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李世看著她，眼神卻是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然而他顯然對葉曼這番辯解的話不信，冷笑了兩聲道︰「大臣們沒說錯，朕的皇後……畢竟也是鎮關王的親生女兒。在朕這個無用的夫君面前，皇後自然會包庇鎮關王。你們父女兩個，一個在朕面前說，本王的女兒對皇上一片深情；一個在朕面前說，臣妾的父親對皇上一片忠心。可朕看來，你們沒一句是實話。若是皇後你如鎮關王所說那般，對朕一片深情，那為何自從宮亂之後，朕在你面前從未見過你對朕露出半分的好顏色？而鎮關王若如皇後所說那般，對朕一片忠心，那為何跋扈專權，讓朕做著這個傀儡皇帝？」
葉曼見他幾乎咬牙切齒說出這番話，心底微顫，沁出一絲寒意，整個身軀已是覺得沉重冰冷。然而方才激動的心，此刻卻因為震驚過度，反而漸漸平靜了下來。「原來如此。原來皇上心中，是這麼看待我們父女倆的？那麼既然時至至今，還有什麼好說的？」
她淡淡地道，看著李世。這個曾經對她海誓山盟，承諾她的一世的男人。雖是面容略有些憔悴，然而仍是面如冠玉。俊秀的五官，在他此刻爆發的情緒下，略有些冷厲。他已不再是那個對她掏心掏肺，信任如斯的柔情皇帝了。
入宮以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饒是她性格堅韌，至此刻，已是有精疲力竭的感覺。面對他的這些質問，她已無言以對。深深地吸了口氣，竭力讓自己積郁已久的胸口放松了少許。內心深處，卻有一種想要掙月兌，想要逃跑的感覺。她垂下了眼瞼，突而嘲諷地輕笑。
或許父親說得對。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當時因不喜歡李子愈而敢于逃婚，然而卻遇上了荒唐帝王李世。終究逃不月兌一個「命」字。如今困守深宮，怕是比嫁入李太傅家更要糟糕許多。
「臣妾的爹爹越是能干，皇上心里便越是不舒坦。若是皇上果真看不慣臣妾的父親，那麼為何不下一道旨意，讓鎮關王辭官告老，回家頤養天年呢？」她輕描淡寫地說著。「還有臣妾……既然皇上眼中的臣妾已變了質，皇上看了臣妾便心中不暢。那麼皇上不如打發臣妾去邊關，從此天高地遠，永不再相見，豈不是正好遂了皇上的心？」
李世正喝著一口熱茶，聞言抬著茶盞的右手一顫，那茶水濺到他手上，他也渾然不覺。瞪視著葉曼，他眼中迸出鮮紅的血絲來。「好一個天高地遠，永不再相見……好！好！」
他一連說了幾個好字，眼中的紅色彌散更甚。他有些氣急地抬手，想將茶盞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然那茶水卻有些微燙。只喝了一口，他便將那茶盞用盡全力擲到了地上，氣的渾身顫抖，指著鳳藻宮的婢女們罵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沏的茶水，來人，給朕拉出去斬了！」
「皇上饒命！」立刻有一個渾身顫抖的倒霉宮女跪了下來，卻正是平日里貼身伺候葉曼，在玉繡手下當差的宮女安喜。幾個身強體壯的太監一擁而上，便要將安喜帶下去。
葉曼長眉一抬，喝道︰「站住！」她看著李世，再看著那無辜的宮女，終是和緩了口氣。「不過是一盞茶而已，皇上何必如此？依照後宮的規矩，這種伺候主子不周的奴才，最多杖責便罷了。皇上若是生氣，臣妾這就叫人把這奴婢帶下去杖責便是，犯不著平白要一條人命。」
她趕在李世開口前，令那幾個太監道︰「來人，把她拖下去，杖責三十，以儆效尤！」
那幾個太監自是應道︰「是。」
安喜含著淚叩拜謝恩，被太監們帶了出去。
李世嘴角浮起一絲冷意，卻是不再看葉曼。他轉過身，嗓音里透著幾分殘忍和陰森。「朕不管皇後怎麼想。但朕有一句話，先放在這里。皇後如今說話，無人不敢不從。若皇後執意要去，朕也攔不住。只是皇後若是去了，今後，便不用再回宮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邁步出殿，背影干脆而絕然。
葉曼品味著他話里的意思，身軀漸漸變得僵硬。「今後，便不用再回宮？廢後……李世，你不就是想廢後嗎？」。她抬起頭，看著外面有些陰沉的天空，禁不住卻是冷冷一笑。
