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妾同舟 第一卷 誰家新婦初長成 第一百零九回 抉擇

作者 ︰ 慵懶海棠

第一百零九回抉擇

金莎原來以為父親同以前一樣。不過是一時的氣話,過後就忘了。可是第二天早上當她起來,大概已經九點多鐘了,底下空蕩蕩的大廳只有兩個下人在擦木地板,父親和哥哥應該已經出去了,她心里一陣竊喜,去餐廳慢條斯理地吃了早餐,又回了自己房間換衣服。

臉還是有些疼,但昨晚母親給她用冰冷敷了很長時間,又涂了藥油,已經好多了,而且由于白薇身體虛弱,打得也不是很重,她在鏡子里仔細看了看,不太重了,只是還有點紅,便讓佣人送來幾個熟雞蛋,在臉上滾了一會兒,覺得好些了,就小心地搽了點粉,又仔細修剪了眉毛。再用眉筆劃出柳葉眉的形狀,然後涂了唇膏,換了一件正紅暗花紋的旗袍,又把頭發全束在腦後,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

金莎沖著自己滿意地笑了笑,挽起前兩天剛買的紅色鱷魚皮包就往外走。走至大門口,卻發現原來的門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左一右兩個一身戎裝的士兵,看見她就把手里的槍擋住,道,「金小姐不能出去!」

金莎氣得跺腳,恨不得給他們一人一個耳光,就怒道,「你們是什麼東西?敢攔我,這里是金公館,我是金家的大小姐,得罪了我,你們都沒好果子吃!」

那二人並不怕她,像沒听見似地對視笑了笑,其中一個不卑不亢地說,「在下是受了上峰的命令守在這里的,還請金小姐見諒!」話說的雖然客氣,卻沒有一點退步的樣子。金莎仔細看了他兩眼,認出這是父親身邊秦副官的手下,記得這個秦副官總是一臉笑眯眯的樣子,看起來很好打發的樣子,既然是他的手下。想必也不會太難纏,就堆出嫵媚的笑容,嬌聲道,「二位還真是認真呀,秦副官倒是有本領,不過,二位一定不知道,我父親,也就是你們的督軍,最寵愛的就是我這個女兒,每次我惹他生氣都不會超過兩天,若過兩天父親消了氣,我到時說你們一兩句不懂變通,你們想想,會怎樣呢?我父親最討厭的就是笨人了……」

那二位士官再次對視了一下,金莎說得有道理,但還是有些猶豫,金沙趁機從包里掏出幾個大洋塞給他們,道,「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到時候我會在父親面前替你們說一兩句好話!」

二人讓開了路,其中一個還替金沙打開大門,但卻堅決不肯收銀錢。金莎本來也是拿出來裝樣子的,他們不收正中下懷,便又放回包里,昂著頭走出了家門。

但走出了家門她又有些迷茫,去哪里好呢?以前的女同學來往的不多,她也看不上她們,那麼,還是去找瑞德好了,昨天他把自己的丑事都說了出來,難道是真要同自己毀婚約嗎?

金莎還沒有完全昏頭,她也自知此刻去趙家不太合適,面對瑞德還好,她昨夜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辭,要緊的是,若瑞德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趙瑞才夫婦知道了這件事情後,會怎麼看她。

想想可能受到的蔑視眼光,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但不去又不行。

金莎忐忑不安地來到趙宅,她預料到的情況一概沒有發生發生,因為趙瑞德不在,趙瑞才夫婦也不在,問了下人,都說不知道去了哪里,金莎心里發虛,以為他們都知道了她的丑事所以如此怠慢自己,心里早發火了,但也只能忍著。去廚房里找了還算熟悉的馬嫂,先塞給她十個大洋,馬嫂收下了,卻還是支吾了半天才說二公子一大早就回了安國,而趙瑞才夫婦去了哪里,怎麼問也說不知道。

