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情感熱線 正文 第九十九章︰恨海浮沉(四)

作者 ︰ 魔小貓

所以有人說,王爺其實根本沒有看起來那麼失心瘋。瞧瞧他沒有加以盤詰的這些人就知道了。池宿不必說,王爺不會懷疑自己的手足——懷疑他等于懷疑王爺;

簡從軒是府上的怪物般的存在,大家都知道他連天塌下來都不會出門的,除非是受到王爺召喚——懷疑他等于懷疑王爺;

楚玉和南詔,雖然是女流之輩,可是她們兩人身後代表的勢力,一個是老盟友當朝宰相,一個是新盟友南詔王,卻是支撐王爺的左臂右膀——懷疑她們倆等于懷疑王爺;

而那幾個侍衛和僕人,雖然微不足道,可是在案件發生的那天晚上,一直留在王爺身邊值班——懷疑他們等于懷疑王爺。

大家都說,王爺沖動歸沖動,荒唐歸荒唐,處理起事情來,卻一點也不忘記照顧這些利害關系。可是他斗狠發怒的樣子,卻一點也不像是裝的,所以大家一致覺得,王爺這個人的心機,實在是太深了,深不可測。

而事情的進展是這樣的。這六十七個腦袋過了夜就有可能不在脖子上的人里,陸續有七八個走出來自首,承認是自己對白蘭雪下了毒手。

梁王府地牢很大,關押百來號人不成問題。這些人全部是獨立關押的,他們下了好大的決心,才決定以自己的性命換取另外六十六個人的性命,可是,他們根本不知道,除了自己外,還有幾個人出于同樣的考慮,也走出來自首了。

照理說這是相當令人動容的一幕。可是,高東原的臉色並沒有因為這些人的舍生取義而有所好轉,相反變得越發難看。

這些人跪在高東原面前抹著眼淚說著善良的謊言,他們的凜然正義把自己都感動了,卻沒能感動高東原。在他的喝令下,這些人話才說了兩句,就被重新押回了地牢。

剩下的時間里,高東原一直坐在那里悶悶喝茶,似乎在耐心地等待著什麼。

到了晚膳的時間,高東原終于坐不住了,傳令將南詔公主帶到自己的房間,單獨審問。

而現在,房間里的談話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我給了你一個下午的時間,無關的人審訊了一個又一個,恐嚇威脅早已放出,苦肉計也用了,我一直在幻想你會主動走出來向我承認——」

「什麼苦肉計?我不懂!你們漢人就喜歡玩這些陰招!你還用他們來嚇唬我——他們那些人。死了跟我有什麼關系?我為什麼要承認自己沒做過的事情?我說過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你為什麼不信?」南詔的手捏成拳頭,咄咄逼人地望著高東原。

高東原漫無表情地看著她,停了一會兒沒有說話,等開口時,他的語氣已是說不出的疲倦︰「怎麼會這樣?我記得你從前是那麼天真燦爛的一個小姑娘,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女魔頭?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你什麼手段沒用過,什麼心機沒耍過?你對她下過幾次死手,你還記得嗎?下蠱,毒殺,還有這次的靈魂封印,你玩遍了。這次她還是沒有死成,你能不能告訴我,下次你準備用什麼新手法?嗯?」

紫安瞪大了眼楮,仿佛是不相信高東原會說出這樣的話,瞪了半天,忽然冷笑道︰「你說是我,那就是我吧。是我殺了她,怎樣!我就是女魔頭。怎樣!你說的對,從一開始我就看她不順眼!只要她出現的地方,你整個人就變得不對勁,所有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過去!我為什麼處處針對她,這都怪你!她這次沒死成,是她的幸運!不過她幸運不了多久了,因為你的態度讓我更加堅定了決心︰只要我在一天,就不會讓她有一天的好日子過!就算她活過來了,等著她的,也是我送給她的死亡!」

