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來歌 正文 第十四章 謀事(下)

作者 ︰ 林秋漪

「我到要看看,是哪般人物教出你這麼個狂妄自大的丫頭!」黎楚昭說到最後,幾近是咆哮出聲。

喜來掏掏耳朵,徑自落坐在黎楚昭方才看書的地方,把桌上的東西俱往一旁掃去,「不說我師父,單就我,只要再給我幾年的時間,定能超過那勞什子蘇大家。」

茂宋二人有心解圍,但見黎楚昭面目猙獰,氣勢迫人,又加之方才喜來遞了個讓她們安心的眼色,當下只能憂心忡忡地站在一旁觀望,宋真已在想,大不了到底扛上李賢妹和茂賢姐奔出書肆就是,自己畢竟有武學基礎,雖不精湛,好歹能跑贏這花甲之齡的東家的。

黎楚昭雙目噴火,對著喜來切齒道,「好,我且看你這小兒如何個能耐法。」

喜來揚起嘴角沖她笑笑,「還請東家為我這小兒磨墨!」

茂森見黎楚昭有沖上去痛毆喜來的想法,忙上前攔下她,宋真趁機上前給喜來磨墨。茂森使出渾身解術,終于暫時將黎楚昭安撫了下來,扭頭見喜來一臉戲謔地看著榮真為她研墨,茂森苦笑著悄悄擦拭下虛汗,她算是明白了,這個李賢妹是個能折騰的主,相識不到半個時辰,她的心大起大落的次數都快趕上這二十幾年的了。

而後喜來立起,提筆揮毫,一連寫就兩張,後雙手抱胸地看著她們。

茂森見喜來沒有拿她們鑒賞的舉動,便沖離喜來最近的宋真使了個眼色,不料宋真眼抬也不抬,只直勾勾地看著喜來書寫的那兩張紙。

茂森有些不解,接著又提起心來︰莫不是李賢妹的字實在見不得人?畢竟李賢妹寫字的姿勢怪異,不然為何宋賢妹如此表情?這一想,愈加的忐忑不安,忙錯眼幾黎楚昭看去,正正對上對方的眼,嚇得她立馬移開,暗叫了聲要糟!

宋真同茂森與黎楚昭一般,覺得喜來左手按紙,右手手臂完全離于桌面的書寫動作很是奇異,她們從沒見過這種運筆方式。要不是喜來說她曾讀書習字,宋真怕是要當她是不懂寫字的人了。再然後,看喜來揮毫寫下幾字,她從奇異到驚異到最後是滿滿的狂喜,如同一個貧婦看到萬金般的狂喜。雖有一張她看不懂李賢妹寫的是什麼,但那字跡間不羈灑月兌的神韻卻讓她瞧個分明,那飛揚自在的神采一下子令她心折不已。

這李賢妹果真有妄言的資本!

一旁的黎楚昭被茂森好言安撫後雖仍心生不忿,但最終還未被喜來氣得失去理志,而她也在想,待那狂妄小兒書寫後若那墨跡不堪入她的眼,她必定要好好抨擊一通,替她那個師父好好「教導」一下這個頑劣小兒,這麼一想,便穩穩情緒立在一旁。哼,小小年紀居然對大家口出不遜,看你等下自己有無臉面走出書肆。

不想喜來放下筆後便抱胸對她咧嘴揚笑,絲毫沒有拿給她品鑒的意思,而她身邊那個學子也是個不識趣的,呆怔怔地立在那不動。黎楚昭深吸幾口氣,提醒自己先不要動怒,留著力氣等下幫喜來的師父「教導」喜來。

茂森一直暗暗注意黎楚昭的臉色,見勢不好,忙溜身去拿喜來的墨跡。字跡尚未干透,茂森用手肘輕撞了失神的宋真,既是為了讓她回神來,也是叫她幫自己拿另一張紙給黎楚昭看。一邊小習翼翼地拿起一張紙,正欲雙手呈給黎楚昭看,不料自己一瞥便移不開眼。

這,當真是李賢妹所寫?

黎楚昭在茂森去拿紙張的時候,便一臉倨傲的整整略微凌亂的衣裳,擺出一副準備教訓喜來的樣子,不想茂森去了那後也沒了動靜,黎楚昭等了一會,便沒了耐性,她急著教訓喜來呢。

這一個兩個是怎麼回事?她剛欲開口譏諷是不是喜來的字見不得人,但定楮看了下茂森的震驚的神色,那句話便被她吞回月復中。那神情,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又似見到了不可多得的……瑰寶?

莫不是,這狂妄小兒真寫了不得了的墨跡?隨即又在心中嗤笑自己,許是被那小兒氣糊涂了,才屁點大的年紀,寫得再好又能到哪去?

想是這樣想,當還是不由自主地舉步朝喜來那方向邁去。而喜來,估計耍帥耍上癮了,就那一個動作,不曾動過分毫。

如果不是有幾分真材實料,喜來也不敢如此器張不是?