金莎全無興致地出了趙家的門,想起來包里還有瑞德給的幾百銀票昨日沒花,便想著一個人去逛逛也好。

便坐著黃包車去了商業街,這些日子她已經置辦了不少衣物了,看到對面的銀樓,便想去買個鑽石手鏈戴著也不錯,就信步進去了。

仔細看了半天,相中了一個藍色鑽石手鏈,做工很是精細,一共享有八顆鑽石,顆顆閃亮璀璨,她一眼就看中了,不過再看看上面表示的價格,便覺得有些遺憾。

金莎看了半天也沒說買,一直在旁邊挑選飾品的一個女子驚訝地叫了一聲,道,「真漂亮!七妹,你快過來看看!」

金莎不自覺地瞅了兩眼。果然她看上的正是自己沒下決心要買的那個手鏈。

一個非常漂亮的少女聞訊從對面走過來,大眼楮脈脈含情,嘴里嬌嗔,「三姐,我都說了我不要這麼貴的禮物!」

金莎看那二人打扮皆是華貴,心里有些憤憤然,準備轉身就走。可那個少女卻停下來,仔細看了看她,那眼神似乎認識她似地。

金莎找回一點督軍千金的派頭,看也不看蘇榮華一眼。

蘇榮華看著金莎那張與金山極為相似的臉,已經猜出了她是誰。有心上前打招呼,卻又沒好意思。

人家是官家小姐,自己怎麼能攀上呢?

「榮華,你果然在這里!」金山風度翩翩地走進來,看到榮華很是驚喜。他還未看到金莎,金莎卻看到了大哥,已然忘記了自己是偷偷溜出來的,幾步上前嬌聲道,「大哥!」

金山看見他一愣,隨即皺了皺眉頭,道,「你怎麼出來了,爸不是……」有外人在場,金莎要面子,打斷了他的話,「哥哥!這是在外面,你說家事做什麼,我倒要問你,你怎麼這麼悠閑跑到這里來了?」

金山尷尬了一下,並不打算把蘇榮華姐妹介紹給妹妹認識。

但榮華先開了口,貌似隨意地說,「金大哥,這位小姐就是你妹妹?長得好漂亮呀。」金莎最喜歡听這樣的話,就對她笑了笑。

金山就不得不介紹,「這位是蘇榮華蘇小姐,這位是融化的三姐念華!」

蘇念華笑吟吟地同金莎打了招呼,拿出剛剛買下的鑽石手鏈,道,「不知道能在這里踫到金小姐,這個就送給金小姐做見面禮!」

金莎很是驚訝,沒想到這蘇小姐的姐姐出手這麼大方,本來就是特別中意的東西,很想大方手下,但又怕哥哥不高興,眼神有些閃爍。

蘇念華便一把塞給她,道,「金小姐客氣什麼。你喜歡就留下吧!「

金莎這才欣喜地收下了。

金山這個人,根本不管這些,只顧忙著和榮華說話。

榮華如今已經適應了南京這邊的生活,而且經由姚太太指點,又學了一些對付男人的本領,氣質與之前很是不一樣了。

分明還是那個十六歲的少女,只是原先的鄉氣與青澀不見了,純真里面帶著點誘惑,只要是個男人看到難免都會多看兩眼的。

她身上穿的是三姐新給買的粉紫色洋裝,胸口綴了雲紗堆成的玫瑰花,因是露肩設計,外面又披了一個極短的白紗披風,圓潤的肩頭便若隱若現,而裙子的長度剛剛過膝蓋,露出兩只可以稱得上完美的玉腿,這種打扮咋一看很清純,其實卻是很誘惑人。

金莎多看了她們姊妹兩個幾眼,覺出一些不對來,但還沒來及細想,那邊兒蘇念華已經說,「金先生不好意思,今天我和七妹還有別的事情,改天再約可好?」

金山有些不甘心地點了點頭。

蘇家姐妹像兩條美人魚一般消失了,金沙低頭看看自己手中的精致盒子,有些疑惑地說,「哥,這蘇小姐什麼來頭?我怎麼從來沒听過也沒見過?」

金山不好回答,怕說破了妹妹不高興是其次,傳到父親耳朵里那可就不好了,便模稜兩可地說,「蘇小姐家在蘇州,你自然不知道,因為她姐姐嫁到了這邊,所以才來南京的!」

「哦,她姐姐嫁得什麼人,好有錢呀。」

蘇念華的身份,金山是知道的,就再次皺了皺眉頭,道,「听說是做房產生意的,只打了幾次照面,你問這麼多干什麼,還不快回家去,這次父親是真的急了,若再讓她發現……」

金莎面露不耐,道,「大哥,你真嗦!」說著轉身下了樓。

金山看著妹妹的背影,搖了搖頭。昨天趙瑞德那一番話,也讓他覺得心驚,平時看起來有些有些冒傻氣的妹妹竟能做出這等天衣無縫的計謀來?他不相信,而且看母親的反應,也不像是同謀,那麼就只能是趙家內部有接應了。