高東原的眼楮微微張大,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森冷,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你剛才說的話,再給我重復一遍。」

紫安覺得心中莫名地害怕,她從前惹高東原生過不少氣,可從來沒見他像現在這樣。盡管如此,她還是仰起臉大聲道︰「高東原,你听好︰我一定不會放過那個賤人!我活著,她就得死!」

高東原的手死死地擒住她的肩膀,力道奇大無比,幾乎要陷進她的肉里去。

「只要你活著,她就得死?」高東原像是回味一樣把她這句話重復了一遍,如同被逗樂一般笑了起來。

「你憑什麼認為自己可以在我的地盤、對我的女人如此放肆?」他咬著牙冷笑道,「是誰給你這樣的信心?你的父親給你的嗎?你的國家給你的嗎?對,你的父親,你的國家,都對我很重要。所以我一直在盡力地忍耐你。可是因為你的這句狂妄而無知的話,我決定不再忍耐了。現在就回你的南詔去吧,順便告訴你父親。你我的婚姻——結束了。」

「不要——東原,不要!我錯了,都是我錯了……不要趕我走……」紫安像是忽然醒悟過來一樣,聲嘶力竭地尖叫著,聲音里有淒惶,驚恐,憤怒,絕望。

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眼眶里滑落下來。

「晚了,你哪怕是早說一分鐘我都會選擇繼續忍耐你。」高東原不顧紫安的強烈掙扎,一把拎起她,就像老鷹抓著一只小雞一樣,直直地往門口走去,臉上的表情冷酷而決絕。

「高東原,你可以對我做到這個份上,為什麼,為什麼?」已經情緒失控的紫安被高東原抓在半空中,不停地踢打著他,可是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當然,也沒有回答她的話。

「為什麼?為什麼?她才出現一個多月,就能把你的心全霸佔了,我喜歡了你這麼多年,為什麼一點回應也沒有?為什麼??」

她繼續踢打著,嘴里不斷叫罵著。到最後罵出的話已經變成南詔語,嘰里咕嚕一大串,根本听不出是在說什麼。

淚水從她象牙色的精致小臉上滑落,匯成一條冰冷的小溪。

她臉上原本俏皮而靈動的神采,早已尋不著半點痕跡,整張臉上剩下的,只有仇恨和憤怒。

她的話不像是在質問高東原,反而像是在和自己對話,她語調里的淒愴和絕望,令高東原也為之微微動容。

可是他並沒有因此而停住自己的步伐,反而加快了速度。一把將門打開,像丟一件貨物一樣地把她扔出了門。

紫安跪在地上,拉住他的衣角,大聲地說了句什麼,是用南詔語說的,高東原皺了皺眉,彎身,從她的手里奪回自己的衣衫,在兩人指尖相踫的瞬間,他覺得有點刺痛,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只是從她手中抽回自己的身體,大力關門,然後轉身。

門關上後,局促而猛烈的捶門聲,伴隨著大量的漢語和南詔語的咒罵聲,像是暴雨一樣地擊打在門板上。

高東原沒有走得太遠,只是背門而立,表情陰郁之極,難看之極。

他生平最厭惡的,就是這種死纏爛打的女人。

記得很久以前,紫安不是這樣的,那時她還是個小女孩,黑黑瘦瘦,全身肉和骨頭加起來都沒幾兩重,會微微眯起一雙大眼楮,帶著甜甜的笑,用生澀的漢語,叫他東原哥哥……

那時她整個人都仿佛沐浴在南詔熱情的陽光里,就連眸子里,也盛著滿滿的陽光。這樣地叫他一聲哥哥,能甜到他心里去。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這樣狠毒,不可理喻了呢?

好好的女孩兒長大了,長相固然出落得甜美可人,可是清澈的眼神卻變了味。開始會耍心機,耍手段,撒謊,騙人,胡作非為,胡攪蠻纏……為什麼會這樣?

