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爭雄之李元霸別傳 夢晤武媚娘

作者 ︰ 弦戈

武則天乃中國歷史上唯一一位女皇帝。她的名字,千百年來可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她生前諸多言行,即使在今天看來,也算得上驚世駭俗、亙古未有。其治下的李唐武周,堪稱空前強盛、雄踞。在她身上,也許匯集了中國有史以來最多的毀詬和非議。其死後立下的無字碑,更給撲朔迷離的歷史蒙上一層迷霧,引發了後人無盡的遐思與猜想

——作者題記

一日,閑暇無事,斜倚床前,把玩小說《如意君傳》。正自唏噓,忽見一麗人手攬裙裾,翩然而至。

行至跟前,盈盈下拜。忙起身以避,拱手還禮,正欲相詢,但見其低首娥眉,款款而道︰「先生勿驚!臣妾仰慕先生之名,思得一見久矣。今日冒昧造訪,亦非偶然。」語聲圓潤,宛轉可人。

麗人身材適中,體態豐腴,年可二十五六,石榴紅裳,似曾相識。定神細看,不覺失聲,道︰「卿非大唐武媚娘耶?」嫣然頷首,訝道︰「先生果然識人!正是臣妾武媚也。」

一時驚疑不定,心思瞬息萬變,但問︰「媚娘所為何來?」緩緩起身,顧盼有時,躬身道︰「臣妾固知先生將一寫武媚,又知先生心中存疑頗多,非武媚不能去之,故此前來一晤,以釋先生之疑也。」

平生遭際無數,而心中駭異,莫過于斯。夢耶!真耶?

又道︰「先生善解,武媚也不幸,非托之先生不能一解千古冤情。」「媚娘言之過矣!晚生一介書生,名不見經傳,何敢強作解人?」「先生異才,臣妾亦有所聞。武媚與先生,雖時與人異,陰陽殊途,而心有靈犀,即令懸隔百世亦能相通耳。」

我若有所思。微微一笑,道︰「臣妾今此妝束,先生亦知武媚當時名分否?」「莫非駱賓王之謂‘太宗下陳,更衣入侍’之武才人乎?」「先生巨眼,果不虛傳也。」

我笑謂︰「駱賓王乃唐初四杰,才調不凡,為徐敬業作討爾檄文,實令千載下武氏罵名不朽耳。」

聞言又拜,泣道︰「尚乞先生垂憐!武媚今日至此,正為辯駱賓王之誣而來也。」

見面帶愁容,波光瑩瑩,欲言又止,果然嫵媚動人。

我月兌口而道︰「史言高宗李治為太子時,見才人而悅之。果有其事乎?」

臉現紅暈,轉愁為喜,似喜還悲,顫聲道︰「太宗病,太子入侍,晝夜伺候。武媚亦在側奉茶倒水,奔走出入。太子仁愛,見臣妾愁容滿面,心生憐惜,實令武媚銘感肺腑。」

我吟道︰「‘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此非才人之作耶?」

羞澀頷首,輕道︰「正是臣妾所作。當日太子見愛,令臣妾不知何以自處。臣妾心中實不欲冒私通之罪,陷太子于不倫不孝。及至兩情相悅,孽緣宿感,亦非臣妾所能拒卻。太子性至孝,知其不可,初亦隱忍,但相對無語,默默含情,令臣妾柔腸寸斷,情難自已。故此寂寞深宮,咫尺天涯,如花美眷,似水昭華,又豈能相思無感?」

我手舉《如意君傳》,笑問︰「傳言當時太子入侍,起如廁,才人奉金盆水跪進,太子戲以水灑之,且吟︰‘乍憶巫山夢里魂,陽台路隔豈無聞?’才人即和曰︰‘未承錦帳風雲會,先沐金盆雨露恩。’斯之謂傳神生動,此說確否?」

莞爾一笑,嘆道︰「小說家言,先生何以信哉!當時臣妾雖與太子暗生情愫,而帷帳之內,嬪妃宮女環侍,太子謹言謹行,非敢造次。即令一室相見,亦難得其便,唯眉目傳情而已,是以未曾私焉。」

言至此,但低首弄帶,俯仰之間,又道︰「只是夜來侍奉,左右無人際,太子未免輕薄,使武媚狼狽不堪,亦曾有之。」

我唯微笑點頭而已。忽然目轉窗外,面含,似自言自語,道︰「先生可知?臣妾自謂一生無他,但與高宗相知,夫妻三十余載,亦不為虛度矣。臣妾十四歲入宮,曾經太宗幸,而天真幼稚,情竇未開。雖有魚水之歡,實無男女之情。太宗,粉黛三千,臣妾少不更事,未得寵幸。是以默處十一載,愁緒暗生,而高宗一見之下,頓生愛憐,遂使臣妾傾心相許。臣妾亦知天生自有一段嫵媚風致,非臣妾故為作態以誘高宗焉。駱賓王之誣武媚也甚矣。」

