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馴化論 不奸不詐 第四十章 她的懼

作者 ︰ 妃色琉璃

車廂內忽然安靜下來。

葉陽麗婷那句不是辯白的辯白換來的只有瑞明沉默的審視。溫柔的笑容剎那間從他臉上消失,他的目光尖銳且冷厲,令得葉陽麗婷又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然而這一次,縱是害怕她也不肯退縮,執拗地直視他的雙眼,貝齒將下唇咬破了都沒發覺。

這樣無聲的對抗持續了不知多久,瑞明驀地哂笑一聲,移開了視線,自言自語般輕聲道︰「是啊,若是你爹到西津之前你沒讓你那幾個‘忠心’的婢女‘失蹤’,只怕你現在也不能站在這兒跟我說話了。」

葉陽麗婷呼吸一滯,難以置信地瞪著瑞明,如同看見了這世上最可怕的怪物,驚疑和恐懼令得表情幾近扭曲︰「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瑞明像是沒听見,淡淡一瞥她,嘴角微彎帶出幾許譏誚︰「知道我為什麼會容許你接近阿寶嗎?」。

他豎了三個手指,慢悠悠地道︰「一、你不是個會對你爹言听計從逆來順受的蠢材;二、阿寶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三番四次原諒你;三、她想要過平常人的生活,那麼,一個同她意氣相投不論何時都會站在她這邊的閨中好友就是必須的……阿蠻,你明白了嗎?」。

「葉陽大小姐」又變回了「阿蠻」,那種咄咄逼人的尖銳也隨之消散殆盡,葉陽麗婷怎還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凝寶需要她,所以他可以放過她,他可以既往不咎,而且不會在凝寶面前揭穿她,只要她繼續將凝寶印象里的那個她完美的維持下去,不做任何會讓凝寶受傷或傷心的事……

心中的恐懼依舊無法遏制,可突然間,葉陽麗婷很羨慕凝寶,真的很羨慕。

她怔怔地看著榻上的男子,復雜的情緒在胸中交纏扭結,多少話涌到嘴邊,出口的卻只有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可以那樣子傾心盡力地對一個人好?為什麼不惜一切也只是為了讓那個人高興?為什麼……

「她救了我。」瑞明垂眸微笑,笑容依舊溫柔,卻與先前那種浮于表面令人心驚膽戰的溫柔不同,憐愛疼惜,發自內心,連周遭的空氣似乎也因此而變得柔和起來,「其實只是一樁生意而已,可她還是拼了命的救我,讓我活得像個人,而不是一個只會躲在黑暗里怨恨的鬼。」

他淡淡瞟葉陽麗婷一眼,又笑︰「難道你不也是被她從黑暗里拉回來的嗎?」。

葉陽麗婷愣住。是啊,她不也是這樣嗎?從只懂得自暴自棄以爛為爛到學會爭取、學會反抗、學會試著尋找屬于自己的幸福……所有的改變,只因為凝寶的出現。

而她這段時間以來也同樣是滿腦子只想著怎麼讓凝寶安心、讓凝寶開心、讓凝寶什麼都來不及發現就結束那些潛伏在她周遭的危險……會問出那樣的話來,是她糊涂了。

葉陽麗婷松開了緊攥的拳頭,長出了口氣。

「她在乎你,那你就不是無藥可救的人……我相信這一點。」瑞明清朗柔和的聲音悠悠飄過來,少了冷漠,便多出幾分蠱惑的味道,「她那個人麼,總是這樣的。未見你時,她可以把你當做一項任務,可一旦見了面,她就沒辦法再那麼想了。」

手心里全是汗,額上也是,背上也是,葉陽麗婷卻忍不住笑了︰「嗯,不是任務、不是廢物、不是累贅,也不是葉陽大人的女兒,她把我當做一個真正的人,有血有肉的人。我……很感激她。」

其實何止是感激,更是崇拜、羨慕、喜歡,甚至于……迷戀。

迷戀著那個女子掌心的溫度,迷戀著那個女子並不溫柔的安慰,迷戀著……那個女子破開一切障礙沖向前方的勇氣

或許是清楚地意識到危險已經遠離,又或許是因著想起了那些往事,葉陽麗婷竟然忘記了前一刻的驚懼惶惑,也忘了那些讓她驚懼惶惑的原因。看著榻上那個已斂盡鋒芒的男人,想象著凝寶與他之間的故事,她忽然有種沖動想要把自己的故事說給他听,那段她一直以來都舍不得同別人分享的……唔,談不上美好的美好回憶吧。

