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馴化論 不奸不詐 第十六章 那一刻心動

作者 ︰ 妃色琉璃

第十六章那一刻心動

陽光刺破霧靄,露珠滑下綠葉。灌木中小蟲啾啾,樹梢上黃雀喳喳,樂平在這美妙的晨曲中醒來,睜開眼便發現坐在他腳邊抱膝發呆的瑞明。

「你一夜沒睡?」樂平驚訝地發現弟弟眼眶下淡淡的烏色,瞧見火熄後留下的那攤灰燼,心中一動,窘迫地模模鼻子,「抱歉,我忘了值夜的事……」

瑞明如夢初醒,淡淡一瞥他,起身撢撢衣袖,聲音出口,沙啞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無妨,是我不想睡。」

樂平頓覺羞愧,為彌補,匆匆忙忙提了竹筒去汲水來張羅早飯。昨夜僅剩下些烤干了的豬肉,一時半會兒又尋不到果樹,最後只得將就著煮了鍋肉湯。

「師父從哪里找來的干玉米呢?看附近也不像有人家的樣子……」他邊切肉下鍋,邊疑惑地喃喃。

瑞明扭頭瞟眼對面那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頂稍並中段已不見夜間那種銀紅的光芒,樹干交叉處也沒有個布衣姑娘。

昨夜的一切好似個夢。若不是懷里還揣著他撿回來的銅板。他簡直要疑心猶在耳畔回蕩的那些話語是出自他自己之口。

她問他的,大半是他近兩年來一直在暗暗問自己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與那人非親非故,那人有什麼理由救了他一次,還要不遺余力地幫他奪回他應得的?

從始至終,秋和殤都沒有說過當他坐上南斗王位時應當付出的代價。

她能那般犀利地找出其中的疑點,是旁觀者清?他至今不能尋到答案,是他太想布設一個天衣無縫的局,抑或是……他已在不知不覺間陷入了另外一個局?

瑞明擰緊了眉頭,下意識地從懷里模出個銅板,指月復不停摩挲著那些凸凹的紋路,仿佛如此便可解開那重重的謎團。

樂平見瑞明望著遠處出神,不好打擾。他抱著刀倚樹而立,靜靜看著瑞明的側臉,回想往日種種,又念及此後的艱難,心中一時喜一時憂。

「你有閑工夫看我,不如多看看凝寶留下的書和地圖。」瑞明忽然偏過頭來斜他一眼,淡道︰「不過,你從小就三心二意,今天習字明天學棋,到頭來什麼都不如我……你逍遙了這幾年,怕是丟得連《童蒙》都認不全了吧?」

樂平一怔,赧然之余又不免忿忿︰「你說什麼呢,我也有認真听全叔講《家國論》的!」

「听是一回事,懂又是另一回事。再說了,就算你听得懂。也不表示你就識字。」瑞明躬身抓起包袱扔給他,言語間頗為不屑︰「拿去看,不懂可以問我。我不喜歡有人拖後腿,這一點你應當很清楚。」

樂平氣結,卻不知如何辯駁。他恨恨瞪了瑞明半晌,終究還是從包袱里取出本冊子來,就地坐下,硬著頭皮翻看。

幸而凝寶留下的書冊都是圖文兼有,記述又是半文半白,並不是很難懂。樂平半看半猜,遇到不認識的字就跳過去,怎麼也不肯開口去問瑞明。

一本《昆嵐山紀事》才看了五分之一,他便一腦門子都是汗,听見鐵鍋里咕嘟咕嘟響,如蒙大赦,忙不迭甩下書就跑過去,挨了瑞明不少白眼。

肉湯沒鹽,誰都沒抱怨。可以不用看書,樂平精神大好,吃完收拾好東西就催著瑞明開路。

他生就是這種性子,瑞明看不順眼也沒辦法。

昨日的沮喪情緒似乎已經煙消雲散。樂平背起鍋碗和所剩無幾的柴火,把柴刀別在腰上,左手彎刀,右手地圖,興沖沖地領著瑞明沿著林間小道前行。

瑞明不住回頭,想從綠意里找到那個瘦小的身影,卻終是徒勞。

約模到了飲月峰中段,小道分岔,樂平就有些撓頭︰「怎麼回事?地圖上的這條路沒分岔啊。」

瑞明沒好氣地奪過來看了看,又抬頭望望枝葉間透下的陽光,指著左邊的路說道︰「走這邊。」

「那好象是下坡吧?」

「下坡怎麼了?」

「下坡……那一直往下,不就下山了嗎?」。樂平湊過來指著地圖上的紅線道︰「你看,要翻過飲月峰才能到碧仙峰,我們連峰頂都還沒見著呢。」

瑞明很想給他一巴掌︰「左上角不是有東西南北標注嗎?太陽在東邊,我們現在是要往西北方走,可另一條路指向的是南好吧?」

樂平訕訕地抓抓耳朵,不說話了。瑞明卻不依不饒,皺眉道︰「你莫不是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吧?」

