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天下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後斗妃

作者 ︰ 陌上紅顏

對周綿綿來說,她是第一次見到李世的皇後。然而對葉曼來說,她卻是第二次見到周綿綿。第一次是在蘇州的憐香院,那時的周綿綿並沒有眼前這個周左昭儀如此尊貴。此刻葉曼冷眼打量著她,見她一身名貴的紫羅輕紗,那輕紗上以金線繡著金絲蝴蝶,然而輕紗卻根本無法將她那窈窕的身影遮蔽,以肉眼看過去,只覺玲瓏凸顯,暗香浮動。

她雖是進了宮,然而這打扮做派上,卻仍是十足誘惑人,雖說這風情的確對男人頗有效果,然而在這種場合乍一看到,葉曼卻是覺得頗為刺眼。

「你便是新進宮的左昭儀周綿綿?」她終于開口,聲音不咸不淡。

「正是。」柔媚的聲音懶懶地答著。那美人兒的神情甚不以為然,看著葉曼的目光頗有幾分倨傲。「人人都說,皇後娘娘出身名門,臣妾本來對娘娘很是仰慕。然而今日一見,皇後娘娘未經通報,就闖入我長慶宮來。這便是正宮皇後娘娘的規矩做派嗎?」。

「本宮素聞,周姑娘未進宮前,乃是江南第一名姬,然而聞名不如見面。周姑娘可是比傳說中的更為美貌動人。」葉曼打量著她那素著的一張瓜子臉兒,她頗精打扮之道,全臉素如出水芙蓉,卻又在唇上淡淡點了一點粉色的胭脂,叫人的目光不自覺被她那一點嘴唇吸引了去,再也舍不得移開目光。

然而她這話雖是為奉承,然而那「周姑娘」三字卻是讓周綿綿听得心中如同扎了一根刺般,臉色微微一沉。她卻是並不會隱藏自己的不快,驀地冷笑道︰「本宮左昭儀之位,乃皇上親封。皇後娘娘雖為後宮之首,但卻也得以皇上馬首是瞻。莫非今日在本宮宮中,皇後娘娘還想否認皇上給本宮冊封的份位?」

「哦,原來是皇上親封的左昭儀啊既然是皇上親封,本宮哪里敢否認。只是本宮昔日曾去過蘇州憐香院,在那里見過周姑娘一面。這周姑娘,畢竟是叫得習慣了。」葉曼只淡淡笑了笑,並不動聲色。然而她如此輕描淡寫地點出周綿綿的出身,卻叫周綿綿更為惱羞成怒。

「你……」她甚為氣惱地指著葉曼,然而葉曼卻早已是款步跨進了儀雲殿中。

「皇上呢?」她打量著儀雲殿中的擺設。本以為周綿綿住入這長慶宮後,里面的布局想必已改變了許多。然而讓她意外的是,這長慶宮內,無論是內外,都並無多大改變。甚至周綿綿這日常起居的場所儀雲殿,也和她為左昭儀時所居住時基本上並無二樣。

周綿綿方才一回合的郁氣還未發泄出來,欲要說些什麼,然而葉曼此刻卻是一臉平靜,仿佛方才什麼話也沒說一般,卻叫她有氣也無處撒,一時之間卻是氣悶得很。

听到葉曼的問話,她只是冷冷地笑了笑︰「皇上已經歇息了。今日誰人都不見。你若要見皇上,提前一日告訴本宮,本宮若心情好了,自然會替你提前轉告皇上。」

「是嗎?大百日里,皇上還在睡覺?」葉曼眼波流轉,卻瞥見內殿之中的帳幕中,似是有幾個人影憧憧。她向前邁了一步,周綿綿卻站在她的身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站住在本宮宮里,休得放肆」她柔婉嬌美的臉蛋上,卻掛著一絲與她氣質頗為不符的冷笑,叫她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刻薄和陰冷。她看著葉曼,美麗的眼眸中有幾分狠辣,緩緩地湊過臉去,卻是壓低了聲音冷冷道︰「雖然你為皇後,但在皇上眼里,你不過是個過氣的女人。今**初回宮,沒見識過本宮的手段但本宮先警告你,別想著跟本宮做對。你斗不過本宮,不如早些認清楚現實,不要在本宮這里自取其辱」