「你知道我和凝寶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嗎?」。她沒有問他要不要听就自顧自地開了口,「十八歲的大姑娘穿著身男人的衣服,左手拎著酒壇,右手捏著骰子,一只腳踏在條凳上,跟一堆烏七八糟的男人吆五喝六大聲說笑。那時候我已經在賭坊里待了整整兩天兩夜了,酒喝得整個腦子都木了,帶去的五千兩銀票和珠玉首飾全輸光了,可我還在喝,還在賭,一手骰子一百兩,除了莊家敢同我熬,旁的人全撤手改看熱鬧了。賭坊老板跟我是老相識了,曉得我賴賬了我爹也沒那個臉皮賴賬,放放心心讓我賒著等我盡興要走了再簽借據……」

葉陽麗婷想起當時賭坊老板照例殷勤地送上燒鵝黃酒想要留她這冤大頭更久,不由得苦笑︰「說起來也真是倒霉到家,那幾天我事事不順,剛把上門提親的媒婆打跑,我爹又……往日我賭得小,輸得也有限,攢來攢去才會顯得多。惟那次我一氣之下,我、我……我把母親留給我的玫瑰香玉朱雀佩也輸給人家了,怎肯就這麼走掉?可惜時運不濟就是時運不濟,那天莊家沒出老千我亦輸個不住,到我快撐不下去的時候,除了我原本帶去的,已是又欠了人家七千四百兩銀子……」

她偷覷一眼目瞪口呆的瑞明,不好意思地抓耳朵︰「嚇到了?我那時候也不知怎麼回事,心里知道這樣下去欠得會更多,說不定還會惹怒我爹,可我就是不甘心,就是不信邪……眨眼工夫,七千四百兩就變成了八千九百兩。」

瑞明似乎也忘記了先前的事,搖頭嘆道︰「你簡直是瘋了你既是與老板相熟,同他打個商量先把你的玉佩拿回來,回頭再拿銀子去贖就得了,難道一定要是贏回來的你才舒服?」

他嘴里說著話,右手卻悄悄將先前丟在身旁的那本書拿過來翻開。葉陽麗婷沒有留意到他的小動作,窘迫地別開臉,小聲嘀咕道︰「那時候我就是想贏,我能有什麼辦法啊?」

她定定神正要接著往下說,卻听瑞明輕笑一聲,道︰「看來那次你爹確是逼你逼得狠了……他要你做什麼?進宮還是嫁給西津世子?」

「是嫁給夏侯榮殊那個死胖子啊。」葉陽麗婷下意識地回道。說完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麼、她答的又是什麼,一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里,慌忙捂住嘴巴瞪大眼楮看著他。

瑞明只當沒有看見她的舉動,睫羽微垂擋住眼中蕩起的笑意,淡道︰「這麼說,你爹早是瞅準了東明王這個位置,沒有閔尚書那茬事,他也是鐵了心要拿西津王做踏腳石了呀……呵,難怪你會氣到跑去賭坊散銀子了。你真要嫁了,等西津王事敗被削王抄家,就算你爹有法子將你撈出來,葉陽這個姓你亦是用不得了。」

葉陽麗婷眼神古怪地瞪了他半天,忽然悶聲低罵︰「妖怪」

瑞明不以為忤,反而得意地揚揚眉,仿佛那是贊美而非貶斥。正當葉陽麗婷想問他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他已輕描淡寫地將話題轉回去︰「然後呢?又輸給人家八千九百兩銀子了你還是不甘心?」

葉陽麗婷愣了一下,點點頭卻又搖搖頭,鼓著嘴嘟噥道︰「我是不甘心啊,我是還想繼續啊,可偏就是那個時候,凝寶進來了。」

瘦瘦小小,穿著一身深藍勁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垂在胸前,掀簾跨過門檻便不再往前走,皺著眉頭將浸在濃重嗆鼻的煙氣酒氣里的一群人挨個看過來。視線與回過頭來的葉陽麗婷對上,她就眯了眯眼楮︰「葉陽大小姐?」

彼時葉陽麗婷是頭也昏來眼也花,沒看清楚來人是誰就應了,還擺擺手跟趕蒼蠅一樣︰「要收債就去府里找我爹,別來煩我。」

凝寶卻像是沒听見,走上前來抱拳道︰「葉陽大小姐,葉陽大人正在府中等候,請你即刻隨我回府。」

葉陽麗婷冷笑一聲,仰頭灌了口酒,手里的骰子又扔到面前的大海碗里,還沖莊家高聲道︰「不信我這把大不過你」

這種事賭坊中人見得多了,葉陽麗婷不當回事,他們也就不把那個瞧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勁裝少女放在眼里,有幾個閑極無聊的還不讓賭坊伙計把人趕走,圍上去七嘴八舌地調笑。

