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馴化論 不奸不詐 第五十四章 情落定(一)

作者 ︰ 妃色琉璃

長聖六年十二月十八,大吉,宜嫁娶,施虐北宣的風雪似乎也因著這個緣故勢頭略減。

未時初刻,一隊著了喜氣紅衣的送親隊伍簇擁著一頂紅艷艷的六翹檐花轎停在了北宣城的東城門前。

自三年前西津旱災以致流民大量遷往北宣起,為保地方安寧,北宣城的入城檢查素來比其余三地嚴格,無戶部下發的以證身份的烏木牌者非但不能入城,更有一場牢獄之災相候。是以在前引路的吹鼓手一停止吹奏喜樂,那送親隊伍里便有個管事模樣的中年人上前去將手里裝了許多烏木牌的小包袱打開,讓守城衛兵驗看查人數。

雖是天寒地凍,那兩個衛兵做起事來還是不敢太過馬虎。一個扭頭跟執長槍立在門洞里的同伴知會一聲,叫著那管事,跟著另一個衛兵朝隊伍走去。

領頭的衛兵每詢問一個人,後頭的衛兵便從包袱里揀出塊姓名籍貫與被詢問者所言相符的烏木牌,將拴住木牌的紅繩掛在手指上。

兩人一前一後查過去,前頭的吹鼓手、家丁和坐在轎里回話的新娘子都沒問題,輪到一個手捧紅布蓋著的鍍金盤子的婢女時,她的口音卻同烏木牌上所載的籍貫「北宣堯昆縣」出入甚大,看起來年紀也不止十四歲。

詢問的衛兵問多幾句,那捧包袱的管事就臉色微變,急虎虎上來替她解釋︰「她四歲時就和她爹娘去南斗投親,去年家里遭了大變故,她爹實在沒辦法了才帶著她回故鄉來討生活,我家小姐看她手腳勤快便收她做了個貼身婢女——她在南斗待了八九年,口音一時改不過來不是什麼稀罕事。要說她瞧著不似十四歲的小姑娘吧,那也怪不得她。她家那親戚待她不算好,她一年到頭都在莊子上做農活,下雨天都不得歇,皮相熬糙了也是有的。」

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然他的急切還是不能不叫那兩個衛兵起疑。何況那女子妝容濃是濃得不像樣了些,那一雙妖嬈嫵媚的桃花眼卻是掩都掩不住,哪家小姐出嫁會帶著這麼個陪嫁丫頭的?

那兩個衛兵交換個眼色,當下便要拉那女子出隊詳細盤問。未及動手,護在轎旁的一個年輕家丁便急沖沖地跑過來,壓低聲音對那管事說道︰「張管事,小姐說她在轎子里悶得頭暈,再不讓她下來她就不嫁了,您看……」

那管事嚇了一跳,瞧擋著轎窗的厚綢簾子被掀起了半邊,忙把包袱往那家丁手里一塞,從袖子里模出四個小銀錠分別塞給兩個衛兵,半是訴苦半是哀求地低聲道︰「兩位軍爺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已逾了歲了,這門親事再黃了,官媒司的人尋上門來,我家老爺夫人可……」

後面的話不用說那兩個衛兵也曉得了。看隊伍的規模、花轎的裝飾便知這戶人家家境只算得上殷實。如此人家若有女兒逾歲未嫁,不是爹娘名聲不好便是那女子的身子骨不好或者脾性太壞,要結一門親比學子中舉還困難。這會兒送親隊伍都到城門口了還不見迎親隊伍來,對方八成是听說了什麼,對這門婚事有些悔意,若因著入城盤查這點小事惹惱了新娘子,她真來個不嫁了,對方巴不得喲,她爹娘卻怕是從此都沒臉出去見人了。

俗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啊。負責詢問的衛兵掂掂手里的小銀錠,看看同伴又看看那個低著頭發抖的捧盤女子,略一思索,將銀錠塞進腰帶里,招呼同伴一聲,匆匆查過剩下的五名婢女就揚手放行了。

那管事忙不迭地謝過他兩個,高高興興地領著送親隊伍敲鑼打鼓地進城去了。

兩個衛兵回到城門口,跟同伴笑雲「今晚有人請酒了」,又把新娘子的話當笑話說了,望著遠去的那一行人調侃道︰「不知誰家兒子有‘福氣’娶到那麼個妙人,今後家里要過一天太平日子許都是妄想了。」

他們說說笑笑,卻不見那送親隊伍剛轉過街角,管事便跑到花轎旁低聲說了句什麼,里頭的新娘子就遞出一個青布包袱來。

那管事接了包袱,又去後頭叫住挑嫁妝箱子的挑夫,開箱拿出根用紅布裹得嚴嚴實實的拐杖來,將先前跑來報信的年輕家丁拉到一邊,招手叫那捧盤的婢女過去。三個人落在隊伍後頭嘰咕一陣,蒙著紅布的盤子就到了管事手里,而那年輕家丁挎著包袱提著拐杖便和婢女離隊往路旁的一條小巷里去了。