或許,他選擇將南詔作為自己聯姻的對象,根本就是個錯誤……

高東原忽然覺得頭疼。

听著瘋狂的捶門聲,他暗自決定,如果她再這樣鬧下去,他就要考慮強制將她押送上回南詔的馬車了。

可是像是察覺到他的心緒一般,捶門聲竟然在這個時候停了。

「東原哥哥……」

恍若孩童般純真的聲音,夾雜著委屈的抽泣聲,隱隱約約地從門外傳來。

高東原心中一緊,塵封了許久的某些記憶,輕輕地被觸動。

「東原哥哥……開開門……」

那聲音不再驕橫,不再野蠻,反而顯得很柔,很弱,剛才的哭叫也許已經用盡了她的力氣。說到底,她只不過是個那麼小,那麼小的小女孩呢。

「東原哥哥……我,我走啦,開開門……讓我最後看一眼東原哥哥……好不好……」

高東原閉上眼楮,長長地深呼吸,然後轉身,將門打開。

嬌小的身軀,像是敏捷的兔子一樣,撲進了他的懷抱。

高東原一愣,下意識地用雙臂環住她的身子,輕輕地拍了兩下。

「東原哥哥,你收回你的話,好不好?」紫安抽泣著在他耳邊囈語,「讓我留下來好不好?我保證以後乖乖听話,再也不鬧事了……」

高東原心中一顫,不由自主地竟然想答應她的請求。她此刻的聲音听起來有巨大的蠱惑力,令人無法抗拒。

那聲音,穿透耳膜和肌膚,鑽進了人的骨頭里。

門開著,吹進來一陣夜風,潮濕而冰冷。

高東原忽然清醒過來,身子一僵,將紫安從懷里推了出來,轉過身去,冷冷道︰「不用來這一套。你這樣做,只會讓我對你更加厭惡。」

「哦。」紫安的臉垂地低低的,看不清什麼表情。

她已經停止了抽泣,情緒似乎也已變得安定下來。

可是高東原卻並不認為這是什麼好事。對紫安這樣的人來說,驕縱和暴躁是好事,太過安靜反而意味著不詳。

「東原哥哥,連抱我一下都不肯了嗎?」。

這次她沒有施用手法,可那聲音听起來陰柔而古怪,叫人听了渾身不自在。

她的臉依舊垂著,埋在連燈光也照不見的陰影里。

高東原煩躁起來︰「抱什麼抱,你還以為自己是小孩嗎?」。

「我不是東原哥哥的妻子了嗎?」。

「我說過,我們之間的婚姻解除,你不明白我說的話嗎?」。

「這麼說,你還是不肯收回自己的話了。真沒辦法呢。」紫安的聲音顯得遙遠而陌生,有一種令人心慌的鎮定。

高東原還來不及反應,已經看見房間里涌起的淡紅色的氣流,慢慢凝聚成一個圓形的漩渦,顯得詭異而艷麗。

而他自己,就處在這個漩渦的中心,被淡紅色的氣流團團包裹住。

他想月兌身,可是無論走到哪,氣流就跟隨到哪兒,像是附著在他身上一樣。

「你又耍什麼花樣?」到了這時候,高東原反而冷靜下來。

「我不喜歡你這樣跟我說話呢!」紫安的聲音驀然尖銳起來,很快又轉為平和,「很不喜歡。」

「你想怎麼樣?」

紫安竟吃吃地笑起來︰「不想怎麼樣,只想從今以後,完完全全地擁有你。我從來不想這麼做,我一直在等你愛上我。可是看樣子我等不到那一天了,只好在你身上種下情蠱。剛才我拉住你的衣角,你扯開的時候,有沒有覺得指尖很痛啊?那就是我種下情蠱的時候。」

