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天下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以色事君(上)

作者 ︰ 陌上紅顏

葉曼順著安意的聲音看過去。只見對面的閣樓里,果然多了一條曼妙的身影。遠遠地見得李世殷勤地站起身來,那周綿綿微福一禮,坐在了李世的身邊,揭開臉上的輕紗來。

見慣了宮中各種風姿的美人的葉曼,初見那輕紗揭開,微微吃了一驚。

她听那王嬤嬤說過,那金妍兒是周綿綿的小姐妹,話里的意思,倒像是周綿綿比金妍兒更年長。然而此刻看到周綿綿面紗下的容貌,卻是比金妍兒還要年輕幾歲的樣子。

況且金妍兒臉上施著嬌艷的脂粉,打扮得奼紫嫣紅。而眼前的這周綿綿,卻是一張素臉,脂粉未施,然而整個人卻容光煥彩,說不出的明艷逼人。

饒是葉曼帶著十足挑剔的眼神去看她,卻仍舊不得不承認,這個江南第一名姬,的確自有她魅惑人的本錢。

只見她落座之後,那閣樓里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被她牽引。坐在她對面的金妍兒倒是黯然失色。

也不知李世說了些什麼,周綿綿嫣然一笑。頰畔綻出小小梨窩,頓如滿室花開,令人目眩神馳。她雪白的瓜子臉蛋不過巴掌大小,更襯得她下頷尖尖,說不出的窈窕細致。這麼一笑,倒叫李世越發的目眩神迷了。

「看來,皇上他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從那里面出來……娘娘,不如你先休息一下,接下來我去安排……」李子愈緊皺起眉頭,頗有些憂心地看了葉曼一眼。

葉曼收回自己的眼神,只將新換上的熱茶捧在手里。然而將那茶湊到嘴邊,卻又是許久也都沒有喝一口。突然她眼神一沉,卻是抬起了手,緩緩道︰「不!」

「李公子!」她略有些陰沉的目光看向李子愈,李子愈眼皮微微一跳,情不自禁地便站了起來,道︰「娘娘有何吩咐?」

「你找機會,去把皇上身邊伺候的張延公公叫過來!我有話要吩咐他!」她看了看李子愈,眼神微微一動。「不過,暫時你不要驚動了皇上。他如今在興頭上,我現在不願意見她。你,可以做到嗎?」。

李子愈愣了愣,卻不知道她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遲疑了下方才道︰「是,這……微臣可以做到!只是……只是娘娘好不容易等到了這個可以見皇上的機會,如今不去見皇上,若等皇上又回了那深宅。再見一面,怕是再難了……」

葉曼卻已站起來身來,冷笑︰「我既已來了,便不怕見不到他。你按照我吩咐去做便是。」

李子愈見她面上一片堅決,也只得點頭道︰「既如此,那微臣遵命!」

此處的閣樓是一片有些讓人窒息的沉寂。然而在對面的閣樓里,卻是一片歡歌笑語的景象。酒過三巡,周綿綿懷抱著琵琶,唱起了江南一帶風靡的小調兒。

李世雖是並沒有喝很多酒,然而就不醉人人自醉,看著周綿綿的目光已有了幾分迷蒙。他全然沒有注意到,閣樓外邊一個嬤嬤走進來,給桌上添了新菜色,還給一直站在李世身後的幾個奴才侍衛遞了杯熱茶。一直站在李世身後寸步不離的張延接到那杯熱茶,臉上不易察覺地微微變色,隨即向李世四周的侍衛遞了個眼色,悄然地退了出去。

李世沒有注意到,坐在李世對面的金妍兒卻注意到了這一切。心中微微一動,她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只忍不住向張延離開的背影多瞅了幾眼。

