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蓮烙 第二十章 天墜浮蓮(小修)

作者 ︰ 千羽凌

「玄聖∼玄聖……?」

同往常一樣,邵菡卿起床梳洗完畢後便到隔壁的竹舍去尋那白衣男子,然而推開門後卻是不見其人影。

床被整整齊齊,桌上的茶壺里也沒有殘余的茶水,好似他昨晚就沒有回來一樣。

「奇怪,人呢?不是說好了要帶我去葉迦山頂的麼……」

緋衣女子在玄聖的房間中踱步徘徊著,青蔥般縴細白皙的手指輕拂過屋內的器具擺設。這些都是屬于玄聖的東西,仿佛能由此而感受到玄聖那熟悉的氣息。

想到二人近來在山中相依相伴的生活,邵菡卿的唇角不由得淺淺彎起了一個弧度,溫暖而又滿足的笑著。

已然習慣了那人時常伴隨于自己左右,如今突然尋不到他的身跡,這是從前未曾發生過的,心下難免會有些擔憂和忐忑。

等了半刻未見人影,亦不知去何處尋他,葉迦山如此之大,獨自這樣毫無頭緒地去找一個人亦是很困難的。

——莫非,玄聖這刻已經在葉迦山頂峰上等著她了?今次玩兒的又是什麼游戲呢?

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了這一個想法,一抹促狹的笑意自邵菡卿的唇邊漾開,精神也跟著振奮了起來。

「好,那我就來看看,你今天又想跟我玩兒什麼花樣∼」

緋衣女子抬手拂了拂發絲,正要提裙出屋,卻在不經意間用眼角的余光掃到了牆角處有一個影子閃過,動作驀然一頓,迷惑地朝那邊望去。

「是誰?出來吧……我已經看見你了。」邵菡卿小心翼翼地往角落處移著步子,一邊試探性地輕喚。

「嗶嗶……」

听到這叫聲,邵菡卿輕呼了一口氣,繼而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不想竟連小小的一只老鼠也會把自己給嚇到。

不想再去理會,邵菡卿轉身正要離開,誰料剛扭過身去便見到了突然冒在跟前的一個小東西,使得她毫無征兆地顫了一下,待看清了那物才鎮定下來,隨之而來的是滿心的好奇。

——這個小東西不過才一尺的高度,猶似鳥類的渾圓身子,淡白色的羽毛上相互交錯著一條條火紅色的紋路。尾巴也並不是尋常鳥兒的尾翼,而是有兩條細長如綢緞般的翎羽拖曳在其身後,頭頂上的那一團橙黃色翎毛猶如熾焰一般微微顫動著,似鳥而又非鳥。更奇異的是,它那一雙圓溜溜的眼楮仿佛有著靈性一般,此時正專注地凝視著眼前的少女,那種猶似熟稔的目光,令邵菡卿的心不由自主地跟著觸動了一下。

「你是什麼東西呀?是玄聖叫你來的麼?」緋衣少女蹲下了身子,緩緩向它伸出手去以示友好。

那奇物望著她的舉動,眨巴了一下眼楮,居然就這麼大膽地朝邵菡卿移了過來,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邵菡卿是頭一次見到如此珍奇可愛的生物,好似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對著它彎眼笑開,索性再伸出了另外一只手,雙手一起將它捧起來湊近看著。

「吶,小東西,你叫什麼名字?你知不知道玄聖在哪里啊?」

始終是人獸有別,那只似鳥非鳥的小獸嗶嗶地叫了幾聲,挪近蹭了蹭邵菡卿的臉頰。

「唉……我听不懂你的話呢。」邵菡卿輕嘆了一聲,模了模它的小腦袋,「那我就叫你火鳶,好不好?」

仿佛是听懂了少女的話,那只小獸一下子便來了精神,眨巴著一雙小眼楮,歡快地叫了一聲。

「那小火鳶,你知道去葉迦山頂的近道麼?帶我去好不好?」

火鳶歪著腦袋看了她片刻,繼而展開了翅膀,從她掌心間飛了出去。

邵菡卿隨即也站了起來,抿唇笑了笑,提裙跟著它步出了竹舍。

四季如一的葉迦山,暖風徐徐迎面拂來,陽光照耀下的竹影婆娑,一簇簇嫣紅的菡萏在翠篁之間若隱若現,使得這清幽淡雅的竹林也沁出了一股柔和的旖旎之態。

有一襲緋衣在山間輕快地踱著步子,嘴里哼著小曲兒,手中的竹條輕輕蕩悠著,竹尖滑過路邊的湖面漾開了一圈圈細小的漣漪,惹得池中游魚們一陣莫名的急竄。彩蝶翩舞,群鳥輕歌,晨曦里清泠的露水自竹葉間滴淌而下,毫無征兆地滑落于眉心處,惹得那女子不由自主地全身輕顫了一下。