我道︰「才人曾記聖歷二年覽陶潛手書,親筆贊嘆陶書法之‘筆致靜秀,楚楚涓涓,如深谷芝蘭,無人自媚,洵可玩重’句,豈非武後自道耶?」

又躬身禮,笑道︰「芝蘭之雅,武媚何敢自比?但傾慕之心,無時或忘,至老不去。先生或有所不知,皆因臣妾生前造孽,身後毀謗纏身,精魂雖已輪轉,色身猶陷污濁境地,常受唾沫之辱,累世不得超月兌。先生鑒憐,乃為臣妾身後洗盡冤塵,一正視听,武媚來世雖為犬馬,當報先生一釋之恩。」

我嘆道︰「才人亦知身後有此報應乎?晚生何德何能,可為武後釋解罪業?而當時身入感業寺中,豈未悟耶?」

又起身,下拜。仰首之際,居然緇服素面,無復石榴裙裳矣。神情肅穆,容色蒼白,躬身合什道︰「貧尼拜見先生。」

微微一笑,亦合什道︰「才人不必多禮。卿此身裝束,別具風致,目光如水,清澈澄碧,真楚楚動人,我見猶憐。晚生于千百年後,讀唐史至才人削發為尼之際,嘆為艷絕,為之神往。方知當日高宗行香感業寺,見卿如此,豈不怦然心動,舊情復萌?史言卿泣,高宗亦泣,或亦非虛也。太子與卿,實乃千古一對痴男怨女焉!」

一雙妙目,熠熠生光,似遙思當日,心弛神往,嘆道︰「先生重提此事,亦使貧尼如回當年矣。當時太宗見棄,臣妾以無嗣之身削發入寺為尼,昔日鏡奩裙裳卷入箱底,不忍再啟。從茲青燈古佛,緇衣裹身,感何其傷矣。」

我微笑,道︰「卿自言幼即崇佛,身入寺院,雖非本願,而一旦遁棲空門,乃悟宿緣異熟者乎?」

聞言,低眉道︰「武媚入寺之時,年已二十五六。宮中經年,雖未寵遇,而宮殿堂皇富麗,鮮衣豐肴,實心所眷戀。不意一朝出宮,遽入空門,如墜深谷,一落千丈,恍若隔世。心中失落,直若天壤之別。暮鼓晨鐘,冷敲木魚,寂夜孤身,誦經之際,能無悲耶?或冀異日,高宗偶念及昔,而僧俗異途,終歸無望,又可奈何?至此,真萬念俱灰,身心皆毀,雖生如死。」

我默然不語。

眼中有淚,又道︰「武媚雖愚鈍,至此亦有所悟焉。方知人生如夢,貴賤無常,孰料富貴夭壽,到頭皆空?感悟及此,亦如夢醒,但一心向佛。誰想時隔一載,又逢太宗忌日,高宗至寺行香。武媚驟然見之,莫名悲從中來,不覺泣下。眾人見此,以為感念先帝過悲,不知實自傷自悼耳。豈知高宗驀然回首,見武媚如此,相對無言,凝視久之,亦泣有聲。」言下不禁哽咽。

有頃,又道︰「自此一會,武媚心中更增傷感。自思年少,父親棄去,武媚自請入宮,惟企得沐君恩,澤及家人。及至既事太宗,轉眼見棄,又高宗見愛,而身已入空門矣,唯自艾自怨,以淚洗面,終日不絕。一朝忽聞王皇後懿旨,令暗蓄發,待召入宮。真喜出望外,又如死而復生。」

我道︰「‘參遍空王色相空,一朝重入帝王宮。’晚生固知此時之武才人,雖顏色如舊,卻非昔日之武媚娘也。」

微笑起身,又拜。緩緩而起,已然鳳冠霞披,身為皇後妝矣。

從容道︰「果如先生言。佛門一尼,色相俱空,忽然一朝重入帝宮,心內交感,實難言表。必欲言之,則武媚至此,無異月兌胎換骨矣。」

我心存疑惑,嘆道︰「史言才人重入,屈己事王皇後,使王皇後數美言于高宗,高宗亦思媚娘久矣,因之大幸才人,冊為昭儀。昭儀專寵後,無復為皇後驅使焉。而昭儀一旦封後,竟使王皇後、淑妃手足盡斷,投之酒甕,殺而後已,不亦太忍乎?」

