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馴化論 不奸不詐 第十五章 我絕不再逃

作者 ︰ 妃色琉璃

夜風沁涼,凝寶卻出了一身大汗。她好似只大壁虎扒在樹干背光處。一面咬牙一面心驚。

這才相處了兩個多月,瑞明竟然把她的脾性模得那麼準……嗯,得空她一定要揪那小子單獨「聊聊」,瞧瞧他衣服底下是不是藏了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 里啪啦」,是石頭落地的聲響,想來樂平已經反應過來「那只猴子」是誰了,壓低聲音斥責他︰「你說話留神點。師父真要在附近,你今晚準逃不過一頓揍。」

凝寶的右眼角猛抽了兩下,死活忍住了沒出聲。

只听瑞明大聲笑道︰「吶,我可沒說你師父是猴子,是你自己說的,以後不要來賴我。」

「砰」地一聲,不知什麼砸到樹上來,凝寶正猶豫是要往上再爬一截還是要撤退,卻听得瑞明又道︰「咦,奇怪,莫非那只猴子轉性不愛偷听了?」

樂平低聲笑罵一句「胡鬧」,片刻後,腳步聲相繼遠去。凝寶生怕他兩個使詐,楞扒著樹干躲了好一會兒才探頭出去瞧瞧,見他二人已回到空地的火堆邊上收拾東西準備睡覺了。這才慢吞吞地轉回枝椏上。

輕輕搓搓發紅的掌心,凝寶從枝葉的間隙里盯著那兄弟倆的舉動,無聲地吹鼻子瞪眼。

沒多會兒,樂平抱著彎刀和衣在火堆旁躺下。瑞明卻提了包袱,挑了處離凝寶藏身的大樹較近、又處在火光可及範圍內的地方,把包袱當枕頭睡下了。

凝寶忍不住又要嘆氣。子時未到,長夜漫漫,他們身處叢林險境,至少得輪班值守保證有一個人醒著看火才對吧。前幾天有她在,她夢淺警醒不妨事。如今她「離開了」,他們還敢全睡下,當真以為狼群不會再來,還是覺著她隨時會沖出來保護他們?

可嘆氣歸嘆氣,凝寶在樹上捱了一個多時辰,听著那兩兄弟鼾聲此起彼伏,眼見著火勢漸漸小了,她到底還是跳下樹來,躡手躡腳地模過去往火堆里添了些柴。

暗中觀察是項苦差,她蹲得腿也麻,腰也酸,瞅著樂平都睡得流口水了,瑞明也沒動靜,便坐下來伸展腿腳,順便烤了會兒火。

一個人守夜相當痛苦,看著沉沉樹影,听著山風低嘯,凝寶真是不願意再回到樹上去。

但她不在半天。這兄弟倆的關系就大有改善,她怎好出爾反爾,又跑回來夾在他們中間礙事呢?他們對她的依賴性也許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強,若是她處理不當,失之偏頗,難保不會回到原點去。

離開南斗的目的是什麼,她還是清楚記得的。

凝寶戀戀不舍地作別光明和溫暖,無聲無息地往林子里模去。經過瑞明身旁時,看他拿來當被子的外衣掉下來了,她躬身撿了輕輕給他蓋上。

背著光,瞧不清他的臉,見有一綹發絲垂到他唇畔,她伸手替他撩開,無緣無故就彎了嘴角。

不管經歷了何種噩夢,有南斗王那樣的爺爺和樂平這樣的哥哥,他實在很幸福呢。

如果她推測的沒錯,老爺子最心疼的其實是他才對吧。看似不管不問,小心提防,實則是在有限的自由里最大程度地保護他、縱容他。

他還沒有意識到吧?他和樂平的互相指責暴露出了多少問題。且不提是不是真有人存心從中作梗,倘若老爺子想要保護的只有樂平,怎麼可能會在府里出了那麼多「意外」之後還僅是將他軟禁在王府中?

背負落鷲星之名出生的孩子。本身就被視為不祥。不論真假對錯,他們兄弟倆所說的那些事,任何一件都足夠讓常人將不幸的發生歸咎到他身上。

她能在短短一個多月里發現他裝傻,他那個老狐狸爺爺有什麼理由五年多都看不出?