「胡說八道!」樂平一甩頭就往左邊的小路去,瑞明還是輕易地捕捉到了他面上蕩起的可疑紅暈。

「真是的,到底是誰照顧誰啊。」瑞明扭頭看一眼那綿綿的綠,小聲嘀咕,忿忿不平,「所以說野猴子沒安好心,沒得扔那麼大個包袱折磨我……」

話沒說完,不知從哪兒飛出顆野山莓,「啪」地一下在他額頭上濺開朵紫紅色的花。

樂平听見響聲回頭來看,見紅紅紫紫的山莓汁順著瑞明的鼻梁往下流,環顧四周,不禁詫異︰「這兒的樹都沒結果子啊。」

「結了你也看不見!」瑞明沒好氣地拿袖子一抹臉。噌噌噌走到他前面去,在心里把凝寶罵了不知多少遍,嘴上卻是一句都不敢說了。

以前不能出府,偶爾到花園里看看綠樹散散步也覺心曠神怡,此時綿延的綠似無邊際,散步變成了趕路,時間一長,瑞明便有些煩躁。

樂平卻是什麼都覺得新鮮。凝寶在時,他要顧及男人的面子,不能表現得像個傻瓜。而今同路的只有自己的親弟弟,他就沒了那麼多顧慮。看見只棕白花翅膀的蜻蜓,就扯著瑞明去追,瞧見只黃黑尾翎的福祉鳥,便拉著瑞明抬頭看,小孩子一樣,弄得瑞明又是心煩又是好笑。

他一面充專家指點這是啥啥啥那有啥典故,一面又忍不住要譏諷︰「鄉巴佬進城麼?看見什麼都大驚小怪。」

樂平也不惱,踫上以前沒見過的,照樣好奇得不得了,還笑眯眯地給他說︰「依我看,師父早該帶我們帶這兒來了。見天听全叔唧唧歪歪說些連他自己都听不懂的大道理,悶都悶死了。」又道︰「師父耐心好,說的也好懂。可她每次一說就是一大堆,弄得我頭昏腦脹難受得緊。倒是你說的這些有趣得很,我怎麼听都不膩。」

瑞明當即得意起來,笑道︰「那是自然。她那哪是說教啊,簡直就是要人命。‘殺人無形,惟舌利爾’說的就是她這種人了。嘴巴比刀劍還厲害,偏是不肯認,還嫌別人毒舌,其實她……」

「啪」!一顆野桑葚在他後腦勺上炸開。

瑞明伸手一模,頓時惱火起來,掃視四周尋不到凝寶的蹤影。又不肯讓樂平知道凝寶沒離開,只得扯幾片樹葉隨便擦擦。

听樂平詫然相問,他便冷笑一聲︰「八成是我們的腳步聲驚了姑婆鳥,她把剛叼來的果子扔我頭上了。」

樂平追問姑婆鳥是種什麼鳥,他嘴角一揚牽起絲嘲弄︰「姑婆鳥麼,羽毛暗藍,黑臉長嘴,瞧起來又瘦又小,其實重得不得了。好耍嘴偷听,常把別的鳥當良配胡亂求偶,是以多數孤獨終老……」

