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棋逢對手 鋒芒初露(四)

作者 ︰ 殷無射

殷朝暮是什麼人呢?

顧疏之前並沒有太仔細考慮過,無疑,顧疏是心志堅定的,可從小的家庭環境到底還是讓他骨子里帶上點點自卑。尤其在那個小他一屆的學弟身上,集合了幾乎所有他不具備的東西,顧疏表面不關注,其實在畫室外見的第一眼,心底是有小小的羨慕與嫉妒的。一看就出身高貴、受過良好的教育、容止出眾……哦,或許還有一對兒寵愛他的父母。

但這些想法只在他腦海里停留了不到一秒。

之後呢?

之後顧疏對這個學弟也沒有怎麼上心,只是有些事情很奇怪,至于錯手畫出的那幅肖像畫,或許是因為對這個學弟半睡半醒間低呼出口的自己的名字不能釋懷,也或許是心底想同他做朋友,盡管那個學弟每一次見到自己,眼底都有著掩飾不掉的憎惡。

但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滿座皆寂的時候,殷朝暮會站出來。

確實,他之前有所準備,也胸有成竹。顧疏有八成把握這一場對峙最後贏家會是自己,可真到了一個人面對一教室的時候,他當然還是很堅定,卻止不住的郁悶——

韓之安你不是一向標榜臨危不亂麼,瞧那一雙眼珠子瞪的,竟然忘了支援兄弟一把。

就是在這種令人郁悶的情境下,殷朝暮站了出來。

所有人都被事態發展驚得瞠目結舌,也有少部分漠不關心當看戲的。只有殷朝暮不同,他整了整衣服,那樣子就像即將參加舞會,而不是上講台與人爭執。顧疏曾經很看不慣這人的講究做派,但這個時候看到殷朝暮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心底稍稍升起的一丁點兒慌亂也被拂散。殷朝暮就帶著微微的惋惜與一臉平靜,在所有人注目之下一步一步走過來,走到他身邊來。

並肩而戰。他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句話︰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一絲奇特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感動在顧疏心底打了個旋兒,留下淺淺的印跡。

事實上,殷朝暮當然不會善心大發去支持對手,他只是太熟悉這一幕,也太熟悉之後會發生的事情,權衡利弊之下才無可奈何站出來。否則別說站在顧疏身邊,就是稍稍靠近這人,殷大少也要皺眉頭的。可惜顧疏運氣太硬,孫金如偏偏最愛顧疏這樣的表現,想起之後兩人師徒相得了十來年,以及孫金如確實堪稱頂尖兒的學術造詣,殷朝暮就不可能不站出來。

顧疏算什麼?不過顧老爺子拋棄在大陸的一個私生子而已,就算他再怎麼天資縱橫,港島商界也還是有不買賬的,要不是頂著孫金如關門弟子這樣的名頭,顧家會讓一個漂泊了二十多年的外人插手家族生意?

雖然說學術搞得好,不一定真能做的好,但現實中大部分人,還是潛意識里更看重師承來歷的。

這道理很簡單。就像你要白手起家,那行,您就算是干殺豬一行的,也沒人攔著您半路出家搞出口貿易,但要想得到其他商家的支持,那您還是接著回去殺豬肉吧。就算顧疏這樣的人才,當年進軍演藝界不也照樣兒吃了不少暗虧?

為什麼?

不就是因為顧疏原本是倒騰油畫兒的麼。

而幾年後顧疏氣勢洶洶帶著一班人馬殺回港島商界時,那點兒阻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又為了什麼?不是他顧家大少爺的身份,是他身後的孫金如在國際上的名望!是顧老爺子連同孫金如上上下下疏通打點、拉攏人脈!

當然顧家大公子本身的手腕兒也是極為出色的,但不可否認孫金如的影響。

顧疏能順利進軍港島商圈兒,與孫金如的這層關系就相當于一張門票。否則你就是模著了門路,人家也不一定肯放你過河。

這一回看似凶險,實則是顧疏這小子狗屎運道的開端!

殷朝暮倒沒奢望也成為孫院士的學生,但在明知道顧小人一定會贏的牌面下,他又有什麼理由不在這個時候跟注呢?任何賭局都有變數,唯有這一次,穩贏不輸。殷朝暮說「我信他」,倒不如換作「我信自己的記憶」來的直白。

時間過去了半分鐘,孫金如的眼一直盯著這兩個年輕人,滿屋子都是十**歲的少男少女,但眼前並肩而立的這兩個毫無疑問是出挑的。即使不是最出挑,也差不多了。

他本身就才華橫溢,眼界高,門檻兒也高。不說當年國內的同學與斯坦福那幫大才,就是這些年帶過的學生,哪個不是人中英杰?但眼前這兩個他卻從沒遇到過。其中一個冷靜理智的是他最欣賞的類型,信念極其堅定,還不乏勇氣,這種人往往非常執著,一旦認定某一件事情,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這類人不說做學問,就是做任何一件事,都一定能做出成績;而另一個,他卻有些看不透了。

孫金如年少時還有些倔,腦子也不夠通透,可這幾年在教育部歷練,性子磨得更加滑溜,從前看不懂的也逐一想明白,上了四十歲,更是少有人能讓他看不透。倒不是說他跟算命大仙兒一樣睜著雙透視眼,看誰都一看一個準兒。而是對他來說,即便有瞧不出深淺的也往往是身邊那些個老狐狸,這種失手發生在一個大一的學生身上……還真不大靠譜。

初看吧,覺得這孩子一身貴氣,長得細皮女敕肉,眉宇間很有些公子哥兒特有的自視清高。上個講台,左右不過五米寬的地兒,還要先整理衣服。他也是苦出身,當下心里就有些不喜,然而接下來這孩子的表現卻讓他有些意外。這兩人之間氣場很奇怪,明明站出來的一定該是知交莫逆,但這孩子眼底卻隱隱流淌著敵意。最令他看不明白的是,這個孩子哪里來的自信,明明不像是精通金融的,怎麼反而比旁邊更令他看好的顧疏還沉得住氣呢?