說完這些話,她冷冷地轉過臉去,卻是厲聲喝道︰「來人」

「左昭儀娘娘」旁邊的太監和宮女們忙是俯身下跪。

「送客」周綿綿指向宮門之外。

葉曼卻是料想不到,一個外表看來如此柔媚嬌俏的可人兒,竟然也有如此凌厲的一面。微微愣了愣,卻是不由得微笑起來。看來事情的發展比她想象中的更為有趣。

她目視著四周的宮女太監。自從宮亂之後,南唐後宮的諸多宮女太監都是她親自選進來的,這些宮女太監們進宮里久的,多少也知道這位正宮娘娘的厲害,此刻雖是听了周綿綿的叱令,然而卻沒有一個敢于上前將皇後娘娘「送」出這里。

周綿綿卻是並沒有料到這種情況。她雖是出身風塵,然而貌美妖嬈,心高氣傲,年少便博得了一番艷名。她自出道以來,身邊的男人素來是將她捧在手心。至于女人,那些風塵里的姐妹,老鴇,也無一不是對她奉承有加,皆是順著她的性子來。

她雖慣于討好男人,然而在自己的脾性上,卻是頗有些自己的個性。然而這卻更叫更多的男人痴迷于她。她在宮外便養尊處優,頤指氣使地慣了,如今進了宮,李世更是將她捧在掌心,葉曼未回宮之前,宮里的大小嬪妃都被她整治得服服帖帖,至少明面上,眾後宮妃嬪對她無一不是俯首帖耳,從未有人敢明面里跟她對抗。

她卻從未想到,這位傳說中已經失寵許久的皇後,竟然仍舊能夠讓自己的宮人如此懼怕。

「怎麼?沒有听到本宮的話嗎?」。她加重了語氣。

那些宮女太監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終于有個太監鼓足了勇氣上去,戰戰兢兢地向葉曼道︰「皇後娘娘,不要為難奴才了,不如您……您便先去吧。若皇上有了空,自然會去看皇後……」

「住口」葉曼雖是知道太監是無辜的,但今日此情此景,她也知道,周綿綿之所以如此態度,不過是趁著她剛剛回宮之際,在奴才們面前給她這個正宮娘娘一個下馬威。而這個下馬威,卻是她不能躲避的。若今日她服了軟,從今以後在這南唐後宮,她便怕是再也沒有任何威信可言。她抬起頭看了看周綿綿,卻仍是輕言細語︰「若本宮今日非得看到皇上呢?」

「皇上?」周綿綿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話般,禁不住笑出聲來。「皇後娘娘想見皇上?可是皇上願意見皇後娘娘嗎?皇後娘娘還不知道吧?皇上早就對皇後娘娘你厭倦多時,時常只在我耳邊說,皇後娘娘和鎮關王不愧是一家人,只為了葉家的利益爭權奪利,眼里從來不把他那個皇上放在眼里。如今鎮關王已被軟禁了,莫非皇後娘娘以為廢後還會遠嗎?」。

「也許廢後不太遠。但至少現在這一刻,本宮還是皇後。」葉曼仍舊是微笑。她向周綿綿邁了一步,眼神中也流露出幾分銳氣來。「可本宮知道,即使本宮不是皇後,這皇後娘娘的位子,也輪不到周姑娘你。一個風塵女子,雖是皇上寵愛一時,然而左昭儀已是極致。再想往上,卻是不可能了。本宮也奉勸周姑娘一句,不如早早看清楚自己的斤兩,免得一味地想爬得更高。若是爬不上去,將來跌下來,粉身碎骨,在所難免……」

她說話時心平氣和,倒像是在教訓一個不大懂事的妹妹。然而周綿綿听在耳里,卻是心頭一陣窒悶。風塵女子四個字,更是如巨石般砸在她的心頭。「你……」她指著葉曼,想說些什麼,然而葉曼已將話說至此,她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來人來人」她氣得微微跺腳,向那些瑟縮在一旁可憐圍觀的宮女太監們喝道︰「你們都愣住干什麼。把這個女人給本宮趕出長慶宮去誰敢不動,本宮就打斷他的腿」