「如今外面的世界,是到了什麼時節呢?應該是冬季了吧……」

整座山就那兩間竹舍建于半山腰之上,路程本就不算遙遠,再加上途中有火鳶小獸的引路,邵菡卿不出半刻便已到了葉迦山頂,俯瞰著頂峰的壯麗景致,心情大好。

「哇……那麼美的地方,玄聖以前居然都不帶我來呢,哼∼」

緋衣女子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間清新的空氣,將雙臂舒展開來,閉上了眼楮,笑意盈盈地感受著葉迦山這純粹的自然之息。

「如果我一開始便是生于長于這里,那該有多好……」

原本是歡愉輕快的心情,此時驀然間變得有些憂悒。女子眉心微蹙,自知這種心態很是不宜,但又無法立即就轉變回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抿唇低嘆了一聲。

自怨自艾,暗自神傷……似乎這是自小獨守于韶湖香居所延續下來的心性。在那里,只有她一個人居住,雖然唯美恍若世外桃源,然而孤獨一人的寂寞,形單影只,清冷寂寥。內心的哭訴無處去敘說,也無人能夠真正懂得她心底的那一份悲淒與哀涼。

人少庭宇曠,夜涼風露清。菡萏滿院氣,松子落階聲。無言獨上高樓,卻是無語凝噎……

仿佛是看出了緋衣少女的憂悶之態,那只似鳥非鳥的奇獸揮著翅膀湊近飛來,落在了邵菡卿的左肩上,蹭了蹭她的臉頰,輕叫了一聲。

「嗯?我沒事的小火鳶,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呢……」邵菡卿側過頭去看著那一只小獸,淡淡笑開,「這里也沒有什麼好玩的,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免得玄聖回來了以後找不到我。」

自知那人並未在葉迦山頂,邵菡卿失落地輕嘆了一聲,最後再朝著山巔雲崖處望了一眼,轉身準備下山。

一直以來都並無異樣的邵菡卿,誰料就在她剛剛扭過身去的那一剎那,一陣強烈的劇痛在她的胸口處曼延開來,全身突地一顫,雙腿一軟,猝不及防地令她捂住胸口半跪了下去,喉中不禁發出了一聲低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才的那種疼痛很詭異,除了純粹的痛感之外,仿佛還察覺到胸腔里有什麼東西在隱隱浮游一般。

「……」

「誰?!」邵菡卿驚異地抬起頭舉目四顧,方才分明是有听到什麼聲音傳入耳際,真實得恍若那人就在她耳邊說話一樣,不應該是幻覺。

——與其說是在自己身旁,倒不如說那是從她體內發出的聲音一般。

體內……想到這里,邵菡卿只覺得脊背發涼,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蓮姬……」

無比清晰而真實的叫喚聲再度重響于耳畔,緋衣女子腦中一個激靈,她再一次地左右顧盼,卻仍舊是空曠一片。

似乎是忍無可忍,邵菡卿突然直起身來,對著這空無人煙的山崖上放聲大喊︰「究竟是誰在裝模作樣的?給我出來!」

一旁的火鳶小獸似是受到了驚嚇,揮著翅膀往後退了一些距離,停在了一旁的枝干上,滴溜溜地轉動著眼珠,狐疑地看著眼前突然間情緒大變的女子。

「到底是誰?……魑炎,是不是你?!」此時的胸口又是一陣猛烈的抽痛,邵菡卿緊緊揪著衣襟,用力之大簡直就快要將衣料都給扯破了。她面色微青,雙唇泛白,額上冷汗涔涔,步履不穩地朝著崖邊走了幾步,目無焦距地遙望著前方,沉聲開口,「我們之間究竟是有著何種淵源與糾紛,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到底是……」

