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套的自我修養 入派還是入獄

作者 ︰ catia

程錚帶我回青陽派拜師。

青陽派在青陽山上,青陽山山腳下的城鎮叫做青陽鎮。據說屬于青陽派勢力範圍,青陽派弟子免費維護日常治安,協助當地政府仲裁大小事宜。派中開銷七成出自城外私田地租,三成源于商業分紅,商家富戶們逢年過節送上山的賀禮只能算是零頭,人家根本不指望用那點錢過日子。

听起來簡直□爆了。

這些自然不是程錚同我說的,不過好在武俠世界中的每位店小二都是盡職的NPC,小二哥一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邊用驚艷崇拜的目光偷瞄程錚以及他身上低調且華麗的面料,末了又無比羨慕地抓著我的手腕語重心長︰「小姑娘,你如今上了青陽山,就算是得道成仙了。記得以後要好好學功夫,好好做人!」

一時間我有點迷糊,我究竟是來入派還是入獄的?

大概沒什麼分別,總歸都是告別舊生活,接受再教育。

程小師叔爺大概果真地位超然,我們剛剛走出茶館便看到一個十來歲的少年站在門口,恭恭敬敬地向程錚拱手行禮,客客氣氣地同我互通姓名,陪我們一起上山。

青陽山巍峨高聳,一條灰白的石階在蔥蘢草木的掩映下直通山頂。春末多雨,山巔被蒙蒙的霧氣遮蔽,看不清楚其中究竟,卻讓人愈發敬畏。

在我的想象中,蜀山也不過如此了。

既然與心目中的劍俠勝地頗為相像,我便繃不住嗦幾句︰「師叔爺,咱們青陽派有什麼趁手的兵器沒有?比如說劍啊刀啊掌啊的,我覺得還是劍最拉風,使起來……」

「軟劍。」程錚截住我話頭,明顯不欲我再開口。

那自稱李少陽的小少年笑著補充︰「青陽派弟子多是用軟劍,但也有例外,比如白練長鞭等,多是從本門劍法中演化而來。」然後就不再說什麼了。

我不由一笑,這小少年看起來客氣有禮,實則也生了副喜好清淨的性子,只不過他叫人閉嘴的方法較程錚而言比較溫和些罷了。

一時沉默。我無趣地跟在兩人身後,仰望仿佛通天的石徑,再想想方才入獄和入派的比較,前世口水網站的漫天牛皮莫名浮上心頭︰我們大學軍訓的時候,學校給每個人發一把匕首一袋餅干,讓我們在熱帶雨林待滿一個月,很多同學不是被蚊子叮死就是被食人魚咬死。但是軍訓合格要集齊三十個蛇膽,于是好多同學剛收集了幾個蛇膽就被其他同學干掉了,現在的軍訓簡直弱-爆-了。

我自動替換成武俠模式︰我們拜師學藝的時候,師父給每個人發一本`道德經一本波若波羅密心經,讓我們在小黑屋里待三年,很多弟子不是悶瘋了就是走火入魔死了。但是出師要從道德經里看出九陽神功從心經里看出大慈大悲千葉手,于是好多師兄弟剛剛修煉了一點內力就被其他同門用吸星**吸成人干了,一般的練武方式簡直弱-爆-了。

我被自己嚇得夠嗆。咱家有幾斤幾兩自己最清楚,別說從佛經里參悟出上乘武功了,就算是給我一本九陽真經我也不會練啊,「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這樣形而上的句子,于我來說只不過是夢囈一句,掰開揉碎了分析的話,勉強能夠得上心靈雞湯的標準。內功精髓?您還是直接突突了我。