況且樂平受了那麼多委屈,卻能隱忍至今,雖然未必是完全無辜,但能做到這個份上,她不相信瑞明真的無動于衷。所謂浪蕩,該只是無能為力的沮喪,另一種向弟弟表露心意的方式吧。

「你可以平安無事活到今天,還能錦衣玉食,閑適到有空去耍弄那些小花招,應該感謝老天給了你一個好爺爺和一個好哥哥啊……」凝寶低低嘆了口氣。

她將蓋在瑞明身上的外衣攏攏,回頭看看火勢和酣睡的樂平,淡淡一笑,起身就要離開。

忽然褲腳一緊,凝寶下意識低頭去看,正對上雙明潤若墨玉的眼眸。

些微火光在漆黑深邃中無聲躍動,淡蜜色的皮膚上覆著薄薄的金色,少年俊秀的容顏在那一瞬間現出種近乎魔物的美麗,凝寶的腦子突然一片空白,心口忽有種熾熱涌出來,漫遍全身,灼得臉皮火辣辣地疼起來。

「抓到你了。」他微揚了嘴角,狡獪又動人。

那種口干舌燥的感覺又來了,凝寶無故慌了神。想要扯開像是被他的眼眸黏住了的視線,想要快點擺月兌這種奇怪的感覺,她急急躬身去掰他攥住她褲腳的手。

可指尖尚未觸到瑞明的手背,他忽然放開她的褲腳。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借力坐起來,左手食指湊到唇邊輕輕噓了一聲,又低道︰「你想讓哥哥知道你沒離開?」

凝寶一怔,扭頭看看熟睡的樂平,只得把給瑞明一拳的念頭壓下去,低頭掩飾著被當場抓到的窘迫。

瑞明慢吞吞地爬起來,拉著她走到她先前藏身的大樹下,轉過身來望著她笑出一臉促狹,手卻依舊緊握著她的手指不肯放︰「你看,我說的沒錯吧?猴子最愛偷听,一定就在附近。」

黑暗罩下來,凝寶便覺臉上的熱度褪了許多。他的手很暖,她竟然有點舍不得掙月兌,于是故作不在意,嗤鼻以對︰「連狼和狗都分不清的家伙世所罕見,我怎好不來看看?」

瑞明噗嗤笑出聲來︰「我若分得清,你不就真要撇下我跑掉了麼?」

凝寶愕然︰「你、你是說……」

「《昆侖山紀事》第三十二頁第六段,夜宿山林遇狼時,切莫驚慌,以火驅之,振聲威嚇之……」瑞明輕聲背誦著,趁她愣神。分開她的手指,十指相扣,防她逃走。待確定她跑不了了,便眯著眼笑起來︰「我冷得很,借你的手捂捂。」

混、混賬!原來他都背下來了!原來她又被陰了!凝寶咬牙瞪著他,也不知自己是羞還是怒,右手被扣,左手當即握拳朝他臉上揮去。

就在拳頭將要砸上他的右眼眶時,他突然斂了笑色,輕道︰「謝謝。」

啊?凝寶的拳頭僵在了半空。

「我們去樹上說,好不好?」他輕聲道。「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凝寶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放下拳頭︰「好吧。」

可,她能輕松上下並不代表瑞明也能自己上去。背負是很好的解決方法,只是不知何時起,從前很自然的背負,現在卻成了需要左思右想都無法決定的事。

凝寶想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看看被他扣得死緊的手指,頗是無奈地道︰「你要想上去,起碼得先放開我的手吧?」

瑞明無聲發笑,逗弄般慢慢地將她的手指一個個放開。在凝寶就要惱羞成怒的前一秒,他的手指恰好她的徹底分開。

也許只是無心,那微勾的尾指指尖從她掌心輕輕劃過,剎那間竟有種酥麻穿過皮膚鑽進骨頭里去,惟獨臉上如同時有幾百根針從內自外刺出來,難受得緊。

生怕被他看出端倪,凝寶忙悄悄將手在衣服上使勁擦了擦,背對著他蹲下,竭力讓語氣听起來與平常無二︰「上來吧。」

隱約听見他輕輕哼了一聲,她正想回頭,他已伏到她背上來,手臂輕環住她的頸子,沒用力。

凝寶一起身就覺著他在下滑,往上托了托,忍不住道︰「抱緊了,不然摔下去有的你受的。」

他像是听不見,不答也不動。凝寶只得又道︰「你放心勒。我脖子粗,你勒不死我的。」

瑞明哧地一聲笑出來,略微收緊了手臂,卻不言語。

凝寶無奈。她急著要把那種不自在甩掉,便拿左手按住瑞明的後背,右手解下烏蛇鞭,揚鞭一下卷住離地丈許高的一根粗枝,拽住了,借力一躍而起,中途又緊蹬了幾下樹干,到得樹干分叉之處。就想要放他下來。