想想都會心驚,對方手段如此高明,妹妹嫁過去豈不是牽著鼻子被人當槍使嗎?看來瑞德執意要單方面毀了婚約也好。

只是他那妹妹如此偏執,能甘心嗎?

金山又兀自搖了搖頭,也走出了銀樓。

宋金枝這一日實在無聊,丈夫兒子還有斯塔都出了門,家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便讓廚房做了許多菜,熬了三四種湯,一一用食盒裝了,去醫院看女兒和外甥女。

雲琴已經好多了,可以下地活動了,只是當時因為要縫傷口,頭發被剪掉了很多,因為天熱,又不能戴帽子,所以雲琴怕丑,還算老實,也不怎麼亂走。

白薇相對要難受多了,那天金莎雖沒能影響什麼,但骨折本身要打石膏一個多月的時間,因怕骨頭長不好,這個天氣,那一塊便覺得又癢又悶,還很疼,都要忍不住拆了石膏,好好的撓一撓那里才爽性。

好在白若林給白薇送了許多書來,不光是醫學方面的,各種雜志報刊也有,鴛鴦蝴蝶排的小說也有幾十本,還一並送來一只結實的小書櫃放到白薇床前。

這樣二人便常常不說話,一人拿了一本書看,平日里抽時間看書還不覺得,如今有了大把的時間,白薇卻覺得總看醫書也甚是無趣,也看了時下流行的一些小說,而雲琴,是最喜歡鴛鴦蝴蝶派的小說了,她的速度又快,差不多一天都要看完一本,如此一來,沉悶的住院生活似乎也不那麼令人難以忍受了。

宋金枝走進病房一看,二人均是半躺在床上抱了一本書在看,態度極為認真的樣子,她有些驚訝,笑道,「喲,這是做什麼,要做女先生嗎?」。

白薇先放下書,道,「舅母今天好早!」宋金枝臉上閃過一絲黯然,也笑道,「是啊,今天斯塔不在家,我就早過來了!」

這時候雲琴也放下書,朝母親擠了擠眼,道,「媽,你別教斯塔規矩了,現在都是中華民國了,那些規矩早不時興了,再說,你這樣對待她,大哥會抱怨的!」宋金枝聞言瞪了女兒一眼,道,「你知道什麼?媳婦和女兒怎麼一樣呢,以後你嫁了人就知道了,再是新社會,這些大家規矩也錯不了!還有你,以後也給我規矩一點,不要在外面……」

雲琴做出一個求饒的表情,打斷了母親的話,道,「媽,你怎麼這麼羅嗦呀!」又用鼻子聞了聞帶來的食盒,問,「這是什麼好吃的呀,這麼香?」

宋金枝笑笑,看看腕表也馬上十一點了,就道,「饞貓!我讓廚房炖了點甲魚湯,還做了幾個你和小薇愛吃的菜!」

雲琴皺著鼻子笑起來,拉著宋金枝說,「還是媽疼我!」宋金枝了女兒一會兒,又怕冷落白薇,就轉過頭笑道,「小薇,還有你愛吃的蜜汁蝦球!」

白薇連忙道謝。

熱熱鬧鬧地吃了中午飯,雲琴看母親似乎有些倦了,便說,「媽,要不你回去吧!」她知道母親一年四季都有睡午覺的習慣。

宋金枝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待要回去,但又想到那冷冰冰的家,便不想離開小女兒,道,「不用了,過去這一陣就好了!」