高東原沒有說話,可是沉默已經代表了回答。

「是你逼我的啊東原。我給你機會了,讓你收回你的話,可是你不肯。現在你有沒有覺得,從指尖到手臂,再到全身,都有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這就是情蠱在發作呢。再過一會的功夫,就看到我,就像蜜蜂看到怒放的花朵一樣,我甩你都甩不開呢,嘻嘻。」

高東原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吐出兩個字︰「妖女。」

紫安仰頭笑了起來,聲音宛如銀鈴般清亮︰「好動听的稱呼,可惜以後都听不到了。以後我願意讓你叫我什麼,你就得叫我什麼。」

高東原還想說什麼,可是終于沒能說出。他的眼前開始出現幻象。雜亂無章的幻想,飛快地在他眼前走馬燈似的旋轉,令他神智混亂。

空氣里好像彌漫了甜絲絲的味道。紫安她,在淡紅色的光暈中,顯得……好美。她的眼楮,像是天邊最明亮的星子。她的唇,抵得上初夏含著晨露的玫瑰。她的身軀,像是荷塘中的藕花一樣楚楚動人。她的一顰一笑,都充滿了誘惑的味道。

她……她真的是蜜糖一樣的女子,世間最美的女子,也不過如此了。她對他,忽然充滿了致命的誘惑力,他不能再這樣和她保持著距離,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親近她,擁有她,疼愛她……

嗯……她的唇上一定沾滿了蜂蜜,她的吻一定是甜的……

高東原的眼神迷離起來,步子僵硬地走了過去,一把攬住她的腰,低下頭,輕輕地吻了下去……

「東原,以後都要待我好,不可以再趕我走了哦。」

「我會待你好,永遠不會趕你走……」

「眼里不可以再裝別的女人,你的眼里要永遠都只看得到我。」

「好,我的眼里只有你一個……」

「剛才發生的事,你是不是覺得很抱歉?你要不要收回你說的話?」

「剛才發生的事,真的很抱歉……嗯,我收回我說的話……」

「大聲一點,說對不起。」

「對不起……」

「再說一遍。」

「對不起……」

「嗯,夠了。東原,你有沒有覺得,你很喜歡我,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值得你愛的女人?」

「我很喜歡你,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值得我愛的女人……」

「你這麼愛我,可你愛我什麼呢?」

「什麼都愛……」

「答得好。東原,明天你把其他的女人全部休了,以後不準再納妾。」

「好,把她們全休了,決不再納妾……」

紫安嘻嘻地笑了起來,臉上是很久沒見的快活表情。她跳起來拍了拍高東原的頭,臉上露出甜甜的酒窩︰「東原,你現在的樣子真可愛。」

高東原也跟著笑了,除了眼神有些迷離,他現在的樣子,真跟一個沉浸在幸福中的男人沒什麼區別。

「東原,你笑起來好帥的,你以後要經常的笑,不許總板著臉。」

高東原點點頭︰「只要你喜歡,我經常笑給你看。」

他真的就一直展露著非常儒雅,非常好看的笑容。他的牙齒白白的,又那麼整齊,笑起來真像是一陣明媚的春風。

紫安喜滋滋地跳進高東原的懷里,像是小動物一樣地,在高東原的胸膛上使勁地蹭著頭,十足的撒嬌模樣。

高東原寵溺地撫模著她的頭,听她的聲音含混不清地從懷里傳出來︰「真好。早知道就早用這一招了。東原,你永遠不可以忘記今天說的話哦。否則我就完蛋了。」

高東原拍拍她的頭,嗔道︰「紫安怎麼會完蛋呢?別亂說話。」

「真的。」紫安將頭挖出來,認真的看著他,「情蠱如果不能起作用,就會反噬下蠱的人。我剛才下蠱的時候,發的願太大,很不好控制……所以,只要你違抗了我的意思,我立刻就會被反噬。」

說到這里,她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小臉也變得蒼白起來︰「一旦被蠱反噬,我會死得很慘。」