先前不肯摟緊她脖頸的家伙,這會兒突然變了八爪章魚,勒得她幾乎閉過氣去。

幸而分叉處地方不小,凝寶急忙抱住樹干,這才不至于大半夜上演悲劇。

只是瑞明腿上那對重達六十四斤的鎖龍箍沒取下,她身上又戴了全套……五六百斤的重量全集中到她腿上,縱然她再想硬撐,關節也受不了啊。

「快下來,不然都要摔下去了。」凝寶反手就去戳他腰眼。

瑞明似乎也察覺情形不妙,哧溜滑下來,輕聲嘀咕︰「誰叫你嫌我髒來著……」

壓在身上的重量一消失,凝寶便忙著坐下揉膝蓋揉腳踝,又按壓穴道松緩繃緊的肌肉,听見他嘀咕,不禁詫異︰「我什麼時候嫌你髒了?」

瑞明冷哼一聲,扶著樹干朝上望那枝葉間露出的星空。視野受限,所見皆是零星,他便試探著朝一根橫生的粗枝上挪動。

手腕粗的橫枝哪里經得住近兩百斤的重量,與樹干連接處立馬吱吱作響,嚇得凝寶一把抓住他的腳踝,沉聲道︰「回來坐好,你不想變肉扁的話!」

瑞明也吃了一驚。這兒與地面距離怕有兩丈之遙,他不敢開玩笑,小心翼翼地退回來,挨著凝寶坐下,卻把臉別到一邊不看她︰「死了就省心了……」

話音未落,後腦勺就挨了凝寶一巴掌,打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混賬話少說點,只有懶人才會總想著死。」凝寶站起來伸手把根樹葉繁茂的橫枝扯過來,解下系在上面的包袱,又復坐下,從包袱里模出幾個野山梨給他︰「把好端端的野豬烤成焦炭,也就你們兩兄弟能做得出來了。」

「誰叫你來那麼一手?我們連飯都吃不下,哪有心情管它變不變焦炭。」瑞明撇嘴道。

他把野山梨接過去,拿起一個,不在自己衣服上擦,卻扯過凝寶的手來,在她手袖上擦了擦,惱得凝寶差點又給他一巴掌,之前那點心簇神搖也長翅膀飛得沒影了。

凝寶累了一天,不想跟他斗氣,捺著性子問他︰「你剛才說有話上樹來說,現在可以說了吧?」

瑞明啃了口野山梨,含糊不清地道︰「我能有什麼話跟你說啊?不就想看看你到底窩在哪兒偷看我們麼……」

看凝寶瞪眼,他嘿嘿一笑,把咬過的梨子湊到她嘴邊,改口道︰「行了,別生氣,跟你開玩笑呢。來,嘗嘗,這梨挺甜的……我要說的是你一直想知道的事,不過你不吃我可就不說了啊。」

凝寶沒好氣地別他一眼,抓過梨子來轉到另一面,咬了一口便又放下來︰「我吃了,你說吧。」

瑞明驀地陰沉了眼眸,冷道︰「我不想說了,你送我下去吧。」

真是莫名其妙!凝寶瞪了他半天,氣得笑出來︰「好,以後我再上你的當,我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她當真撇了梨子去抓他手臂,卻听瑞明咕噥道︰「你不是嫌我髒麼,你嫌我我干嘛要告訴你?熱臉貼冷,算我自找沒趣。」