時間過得極快,對于沉浸在溫柔鄉中的李世來說,更是時光如梭。外面的天色逐漸日暮。周綿綿站起身來,到了個萬福,笑言道︰「天色已晚,綿綿也該向諸位告辭了。」

「如此一天便又過去了?」李世悵然看著天色,有些依依不舍。「周姑娘不僅貌美,且詩畫才情亦是這世間女子少有能及。每與周姑娘暢談,都叫在下心曠神怡。只可惜周姑娘難請,這不知不覺間,又該到了分別的時候,叫在下卻是好生不舍!」

那周綿綿嫣然一笑︰「李公子的才情,亦是叫奴家好生仰慕。只可惜這時節天短,綿綿只好改日再向公子請教!」她雖是頗為客氣有禮,然而話語中卻是對李世的留戀並無反應。

倒是金妍兒笑道︰「綿綿既是對李公子十分仰慕,那就不要急著走嘛。或者在此處秉燭夜談,或者隨了我們李公子,去了李公子的府邸,大家一塊兒談詩論詞,豈不也快活?」

李世听得這話,眼楮一亮,亦是滿目期待。然而卻听周綿綿淡淡笑道︰「妍兒,不可胡說。你知道我定下的規矩……仰慕是一回事,但我周綿綿從不會陪客人過夜……」

「客人?莫非綿綿還把我們李公子當客人?」金妍兒笑著拉過周綿綿,卻是嬌嗔道︰「一起談詩論詞都那麼久了,李公子從未把你當風塵中人看,你又何必把李公子當客人呢?」

周綿綿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即便如此,但綿綿始終是風塵中人。只要綿綿一日是風塵中人,就一日守著當初自己定下的這個規矩。」

「規矩也是人定的嘛。更何況,即便是風塵中人。也有投自己興趣的朋友。若是你把李公子當朋友,又何必拘泥那麼多呢?除非,你不把李公子當朋友?」金妍兒不依不饒道。

然周綿綿只用幽幽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卻是沉默不語了。

李世見她被金妍兒的話語逼迫至此,不由心中不忍,忙是笑著替她解圍道︰「妍兒你少說兩句罷!天色不早,我們改日再約周姑娘便是,也不急在一時!」

旁邊那些陪客們便也是附和,笑說︰「今日是托李公子的福氣,才得一親周姑娘芳澤。若是該日再約,李公子可得知會大家。李公子的詩才高,我們諸位還想多多請教。」

李世笑了笑道︰「諸位仁兄都是蘇州有名的才子,如此說卻是過獎了。若是周姑娘肯賞臉,能夠再約相見,那是自然少不得知會大家。只是大家做了好詩詞,也別忘了知會在下。」

眾人說著話兒,一時便散了。

李世攜著金妍兒出了憐香院,好半日仍舊忍不住回頭望。只見夜色昏沉,那金碧輝煌的憐香院人來人往,卻仍是熱鬧非凡,李世禁不住悵然地嘆了口氣。

帶著眾隨從上了馬車且不提,這馬車一路回家,卻是順利。一路上李世默默無話。饒是那金妍兒嬌聲笑語,他卻懶怠回應,只像是丟了魂兒般,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

只叫金妍兒在旁邊看得又是嫉妒,又是好笑。

他在蘇州購下的深宅,位于蘇州最好的地段。馬車咕嚕嚕馳進宅門,兩扇墨漆的大門便隨即緊閉得密不透風。夜色中,院中各處懸起了明亮的風燈,倒是叫這個大宅里帶了些暖和的氣息。

張延將李世從馬車上扶下來,李世仍有些心不在焉。只看著那院中的燈道︰「瞧這日子過得可真快,不覺間已到這里一月有余。如今除夕夜快到了。這種日子,若是有綿綿陪在身邊,那卻真真是一種福分……」

金妍兒听他這呆呆傻傻的話,不由捂嘴微笑︰「瞧你,明明是心急如焚,急得像貓兒似地,卻偏生要裝得風淡雲輕。綿綿她不像我,這麼輕易就被收為房里人,還沒名沒分。若是你要收了綿綿,倒是要破費一番心思。」