高東原茫然道︰「什麼情蠱的,我听不懂。我只知道對你好就沒事,這不就夠了嗎?」。

紫安的大眼楮轉了轉,立刻又笑嘻嘻起來︰「你說得對。我的東原真好,我最喜歡東原了。」

高東原溺愛地抬起她的下巴︰「我也最喜歡紫安了。」

嘴里說著甜蜜的情話,可是他的眼中,卻是前所未有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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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梁王府里的人吃驚地發現,一夜之間,王府里的勢力格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前梁王府里,高東原是絕對的主人,沒有人敢對他的話說一個不字。

其實現在也是。高東原仍舊是那個雷厲風行,做事說一不二的人。

除了有一點變化。

高東原仍舊是梁王府的主人。可那個黑黑瘦瘦,鬼靈精的南詔公主,變成了高東原的主人。

高東原無論是在處理多麼嚴肅的事務,接見多麼重要的客人,只要南詔公主一出現,他立刻就會丟下手里的事情,拋下客人,興高采烈地走到南詔身邊,拉著她的手,上上下下看個沒夠,噓寒問暖的話說不完。

僅僅這樣也就罷了,他們之前的關系也一直不錯。可是,現在卻多了個情字。

南詔公主不分場合,不分地點的出現,導致高東原不分場合,不分地點地胡亂表情,常常是當著一屋子的貴客,兩個人就開始大講情話,大拋媚眼,多肉麻的話都敢講,多肉麻的事都敢做,完全視旁人如空氣,就差沒當眾撫模親吻,OOXX了。

光這樣也就罷了。可以當作動物在發*期的異常表現。可是令大家想不通的是,梁王爺好像表錯了情啊?他之前不還對那個姓鄔雪的侍妾在乎得要死要活嗎?怎麼隔了一天就對南詔迷戀成這個德行了?

要說男人花心那也是正常,可也沒見過翻臉翻得這麼快的,那姓鄔的還在床上躺著,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那一大幫御醫前一天接了王爺的死命,白蘭雪一刻不蘇醒,他們一刻不得進食。所以到現在,人家都還餓著肚子呢。可看王爺現在那白蘭雪,不聞不問,一門心思都在南詔身上,這病到底是治還是不治啊?

更有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王爺不知道被鬼迷了哪門子心竅,竟然決定休妻了。首當其沖的受害者就是王妃楚玉。王爺連個原因都不肯說,直接就一紙休書丟到楚玉面前,弄得一向端莊典雅的楚玉花容失色,當場就掉起了金豆豆。

自然,在下屬們的竭力勸阻,和楚玉之父,當朝宰相楚雲的干涉下,高東原滿臉不情願地收回了休書,可是這一折騰,楚雲和高東原之間的關系,就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有明眼人看出是南詔在這里面搗鬼,可高東原現在對她說的話是言听計從,而且這個南蠻來的丫頭性子一向野得很,听說還會邪門妖術,因此誰也不敢把她怎麼樣。

楚玉雖然逃過一劫,剩下的那些側室,侍妾之類的日子就沒這麼好過了。除卻一兩個娘家有人撐腰的,勉強逃了過去,剩下那些無錢無勢的,只好捏著各人的休書,回屋收拾好包裹,哭哭啼啼地回娘家了。

所有的人都覺得,王爺現在不妙,很不妙。不光做了這些糊涂家務事,他處理起政務來,也好像變了一個人。雖然一樣是雷厲風行,一樣是號令如山,可是他開始變得非常健忘,常常說著下句就忘了上句,有時候,前一刻還好好的,後一刻卻連自己在哪兒,在做什麼都想不起來。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御醫排著隊挨個給王爺把脈,可是到末了什麼也沒能查出來。

王爺跟南詔,兩人每天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粘在一起,除了晚上睡覺各回各屋(他們是夫妻,為什麼要分床睡,這個問題大家一直十分疑惑),其余的時間幾乎是形影不離。可是,只要南詔不在的時候,他就會像是丟了魂一樣,失神地朝南方坐立,兩眼空洞無物,不知道在看些什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後來有人分析,王爺的臥室不就在正南方麼?那個姓鄔的侍妾,不就躺在王爺的床上麼?

