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馴化論 不奸不詐 第八章 慘事不堪想

作者 ︰ 妃色琉璃

……灰撲撲的石牆散發出冰冷的氣息。昏黃的燭光搖曳著將人的影子扯得好似怪物一般。

衣衫破爛的男人的雙手大張,手掌被拇指粗的鐵釘釘在牆上,有人揮鞭,慘叫隨著鮮血飛濺。

小小的女孩子坐在老者的膝上,被月白緞服和珊瑚珠花打扮得好似六月六巧荷節的人偶。

她驚恐地捂住眼楮不敢去看那慘狀,神情肅然的老者卻硬是掰開她的手,迫她直視那鮮血淋灕的男人。

「記住,敗了,就只有死。」

「你怕麼?你覺得他可憐麼?那你去換下他,讓他看著你死,好不好?」

「你要乖乖的,要听話,知道麼?這個人背棄了家族,背棄了你,你絕不可以憐憫他……懂嗎?」。

她怕得叫不出聲來,眼淚模糊了視線,卻不敢讓它落下。老者微笑,將她抱起來,沉沉的鐵桿遞到她手里,另一頭是紅通通的烙鐵。

「乖,不要害怕。以後你就會明白……唯有如此,你才會變強,讓所有人都不敢再背棄你。」老者輕聲說著,握住她的手,一點點伸向那男人的胸口。

「嘶——」皮肉焦灼,冒出青煙。

「爹——」女孩眼里的淚水終于打濕了臉頰。

……大廳里賓朋滿座,觥籌交錯,燈光映得每個人的臉紅通通油光光,小小的女孩子抱著個同她一樣裝扮的人偶沿著牆角偷偷地溜出廳外,木然地走進昏暗的庭院。

荷花綻了滿池,幽幽的香。池邊一點亮光,映亮了執燈女子的如花笑靨。雪膚雲髻,她美得如同畫中走下來的仙女,笑微微地朝女孩招手︰「來,來娘這里。」

女孩怯怯地看她,不情不願地靠近,月兌口而出的那聲「姨娘」讓如仙的女子頓時陰沉了眼眸。

人偶被奪走,狠狠摔在地上,繡著金邊的紅鞋用力地踩上去。她去搶,頭發被揪住了,猛地一搡,她就跪在了地上。

有股力量壓著她的頭往水里按,混著泥土腥氣的水灌進嘴里,她掙扎著亂抓,卻有越來越多的水涌進鼻里、耳里,胸口悶得像要炸開了,沒有人救她。沒有人……

「不要!!!」

凝寶一拳砸在床板上,床轟然塌陷。她重重摔在地上,疼痛令她登時清醒了大半。她從爛木板堆里爬出來,愣愣地望著雙手急促地喘息。

原來是夢……凝寶使勁抹了把臉,滿手是汗。似乎還沒從那恐懼中掙月兌,頭昏昏沉沉,脖頸酸疼,脊背僵直,難受得很。

靈蝠抱桃燈還亮著,光從布簾的縫隙中鑽進來。她打開窗子,外頭黑漆漆的,約模是寅時將過的光景……她只睡了不到一個時辰。

夜風沖進來,吹得她臉上身上涼颼颼的,那種昏沉的感覺才褪去不少,心跳卻依舊沒能緩下來。

「表小姐?」懷坤在門外低聲喚,緊接著樂平就用力敲門,大聲叫著「師父」。

「沒事,我不小心打壞了東西。」凝寶高聲回應。樂平的語氣那麼緊張,她不出聲,他怕很快就會破門而入。「都去洗漱準備吧,我一會兒就出來。」

話是這麼說。她卻趴在窗沿上沒有挪窩。

已經過了那麼久了,以為忘記了的,仍是記得清清楚楚,好似條蟄伏在她身邊的毒蛇,冷不丁就躥出來咬她一口。悲傷、恐懼、憤怒、怨恨……真的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嗎?

