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假子嗣
四姨太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心里十分彷徨，難道是自己的言語有什麼漏洞，或者是老爺真的一點都不喜歡自己了？
白若林只當沒看見她的失魂似的表情，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了。
第二天四姨太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不出來，秋香和石頭雖然擔心，卻也無可奈何，而白若林一整天也不見個蹤影、
石頭初曉人事，以前只看到了堂姐穿金戴銀，拿著大包小包回大伯家的情景，現在才明白原來做大戶人家的偏房，風光都在外頭，舒雲姐姐這麼大老遠來了，那白家老爺連個笑臉都不肯給！
石頭是窩心，秋香卻是擔憂，平時在家里還不覺得，原來老爺對自己主子已經是這麼冷淡了，以前有三姨太，五姨太在前面擋著，後來有太太在前面擋著，可現在是在曹縣呀，離家也有上千里了。怎麼老爺還是這副樣子呢？
而四姨太的臉色愈來愈蒼白，如果此事不成，那麼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秋香听家里漿洗上的婆子跟別人說過，有專門流孩子的藥方。既存了這個心，第三天早上，秋香就吩咐伙計按時給四姨太送飯上去，自己卻和石頭閑逛。
專找那種不太顯眼的診堂，居然很容易就找到了幾家，秋香做了比較，偷偷在心里記住了地址，如果老爺那邊兒實在不行，她就是硬灌，也要讓四姨太吃下這個藥，舒雲沒想清楚，秋香倍兒清，還等著過了幾年放出去找個好人家過日子呢！
她自小是孤兒，但若嫁了人，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
舒雲呆坐在椅子上，思來想去地拿不定主意，這個孩子到底該不該留下，若留下，自己是否應該趁機逃走？
但逃到哪里去呢？
不知不覺中午到了，下面廚房送來了飯菜，舒雲因為早上只喝了一碗稀飯，正覺得肚子有些餓了，看看分量很多。就想叫了秋香和石頭一起吃，誰知出門才發現二人都不在。
不用說這兩個人都出去玩了，石頭是男孩，又不知道她來草顯得真正底細，但秋香是丫頭呀，又知道此番是不尋常，怎麼就這麼不上心呢。
一個人吃了午飯，四姨太沒有午睡，而是攏了攏頭發，換了一身不甚鮮亮的衣裳出了門。她也是專找那種藏在街角小巷的診所。只不過，問的藥方不同罷了。
這一日天擦黑時白若林卻也來了，不惟來了，後面跟著的伙計還提來了很多東西。
瑞雲有些受寵若驚，急忙親自跑了茶，又吩咐秋香下去催菜。
不一會菜上齊了，四姨太含情脈脈地微笑著，對白若林說，「老爺，我也見到你了，你忙，藥鋪子的事情我也不懂。就不添亂了，明天我們就回去了！」
白若林有些意外，他本來是勸舒雲回去的，沒想到她倒很有分寸，臉上就露出了一絲笑容，說，「也好！」
四姨太拿出一瓶花雕酒，用枸杞泡過的，顏色緋紅，白若林有時候愛喝這個，先給老爺到了一杯，自己也斟上一杯，先嘆了口氣才說，「老爺，舒雲一直想單獨和老爺吃頓飯，舒雲先敬你一杯！」說完一飲而盡。
隨後白若林也喝干了，今天他終于查出了曹縣這幾個店鋪的問題，都是總店那個賬房作假帳做的太不著痕跡了，已經辭退掉了。現在只需要再找一個可靠地賬房就可以了。
白若林心里痛快，不知不覺就失去了戒心，和四姨太足喝了兩瓶花雕。