邵菡卿扭過身去剛欲再喊,然而話語卻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就在緋衣女子跟前,有一襲黑衫靜佇于地,山風吹曳起了他的衣袂與額前的發絲俱飄,雖是低垂著眉頭和眼瞼,飛揚的發絲也遮掩住了他的眉目,然而那不可一世的氣場卻是依舊未減半分。

「魑炎……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邵菡卿難以置信地訥訥開口,一雙眼楮瞪得大大地看著那人。

「呵呵,我的蓮姬,你看清楚了,我可真的是那卑賤的蛟兒?……」黑衣男子曼聲說著,緩緩抬起了雙目,深藍色的眸子里透出了一抹邪,似笑非笑地注視著眼前目瞪口呆的少女。

「……你是……竟然……竟會是你……」看到那一雙眼楮,邵菡卿的瞳孔猛然一縮,面色已是全白,竟是情不自禁地往後退著步子想要遠離那人。

「罹……」毫無征兆地便將這個名字月兌口而出,不知道何種原因,邵菡卿此時的心底忽然涌出了一股恐懼感。

听聞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玄衣男子挑了挑眉,卻是滿臉笑意,「喲,看來蓮姬仙子的記性真是不錯,過了那麼久還仍然記得我呢∼究竟是,恨得太深,還是愛的太狠……」就在邵菡卿離崖邊只有幾尺距離的同時,玄衣男子伸手一拉便將女子擁入了懷中,一手輕撫著她鬢邊的發絲,笑道,「再往後退的話,你可就要墜落懸崖,粉身碎骨了哦。」

「……我寧願就這麼死了,也不希望我的這一生過得如此糾結和痛苦。」被桎梏于懷中的邵菡卿並未掙扎,只是目光冷冽地望著他,漠然開口。

「呵……是麼?」將鬢邊的手指轉移到了女子的臉頰,輕輕一拂而過,罹朗聲笑了起來,「那你就去死吧……」

說完,玄衣男子俯首在邵菡卿的唇上落下了一吻,摟住她肩膀的雙手驀然一松,再順勢往前輕輕一推,女子便這樣朝著身後空曠無底的懸崖直直墜落了下去。

「滅亡,抑或得生……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如何了……」

就在跌落懸崖的那一瞬間,緋衣女子恍然中听見了罹的這一番話。

仿佛是有千斤巨石重重地壓在了她的心口,讓此刻的她胸臆中一片堵塞,竟是快踹不過氣來。

——難道自己,真的就這樣死去了麼……

想向玄聖大聲呼救,然而喉中仿佛是有團火在灼燒,她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佇于崖巔的玄衣男子從清晰逐漸變得模糊,邵菡卿眼神空洞地望著上方。凜冽的風聲在其耳畔颯颯作響,讓她忽然間有種耳鳴的感覺,腦中一片空白。

一滴晶淚自她的眼角處毫無征兆地滑落而出,立即被凌風吹散著迅速化去。

神智仿佛被逐漸地抽離而出,邵菡卿整個人都感覺混混噩噩的。

朦朧中,她似乎看到眼前漫過了一片紅白夾雜的龐大羽翼,恍若熾焰一般向她迎面拂來,然而卻並未感受到任何的灼熱之息。忽然間只覺身體一輕,似乎被什麼柔軟的東西給托住了。

仿佛有蓮花的香味在四周彌散開來,周邊是霧嵐青山藹藹浮雲,竟會有一種飄飄欲仙的錯覺。

最後,緋衣女子無聲地笑了笑,緩緩閉上了雙眸,接受著她宿命的安排。

——「倘若我既不想獨死也不願苟活,那該如何是好……」——

與此同時的八重天雲台之上,佛陀,妙口生蓮;仙樂四起,天女散花。

祥和莊重的氛圍,所有于雲台上打坐的聖人尊者無一不在平息听法。

就在這時,靜坐于其間的一名白衣聖者在剎那間猛然睜開了雙眼,側頭向著西北方位望去,面上滿是惶然之色。

「曜之尊者,汝心有雜念。」

佛陀只那一聲淺淺的囈語,便將其思緒倏地拉回,白衣聖人面上的不安瞬時間消褪而去,再度垂下了眼瞼,凝神靜听。

佛陀高坐于蓮台之上,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闔上雙目,繼續著每日的梵唱。

然而,即使是上天下地無所不曉的佛陀似乎也是沒有留意到,方才白衣聖者輕蹙于眉間的那一抹憂慮之色,轉瞬即逝。

「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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