「這不是還有你呢嗎?」。李世有些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我用你的計策跟她接觸,不慍不火,但是這麼久了,為何還是沒有一絲進展?你不是說你和她自小一塊兒長大,清楚她的性子嗎?可也沒見你想出個奏效的計策來。」

「公子這便急了?那公子答應過我的事,還連一絲影子都沒有呢!」金妍兒斜睨了李世一眼,眼神如水波般盈盈而動。「奴家說過,這輩子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得公子全部的寵愛。但奴家對公子是一片真心,如果奴家從了公子,只想在公子身邊為一妾室,得公子一絲憐惜,便是心滿意足了。可是奴家這一個小小的要求,公子明明答應,卻遲遲不見兌現……」

「我……」李世看了她一眼,心中不由一軟。「妍兒,君子一言九鼎,我說過的話,不會忘記。你若相信我,就再給我一些時間……」

「奴家就是太相信你了。時至今日,除了知道你姓李,來自京城之外,竟是不知道你的身家來歷。」金妍兒幽幽地嘆了口氣。「若是他**負了我,妍兒竟是還不知道該找誰哭訴去!也就是我這麼傻,見了你這個冤家,便似丟了魂兒,自己贖了身,這眼巴巴地便跟了你。綿綿卻不似我這麼傻。你若要收了她,沒有一個豐厚的家世家底,怕是……」

她說著這話,突然發現李世的面色凝固起來。

順著李世的目光看過去,金妍兒大吃了一驚。

長廊簷影下,懸掛著的風燈之下,立著一名身材高挑,膚色白皙的紫衫麗人。那麗人臂後倒持著一柄烏沉沉的黑鞘短劍,包著黃銅鞘殼的劍鞘尖傲然指天,與她遠山般的臥眉相襯,艷麗當中卻是別有一股英氣。

她看來年紀尚小,容色略帶嬌俏,而容貌自然是極美的。金妍兒是混慣了風月場的人,見過很多女人,也知道像她這樣的美貌並不常見。但與她的颯然英風相比,秀氣的臉孔、穠縴合度的身段似乎也不那樣令人印象深刻。

此刻幽暗的廊廡之間,似乎被她炯炯有神的目光點亮。

金妍兒一時被這少女的氣勢壓倒,半晌說不出話來。無意間看向李世,她卻更是吃驚。原來李世見了這少女,卻似是老鼠見了貓般,堂堂的七尺男兒漢,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好幾步,眼神竟是不敢向那少女直視過去。

「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吧?」少女清淡的聲音飄過來。

金妍兒明顯地看得李世的身軀一顫。然則,少女一開口說話,李世卻似是不敢再退後,尷尬地站住,卻是半日說不出一句話來。

「如今天冷,你不要呆站在這里,快些進屋來,暖和暖和身子。」那少女向李世招了招手,微微一笑,卻像是這屋里的主人在招呼外客般。「我已叫奴婢們泡好了上等的茶,我們卻是好久沒有在一起喝過茶了,你過來陪我喝上一杯罷!」

金妍兒見她用這樣的語氣招呼李世,心中不由驚疑。然而更叫她不可置信的是,听了那少女的話,李世卻竟是乖乖地向著那少女走了過去。

旁邊的那些侍衛隨從們,卻是像見怪不怪般。張延向眾人招了招手,只道︰「你們先退下。」便回過頭來看向金妍兒,有些遲疑地道︰「金姑娘!不如你先去歇息吧。公子他一時半會兒,怕是無暇顧及姑娘你了……」