可見,王爺雖然莫名其妙丟了心智,心中還是掛念著白蘭雪的,保不準哪一天忽然恢復了,看到白蘭雪還半死人狀地躺在床上,又要雷霆大怒,所以那幫御醫雖然敢于吃飯了,對于白蘭雪的治療卻是一刻不敢耽誤。

在治白蘭雪的時候,南詔來過好多次,平均每天不下三回。所有的人都知道,南詔深恨這個姓鄔的女人,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她現在這麼殷勤看探白蘭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聯想到她現在如日中天的地位,所有的人都為這個姓鄔的侍妾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南詔在看著昏睡的白蘭雪時,眼里雖然閃著小狗看肉骨頭般的光芒,卻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往往只是在床邊盤旋了兩圈,就恨恨得走掉了,好像是有什麼顧慮般。

就在王府亂成一鍋粥的時候,還來了一個了不得的客人,將原本就亂得不行的事情弄的更亂。

那就是,許久不來梁王府的皇帝高東昇,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了,美其名曰是來看叔叔,其實到了梁王府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直奔他叔叔的臥室,而且,彼時,他叔叔恰好不在臥室。

也就是說,高東昇竟然專程從皇宮趕來,來看望叔叔高東原的前任寵妾白蘭雪了。

這又是一個驚爆的新聞。

皇帝是什麼時候注意到白蘭雪的?有知情者說,早在上個月王爺夜宴群臣的時候,皇上就注意到白蘭雪了,當時就曾經開口跟高東原要過人,高東原借口將白蘭雪囚了起來,說是此女野蠻,得教導後再送進宮去,後來皇上一直催得很急,高東原卻不知道用什麼伎倆,最終讓皇上沒有再提這件事情。

大家猜測說,說不定王爺又送了皇上一只絕品的蟋蟀王,因為皇上就好斗蟋蟀。

立刻有人跳出來反對,說應該是送的美女,一個比白蘭雪還要美的美女,因為皇上就好美女。

這個猜測也得不到大家的一致認同,有人就說了,王爺送的應該是黃金,因為國庫的錢幾乎全被王爺轉到自己的小金庫里去了,搞得皇上一直很窮,所以皇上總喜歡收點意外之財,這也是他的愛好之一。

總而言之,皇上這個人,聲色犬馬,無所不愛,實在有太多漏洞可鑽了,王爺又是那麼個精明的人物,隨隨便便給皇上點好處,就能把他小人家給打發了。

可是,事實表明,皇上並沒有忘了這個姓鄔的侍妾,一直念念不忘著呢。要不然,他老人家也不會找準了梁王府天下大亂的時機,趁著他叔叔不在的功夫,直搗黃龍地來看這位姓鄔的美女,這不是為佷不仁,趁火打劫麼?

大家都在暗里譴責皇上的不道德,不仁義,不講究,可是皇上卻在那里看得極為入神。

要不是听到皇上口中年念念有詞的話語,誰也想不到,皇上在此之前,竟然不知道這位姓鄔的女子,乃是人間難得一見的極品美女。

年輕的皇上一直用手撫模著沒毛的下巴,眼中放著綠光,口中叨叨著︰「哎呀,這趟來得值了。朕還道這女子性格那般彪悍,長相也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誰想……誰想竟是如此清美動人的女子,難怪皇叔一直不願意給朕。皇叔啊皇叔,你不該金屋藏嬌,有福獨享啊!哼哼,哼哼。」

