生不出什麼心情來說笑。
但蘇三卻是十分的開心,眉飛色舞地講起了自己走街串巷的見聞︰「阿蓮,你知道麼,早市又出了有趣事了,那蔥花嬸子居然和,喂,阿蓮,你有沒有在听我說啊?」
蘇三興致勃勃地說了幾句,卻看到阿蓮有些神色怔忡的樣子,剛抱怨了一句,視線便被眉心的花瓣印記所吸引,驚奇道,「你額頭上那個是什麼,真漂亮!」
「一個花鈿,順手貼上的。」又被問及此事,阿蓮不得不把那個理由再丟出來。
「花鈿?」蘇三好奇地伸手模了模,「真的很神奇呢,感覺好像長在上面了一樣,一點都看不出是貼的呢。」
如果真是我貼的倒好了。阿蓮苦笑了兩聲,搖搖頭,自嘲地道︰「可能是我在廟會上撿到寶了吧。」
「那你的運氣還真不錯。」蘇三搖頭晃腦地贊嘆了一句,又換了羨慕的表情,「只是,我怎麼就遇不著這麼好的事情呢?」
阿蓮差點沒被蘇三的話噎死︰「你一個男人家的,也要學我們描眉貼花鈿?走到大街上,可別跟人說我認識你,我可丟不起這人。」
蘇三抓了抓後腦勺,訕訕地笑了笑︰「那個,我不是就開個玩笑麼。」
她該不會真的以為我喜歡搗鼓這些吧?蘇三的腦子里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連忙又要解釋些什麼,剛張開嘴,卻看到阿蓮默默地低著頭,打量著那雙潔白水女敕的手。
阿蓮也不曾意識到,自己隨口的話語,給蘇三帶來的困惑。她還在先前的震撼發現中,沒有徹底地反應過來。
低著頭,看了看自己白皙縴柔的手,這樣的手,為何會有那樣奇怪的能力?這究竟是湄心印的作用,還是自己的特異功能?
等等,這探查的能力,自己有,那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