「砰!」

這回飛過來的是個野芒果,半生不熟硬邦邦,砸得他差點朝前撲倒。

樂平慌忙扶住他,看他疼得呲牙咧嘴,瞅瞅咕嚕嚕滾進草叢里的青芒果,又抬頭望望上空縱橫交錯的枝葉,駭然道︰「那姑婆鳥好生厲害,這麼大的果子也叼得動!」

瑞明有苦難言,勉強擠出點笑,胡謅幾句敷衍過去,卻是不敢再編排凝寶。一個拳頭大的青芒果就砸得他眼冒金星,下回她要是扔了菠蘿西瓜出來,他怕是連頭都要被打破。

不過給人做老師,滋味兒確實不錯。可譏諷可戲弄,樂平一句抱怨都不敢有。隨便編些子虛烏有的,樂平也相信得不得了。

瑞明不覺便心情大好,跟樂平兩個有問有答,走了三個多時辰也不覺得累。若不是樂平說該休息了,他還想繼續往前走。

趁樂平忙著砍柴火找野果,瑞明把包袱里的冊子取出來又細細翻看一遍,折了些樹枝,拿彎刀削成許多等長的細棍,又去找來幾根粗藤,照著凝寶畫的圖樣,勉強扎出個三角誘鳥籠。

樂平背著柴火抱著包毛桃回來,瞧見瑞明提著那鳥籠到處找地方掛,頗覺有趣。便道聲「我來幫你」,挑了棵丈許高的山毛櫸,嗖嗖嗖爬上去掛了。

「那是做什麼用的?」樂平問他。

他自得地一笑︰「捕鳥。」

樂平雙眼一亮︰「那不是可以吃烤野雀了?」

于是振作精神,邊啃毛桃,邊學著瑞明的樣兒仰頭盯著那鳥籠。待兩個人吃毛桃都吃得肚子脹還不見有鳥入籠,樂平忍不住道︰「好像不管用……誰教你的這是?」

瑞明倒了竹筒里的清水洗洗手,將《昆嵐山紀事》從包袱里抽出來扔給他︰「所以叫你多看看書了。你也不想想,她那麼著緊你這徒兒,會把沒用的東西留給你嗎?」。

潛行尾隨的凝寶撥撥頭上的枝葉「帽」,扯扯身上的藤蔓「披風」,小心翼翼地打了個呵欠。瞧他兩個相處融洽,似已忘盡昔日恩怨,她不由得暗暗高興,但抬頭瞅瞅綠葉間那個歪歪扭扭的鳥籠,她又不由得嘆氣︰形狀好賴固然不重要,不放誘餌還想引野雀入籠,這可真是……唉,愁人啊。

兄弟倆收拾好家什,靜候一刻鐘後仍不見有鳥兒上鉤,都有些喪氣。瑞明想了想,從樂平手里把書拿來翻了翻,立時明白了問題的癥結在哪兒。

當著樂平的面,他怎麼都不肯承認自己失策,便故作輕松地笑道︰「想來這兒的鳥雀都是奸猾之輩,看見底下有人就不來了……哥,走吧。趁太陽沒下山,我們多趕些路,晚上再好好睡一覺。」

樂平不疑有他,想起瑞明「守夜看火」的事,又是感動又是慚愧,趕忙點頭,連他手里的彎刀也一並拿過來︰「你腿上的箍子比我的臂環重多了。一會兒要是累了,不要強撐,走到哪里算哪里,離師父給的期限還早著呢。」

瑞明心頭一暖,也不跟他客氣。

臨走時,瑞明決意要把剩下的毛桃留在原地。樂平勸阻無效,不禁皺眉︰「還有七八個呢,就這麼扔了,怪可惜的。晚上要是找不著別的東西,這些個桃子也夠我們撐一晚的了。」

瑞明笑著扯住他的袖子不讓他去撿,又拿種神秘兮兮的口氣對他說︰「你沒看見你師父留下的那本書上寫著麼?在昆嵐山里,不管白天還是晚上,你在哪兒停留超過半個時辰,就得留些銀錢啊果子啊之類的東西祭獻山神。山神若是領受了,便會幫你驅走妖邪保你平安,據說有時候還會給你些回報呢。」

樂平半信半疑地瞅瞅煞有介事的瑞明,又偷偷掃眼四周,低聲問道︰「會有什麼回報?」

瑞明哧地一聲笑出來,扯著他就走,一面還打趣道︰「看你那財迷樣,難怪她不收別人做徒弟,獨獨挑了你!」

樂平不服氣地反駁了幾句,倒把瑞明逗得合不攏嘴︰「這地方你道是你的水凝院,想進就進,想出就出麼?要保咱倆平安到達目的地得多辛苦啊,人只吃你幾個破桃子,沒嫌你小氣都算你走運了,你還想著讓人多給你些回報?」