次日早上朦朧醒來，赫然發現四姨太躺在自己身邊，他看著仍然熟睡的舒雲，突然間就想起了白薇，一剎那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白天齊算了算路程，從南京到昆明足有六千里地，就是找到了願意去的商隊，只怕來回路途也要幾個月，這來回的費用不低。若中間出了什麼差錯，那更是損失慘重。
不過他雖然已經做了取舍，也告訴了阿加自己不可能經銷白藥，心里到底還是有一絲躍躍欲試，這個生意做成了，將是他這輩子做的最飄來能干的一筆生意。
白天齊去走訪了兩個朋友，通過他們的介紹找到了安國兩個可靠的商隊，其中一個商隊最遠就到了昆明。
白天齊心里的希望又多出一些，便辭了朋友，回家同女兒商量。
三姨太桂蘭正在院子里指揮人收拾東西，見他回來了，連忙笑著迎過去，一直走至後面的廳堂，親自到了茶。
白天齊滿意地喝了一口，問，「你在忙些什麼？」
桂蘭笑吟吟地說，「在收拾家里的庫房，看能翻出什麼好東西給大小姐帶著！」
白天齊贊賞地看了她一眼，說，「我正要找小薇呢，你讓丫頭去叫她！」
丫鬟青蒿來通報的時候，白薇正在屋里看書。
不緊不慢地走到前面，心里面都是踏實自在。不像在流雲，怎麼都覺得有些不慣，像夾生的飯。
「爹爹找我何事？」白薇朝父親行了禮，笑著問道。
白天齊鄭重地看著自己女兒，道，「白藥的事情，你怎麼考慮的？」
「當然要做！」白薇月兌口而出。
「為什麼？」白天齊沒想到女兒這麼肯定。
「第一除了路途遙遠，這是一樁利益巨大的生意，第二白藥確實是好藥，在治療刀傷方面，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藥了。這麼好的藥，就應該讓更多的人用上，以解決他們的疾病之苦。」
白天齊不住點頭，沖著桂蘭道，「不是我自夸，我這個女兒，比別人家的兩個兒子都強！」
桂蘭也趕緊附和，說，「老爺一點也沒說錯，俗話說將門無犬子，大小姐自小就比別人聰慧好幾倍！」
這話若換在其他任何一個人身上，白天齊恐怕都要皺眉頭，但說的是白薇，自然開懷，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桂蘭更是用灼熱的眼光看著她。
這樣赤luo果地稱贊，讓白薇有些不好意思，便微低了頭。
桂蘭最會看人眼色了，一邊站起身往外走，一邊說，「老爺同大小姐聊，我出去看看！」
白天齊笑著看她從門口消失，才轉頭對白薇說，「為父已經找了兩個商隊，其中一個就去過雲南，現在天氣尚熱，若盡早出發，四個月的時間頂夠了，回來時天還不是特別冷，在路上也少遭點罪。」
白薇卻搖搖頭。
「我覺得這樣不妥，爹，商隊的人都見多識廣，一般身上也都有些功夫，但是如今西南軍匪混亂，只憑這些，恐怕很容易就被人劫了！」
白天齊沉吟了半刻，他之前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只是槍支那東西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不如請舅舅幫忙！」
其實這個白天齊也想過。只是怕這樣太招搖了，反而容易引起注意。
「我明天就去南京找舅舅，看能不能讓他調處一些人給咱們用！」白薇接著說。
白天齊點點頭，如今也只有這樣做了。
第二天一早，白薇把百草堂未采齊的藥單子交給父親，讓他代為采買，自己只帶了寄奴，石韋二人去南京。
一路上同石韋兩個輪流開車，終于在第三天上午到了南京。
先不急著去舅舅家，而是找了一家頂好的旅館住下。
寄奴伺候白薇洗漱了一番，白薇換上一件女乃白色的洋裝，頭發洗干淨了直接挽上去，戴上一只瓖滿水晶的發箍，腳底踩著一雙女乃白色細羊皮鞋。
舅舅倒無所謂，舅母是個格外挑剔的女人。