一時語塞,沉吟之際,猶恨恨道︰「王皇後亦非善人也。先是囑吾蓄發回宮,非為憐我,為分淑妃寵也。爭寵,何朝無有?若非東風壓倒西風,則必西風壓倒東風,勢難兩立。而淑妃狐媚,高宗優柔,一旦心念舊情,與二嫗重歸于好,吾恐此二嫗復寵得勢,則吾身將置何地?而氣急敗壞,婦毒之心,若非斷足投甕,殺而後快,不足以泄心頭之恨矣。」

言至此,語氣略緩,嘆道︰「先生以為吾行事太忍,不知險惡,亦如虎狼之穴。吾深恐日久生變,不絕其後患,寢食難安也。」

我不覺搖頭,嘆道︰「如此雖在情理,未免罪過也深。晚生乃知帝王宮中,實常有非常之事發生耳。」

道︰「武媚先事太宗,復為高宗後,實非易得焉。亦于感業寺中悟︰帝王幸,乃圖一時新鮮,而時日久之,喜新厭舊,性情所固然。但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既蒙高宗幸,實天意憐我,豈可再失良機?世人焉知,吾以不倫之身,曲盡事夫之道,用心良苦。吾愛高宗,實百倍于高宗愛我。吾取悅夫君,不遺余力,幸得高宗感愛,方得專寵于一身。武媚性剛決斷,愛憎分明,有礙我者,皆為仇敵,必除而後止。世人但知武後殘忍,不知武後與高宗,相愛至深,固不容他人稍有窺伺焉。」

我謂︰「自古道︰虎毒不食子。然則親手扼殺親女以陷王皇後之行,即令千載下听聞,仍令人發指。史言鑿鑿,武後又作何辯白?」

嘆道︰「吾一生所為,實多罪孽,而結怨無數,冤冤相報,無有斷絕。業已至此,夫復何言?而受扼殺親生之責,吾實冤哉。當年駱賓王雖血口噴吾,猶未以此為誣辭也。」

我不禁愕然。

又道︰「先生試想,吾以專寵之身,欲奪皇後之位,非必殺親生以陷王皇後而為捷徑乎?此史家誣吾矣。吾十四進宮,二十有五入寺,二十八歲重入,經三年而封後。乃為昭儀,雖得專寵,王皇後仍為皇後,皇後恨吾,何必殺吾女?若必殺之,何不殺吾兒?廢立皇後,實則另有隱情,世人不知也。」

我愕然無對。

嘆道︰「先生豈知高宗登極後,實感力不從心,智有不及,欲吾為其分憂焉。高宗知吾善謀,必封吾為後,乃為李唐天下社稷故也。朝臣元舅以吾先經太宗,復立為高宗後,有損威儀,是以極力反對。高宗仁懦,受制于元舅久矣。誠非此,何如李世勣所言︰‘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吾與高宗守望相倚,共謀社稷,時逾三十年,其中甘苦,不足與外人道也。」

我暗思︰「原來如此。高宗豈不知武氏先事父皇,何必冒天下之大不諱,乃自招其辱?顧命大臣,恃遺詔而自重,高宗所憤焉。欲得武氏之助,必改立武氏為後而後可。而李唐朝多習胡風,漢俗倫理,何曾顧忌?以為小節也。顧命大臣以此力阻,理亦固然,而李世勣一言而決,其投機亦甚也。」

忽道︰「先生所思極是。當時朝中元老擅權,奈何高宗勢孤無助,是以高宗但知武氏封後同盟大計,不知武媚曾為父皇嬪妃小節焉。帝皇家事,豈可以常倫度之?世人愚痴,焉知帝心!」