金妍兒瞧著那少女的背影,心中有萬般不解,只得瞧了張延道︰「這位姑娘,跟你們公子卻是什麼關系?」

「什麼關系?」張延瞧著金妍兒,搖了搖頭︰「金姑娘不是一直想在公子身邊有個名分嗎?若是她不答應,就算是我們公子答應了,那也怕是無濟于事……」

金妍兒訝然地睜大了眼楮︰「莫非她是你們公子的正室夫人?」

「十之不離八九……金姑娘若想要個名分,與其求公子,不如求了她……」張延隱晦地說完這些話,有些意味深長地又看了金妍兒一眼。「老奴有些事要辦,金姑娘請自便吧!」

「多謝張叔……」金妍兒微有所悟,對著張延的背影微福了一禮。

蠟燭和風燈照得整個廳中如同白晝,李世和葉曼相對而坐,面前的茶都涼了,二人四目相對,卻是沒有人開口說一句話。只是李世的眼神,由初時的躲避,逐漸變成了愛憐和關切。

「這許久不見,愛妃瘦多了……」他輕嘆了口氣,伸出手去,似是想去觸模葉曼的臉龐,然而手伸到一半,見葉曼只低著頭不做聲,他又有些心虛地將手放了下去。

「愛妃,你在怪朕嗎?朕……」他似是想辯解,然而想了想,卻終究沒有什麼可以辯解清楚的,只得端起口中的茶,掩飾性地喝了一口。

抬起頭,卻見葉曼白皙如玉的臉龐上,不知何時竟是有兩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滾落下來。李世有些慌了,卻見葉曼早已是紅了眼眶。

「這一個多月來,臣妾對皇上朝思暮想。為了得知皇上的下落,臣妾也不知費了多少的心思。為了保住皇上的江山,臣妾連邊城都去過,歷盡艱辛。可是臣妾萬萬沒有料到,臣妾回京听到的第一個消息,竟然是皇上已另結新歡……皇上自己說說看,臣妾能不怪皇上嗎?」。

「朕的左昭儀,這……」李世上前一步,想握住葉曼的手,然而葉曼卻挪開了身子。李世只得苦笑了道︰「朕並非是有意如此,只是……只是……情不自禁,朕身為皇上,有三宮六院也屬尋常。左昭儀何必為了這些事情而自尋煩惱。更何況,無論朕有多少嬪妃,朕心中始終只有左昭儀一個。等他日朕立了昭儀為皇後,昭儀自會明白朕的心意!」

「皇上,你至此還未明白臣妾的意思麼?」葉曼搖了搖頭,眼中卻掩飾不住失望。「莫非皇上以為,臣妾怪罪皇上,不過是因為爭風吃醋嗎?皇上未免太小看臣妾了!」

她站起身來,微微喘了口氣,語氣微微一頓。「自臣妾嫁給皇上的那一日起,臣妾便知道皇上有三宮六院。臣妾在宮中那麼久,也從未干涉過皇上去臨幸其他的嬪妃。皇上若要納妃選秀,臣妾不但不反對,還樂意為皇上操持。但是皇上在此家國危難時機,卻留戀江南風月場,和風塵女子來往,卻是皇上的不對!莫非皇上還想納一風塵女子為妃嗎?」。

她的質問倒是叫李世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世將手里的茶盞放下,站起身來,與葉曼並肩而立。

他瞧著她冷若冰霜的臉,壓低了聲音︰「朕自然知道,風塵女子終究是風塵女子,納為妃嬪並不合適。只是朕喜歡她的風情和才華……」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卻是越發地低了。「這次宮亂,叫朕明白了很多事。或許,朕,根本不適合做這個皇帝。若是做個普通人,朕便不會有那麼多煩惱。愛妃,你知道嗎?朕坐在那個皇位上,經常會感到脊背發冷。朕只要做個平凡人便好。是以朕不想離開此地。只要不離開此地,朕覺得,這樣平平靜靜的生活也不錯。誰愛當皇上,就讓誰當去。」

「那皇上這麼說,又將臣妾置于何地?」葉曼抬起頭來,面色凌厲。「皇上以為,這個皇位想不坐便不坐嗎?若果真是那麼逍遙,那麼這世上就沒有那麼多人擠破頭想做皇上。而皇上你昔日,便只可將這皇位讓給李佑便可。皇上自己去了北秦做質子也好,做平民百姓也好,都由得皇上。只是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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