「小姐，那……那你還去嗎？」。一直侍立在她身後的玉繡真是為她捏了把汗。
「不回宮便不回宮。」葉曼面上的笑意愈濃，卻頗有幾分蒼涼幾分倔強。「在宮外，或許能有幾分自由。而在這里……玉繡，你覺得本宮現在的處境，與身在囚籠，又有何區別？」
她既是已覺李世不再是李世，南唐後宮已不再是她的適宜之所，無論李世是什麼態度，對如今的葉曼來說，已是不重要。甚至，李世那番話，讓她更是意識到，邊關一行，對她來說，從一個念想，變成了勢在必行。
葉曼辭別了鎮關王。而李世卻借口稱病，避而不見。她也並不在意，只在奇珍房的宮殿外遙遙叩拜，便踏上了北方的旅程。于是便于五月初夏，葉曼帶著少量的隨身宮人，在鎮關王派遣的部隊的保護下，前往邊關。
城外的道路上，新葉碧艷，一片翠綠的郁郁蔥蔥。龐大的隊伍行駛在官道上，鎮關王的鐵騎部隊，卻為這初夏的風景添了幾分浩大的氣勢。
葉曼坐在馬車中，揭簾看著車外的風光。
路邊的農田里，有忙碌的農夫，碧綠的禾苗吐著女敕芽，她深深允吸了一口那農田飄來新鮮的空氣，近日來一直被巨石重壓的心，終于得到了少許的放松。或者對她來說，遠離那後宮中爾虞我詐的惡心的一切，的確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突然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透過身後整齊規律的馬蹄聲，傳到了她的耳朵。來者似乎甚急，隱約還听到有人呼喊的聲音。葉曼心中生出疑惑，向坐于對面的玉繡看去。玉繡從車簾中看出去，向守衛在車外的鐵騎首領問道︰「將軍，後面似有喧嘩聲，可是發生了何事？」
那鐵騎首領早已是將隊伍後面的情景一覽無余，忙是道︰「請娘娘放心，無事。不過是來了個朝廷的官員，似是前來為娘娘送行。因人帶的太多，被衛隊攔住，末將這便去查問。」
「朝廷的官員，為本宮送行？」葉曼長眉微挑，說不出的詫異。
鐵騎首領早已是策馬趕到隊伍的後翼。過了片刻，他又策馬奔回，在葉曼的馬車外稟告道︰「回娘娘的話，來者是光祿少卿李大人。李大人想求見皇後娘娘一面！」
「李子愈？」葉曼眉頭微微一皺，繼而卻浮起一絲苦笑，輕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他又來做什麼呢？莫非他是嫌我如今的狀況還不夠糟？」然而想了想，她終是對鐵騎首領道︰「既如此，你叫光祿少卿大人過來吧。」
「是，娘娘！」鐵騎首領向隊伍的後翼招了招手。
葉曼的馬車停在了路邊。隊伍的後方，有急促馬蹄聲響起。葉曼掀開簾子，從馬車中走了出來。只見和煦的風中，穿著一身官服的李子愈跨坐在馬背上，臉容上有幾分憔悴有幾分急切。看到了她，他翻身下馬，拉著馬韁繩，跨步向葉曼走過去。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臉上。他原本文弱的氣質里，此刻竟是混雜著幾分滄桑。他定定地看著葉曼，還未開口，眼神里的擔憂已是顯露在外。將馬韁繩隨手塞到那鐵騎士兵手里，他面色鄭重地看向鐵騎首領道︰「鄧將軍，本官有幾句話想對娘娘說。不知將軍可否稍作回避？」
那鐵騎首領鄧磊原本是鎮關王的人，聞听這話並不作聲，只向葉曼看過去。葉曼微微頷首，那鐵騎首領鄧磊便帶著屬下退到了一丈開外去。
葉曼身邊的人，除了玉繡之外，余者也都退下。李子愈看著葉曼，卻是無法平息胸腔中的氣息。「為何要走？」他灼灼的眼神看著她，語氣便似質問般。
「光祿少卿大人如此急匆匆地趕來，就是為了向本宮問這個問題？」葉曼微微皺眉。
李子愈搖了搖頭，竭力平息自己的情緒，然而急促的語氣仍是出賣了他。「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他讓你走的？你走了之後，可還會回來？」
「本來，本宮今日並不願意見大人。但光祿少卿大人未免太過執著。是以本宮今日想送光祿少卿大人幾句話。」葉曼淡淡一笑︰「今日離宮是本宮自願，與任何人無關。至于日後回不回來，亦由本宮自己決定。不過本宮要提醒大人一句，本宮是皇上的人，本宮為君，光祿少卿大人為臣，做臣子的，總歸記得做臣子的本分才好。」
「做臣子的本分？」李子愈抬起頭來，古怪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