凝寶一愣,瞪眼道︰「你總說我嫌你髒,我到底什麼時候說過我嫌你髒了?」

瑞明瞟眼卡在枝丫間的梨子,冷哼道︰「我拉下你的手,你就擦手。我咬過的梨子,你就扔了,不是嫌我髒是什麼?」

「我……」凝寶黑線,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難道要告訴他,她許是想逃過官媒司的罰款想瘋了,又許是被衛戍的變相拒絕沉重打擊到了,對著他這麼個小男生都會胡思……咳,她沒有亂想,絕對沒有!不自在只是錯覺,錯覺,哈哈。

無奈其何,她只得以行動來安撫那顆敏感的少年心——撿起梨子,三口兩口啃得只剩個梨骨頭,這才邊強行往下咽邊說道︰「你看,分明是你多心了。」

瑞明臉色稍緩,卻又拿起一個野山梨來咬一口遞過去︰「那個不算,你吃了這個再說。」

凝寶嘖了一聲,卻偏是拿他沒辦法,接過來一頓猛啃,完了把梨骨頭亮給他看︰「這回行了吧?」

瑞明嘿嘿一樂,往她這邊挪了挪,幾乎貼到她身上來。凝寶想躲,又怕他再拿「嫌他髒」來說事,強忍住逃走的沖動,心跳卻驟然加快了不少。

瑞明再抓起個梨送到她嘴邊,非等她咬過一口了才拿回去自己慢慢啃,還順勢靠在她身上,邊啃邊道︰「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看在這個梨的份上,我能說的都會告訴你。」

凝寶被他磨得都沒脾氣了,道聲等著,從包袱里取出火折子,縱身上到距樹頂只余三四尺的地方,將一盞早是藏在綠葉間的鐵風燈點亮,又回到樹干分叉處來。

「哪里來的燈?」瑞明詫然。

「中午抽空送劉恆武回齊梁峰下的茅屋,在他那兒拿的。」凝寶答得理所當然,「他眼楮看不見了太麻煩,我讓他自己反省幾天,等下山再帶他去官衙投案。」

「……他肯听你的?」瑞明拿種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我廢了他的武功。何況跟被革宿派刺字懸尸示眾比起來,官衙的斬首之刑並不是太難接受。」凝寶不以為意地道,又扯過離此處不遠的一根橫枝,把掛在那里的鐵風燈也點亮了。

不知她在燈油里加了什麼東西,風燈里散發出來的光並非昏黃,而是一種極艷的銀紅。直視不過三秒,眼楮便有些受不了。

瑞明還要再問,凝寶已是不耐煩︰「說了我問你答,怎麼變成你問我答了?」

她也不坐下來,抱手靠在樹干上,劈頭便丟出一個問題︰「懷坤是你的人吧?」

瑞明頓時變了臉色。她不等他回答,又問︰「銀花以前是老爺子的人,現在也倒向你那邊了吧?」

「五年多前,有人告訴樂平你的真實生辰,他才會做了讓你記恨至今的事吧?」

「吳媽媽不會武功。水碧院我也去查過了,那些婢女非聾即啞,腳步虛浮,沒有一個是身負武功之人。那麼你的武功是誰教的?懷坤?」

「懷坤不是能成大事的人。不過他敢進王府做這種事,身後必然有高人撐持。那人當初是怎麼跟你說的?會讓你那麼信任的,若不是救過你的命,想必就是對你施過錢財不能報答的恩情了吧?」

「倘若他**改了主意不想再報復,他是不是也肯就此罷手?」

凝寶連珠炮似的甩出一串問題,看瑞明已是惶然不知所措,嘆口氣,坐下來,輕聲道︰「我只想問那麼多,你願不願意答隨便你。如果說,塞塊刻了你姓名的石子在劉恆武兜里,官衙的人一旦發現就能讓你跟那個人聯絡上,那麼對方的權勢應該不在你爺爺之下……你要想清楚,有的事,做錯了就無法挽回。哪怕到時候你不想繼續,能在王府里攪起那麼多事端又不讓你爺爺抓到把柄還擊的人,絕不會因為你說不,就會放過你和你的家人。」

譬如她記憶里的那個人,一旦掌控,絕不放手。不管你如何痛苦,他都只看得到他想看到的,只需要他所需要的。

這個少年已為噩夢所苦,她不希望他再陷入另一場噩夢……兩個月零四天,她得到的結論只有這個。

只要他願意,她會全力以赴撕開那陰霾……這一次,她絕不會再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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