她已是咬牙切齒下了如此命令,那些宮女太監們雖是懼怕葉曼,然而畢竟卻是在長慶宮當差的,周綿綿這長慶宮的正主發了怒,他們也不敢再怠慢下去,其中便有兩個太監大著膽子來拉葉曼。然而他們的手卻還沒觸及葉曼,葉曼腳步動間,已是向周綿綿逼近了過去。

那去拉她的太監只覺手中一滑,一拉沒拉住,不由吃了一驚,又想起傳聞中這位皇後娘娘乃是武將之女,心中不由又有些犯怯,禁不住又後退了幾步。

而這一刻,葉曼已是與周綿綿面對面而立,仍舊是不徐不疾的微笑。然而在周綿綿看來,這微笑已是有幾分危險。

「皇上可在里面?」她便似閑話家常般地問。

「皇上不想見你。」周綿綿冷冰冰地強硬回道。

「本宮再問一句,皇上可否在里面?」葉曼臉上的笑容漸漸冷凝。

周綿綿別過臉去,冷哼了一聲。

「若是皇上不在里面,那麼無疑,你假冒皇上在此的假象,必定有不良居心。若本宮查實,必定以後宮宮規論處。」她的笑容徹底凝住,眼神里的凌厲已是顯露無疑。「你敢讓本宮進去親自一看嗎?」。

「皇上在里面,可惜皇上除了我,不想見任何人。皇後若硬要闖進去,忤逆了皇上,那臣妾也沒辦法。」周綿綿針鋒相對,卻是寸步不讓。

「既然如此,那本宮這便進去了」葉曼也不欲與她多說,跨步便要進去。

她與周綿綿在殿外糾纏如此之久,而殿內卻沒有絲毫的動靜。這叫她不自覺地便起了疑心。與李世相處甚久,她也明白李世的秉性。若是偽裝在周綿綿此處,他自己卻出宮逍遙去了,也並不是沒有可能。若果真是那樣,卻是一件嚴重的事情。葉曼如今因鎮關王的事情心急如焚,卻是要早些得知他的下落。

哪知周綿綿雖是外面嬌柔,卻並非是溫良的女子。如今見她強橫著要進來,她也不甘便這樣被她得逞,只伸出手來,拉住了她的衣服。然而葉曼自幼習武,力氣卻比一般的女子要大。她這麼一撕扯,並沒有拉住葉曼,然而自己卻被葉曼撞了個趔趄。

然而雖然她原本身嬌力弱,被葉曼這麼一撞,搖搖欲墜,身後兩個宮女便順勢攙扶了過來,並無大事。然而就在那兩個宮女即將攙扶到她,周綿綿卻是腳下一滑,這一滑卻也不知是意外,還是她故意,剛好錯開兩個宮女的手,整個人失了勢,從腰部折過去,頭部撞擊在了宮殿的牆壁上。周綿綿「噯喲」驚叫一聲,用手一模,那撞到牆的後腦上,竟滿是鮮血。

「皇後……皇後想害死我快來人啊,皇後想害死我……」看到了血,周綿綿一臉的驚恐,卻似是受到了極度的驚嚇般,和剛才驕橫的形象判若兩人。她一邊後退,一邊發著抖,便如一只受驚的兔子般,楚楚可憐。此刻若是叫不知情的人看了,怕是果真以為葉曼便是那只要殘害兔子的餓狼一般。

葉曼看著她聲嘶力竭的表演,禁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內殿里,除了素日里跟在皇上身邊的幾個無關緊要的小太監外,並無一人。李世果然不在。確認了這一點,她反而安定下來。然而接下來怎麼辦呢?雖是之前說要以宮規處置周綿綿,然而周綿綿如此一鬧,倒是叫她沒有辦法再下手。

