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這回事，自是最好。」何周氏放了話，「你若是想打招贅的……」
話說了半截子，何李氏便沖了進來，招呼道︰「飯菜已備好，擺在哪？」
被打斷了話，何周氏皺著眉，一臉不悅之色，「這種事還需老婆子我來煩心？既是家宴，不用那般正式，便擺在偏廳。」
何李氏應了，轉身瞥見角落里的何花語，囁著嘴道︰「嫂嫂倒是領了個吃閑飯的，過來幫把手，擺擺飯。」
何花語似根木頭樁子，板著臉站著未動。
何娘子一臉似笑非笑地奚落道︰「弟妹，三小既是我領來的人，自然也算是客。怎麼，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何李氏無言以對，不屑地哼了好大一聲，轉身出去了。
「好罷好罷……」何周氏皺著眉，招呼道︰「飯食既已備好，便去偏廳坐罷。」
于是，一行人便風風火火轉戰偏廳。
但便只是偏廳，也比何家豆腐坊的正廳大了一倍不止。偏廳內桌椅擺設，已是上好的紅木。正廳的家俱，雖不算得是極為名貴，但也是大葉紫檀木，倒底是值些銀子。據說這祖宅內還有兩只何家祖上留傳下來的小葉紫檀木箱子，古色古香，何周氏平日里便寶貝的很，俱藏在她自個房內。
「怎麼不見二弟？」何忠在飯桌旁坐下，隨口問道。
何周氏鼻間輕哼了聲，「道是參加勞什子詩會去了，大字不識幾個，偏附這個風雅！」
傻子也听得出，何周氏這話雖是不屑，但語氣里倒是帶了好幾分自豪。若非贊同，豈會任由他在宴請哥嫂的當晚缺席。
「婆婆可莫這般貶低自個的兒子。」何李氏插話，替自個夫君辯解道︰「強子昨夜里還新賦了詩一首，叫甚麼……我這腦瓜子記不大住……哈，我想起來了，其中兩句便是︰好大一棵樹，大大大大……」
何娘子十分不給面子，撲哧一聲便笑噴了。
「沒人有你話多！」何周氏喝斥道︰「莫丟了你相公的臉面！還不快些擺飯！」
何李氏對別人張牙舞爪，但這何周氏是她一家子的衣食父母，婆婆一發話，她是屁也不敢吭一個。
何李氏領著一雙兒女將飯菜擺上的當兒，何花語才有機會打量自己這堂姐及堂兄。
雖然算是一脈血親，但這兩家平日里便不大來往，偶然逢年過節吃個飯，何花語亦是缺席，若在外頭踫上了，還真不認識。
這何強的長女何小芹，比何花馨小了一歲，外表看來與她那個親娘似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團圓的身子，團圓的臉。性子倒是大不一樣，悶聲悶氣不大愛說話。
而這何大壯，何娘子的心月復大患，像足了他那個爹何強八分。瘦的似竹竿般，面色白，倒也有幾分秀氣，只是，小小年紀，眼神便過于陰騖。
何花語被他打量的，心下極為不舒服，免不了瞪回他幾眼。
何娘子閑閑地說著風涼話，「這大壯與小芹，換了名兒叫著倒更妥當。」
這話湊巧著給何大壯听了去，端著碗黑糊糊看不出本來面目的湯，狠狠地往何娘子面前那麼一擱，湯汁泗濺。
何娘子當即尖叫著跳起，叫罵道︰「瞎了眼罷！」
何大壯忍了幾忍，卻是陪了笑，「佷兒失手，未燙著阿母罷？」
這話一說，當即襯出何娘子身為長輩的失禮來。
何忠見娘子陰沉著臉，忙出來打圓場，「大壯，你伯母無事，休要放在心上。」
「那阿伯阿母好生著用飯，佷兒退下。」何大壯拉了他那個姐姐，轉身出了偏廳。
何忠疑惑道︰「大壯與小芹，不一塊著上桌用飯罷？」
何周氏冷眼瞧了瞧何娘子身旁坐著的何花語，冷哼道︰「強子這兩娃兒，可是規矩守禮的很。家中有客人在，小輩豈可上桌同食。」
何娘子一口氣堵的，那是不上不下，「婆婆方才還說，既是家宴，不需要那般正式，飯既是擺在偏廳，又何需再遵循那套破講究？」
何周氏未接話，轉而道︰「吃罷，沒甚麼好菜。平日里，家里可是連這些菜亦是吃不起。」
嘁，這老婆子，果然未料算錯了她，又來哭窮這一著。
待何娘子看清桌上的幾個菜式，鼻子險些氣歪。
只有四個菜倒也作罷，一碗糊黑的湯、一大盆炖豆腐，白花花的見不著半點油星子，估計便是直接用清水煮的罷、還有盤炒青菜。桌上唯一算是沾了點葷腥的，便是最後這道韭菜炒雞蛋，還擱的老遠，置在何周氏手邊。
怪不得這何強參加啥破詩會去了，這嬌生慣養的老少爺，可吃得下這些菜式。這死老婆子，擺明是要整她們一家子罷？幸虧了沒讓大閨女二閨女過來，飯沒吃她老婆子的，出去還道是被她們一家子吃窮了。二丫頭那急性子，氣極了說不定會直接掀了桌子。
何強亦皺了眉頭，說是宴請他們一家，但這菜……也太寒酸了罷？他雖是不信自個的娘親平日里會連這些菜亦是吃不起，但也不想多言，免得被老娘發難。
何娘子重重地放下筷子，陰陽怪氣地問道︰「當家的，咱家豆腐是賣不動罷？每日里給娘送這麼一大盆，小心著把娘撐的瀉肚子。」
何忠舉著筷子的手抖了抖，沒敢吭氣。若非是他應下每日送上鮮女敕可口的大豆腐及鹵豆腐，他娘怎肯應下不沒事趁他不在上鋪子里轉悠？他便是擔心這沒事瞎轉悠，又轉出堆麻煩事來。
「忠兒，瞧瞧你媳婦那副嘴臉！」何周氏冷笑道︰「我這個做娘親的，吃兒子點豆腐亦是過分了麼？」
「嘁，你這是一點麼？」何娘子冷嗤道︰「每日這麼一大盆，一月少說也得好幾兩銀子。」
「罷了，吃飯時便不要爭這些雞皮蒜皮的事！」何忠著實是受不得娘子與老娘，一見面這火藥味便十足。
何娘子給了何忠一記眼刀，一副秋後算賬的表情。
何花語本就沒胃口，見桌上擺的這幾道菜更是沒丁點食欲，尋了個內急的借口，溜到外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