不一會兒就來到江邊的上官公館，因白薇以前在南京上學的時候，就是住在舅舅家里，雖然這幾年她有了些許變化，門房王伯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表小姐好！」
白薇笑笑，道，「王伯還是一點不老！我舅舅在嗎？」。
王伯最喜歡人家說他年輕，喜滋滋地回答，「老爺剛剛去警署了，太太和二小姐都在家里！」
舅舅一共有三個子女，都是舅母所出，大表哥三年前就去了法國，一直不肯回來，大表姐也已經嫁了人，說起來二表姐還比自己打上三歲，只不過隨舅母，眼光太挑剔了，且性子乖張，一直沒找到能讓她看上眼的男子。
院子里的小丫鬟已經听到了動靜，再一看進來的是老爺最疼愛的表小姐，連忙跑著進內院通報。
上官太太舒舒服服地躺在美人榻上，正同二女兒說著別人新介紹的預備女婿情況，母子二人不時發出私密的笑聲。
「太太，表小姐來了！」
二人都有些驚訝，白薇自打嫁了人，還從來沒回來過呢！
二小姐芳琴卻立馬有了興趣，站起身，對她母親說，「我還以為小薇再不來了呢，不知道她那好夫婿來了沒有？」
上官太太瞪了一眼女兒，芳琴立馬閉嘴。
她們出了屋子，白薇已經快走到門口了。
上官太太只覺得眼前一亮，沒想到發生了那麼多事，又嫁了不如意的男人，她倒一點沒受影響，反而比之前更漂亮了，也多了一份內斂。
白薇向舅母問了好。
上官太太宋金枝連忙親熱地上前挽了她的手，道，「小薇快進屋，路上累了吧，怎麼不提前捎個信來？」
白薇歉意地笑笑，答，「不好意思，舅母，是因為臨時決定來的！」
金枝面上笑著，心里卻盤算開了，臨時決定？只怕是臨時有辦不了的事情，才想到她舅舅的！平時連個信兒都沒有。
三人進屋坐下，寄奴仍是立在白薇身後。
「小薇，喝茶！」二小姐雲琴親自給她倒了茶。
「謝謝二姐！」白薇端起來喝了半盞。
「你父親還好？」金枝客套著。
白薇點點頭，「很好，而且，四姨太懷了身孕，再過幾個月，我就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金枝與雲琴明顯一愣，金枝面有喜色，道，「這樣你以後也有個伴了！」
雲琴卻哈哈笑起來。
白薇已經習慣了她的性子，不以為然。
上官太太又瞪了她一眼，卻不主地將面前兩個女孩比較起來。
以前因為丈夫對白薇格外疼愛，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兒女，所以她心里就有些不平衡，背著丈夫，沒少給白薇臉色看。
那時是心態問題，如今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女兒同白薇相比，還是白薇更加討人喜歡。
三人閑聊了一陣，金枝又問了白若林家里的一些情況，正好就提起藥材生意，她舅母似乎很感興趣似地，說，「原來百草堂竟是咱們家的生意！那鋪子我去過，藥材地道，價格也比別人家低了一成，每日都是顧客盈門！看來甥婿是個能干的人吶.」
白薇對南京百草堂也是好奇，笑道，「說是自家生意，我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明兒二姐帶我去！」
雲琴用鮮紅的指甲剝著紙核桃，說，「沒問題！」
一陣寒暄過後，三人都住了口，白薇同舅母確實沒有多少話說，就裝作突然想起來的樣子，吩咐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寄奴，「快拿過來！」
寄奴小心地走到茶幾邊上，打開了手里的小小漆木箱子。
里面只是一個冰種的翡翠佛墜，東西不大，卻是極為難得的，是白天齊以前買了給妻子的，不過趙沉香那時已經病得很厲害了，沒有機會戴上一次，後來都留給了白薇。