我撫掌而笑,道︰「卿非人耶,何知我心思乃耳?」

笑道︰「先生勿怪,吾自重入宮中,閑暇之際,但以察言觀色,猜揣人心為消遣,竟也屢中。久不試此,今竟中之,亦偶然也。」

又拜,起。但見金光耀眼,儀態萬千,赫然稱制則天皇帝矣。

見容色不衰,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雖年過六旬,猶四十美婦焉。

一見之下,不覺起身一揖,笑道︰「天後至矣,果然驚采艷艷,真天人也。」舉手示意,威儀猶存。

忽然朗朗而笑,道︰「宮中日月短,彈指五十年,朕垂垂老態,先生見笑耳。高宗升天後,朕亦朽矣,花甲之年,入土過半焉。」驀聞其笑,隱現放恣婬逸之聲。

我嘆道︰「高宗之後,武後數黜太子,屢更皇嗣,乃知篡意已顯,及至稱制天下,而徐敬業反,亦曾預知乎?」

聞言,微笑道︰「逆徐乃李世勣之後也,其存怨望久矣。朕封天後,苦心經營,時顧命舊臣,勢漸支離。至朕稱制,內外不服者眾,朕固知之,然則亦有法炮制。但大興密告,亦令自舉,恩威兼施,培植黨羽,為吾效力。朕先經太宗,後為高宗後,其間為妃為後之難,屈己低眉之苦,豈數言可盡?當是時也,朕亦自存志焉。朕與高宗共決事于朝,經三十余年,孰謂女子無能治天下?朕照臨天下,非自天授起,乃自顯慶始焉。諸子幼稚,何堪社稷之托?朕唯憾一生與諸子隔閡,但有骨肉之分,而無母子之親。世人固以朕絕無情,朕無以自明。以佛因果論,朕亦知造孽過深故也。」

忽見案前有一紙箋,上書一詩雲︰「秋風寂寞秋雲輕,堠氏山頭月正明,帝子西飛仙馭遠,不知何處夜吹笙?」顫撫之際,不覺淚下。

此乃高宗咸亨二年,武後隨幸宿永慶寺,月明之秋,夜思已殪太子李弘而作詩。嘆道︰「人非草木,焉能無情?草木尚如此,人何以堪?吾固不喜作悲自擾也。如此,亦一時感念系之。」

我笑道︰「武後革命稱制,改李唐而為武周,皆托之佛教,啟元天授,實開天闢地之未有焉,亦令國人大開耳目,以為日從西出,牝雞司晨矣。而公然納男寵于,肆無忌憚,終招致詬議,後亦知有今日乎?」

啞然失笑,嘆道︰「生如朝露,死若泡影。法界圓融,色空不二。生死之間,幽禽尚知相偶之樂,可以人而不如鳥乎?朕一生勞心瀝血,所為何哉?乃為他人作嫁衣裳。而帝王將相,寧有種乎?高宗在時,雖與朕同稱二聖,而決策皆出于朕也。稱制天下,不過以示古今,令後世人知朕雖身為女流,亦可君臨天下,非獨男子可為也。既稱制,宸殿,亦當如帝王制度。男寵之娛,非空穴來風,亦有其事。當朕老矣,思之當日,樂如何之,而事近荒唐,畢竟不尊,亦有悔焉。」

我又問︰「如何身後又去帝號,與高宗合葬,立無字碑,令人猜疑不絕?」

「朕有生之年,八十進二,大半皆宮中度過,可謂極矣至矣。一生功罪得失,又豈一碑刻字所能盡?朕雖稱制,終為人婦,身後去帝號,與高宗合葬,示以夫婦之義。但立一石碑,空無一字,實蘊深意焉。世人難解,先生亦知之乎?」

我恍然大悟︰「武後平生極崇佛教,李唐則尊道家,二者皆本空無。佛境無非道界,道家終歸佛門。莫非武氏欲以此昭示後人,欲知武曌,當以空無境界觀之。無字碑立,與日月同在,昭然天下久矣。」

我又問︰「晚生尚有一疑?」

「先生但問無妨。」

「當年駱賓王討武曌檄傳至手風犀利,痛快淋灕,武後一讀之下,能無感乎?」

嘆曰︰「賓王之文,真入木三分!當時讀之,實令朕汗顏不已,無地自容。讀將過半,急中生智,佯問左右︰作此者何人?左右答以駱賓王。朕不怒反笑,故為嘆曰︰有才如此而使不偶,宰相之過也。如此遮掩而過,豈料後世竟以此贊朕大度,有容人之雅,則非朕所望耳。」

又道︰「可知言行毀譽之間,實有大出意料之外者,亦令人啼笑皆非。朕嘆賓王之才,知其文采過人,必令後世人置朕于不堪,故此驚惶,非謂其所言盡實矣焉。自古以訛傳訛,文過飾非,良有以也。而口誅筆伐,誅心之論,文下固有冤魂者也,武氏不幸而身列其中矣。但求先生一揮巨椽,為朕一掃身後塵垢,使後世知朕心跡斑斑,善惡自明,日月可昭也。」

又復拜,起身之際,宛然十三四歲焉。天真無邪,嫵媚動人,此非當年武家媚娘耶?

正自感嘆,忽然回眸一笑,掩袖抽身,杳然逝矣。忽聞有鳥幽鳴,如鸚鵡之聲。恍然而醒,所夢多惘。

唯見窗外秋日粲然,一鳥「撲撲」飛過,而案上詩箋,淚痕猶在。

夢耶,真耶?不覺悵然若失。

乙酉八月初二,其亨記于午未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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