這個女人不簡單。她自己撞傷了腦袋,不僅葉曼沒有辦法找借口懲處她,反而等李世回來,她帶著這個傷口在李世面前楚楚可憐再做場戲。一個是盛寵的妃子,一個是失寵的皇後。毫無疑問李世絕地會相信周綿綿的話,到時候將所有的罪責都怪罪到葉曼的頭上。那個時候,即便是葉曼有一百張嘴,也很難說得清楚。

然而有一點葉曼卻是確定了。她知道,李世平日里不一定會找她。但出了這等事,李世定會受周綿綿的挑唆,上門向她興師問罪。無論如何,因著這個原因,她反而定能夠見到李世一面。雖是趁這個機會,提父親的事情並不好,然而無論如何,對她來說,有這個機會,總比沒有這個機會好。她必定得試一試,無論成功不成功。

她便在鳳藻宮等候李世大駕。而李世也並沒有讓她失望。便在晚膳時分,李世果然變駕臨鳳藻宮。同行的,自然還有左昭儀周綿綿。只是此刻的周綿綿和白日里所見的那個周綿綿完全不一樣。她一襲白衣,撞傷的後腦上已用布帛包扎好,整個人不施脂粉,雙目含怨,幾滴淚光閃閃,讓那如漆的點墨眼眸越發是楚楚可憐。

她被貼身宮女從步輦里扶下來,便依偎在李世身邊,寸步不離。及至看到葉曼,眼中那怨色卻是更深,葉曼向李世行禮時,她也只在旁看著,並不依照理解向葉曼行尊卑之禮。而李世雖是瞧見,卻也似是默許般,並無一言一語。

「皇後可回來了。」幾月不見,李世顯然身子骨又瘦得多了,而原本清俊年輕的臉上,卻更是添了幾分憔悴之色。葉曼心知他定是服食寒食散過多所致,心中頗有幾分酸楚。想昔日初見李世時,那時街頭相遇,她尚且不知他便是南唐這個昏君,對他的風貌還頗有幾分贊許。而後雖是厭惡他的死纏爛打,然而在她心中,他卻始終是那個一臉燦爛的頑劣少年。卻哪里是眼下這個病秧子的樣子?

然而,心中雖是隱隱作痛,關心的話卻是說不出口。該說的,她早已就說了。而他,也早已厭棄了她的規勸。他一日一日,只嫌棄她管得太多。那麼,她也便不再說了。

「是,我回來了。」千言萬語只轉為這麼一句淡淡的話。她抬了抬眉眼,終是又忍不住添了一句。「許久不見,皇上,似乎又清減了……」

李世抬起頭,凝神仔細地看她,听到這句話,卻似是頗有些感觸。一時怔了怔,他卻是苦笑著道︰「你不在時,朕做了許多噩夢。朕每夜每夜都睡不好覺……朕有時候想,到底為何會鬧成這樣?朕以前……朕以前睡在長慶宮,睡在曼兒你的身邊,踏踏實實,每夜里都有好夢。可是,如今……如今的長慶宮……只有綿綿,卻沒有曼兒你了……」

他的溫和讓葉曼覺得意外,也讓周綿綿覺得意外。而他的這句「曼兒」,更是讓葉曼不知道他葫蘆里買的什麼藥。莫非今日李世並非是為了周綿綿出頭,來向她興師問罪的?然而,若不是如此,他來這里又是為了什麼?

正在葉曼疑慮時,卻听周綿綿捂著後腦,不經意間地申吟了一聲。李世皺了皺眉頭,回過頭去。周綿綿滿目的委屈,雙眼淚光欲滴。「皇上只顧著談舊情,卻忘了綿綿的傷還痛得厲害。皇上口口聲聲關心愛護綿綿,原來也不過都是說說而已……」

說話間,她眼中淚珠滴落下來,卻是叫心腸再硬的男人也禁不住心軟了。李世忙是撫慰著她,道︰「朕怎會忘記綿綿的傷呢?你放心,有朕在此,定會給綿綿討回個公道。」

「公道?」葉曼忍不住掃了他們二人一眼。見李世將那小綿羊般的周綿綿摟在懷里,疼惜之情溢于言表,心中便似是被一根針狠狠地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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