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棋逢對手 冥頑不靈(二)

作者 ︰ 殷無射

雖然沈倦是自己母親,但哪個有志氣的男人甘願被當做花瓶一樣供著、養著,一世活在婦人股掌之下?何況他自小與殷氏那些叔伯交好,殷則寧去世後,沈倦以絕頂手段對外力克強敵,對內也暗暗鎮壓,整個家族企業人人敢怒不敢言。

終歸是自家的東西。終歸,他是姓殷不姓沈。

上輩子因為惹到顧疏慘淡結局,這輩子他不敢自夸有長足長進,至少趨利避害、三思而行是能做到的。去大陸闖蕩娛樂圈那是強人所難,純為私情,但餐飲業卻是他拿手的圈子——機會擺在眼前,如何能不熱血、如何能不激動?一身所學,盡可施展,掌控實權,指點江山!是男人就不可能僅僅拘泥于情愛瑣事,是男人就該鷹擊長空任情遨游!何止顧疏野心勃勃,殷朝暮常年屈居殷夫人沈倦手下,幾乎一舉一動都站在父母陰影中,心中對重掌殷氏的渴求反而壓得越深、積得越多。

奈何從前她母親人中英杰,死死把持。而今沈倦這樣說……不異于投下了大砝碼,他就是不為自己與顧疏爭取自由,也會應承下來。想起顧疏,殷朝暮心中更添一層堅定,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從來不像男女一樣強弱分明。他要的是並肩站在顧疏身邊,而非由另一個男人照顧、遷就。

共享榮耀、共擔責任,這才是他想要的感情。

「好,母親。我答應您。」

「不錯,這才像話。」沈倦頷首,嚴管事進來通報︰「夫人,醫生已經在路上了。」

「我知道了。」沈倦起身,「暮生,你上去準備一下。」她情感內斂,此刻見兒子陡然繃緊身體,也心中悵然——誰能想年紀輕輕的孩子竟得了這個病?

「不用緊張,配合醫生檢查就是。母親不會讓你出事的。」沈倦眼底有蒼白的溫柔,一旁嚴管事見了,心底模模糊糊升起個念頭,那邊殷朝暮卻只當沈倦安慰他,躬身點頭︰「兒子知道要放松心情。這個病沒什麼大不了,您也無需太過憂慮。」他是經歷過一次,明白只要找到好的肝源,一生平安不敢說,但續個十來年的命,絕對沒有問題。無論是沈倦還是顧疏,其實都看輕了殷朝暮的心理承受力。

沈倦側著身子,慵懶地用手撐著頭,揮揮手示意他離開後,就仿佛陷入了深思。嚴管事心中總有些不詳感覺,再則也察覺這一對兒情感生疏的母子大概談話又不歡而散,猶豫著開口︰「少爺的病,恐怕真的不大樂觀……」

沈倦阻止了他的發言,靜靜地凝視著嚴管事不安的雙眼,以十分明確的聲音緩緩道︰「這件事你不必擔心,我有安排。只是那個顧疏,必須讓他離開暮生,否則我不能安心。」緩慢的語調,悅耳的聲音,嚴管事卻越听眉皺得越緊,臉上紋路也擠在了一處。

「您既然這樣關心少爺,為何每次都不肯對他明說呢?」

「那孩子怨我讓他失去了父親,恐怕並不樂意多听我說話。」剔透如琉璃的眼里流淌著不明的情緒,聲音依舊透著濃濃倦意。提起過世的丈夫,沈倦整個人仿佛更累了。「則寧若知道兒子如今愛上個男人,多半也要怨我管教不嚴。他一輩子沒幾天舒服,我不能讓他在地下也睡不安穩。」

嚴管事也是唏噓,殷則寧過早離世,實在留給了親人太多傷痛。也因此每每對上殷朝暮,他總要多說說好話。那孩子雖然風華難及,但骨子里的倔強,卻與苦命的好友太過相似。

殷朝暮上回到自己屋子里,第一眼看見的還是那幅《迦南婦人》玻璃畫。之前被沈倦激起雄心的壯志、心潮澎湃,看到這幅畫,總算清醒下來。心中默念︰「三思而行三思而行,戒驕戒躁,吃的虧還不夠大麼?」這才覺得勉強做到淡定。

接著又看到衣架上掛著拿頂墨蘭色帽子,心還沒動,腳已經帶著身體走過去。

這頂帽子是顧疏在機場給他扣上的,下人大概當成了他原本的衣物,所以放在這里不敢隨意收起。殷朝暮伸手取下帽子,倒在床上,把它墊在枕頭下面用耳朵壓著,感覺踏實很多,昏昏沉沉竟睡過去。從早上起來趕飛機到這會兒,一共折騰了好幾個小時,得病後很又容易身體乏力,到家還緊繃著神經跟沈倦兜兜轉轉,早就繃不住了。直到抱著帽子躺在睡了幾十年的大床上,他才終于忍不住困倦。