他不哼哼還好,一哼哼,下面所有的人都集體流汗。

這可如何是好,王府的事情還沒理出個頭緒,當皇帝的佷子又要和自己的王爺叔叔搶女人了。

天下,真的要大亂了。

高東昇轉過頭來,面對眾人,眼里是灼灼的光芒。

「皇叔家里這幾天好像亂得很,這樣好啦,朕幫他一個忙,代他看護病人——嗯,皇叔就不要太感謝我啦。」

這話要是別人說的,所有的人都會把它當作一個笑話。

挖梁王爺的牆腳?不是在說瘋話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可是現在說這話的是皇上大人,高東昇,大家頭上的汗啊,就涔涔涔涔的往下流。誰都知道,高東昇和他皇叔高東原,一直都是有樂共享,在吃喝玩樂方面,從來不分什麼彼此的。

從蟋蟀,鷹犬,到女人,金錢,只要高東昇開口的,高東原沒有不搜羅天下給他弄到手的……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高東原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叔叔,高東昇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佷子啦。

可是王爺現在明顯地有些不正常,這個女人,是給,還是不給?

「怎麼還站著不動?光流汗能解決問題嗎?」。高東昇皺起眉頭,不明白底下這些人在想什麼,「現在,馬上,立刻把這個女人送到朕的皇宮里,暫時放在長樂宮。」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高東昇不耐煩地打斷他人的話,「皇叔回來了,就說是朕的主意,與你們無關。」

「陛下,陛下,」有個年長的管事之人陪笑著跪了出來,「梁王府美貌女子多的是,皇上若是有意思,隨便挑幾個,相信梁王爺他是絕沒有意見的。」

「朕要那些花瓶女人做什麼,皇宮里不多的是麼?」高東昇從鼻子里噴出兩道冷氣,「就是這個女人,別廢話了,朕現在就要人!」

幾個管事的仍舊不敢動,可是下面已經有人抵擋不住強大的壓力,有站起身來將白蘭雪抬到皇上龍轎上的意思了。

「這里發生什麼事了——哦,微臣參見皇上。」

清朗的男聲從外面傳來,身著絳紫色的侍衛服的池宿及時出現,令在場所有難辦的人都仿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哦,屈侍衛,你來啦——」

若是有人細心觀察,會發現表情變了的不止是跪在地上的這些人,連高東昇的表情也變了——變得相當高興。

下面的人忙不迭地訴苦︰「屈大人,皇上想讓小的們將鄔姑娘送進皇宮——」

「朕說了麼?竟敢誣賴朕,還不閉嘴!」高東昇收起看見池宿的笑眯眯,勃然大怒,一腳踹在打小報告之人的胸脯上。

……

皇上、皇上撒謊?

「啊——」被龍爪踢中的下人慘叫一聲,心中的傷比胸口的傷更重。

在場的人臉色集體變了,仿佛那一腳是踢在自己的胸口上一樣……

九五之尊的皇上啊,翻臉比翻書還快,說起謊來連草稿都不需要打的。這,這就是傳說中的皇上的荒唐嗎,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這次算是見識了……

「你們這些人的膽子是越發大了,竟敢造皇上的謠。」池宿苦笑一聲,出于職業道德,他只能陪著皇上將這場戲演完,「皇上,一定要治這些人的罪。」

高東昇相當無辜地怒視著這些「造謠」的人,大度擺手道︰「算了,朕怎麼能和他們這些人計較?屈侍衛,你出來一下,朕有話和你說。」

池宿點點頭,跟在昂首挺胸的高東昇身後,走出了高東原的臥室。

這是相當年輕和健康的背影,池宿只能看見他的步子輕快而矯健,卻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過,猜也能猜到,在跨出房門的第一步,高東昇已經換下了臉上的白痴般的偽裝,回復到了他所熟悉的自信而肅穆的狀態。

很快的,兩人已經走出了閑雜人等視線能達到的範圍,池宿開口道︰「我對皇上說過很多次,白蘭雪的事情不可操之過急,她現在是我手中最重要的棋子,就算皇上對她興趣再濃,也要等到高東原垮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