馬成文一只手掏出張紙巾,擦了擦滑到下頷的汗滴,主動承擔起緩和氣氛的重任︰「孫主任,我先給您介紹介紹,這個孩子,」他指指顧疏,「是我們學校學生會副會長,向來是懂事的。這一個呢,」說到這兒,把一只手虛虛握成拳,放到嘴邊咳嗽一下,才接到,「是來內地求學的港島同胞,才大一。」

「哦。還有個資本主義制度下成長的小朋友?」孫金如連想都沒想就接了口,「叫什麼名字?」他此時已動念要收下顧疏當弟子,但听到馬成文的暗示,頓時想到了另一件事。

「殷朝暮。」殷大少一驚,隨即反應過來。

孫金如一雙眼又眯縫起來,「姓殷啊……」

「孫主任?」馬成文挑挑眉,難不成還有什麼隱情?當然這不是他關心的,他現在最著急就是系上的重點申請還有沒有轉機。「要不您看我把這倆孩子帶出去好好了解下情況,咱們先听課?」

「就是就是,先听課先听課……」其他領導收到馬書記 過去的眼色,紛紛眾口一詞和起稀泥來。

孫金如咂咂嘴,笑道︰「緊張什麼?不過是一個有勇氣的後輩罷了,我還真會跟孩子計較不成?還出去了解情況!行了,我來一趟也算誤中副車,想不到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後生可畏啊。」

馬書記模不透他是真心感嘆還是在說反話,也沒敢接,倒是孫金如轉了轉眼,自己續下去︰「顧疏,你什麼專業的?」

經管院有很多其他二級科目的學生,孫金如有此一問,已經做好打算無論這孩子學的是什麼分支專業,都要了,卻不想到顧疏沉穩地拋過來一句︰「油畫」。就算孫金如功力深厚自認刀槍不入,也差點被這話雷個精神恍惚——

學油畫的啊,這真是……這真是……

真是太忒麼坑爹了!

坐在下面的學生個個表情僵硬,認識顧疏的一早就覺得夸張,不認識顧疏的趕緊找人普及,普及完顧副會的光輝事跡後也加入到覺得夸張的隊伍中。雖然沒人規定愛好金融的一定要在金融系,可至少也來個數學系、計算機系之類沾邊兒的吧?

美術系?

油畫專業?

這是什麼……

你確定不是在編故事麼?

滿屋子只剩下顧疏和殷朝暮兩人還算淡定,當然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殷大少表情隱隱帶著悔恨︰就連任何一個不相識的學生都難以接受顧疏去自學金融的事實,他當初是吃了什麼**藥中了哪門子的邪,竟然那麼晚才認清這人的野心有多大?!

轉念又想起阿禺,顧家這哥兒倆,著實令人唏噓,到底誰才是輸在起跑線上啊。

不行,回去就給阿禺打個電話。

「課嘛,我看不用接著听了,這道題的證法確實是我錯。顧疏啊,你要不要畢業以後來做我的研究生?」

眾皆嘩然。

就連馬成文也反應不過來,不是前一秒還繃著臉一副要發飆的樣子麼,怎麼突然來了個180度大轉變呢?任誰也想不明白,就算你孫院士高風亮節,不僅不打壓推翻自己的小卒子,反而提攜後進、不拘一格降人才,也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吧?憑科學院院士的身份,要什麼樣兒的學生沒有,非這會兒急不可耐地放下姿態?

在座領導集體抽風,孫金如的意思很簡單,甚至沒有問顧疏的年級就要內定下這個學生。問話還這麼退讓、這麼委曲求全、這麼……

當然他們也都見過比這更低的姿態,但那些是什麼人?孫金如是什麼人?也至于跟他們一個偏文院校搶學生?

還真至于。

孫院士承受住打擊之後,原本還只是臨時起意,現在已變得真正焦灼。

學文的藝術生自學金融?

不是傻子就是天才。當然也有可能都不是,僅僅是有著別人所沒有的大勇氣大毅力,也能啃下這一塊兒。顧疏不是傻子,也不一定是天才,但如果是第三種人,孫金如有信心能教出一個完全超越自己的弟子!他又問了一遍︰「來科學院,當然你要是因為經濟原因,我也可以幫你申請助研獎學金。」

底下又是一浪喧聲沸語,馬成文關鍵時刻不負眾望再度發言︰「愣什麼?孫主任看得上你是你的運道兒!」但他嘴上雖這樣說,心里也還是跟其他學生一樣,替孫金如不值。顧疏就是再好,也是個文科生啊,你孫金如好大名頭,發的什麼羊癲瘋?

別人不知道,此時的殷朝暮早已在心里對孫金如心服口服。他可是最清楚孫金如一輩子帶的學生里,成就最高的就屬現在這個學「油畫」的門外漢了。何況顧疏這小子,從最開始打的,不就是這個主意嗎?

果然,馬書記眼神兒剛飛過來,身旁已響起顧疏的聲音︰「求之不得。」

殷朝暮嘆氣,功虧一簣,看來今天的事還是沒怎麼變化,想到這里他就恨不得扔掉什麼「體統」與「臉面」飛過去一拳頭錘死王冬晨。然而心思還沒飄遠,又听到孫金如慢悠悠接著說︰

「還有那邊這個小伙子,你要不要也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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