那管事掀開紅布,盤中放的是一套女子第二天見公婆穿的紅緞面繡花襖裙,裙下露出一角淡黃。翻開衣物一看,卻是三張一百兩的銀票,福運錢莊通兌

他眼楮一亮,捏著銀票猶豫了會兒,就將其中一張揣進懷里,另兩張疊了捏在手里,紅布照樣蓋回盤子上,趕上婢女的隊伍,隨手將盤子交給其中一人,自個兒歡歡喜喜地追到花轎旁,將銀票遞進轎子里去︰「小姐,這是那兩位說好了給您添妝的二百兩,一分都不少——您收好了。」

那新娘子飛快地奪了銀票去,掀開蓋頭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這才笑眯眯地把銀票揣好。

隊伍行進了一會兒,她忍不住掀開側窗的厚簾子探出頭來問那管事︰「你說他們該不會是什麼江洋大盜吧?進個城就給二百兩銀子……嘖,我可不想剛嫁過去就叫夫家吃官司。回頭你記著給這些送親的下人多支兩個月工錢,春英、劉平加倍,免得讓他們半路返家他們氣不忿跟我爹娘渾說。」

「記著呢」那管事隨口應了,嘀咕一句「敢情花的不是你的錢」,轉頭瞅瞅遠處的巷子口,心中也有些吃不準,口中卻笑道︰「瞧他們年紀輕輕的,哪能是江洋大盜呢?八成是那位少爺平時大手大腳慣了,帶著人家小姐私奔的時候從家里偷了不少銀子出來。嗐,年紀輕,還沒吃過苦頭呢等以後有了孩子又花光了銀子,他兩個就曉得無媒苟合要遭什麼罪」

他們在這頭議論著,那邊年輕「家丁」和濃妝「婢女」已穿街過巷,不大會兒工夫便尋到家客棧。

二人進去要了間房,叫了熱水去關門梳洗一番,又把包袱里備好的衣物拿出來換上,轉眼間都似換了個人般。一個嬌小可人艷色難藏,一個器宇軒昂俊美無雙,可不就是專程來與北宣王說個清楚的凝寶和瑞明?

他兩個換過裝束,趁伙計全在大堂招呼客人的時候由後門溜出去,返回之前在一條僻靜的巷子里見到的那所門板上貼了個「賃」字的宅子,找到屋主講定價錢,干干脆脆地交了兩個月租金便住進去了。

宅子不大,正北三間正房,前院寬敞,一水兒的菱紋青磚,後院東側有兩間廂房,西側則是一間廚房和一間柴房,井打得偏,與院牆只離著兩尺來遠,還沒有井架。此時白雪鋪滿地,一眼望去,潔白里突兀地豎著一圈光禿禿的青灰,著實叫人不喜。

凝寶卻如同撿著了什麼寶貝般高興得不得了,拉著瑞明屋里院里地亂跑,看個不住也笑個不住。

「真好」她眼楮亮亮地大聲嘆道,也不嫌冷,站在後院中央仰著頭張著手任雪花撒她一頭一身,似乎已然忘了花大價錢混進城是來做什麼的。

瑞明不由莞爾︰「這麼高興?堂堂王爺居然不得不屈尊住在這等小破宅子里,要換了別人啊,生氣都來不及呢。」

「生氣?為什麼要生氣?」凝寶眯了眼兒嘿嘿一樂,「我們要是待在這兒不出去,他們想找到我們起碼得花個五六天工夫。這五六天里,我不是北宣王的孫女,你也不是南斗王的孫子,就跟咱們在昆嵐山的那個山谷里一樣,不用去跟人勾心斗角,也不用怕誰會來害我們,多開心」

她笑靨如花,喜悅發自心底,可見她是真的很喜歡那樣的生活。

瑞明怔怔地看著她伸手去抓飄落的雪片,有些驚訝,更多的是難過。他以為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她,他以為他很清楚她想要的是什麼,卻原來……他也是個自以為是的傻瓜。

他自後輕輕擁住她,她愣了一下便偎進他懷里,笑吟吟地問他︰「這樣的生活你不喜歡嗎?」。

無人攪擾,安安靜靜,沒有過去,不必憂心……這樣的生活你不喜歡嗎?

瑞明環緊她的腰肢,也笑,笑容里卻帶著一絲憂傷︰「喜歡。」

喜歡是喜歡,但人總有許多牽掛,哪里能說放下就放下?人活在這個世上就免不了要與人打交道,隱居山林與世隔絕說白了不過是逃避……你逃得開紅塵眾生,可逃得過自己的心?

心若成囚籠,縱是逃到天涯海角亦難得安寧。心若如海闊,縱是身墮刀山火海也可一笑而過。

自由與否,只在一念而已。

懷里的人沉默了。她拉開他環在她腰肢上的手臂,離開他的懷抱,低著頭背對著他靜靜站了許久。

待得他心慌意亂想要收回他煞風景的話,重新哄得她開心起來,她卻忽然轉過身來用力抱住了他,仰頭望著他的眼楮,笑顏又展,明媚一如初夏的陽光︰「那又如何?有了這五六天,你還怕我撐不過一輩子?」

他愣住、動容、微笑、低頭……溫柔地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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