我馱著幾近灰敗的未來頹然伸手,拉住程錚的袖子小心求證︰「師叔爺,我若是學藝不精,會不會被師父懲罰?比如打手板抽鞭子挨背棍拖出去喂狗之類的……」

程錚訝異地看我一眼︰「傳道授業又怎會傷人性命,若果真如此,和魔教又有什麼分別!」言語間頗為不恥。

那我就放心了!我重新把心咽回肚里,又不由好奇︰「魔教當真如此可怕?他們是什麼人,住在哪,是一個教派還是好幾個門派的統稱?」

李少陽看了程錚一眼,解釋道︰「魔教是一個化外的邪教,教眾視人命如草芥,連自己的生死亦不看重,是頂頂難纏、無法教化的一群妖人。魔教總壇地處極北,具體的地點卻是不清楚。他們教派原本有自己的名字,只是極長又極拗口,因此在魔教這個稱呼傳開之後,連他們本教的教眾都如此稱呼,且引以為榮。」

我听了隨口笑道︰「他們倒是灑月兌。」

程錚投給我嚴厲的一瞥︰「什麼?」

我連忙解釋︰「不不,我的意思是……」

「你須謹記,令尊就是命喪于魔教之手!」程錚再次打斷我的話,鏗鏘有力地訓斥我。

李少陽的臉色也不太好看︰「身為青陽弟子,最最緊要的一點就是不得與魔教有任何瓜葛,不得動惻隱之心!須知可能由于你眼下的一念之仁,往後便會有無數無辜百姓遭受牽連!」

我被訓得諾諾連聲,又再四地解釋表示自己沒有同情欣賞的意思,李少陽的神色才稍微緩和︰「你須記住,狼永遠是狼,總是要吃人的。」

我連連點頭受教,又趕到程錚身邊信誓旦旦地表忠心說好話,費盡唇舌才熄滅了他憤怒的小火苗,直累得筋疲力盡。

我真是自己作死,程錚之前明明提過,青陽派的諸位前輩都葬身于魔教手中,我竟在未亡人面前夸凶手有個性,人家不削我一頓已算是客氣。

我在精神上抽了自己幾個嘴巴,又反復提醒自己千萬不可得意忘形,尤其是拜見掌門人時,一定要裝得根紅苗正,苦大仇深。

還好掌門人並沒長了一張階級斗爭臉。

然而卻也不是仙風道骨的模樣。

青陽派現任掌門姓韓,單名一個荀字。今年五十有三,臉上雖然始終帶著笑,眉間卻掩不住淡淡的愁苦之意。大概是青陽事務繁忙,韓掌門剛剛年過半百便已經滿頭華發,右邊手肘以下空空蕩蕩,听說是年輕時與魔教中人交手時中了毒,不得已壯士斷腕。

然而這並不妨礙韓掌門在牛掰的道路上一路狂飆,他現在的武器是銀絲織就的水袖,能柔能剛指哪打哪,活月兌一個大叔版的小龍女,中國風的金剛狼。

我恭恭敬敬地向掌門大人磕頭行禮,韓掌門用水袖輕輕柔柔地托我起身,笑眯眯地點頭︰「一看就是個機靈的孩子,師弟眼力不錯。——馮蒙,小竹跟如期差不多年歲?你受累,兩個孩子一起教,也叫她們做個伴。」

站在上首的一名中年人低低應了聲是,走到我面前挑剔地打量幾眼,淡淡道︰「跪下。」

我趕緊再次跪下,實實惠惠地磕了三個響頭︰「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馮蒙道了聲起來,神情仍是不冷不熱︰「一般弟子五歲入門,扎馬拉筋無不是正好,你八歲才剛剛習武,已經比別人晚了三年。萬望你能懂得勤能補拙的道理,好好練功,莫走歪路!」

我低頭稱是,並深深覺得痛哭流涕指天發誓絕不辜負組織期望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之類的反應似乎更加符合此情此境,也與我師父的語氣更般配些。

傻子都听得出來,他不情願。

唉,總得允許人家擁有自由意志麼。說白了,我就是走後門進來的插班生,後台不見得有多牢靠,功課卻是明顯不咋地,班主任怕我拖後腿也是情理之中。

咱就一龍套麼,又沒有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菊花見了自動綻放的主角光環,氣性大了是給自己找不自在,且放寬心。