眼見哥倆笑笑鬧鬧走遠了,凝寶才從處灌木叢里鑽出來。她撿了個毛桃在衣袖上擦擦,喀嚓咬一口,清甜頓時由舌尖直蕩進心里去。

這小子心腸挺好的嘛。凝寶揉揉酸痛的後頸,無聲地彎了嘴角。

她叼了一個,卸上的東西,縱身躍到那棵山毛櫸中段的橫枝上,又一撲抱住樹干,手腳並用爬到頂,把瑞明編的誘鳥籠給摘了下來。

那三角籠做的七歪八扭,可以上下活動的小門用兩根細如牙簽的棍兒撐著,她隨便一戳就 里啪啦全掉下來了,顯見得那俊秀的小少爺不是每件事都能做得很出色的。

不知出于什麼心理,凝寶拎著那個已是半殘的誘鳥籠看了又看,終是舍不得丟。

她把其余的都塞進背上那個連夜縫出來的克難式雙肩暗綠油綢背袋里,重新披好藤蔓「披風」,戴好枝葉「帽子」,頓時就變了叢會走路的灌木。若她往真灌木旁一蹲,不湊近看壓根分辨不出來。所以其實瑞明發現不了她不是因為瑞明眼神差,而是因為瑞明從開始就找錯了方向,老往高處看……

凝寶一手拎著綠色的鳥籠,一手抓著毛桃啃得津津有味。估算一下,以那兄弟二人的腳程,天黑之前該是將將能到峰頂。而飲月峰素來是野獸多過流匪,大型食肉獸不到晚上很少會出來活動,她料著放他兩個自去談心不會有什麼問題,便放放心心地抄近路直奔峰頂,想借這空當小憩一下養養神。

為著多點時間休息,她幾乎把吃女乃的勁兒都用上了,一路飛掠,快如鬼魅。途中有兩只肥大的灰兔子不及躲閃,一頭撞在她腿上,竟生生撞暈過去。

凝寶于是順手提了去,在距峰頂不遠處尋了片空地,把籠子和拿藤蔓裹得像蠶蛹的兔子擱在顯眼處。又照例進林子挑了棵觀察隱蔽皆相宜的大樹做夜間的瞭望哨崗,藏好裝備,另在樹木密集處找了棵承載得住她身上重量的樹,上去樹干分叉處,半坐半躺,沒多會兒就睡著了。

等她從慣常的噩夢中驚醒,四周已是一片漆黑。

凝寶爬上樹頂朝空地方向看,一點火光若隱若現,烤肉的香氣隨風而來,勾得她口水直流。情況特殊,她再饞也不能生火,只得模黑啃了兩個毛桃權作晚餐,滑下樹來潛行到擱裝備的大樹旁,敏捷地爬了上去。

吃不到,看看也好啊。凝寶暗暗地安慰自己。她挑的嘹望崗哨不錯,朝前幾步站在比她的腰還粗的橫枝上,輕輕撥開濃密的樹葉,前方空地上的情形便一目了然。

或許是她昨夜的話起了作用,又或許親兄弟當真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再復雜的心結也抵不過親人的溫情慢磨,此時的瑞明和樂平,一個烤肉一個洗野果,兩個人默契十足,凝寶隔著那麼遠都能察覺到他們之間的氣氛已經不一樣了。

還好辛苦沒白費啊。凝寶出神地看著他們忙碌,眼角笑意久久不褪。

看著樂平和瑞明玩笑般地爭搶兔肉,用果核互擲,看著瑞明就著火光給樂平細講她留下的《昆嵐山紀事》,看著樂平拎了破鳥籠得意地笑著說拿毛桃跟山神換野兔很值,看著瑞明先睡,樂平值守,將至子時,瑞明又換了樂平去睡……

凝寶突然覺得很寂寞。

那種感覺並非即時投身熱鬧里就可以消失的,也不是吃很多甜品很多熱食就能驅散的。

看著看著,凝寶便不覺濕了眼眸。她默默地退回分叉處,躲進更深的黑暗里,抱膝而坐,蜷成小小的一團,像被那斷開的親緣線甩進深淵的孤鬼,脆弱無助。

「喂,怎麼不點燈?」樹下有人低聲問。

那音色極美,在這樣的夜里,讓人不禁想起雪也似的妖合歡緩緩將層層疊疊的花瓣舒展開來,幽香如勾人的毒,叫人不能自已地沉醉。

凝寶想,這一定是在做夢。

她怔怔地探頭出去,樹下,少年舉著火把,仰頭望住她的眼,一笑粲然︰「阿寶,下來背我上去,我給你帶好吃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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