她這個舅母這一點倒同母親相同，都喜歡玉。
金枝盯著那翡翠佛墜，看了又看，後來又忍不住拿起來撫模著，道，「玉是有靈氣的，尤其是美玉，不是所有人都襯得起！」
雲琴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白薇笑著答，「舅母說的對，這樣的玉，也只有我母親和您這樣的人物兒才能配得起！」
金枝笑了笑沒說話。
舅母就是這樣的人，什麼時候都有點子氣勢凌人，舅舅的大小事情一般她都要插手的，這件事情若舅母不同意，舅舅只怕也難答應。
白薇就直接說道，「舅母可能不知道，這兩天是安國一年一度的藥材大會，幾乎所有的藥商都會雲集安國，昨天為了百草堂采購藥材，我去藥市無意間竟踫到了雲南那邊曲煥章白藥派來的伙計，說是要找經銷商，把白藥銷往全國各地！「
金枝還是沒說話，雲琴卻忍不住插言，「小薇，你說的是白藥？上次我父親不小心劃傷了，就是用的那個東西，很靈的！」
白薇點點頭，道，「這藥確實在治療刀傷外傷方面遠超其他的藥，而且我父親跟藥打了半輩子交道，卻猜不出這藥的主要原料！」
金枝終于開了口，說，「既然這樣好，一定能銷得開！只是雲南那麼遠，怎麼把藥運過來？」
白薇心下高興，舅母能這樣問，就是已經同意了。
「我父親找人打听過了，安國有專門的商隊願意去！只是路途遙遠，要穿過五六個省，如今很多地方都很亂，如今白藥又有了些名氣，若走漏了一點風聲，只怕會人財兩空，所以，父親的意思，是想和舅舅合作！」
金枝又板起了臉，卻又有些若有所思的神情。
白薇便笑著繼續講，「舅舅手里有槍，若有了槍，路上就太平多了，藥一旦運到南京，就什麼也不怕了，有兩分利便是趙公館的！」
金枝一听便心動了，趙家沒有什麼產業，其實家底並不甚厚。
「那些商隊的人即使有槍，會使嗎？」。金枝有些憂慮。
白薇笑笑，「舅母說的正是呢，若舅舅能調幾個神槍手跟著去，自然更好了！」
雲琴早听得不耐煩了，道，「哎呀，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等父親來了再說！表妹，你隨我來！」
說著拉起白薇就要往自己房間里走。
她那些羅曼史不好講給母親，外面也沒有特別好的女伴，看見白薇來，早憋了一肚子的悄悄話呢。
白薇站起來，正要客氣地同舅母說句什麼，他舅舅上官雲高高的大嗓門已經在外面響起了。
「小薇來了！讓舅舅看看，又長高了沒有！」
還以為她是個孩子。
白薇心下感激，這個舅舅對她的疼愛絲毫不遜于親生女兒，連忙站起來迎到門外，行了禮。
「舅舅！」
與太太金枝相反，上官雲觀察的不是白薇的穿衣打扮，而是仔細看了白薇的氣色。
還好，眼底沒有委屈，也看不出一點憔悴之色，只是那股子大小姐的傲氣幾乎沒有了，而是平和了很多。
「你父親還好？」
「好！」
「家里生意如何？」
「挺好的！」
上官雲還要繼續問下去，雲琴嘟著嘴制止了，道，「父親！剛才母親都問過了，你還要再問！我來告訴你！表妹家里都挺好的！還有個姨太太懷了孕！」
上官雲把雪茄熄滅，听到這個消息卻沒有表現的如同她太太的喜悅，只是點了點頭。
「上官，小薇說家里要做白藥生意，想讓你幫幫忙！」
「白藥？」上官雲不由有些驚訝，自己上峰這兩天正為這個犯愁呢。
「對，是曲煥章的伙計來安國參加藥材大會，說白藥已經在當地檢驗合格，可以大批量生產，這樣就需要一個經銷商把貨運到過來，只是路途遙遠，怕不順利。」
金枝這時插言，「對呀，現在很多地方都太亂了，在外頭死了連個收尸的都沒有！大姐夫是想借你手里的槍和人一用，事成之後勻出兩分利來。」
上官雲卻立即回答，「這恐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