醒來是因為電話鈴好死不死執著地響個不停,殷朝暮把手機掛了,爬起身一看床頭鐘才過了不到二十分鐘, 當倒下,繼續睡。又睡了一會兒,听見嚴叔親自上來敲門,這回真是沒辦法,只能讓人進來。

「少爺,阿禺少爺打來的電話。」嚴叔給他遞過來話筒。殷朝暮困得要命,猜想之前那個就是顧禺打的,沒人接竟然還不死心撥了隔壁的座機,這才驚動嚴管事給親自接起遞了過來。

他迷迷糊糊地喂了一聲,那邊顧禺听見他似乎沒睡醒,支支吾吾說不利索。

「大少爺到底什麼事?」殷朝暮支著眼皮講電話,一邊伸手去枕頭下面模那個帽子︰「剛睡下,一會兒還有醫生要來,你有話簡短地講。」

「好好休息……」顧禺的聲音遠在天邊不住飄忽,總覺得欲言又止︰「待會兒有人去……等他們走了給我回個電話……」

指尖觸到帽子特有的棉絨質感,殷朝暮知道顧禺是擔心自己病情,所以滿口答應︰「好……有最新情況一定第一個告訴你……」

顧禺又說了幾句什麼,他把電話掛上交到嚴管事手里。強迫自己清醒,因為听到了下面汽車的聲音,知道大概是醫生到了。

剛洗了把臉挑了干淨體面的衣服換上,下面就有一串兒腳步聲,緊接著嚴管事走在最前面,殷夫人偕同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走上梯,這一位是殷家常來的王醫生,與殷家人都頗為相熟。殷朝暮雙眼圓睜,目光落在最後的那人身上,沈倦和王醫生在低聲交談,兩人和殷朝暮打過招呼後,就去了他的臥室,殷朝暮卻還定定地立著。最後那個抱著儀器箱的年輕人低著頭悶聲不吭跟著上了梯,經過他身邊時迅速抬了眼露出個微笑,口中低低問著︰「殷少爺?」語氣里帶了些許笑意。

殷朝暮臉色唰就白了,眼楮也睜到最大——「你不是回去了嗎?」

「暮生?進來啊!」

前面傳來殷夫人沈倦的招呼,顧疏低著頭笑,一本正經地吐出話︰「殷少爺還是趕緊過去。」說完也不理他,抱著儀器箱坦然走進他臥室,動作自然地擺好儀器,然後站到了王醫生身後,老實得就像個真正的助手一樣。

殷朝暮簡直給他噎死,完全迷茫了。這人哪兒來這麼大膽子,之前走得不是挺瀟灑?怎麼一轉眼就成了助手大模大樣跑回來了呢。

顯然顧疏換過裝束,又刻意低著頭縮著脖子,身上那副畏縮膽小的氣場是極具迷惑性的。而且沈倦跟王醫生說了幾句話就帶著人離開,絲毫沒察覺到問題。

王醫生看他不動,有點模不著頭腦︰「殷少爺,請您不用擔心,只要配合得好,很快就可以結束。」

殷朝暮心忖王醫生也並不清楚顧疏的來路,這是在搞什麼啊?王醫生被他詭異得靜默弄得不安,笑道︰「殷少爺覺得哪里有問題嗎?」殷朝暮不易察覺地挺了挺脊背,裝助手的顧疏突然咳嗽一聲︰「麻煩殷少爺躺到床上來。」

殷朝暮終于開竅了,說︰「嗯,好。」他倒在床上躺平︰「王醫生,您換助手了?這位看著有點面生。」王醫生指揮「助手」把床上的被子、枕頭都抱到旁邊,「嗯,是顧少介紹的人。」殷朝暮徹底迷惑了,阿禺介紹的?在機場兩人不還掐得你死我活、恨不得把對方踩進泥巴里,怎麼這會兒顧禺就能有這份菩薩心腸,給顧疏提供接近自己的便利?

「助手」俯□把殷朝暮睡得軟乎乎的那床杯子撈在臂彎里,身體投下的陰影整個籠罩了殷朝暮,臉離他的耳朵很近,呼出的熱氣都燙得他皮膚一麻。

殷朝暮剎那間就緊張了,手腳都不由縮了縮。與某「助手」目光一踫,原先那一堆堆疑問在腦海中什麼都沒剩下,只剩一片空白。

抱完被子,又回來抱枕頭,殷朝暮探頭一看,王醫生在幾步開外調試儀器,頓時松了口氣。配合地向里面挪了挪位子,幫著把枕頭遞過去,「放旁邊就好,左手邊那個沙發椅上。辛苦了。」然後,他的手就僵住了。

枕頭移開,床上干干淨淨,原先放枕頭的位置上,有一頂墨蘭色帽子被壓得扁平。

顧疏的動作一頓,略抬起頭,床頭燈被遮住大半,但仍能看到原本乖乖躺著的殷朝暮那張白生生的臉,在自己的目光下慢慢、慢慢變成了粉色。

他目光一沉,情不自禁低低笑起來︰「殷少爺……原來你這麼想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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