高東昇撇撇嘴,找了個石凳坐了下來︰「話是這麼說,可是朕在宮中日子過得好無聊,看你在梁王府弄得這麼熱火朝天,朕也想找個有趣的女人,沒事拌拌嘴,吵吵架什麼的,也算是能體會到陪你一起戰斗的激情啊。朕想讓你知道,你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池宿臉上的表情,如同被一記鐵錘捶過般,苦笑道︰「所謂戰斗的激情,皇上不也一直在體會麼?皇上在高東原面前裝慫,一直裝得很成功,這就是對我最好的幫助了。」

「裝孫子有什麼好玩的,朕早裝膩了。」高東昇捻起一根草,含在嘴巴里無聊地嚼來嚼去,「凡是高東原有的,朕都想有。這個女人,是他最珍視的東西,朕想把她奪過來,簡直有些迫不及待了。」

「只是這樣麼?」池宿淡淡一笑,「自從皇上在上次的夜宴上見識過這女人的膽量後,就一直念念不忘,就算在高東原面前,你也向他要過好多次人了吧?」

「哼,那個老狐狸,」高東昇呸地將嘴里的草吐出來,一臉的不爽,「最開始他糊弄我,說什麼她不懂規矩,說要好好教一番才敢給朕送進宮。他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哪。再跟他要人時,他說什麼,那個侍妾在獄中暴病死了,朕跟他發了一場火,不依不饒,他沒辦法,只好將心愛的畫師當作補償,送給了朕,嘿嘿。」

池宿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的臉,道︰「其實一直在裝孫子的是高東原,他才是最辛苦的那一個。」

「哼,他辛苦?朕這麼多年來忍氣吞聲就不辛苦了麼?」高東昇不屑地說完,嘻嘻一笑,「不過你說的也是,這麼多年,他吃不敢吃,喝不敢喝,女人不敢玩,睡覺都不敢閉著眼睡,嘖嘖,可憐可憐。朕雖然要裝,但是吃喝玩樂,一樣也沒落下。就這樣,朕也能在不久之後,奪他的軍隊,砍他的頭。他還被蒙在鼓里,以為朕還和當年一樣,是一團泥巴,任他揉任他捏呢。」

說到後來,他原本快活而明亮的眼楮里,已經染上一層看不清的陰翳。

池宿垂下眼楮,一言不發地听他說完,然後道︰「那個畫師在皇宮里,過得還好嗎?」。

「還好啊。」高東昇漫不經心地答,「錦衣玉食,日子悠閑得很。朕還挺喜歡他這個人的。就是性子未免太冷清了,黑白顛倒,足不出戶,連朕都沒見過他幾面呢。」

「他這樣過慣了的。」池宿臉上泛起一絲笑,「他不愛見人,皇上不要找些無聊的人來煩擾他才好。」

「放心,」高東昇眨眨眼,「朕挺欣賞他,而且這人和你關系一定非同小可,朕絕不會虧待他的。」

他以為自己說這話相當聰明,相當俏皮,卻不曾想,池宿在听到他的話後,目光在第一時間,竟然變得充滿了敵意。

像是刺蝟豎起了渾身的刺。

高東昇心中一驚。

雖然,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下一秒,他的目光回復到了高東昇所熟知的安寧和明淨。

「皇上說的是,我跟簡從軒是多年的朋友了,我關心他,是理所當然。」池宿平靜地看著高東昇,聲音也淡淡的,令高東昇懷疑剛才是不是看錯了,「簡從軒這個人身世可憐,本是個流浪的藝人,被高東原無意間收留下來的——這些,皇上應該從高東原那里都听說過了。」

「嗯。他的丹青天下一絕,朕也見識過了,這樣的人才,又是你的朋友,朕會厚待的,你放心吧。」高東昇的臉上恢復了之前的玩世不恭,卻在池宿看不見的陰翳里,多了一層猜疑。

池宿皺眉︰「無須厚待,等閑就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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