凝寶不動不躲不語,連窘色也無半分,直挺挺地立在葉陽麗婷身旁。就在碗里的骰子就要停止轉動的剎那,她突然一拳砸下

轟隆一聲之後塵灰亂飛,葉陽麗婷驚得朝後仰倒,連人帶凳子摔在地上,殘酒弄得前襟都濕了大半。凝寶卻是看都沒看她一眼,松開拳頭,望著對面張大了嘴盯著地上那堆破爛的莊家問道︰「她贏了還是輸了?」頓一下,又道︰「從前不論,這一趟她贏的我會讓她還給你們,她輸的也勞煩你們還給她。」

混賭坊的開賭坊的誰听說過這種事?瞧見賭坊養的打手往這邊圍過來,賭徒們趕緊讓出地方等著看好戲,個個嘻嘻哈哈嘲笑譏諷她,全然忘了她那一拳給他們帶來的震撼。

然而,夜路走多了還是會踫到鬼的,陰溝里翻船也不只是誰的專利。

葉陽麗婷就那麼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那個瘦小的女子乒乒乓乓把一眾打手並賭徒挨個揍得滿面開花又扔出門去。若不是掐一下那快要完全麻木的臉她還能感覺到一絲疼痛,她簡直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了。

只用了盞茶工夫,賭坊里除了她和凝寶,就單剩下月兌逃無門跪地求饒的老板了。

突然間顯得異常寬敞的賭坊里,凝寶的聲音沉沉響起,字字清晰,句句凌厲︰「賭本就是害人之事,輕則叫人散財敗家,重則讓人子散妻離。你雖也是討生活,但討生活的路子那麼多,你偏要開賭坊引人落泥坑,和殘害百姓的江洋大盜有何區別?哼,今日事急,我無暇同你多說——她是輸還是贏,你給句話,若有欺瞞耍詐之事,我今日便叫你血本無歸」

于是玫瑰香玉朱雀佩回來了,五千兩銀票並其他的珠寶首飾回來了,就連那兩年她輸掉的三萬四千六百六十六兩銀子也變成一張借據回來了……

葉陽麗婷傻傻地張著嘴抱著那包失而復得的賭金被凝寶拉出門去的時候,賭坊老板還跟在後頭淚流滿面地以爹娘子孫的性命起誓再也不會放葉陽麗婷進他的賭坊了……

「再于是一個時辰不到,東明城所有賭坊的老板都曉得我家來了個視賭如仇的大煞星。後來我手癢瞅空偷溜出去,一家賭坊都不敢放我進門。我要是硬來,他們就會把全家人都叫出來給我跪下……」

葉陽麗婷現在回想起那情形來還是郁悶到忍不住撓屏風,而瑞明早是笑倒在榻上,拿胳膊硬壓住嘴,雙肩抖得好似篩糠。

氣氛一時間輕松起來,葉陽麗婷瞅瞅榻上痛苦壓制著笑聲的男人,眼珠一轉,笑著問他︰「對了,姐夫,你是怎麼發現有人翻過我姐的包袱的?她們幾個做事一向謹慎,連我姐都沒發現吧。」

瑞明像是放下了戒心,也笑著回答她︰「那有什麼難的?阿寶讓我管賬,銀票在她包袱里,給包袱打結的人是我……你說包袱有沒有被人動過我會不知道嗎?」。

原來是這里出了問題啊……「那也只能說明有外人動過包袱,你怎麼能肯定就是我的婢女呢?」

「若你那時就曉得我對醫術毒術都有所涉獵,想必你也不敢去動那個包袱吧……」瑞明拄著榻板慢慢坐起來,臉上仍是笑著,眼里卻已無笑意,「落芳葉和華菱角任何一家藥鋪都能買到,和靈骨香合在一起磨成粉用水泡開就會變成一味毒。起初毒性輕,發作快卻不易察覺,中者耳垂微紅,不服解藥的話,這紅可以陪你整整兩年……誒,阿蠻,你知道嗎?這種古書上記載的毒真的很奇妙,沾膚既可滲入血脈中,遇血毒性才能慢慢發揮出來,拖得越久毒性越重,噬肺腑腐筋骨,讓人兩年後變成一團辨不出形狀的血肉……」

看著臉色蒼白重又露出懼意的葉陽麗婷,他不緊不慢地下榻打開美人櫃,從凝寶的包袱里模出個小紙包扔給葉陽麗婷,輕飄飄丟了句「兌水吞服」,又笑道︰「阿寶的包袱里有幾本關于我和我哥的馴教日志,我在每本的封皮內頁上都抹了些……不過還好,你爹的耳垂沒紅,不然我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這解藥,我可從沒打算做第二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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