寄奴是個聰明的,便小聲地說,「舅太太,您若不嫌棄,在這個春凳

上休息一會兒吧!」那春凳足有兩米長,一米多寬,寄奴晚上都睡在上面。宋金枝便看了兩眼,上面鋪著干干淨淨的白棉布床單,錦緞枕頭,便笑道,「這丫頭倒細心,也好!」

宋金枝在上面躺了一會兒,雲琴與白薇二人因為年輕,又因為晚上睡得飽,精神都很好,還是饒有興趣地看著手里的書,一時病房里靜悄悄的,只有書頁翻過的聲音。

過了大概有一個時辰,走廊里忽然想起清脆的高跟鞋聲音。

很快一個嬌嬌的聲音傳過來,「請問,白薇是在這里嗎?」。下人看她一臉和氣,不像上次來大鬧的金小姐那般霸道,便點了點頭,還是不放心地問,「請問您是白小姐的哪位朋友?」

高芙蓉笑笑,道,「我也是自流雲來的,你只說高小姐她就知道了!」下人趕緊告訴了守在門里的寄奴,寄奴趕緊告訴了白薇。

白薇想也未想,吩咐,「不必讓她進來了,你跟她說一聲,就說我謝謝她記掛著。」寄奴點點頭。

雲琴卻也听見了外面的動靜,又注意到白薇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便好奇地問,「表妹,誰來看你?」

白薇搖搖頭,道,「沒什麼,不相干的人!」

宋金枝這個時候也休息夠了,便起來了,簡單攏了攏頭發,看女兒和白薇對望著,丫鬟又一臉不安地站在門口,便問,「怎麼了,門外有人?我去看看!」

雲琴並沒阻止,白薇卻急了,慌著說,「何須勞煩舅母,寄奴,你讓她趕緊回去吧,我不想看到她!」

白薇如此說,宋金枝更疑惑了,前兩天她听人好像說過一兩句,說是有人看到白若林在南京的外室去袖石街那邊找白薇鬧,還以為是那外室不知好歹地來了,卻也更好奇了,不顧阻攔,幾步過去開了門。

高芙蓉沒想到是宋金枝給她開門,就有些怯意,本來準備好的話也說不出口了,而宋金枝看到她那冷冰冰的樣子,心里哼了一聲,卻也沒說話。

高芙蓉有些躊躇地進來,雲琴認出了她,立馬變了臉,不客氣地說,「高小姐,這里不歡迎你,出去!」

白薇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高芙蓉其實也想轉身就走,但隨即想到,自己以後將是面前這個女孩兒的繼母,若此時輸了氣勢,以後恐難扳回了,因此非但沒走,還有些挑釁般地看了雲琴一眼,道,「上官小姐消消氣,我是來看白薇的,與你無關!」

宋金枝從她一進門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但作為正房的尊嚴,她並沒有搭理高芙蓉,而是端坐在病房唯一的一張沙發上。

高芙蓉沖她嫵媚地笑了笑,竟然徑直坐到了沙發的另一端,看了她兩眼道,「姐姐這麼大歲數了,難為還保養的這麼好,只是你的皮膚有些發黃,這藍色不適合你!倒顯得姐姐沒精神了。」

高芙蓉故意在宋金枝面前顯擺自己的年輕。

宋金枝嘴角哆嗦了一下,仔細打量了一下高芙蓉,的確,面前的這個女子膚若霜雪,標準的瓜子臉,一雙眼楮黑亮分明,身上又穿了一件天藍色的絲綢旗袍,更顯得年輕有朝氣,而自己,與她相比的的確確是老了。

「高小姐,和你比,我也算是人老珠黃了,可是,再過三十年,你五十歲,我七十歲,對于女人來說,都是韶華已過,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嗎?」。

高芙蓉沒想到她這樣說,但也很快反應,「三十年以後的事情,太遙遠了,還是說說現在的事情吧,上官他老早就已經不喜歡你了,他對你沒有情,只有義,主要是看在兒女的面上才沒跟你明說,我知道你對他還是有情,若你不想與他成為仇人,為何不退一步,放他一條生路?你若是成全了我們,我想上官也會感激你的!而且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你的兒女。」

白薇直直地看著高芙蓉,覺得完全陌生起來。

而雲琴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

宋金枝卻輕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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