在她故鄉時為了休心養性,喜來習了八年的書法,別的倒還沒什麼,就一手的草書,令女乃女乃特地給她找的書法大師都點頭說好,那書法大師在她故鄉也是相當有名望的,還輕易不贊人,能讓她一贊,說明喜來的草書確實是好。當然,也就草書特別好,其他的字體就不怎樣了。

不過喜來不知道的是,大周國現今還未有狂草,就連她另一張紙上寫的行草也未面世。大周國的草書就一種,在喜來的故鄉被喚作「章草」的那種,巧合的是,大周國也叫章草。而她方才書寫時的那種在她故鄉喚作「懸腕法」的運腕方式,也還未有人識得,這也是黎楚昭等人覺得喜來運筆怪異的原因。

黎楚昭的震驚是一定的,只見她如痴如狂地看著那兩張紙,雙手捏得緊緊的,唯恐被人奪去。看她如此激動,茂宋二人反倒冷靜了下來,但看喜來的眼神都變了。這下她們都不覺得喜來的那句「只要再給我幾年的時間,定能超過那勞什子蘇大家」是狂妄之言了,就這一手字,已能自成一家了。

「敢問這位先生,師承何派何人?家師的名諱……」如果說喜來是個現實的人,那麼黎楚昭也算一個,又或許是人都有現實的一面?

真要概括,那麼這個鬢已染霜身材精干秉性怪異的老婦人,可說是個「以字取人」的人。只要你字寫得好,她怎麼看你都好,反之亦是。剛剛在她口里心里還是「狂妄小兒」的喜來,一下子就變成了令她尊敬的「先生」,情緒轉換之快,令茂宋二人咋舌。

喜來似乎早料到她會是這種態度,沒有驚訝,連神色都不曾變化一下,抬著下巴,打斷黎楚昭的話,「家師不欲人知她的名號,且再三叮囑我出門在外要低調,不可將所學輕易示人。」

沉默……

死寂一般地沉默……

黎楚昭三人視線在喜來的墨跡與她的臉上來回移動,那墨跡,那書寫的內容,還有本人的表情,俱是一模一樣的狂妄。就這,還低調?

狂草那一張,咋看不懂喜來在寫什麼,但行草那一張便簡單多了,可以看出寫的是何容,兩張再放在一起對比,茂森她倆不說,對書法頗有研究的黎楚昭一下子就看懂了兩張寫的是同樣的一句話。

是的,喜來寫的是一句話,共十三個字︰天下第一天才李喜來到此一游!

我說喜來,你確定你低調行事了?

最終還是多吃了幾年鹽的黎楚昭反應過來,只見她清了清嗓子,對著喜來笑得有幾分諂媚,也不管會不會嚇到茂宋二人。「小人方才眼拙,得罪先生之處還望先生見諒!」所謂的天壤之別說的便是黎楚昭前後不一的態度。

喜來大手一揮,大度地說,「算了,不知者不罪。」

「謝先生。」然後黎楚昭趕緊吆喝她的使從給喜來上茶,當然,也沒有忘了茂森和宋真的份。

她從茂宋二人方才的態度上,已經看出這三人是認識的。現在喜來在她眼里等同于大師,大師的朋友她又怎能怠慢呢。于是她又轉身向茂森她們行禮告罪,嚇得茂森和宋真連連避身讓開。

接著,她詢問起喜來書寫的字體,又被喜來一句「我這還學不到我師父十分之三呢」勾得心癢癢,恨不得立即拉著喜來去找她的師父,並表示,能求得她師父的墨寶,自己願意獻上所有的財產。

喜來笑眯眯地忽悠著,說了一通什麼師父要她下山來歷練,從生活中感悟書法之道雲雲的,順便提到自己現下尚不知要找何差事來歷練,苦惱啊苦惱。

黎楚昭立馬獻計,說喜來可以先當個抄書先兒,畢竟這書法需恆長練習,別的差事哪有抄書先兒接觸筆墨的多。還表示,書肆里的筆墨讓喜來用個夠,只要喜來能將她練習的字帖給她就好,隨即又覺得自己太貪心誰不定會被喜來厭惡,當下改口說她只要喜來丟棄的廢紙……

喜來說,看她如此誠心,又覺得倆人有緣,那就先這樣吧,她也不是個小氣的人,以後練字的紙張就全給她了,但什麼時候上工,一天寫多少字都由喜來的心情,又表示她這人喜歡熱鬧,且看著茂宋二人可親,不知她二人肯不肯陪她這個寂寞孤獨的可憐人共事。

當即黎楚昭轉身肯求茂宋二人來她書肆上工,還表示,工錢由她們開……

在茂宋二人目瞪口呆中,喜來同黎楚昭又商談了一些細節,如要不要在書肆用飯啊,要不要住宿啊之類的。

最後,喜來又揮毫寫下幾字,便同三人話別。

黎楚昭揮別了喜來,神情激狂的捧著喜來剛寫的字帖︰今日結識忘年好友楚昭,幸哉。

而茂宋二人相扶著歸家,腳步虛浮,她二人尚覺得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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