掌門師爺體諒我舟車勞頓,允我休養一天。而第二天天還沒亮時,師父便親自踹門,掐著我脖子拎我練功去了。

青陽派地廣人稀,光是供弟子們練功的校場就有大大小小的近十余處,奢侈得讓我流淚。師父大人作為掌門人首徒,麾下有一塊專門的訓練場地供他使用。馮師父熟門熟路地帶我來到校場,沒同我打聲招呼便扔鐵餅一樣直接將我扔到場中央。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師父這一扔必定浸婬了幾十年的武學功底,我輕輕柔柔地上演了一招向後平沙落雁式,竟一點都沒摔疼。

拍拍站起身,我這才發現不遠處已有一人頂著寒風晨練,雪亮的劍刃在晨光下反射出金光閃閃,映得她一招一式煞是舒展好看,端得比楊麗萍還梅超風。

只是反光晃得人眼楮疼,我光看得出她大概年紀不大,卻看不清楚她面容如何,身材怎樣。

好在她很快便收了劍走向我,金色的陽光在她臉上打下一層完美的光暈,大眼楮尖下頜,小巧的鼻頭微微翹起,飽滿的嘴唇漂亮得跟花瓣一樣。

誰能想到這尤物只有**歲大小呢?

尤物走到我面前站定,未語先笑︰「我叫楚修竹,你是我的新師妹謝如期,對嗎?」

我心里突的一跳︰不妙啊,這濃濃的女主範兒撲面而來,莫非我估計錯誤,命運的小黑手現在就要扼住我的喉嚨了?

各位看官大概有所不知,女主角一定要傾國傾城早已是過去的老黃歷,現在我們最愛低調的奢華,蘇當然還是要蘇,不過是瑪麗蘇2.0版本。新增加的補丁包修改了雷人的漏洞,將絕色容顏都分配給女配角,真正的主角只有「一對兒眼楮奪魂攝魄,散發無盡光華」,「讓人不由自主心生親近之意」,或者「笑容具有溫暖人心的力量」。

這小姑娘基本上三條全滿足了,我才不信她會跟主線劇情一點關系都沒有。

至少也得是個正面配角才算物盡其用啊。

楚修竹沒等著我回答也不催,伸手幫我拍了拍身上的土,向我身後拱手笑道︰「師父早。」

馮蒙嗯了一聲,拎著一根鞭子一根木棍走到我倆面前站定,為我們簡單介紹︰「謝如期,楚修竹。」又瞪我,「還愣著干什麼,先跑三十圈再來找我!」

我勒個去,這是下馬威啊。

我匆忙活動了一下手腳,沿著校場青石砌的邊兒慢慢起步。

楚修竹沖著我吐了吐舌頭,收了劍陪我一起熱身,邊跑邊氣定神閑地問︰「你多大,家住何方,之前可學過功夫?」

我剛要回答,師父已經一鞭子甩在我們上空︰「快!」跟馬倌趕馬差不離。

我只得抓緊捯飭我的小短腿,沖楚修竹比了個抱歉的手勢。

楚修竹依舊笑眯眯地在我身邊跟著,小聲安撫︰「你別怕!別看師父瞅著凶神惡煞的,實際上是刀子嘴豆腐心,輕易不往人身上招呼。鞭子什麼的,不過是听個響兒罷了。」

她話音剛落,師父又凌空甩了個響鞭︰「小竹!」

楚修竹響亮地答應一聲,轉身向馮蒙跑去。

我繼續一個人倒騰我的小短腿,叫驢一般一圈一圈地折騰。

師父一邊輔導楚修竹的劍法,一邊不時抽冷子在我頭頂上甩個響鞭,配著沒事找事的大吼︰「不會跑快點啊?沒吃飯啊?」

哥,我是被您直接從被窩里拎出來的,沒吃早飯這件事,就不用故意提醒我了。

真羨慕拉磨的倔驢啊,起碼人家前頭還有根胡蘿卜吊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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