讓人頭疼的問題啊。

「做噩夢了?」瑞明的聲音從隔壁屋敞開的後窗那兒飄過來。

凝寶扭頭一看,他半倚半坐在窗台上,墨黑的長發披在肩頭,玉白的褻衣前襟半敞,眼神柔得好似會滴出水來。

「嗯。」是同伴,很多事情便不用再瞞。經歷或許不一樣,留下的痛苦和恐懼卻沒有分別。

「全叔找過你了。」瑞明笑了,不是試探,是肯定,「是爺爺下的命令吧……真傻,這回你想走也走不了。」

「沒事那麼精明做什麼?」凝寶小聲嘀咕一句,唇畔也爬上點笑意,「你呢?不是說不怕麼?看你的樣子,一宿沒睡吧?」

瑞明跳下窗台,走過來湊到她面前仔細地看了看她的臉,不禁莞爾︰「眼楮下面都出黑暈了,你還好意思說我?」

「我這不是做噩夢嘛。」凝寶撇撇嘴,「做噩夢還能神清氣爽才怪。」

「夢見什麼了?」

他說著撐住窗沿想要翻進去,凝寶堵嚴了不許他進,沒好氣地指責︰「別胡鬧,讓人看見你衣冠不整在我房里,我還用嫁人麼?」

「又不是頭一回了……」瑞明嘀咕著,伸手去推她,沒沾到衣角就挨了她一爪子。

「那是你裝傻喊我娘來著!」凝寶想起這事就氣憤,拿食指猛戳他額頭。「你這小子有夠缺德,什麼都敢拿來開玩笑,你就不怕我發現了會揍扁你?」

「又不是沒揍過……」他抬手擋住她的指頭,又開始嘀咕,「誰讓你突然跑床上來,還掀被子了?我那叫急中生智……」

凝寶更氣,改擰他臉皮︰「急中生智?我看你急中生智!」

瑞明被擰得哎喲亂叫,眼里的笑意卻半點未褪,抓住她的手腕,倒把臉使勁往她跟前湊︰「你看你看,你又仗著蠻力欺負弱小!」

兩個鬧得正歡,樂平又來敲門︰「師父,你跟誰說話呢?」

被撞見了可不得了,凝寶一激靈,趕緊把瑞明一推,拉上窗戶︰「跟我自己。」

「嘁,有膽做沒膽認。」瑞明在窗外咕噥。

凝寶又好氣又好笑,開窗怕他又來歪纏,壓低聲音威脅道︰「有膽你待會兒跑慢點,看我怎麼收拾你!」

听腳步聲過去了,她悄悄彎了嘴角。奇怪得很,當初背來背去都不曾有過這般愉快親近的感覺,卻因為兩個人有著共同的秘密。雖非血緣相連,也覺沒有隔閡。

七爺說,同樣的際遇往往能讓人放下心防,說的大概就是她和瑞明這種情形吧。

同伴呀,多幸運,有的人或許窮極一生也找不到可以理解自己境遇的人,她卻在清債的最後一次任務遇到了……今兒過去揍孟雪俊的時候,是不是該下手輕一點呢?

凝寶笑眯眯地換了身衣服梳頭洗涮,笑眯眯地從包袱里取出一副半寸寬的臂環和一副巴掌長的腿箍,笑眯眯地走到院中給樂平戴上臂環,把腿箍扣到瑞明的大腿上。然後望著那被可怕的重量幾乎墜倒的兩只,笑眯眯地說……

「樂平,扎馬沖拳五千次。瑞明,繞院跑一百圈。」

……

「師父……我的手斷了……」樂平含淚哀叫,雙臂被墜得筆直下垂,一下都動不了了。

凝寶保持著單腿下蹲的姿勢,聞言搖頭︰「還早呢,一個時辰你才抬起手來三百次,拳還一次都沒沖。」

樂平的眼淚立馬就下來了︰「可是師父,這玩意兒比二十斤的鏈球還沉,我能抬起手來就很不錯了……」

「少羅嗦,這一副鎖龍臂環只有三十六斤,比你那位柳姑娘可輕多了。」凝寶瞟眼拖著腳吃力前進的瑞明,皺眉道︰「瑞明,你那是跑嗎?螞蟻都比你爬得快。加速啊,不然我要讓大喜過去了。」

大喜立馬站起來,很有氣勢地咆哮一聲。瑞明打了個哆嗦,拼命加快移動速度,不忘回頭賞她記怒眼︰「……小心眼。」

「三喜。」

「汪汪!」

「……知道了,我會跑夠一百圈的。」

看著垂頭喪氣龜速往後院「跑」的瑞明,樂平眼神一黯,低頭咬牙努力挪動雙臂,到頭來還是只能流著淚哀求︰「師父,我的手斷了……」

「胡說八道。你抱個百八十斤的大活人沒事,三十六斤就斷了手了?」

樂平噎了噎︰「可、可百八十斤的大活人也不會掛在我手上啊,師父……」

「那我請她來換下鎖龍臂環,不用你沖拳五千次,你就雙臂平舉她一個時辰,如何?」凝寶換條腿繼續做單腿下蹲,穩得叫人驚嘆。

樂平立馬把嘴閉得死緊。瑞明繞到後院,不見有人監視,又開始試圖解腿箍。

偏那腿箍怪得很,黑沉沉似玄鐵所制,搭扣一合上便連縫都找不著。越要往外摳,它咬得越緊,仿佛怕冷的東西,遇熱便拼命地裹上去。纏住了就不罷休。

他試了幾次,倒弄得大腿都有種快被勒斷的感覺,听見凝寶在前院叫,只得收了解扣的心,慢吞吞往前挪。

回到前院,腿已是沉得再也邁不動了,一不留神左腳絆到右腳,撲通摔個灰頭土臉。

那六只富銘獒沒得著出去遛達的機會,每天一次可以吃到肉的特訓也取消了,無精打采地趴在凝寶旁邊鼓著眼看他兄弟兩個受訓。可一見瑞明倒下,它們立馬精神大振跟打了雞血一樣,呼啦一下沖過去,不咬,就光在他背上踩過來又踩過去,逗得凝寶直想笑。

一個多月的瘋跑,黑獒們的膘掉得差不多了,只是底子在那兒,再掉也不會少于八十斤。它們樂哈哈一頓亂踩,瑞明只覺五髒六腑都要從嘴里出來了,凝寶卻還不開口阻止,不免氣惱,大叫道︰「可惡,狗仗人勢……哎喲!趕明炖了你們,看你們還敢不敢……哎喲!」

凝寶忍不住笑出聲來,起身打了個 哨,眾獒忙抓緊時間再踩兩腳,這才戀戀不舍地回到凝寶身邊去。

「瞧見沒?太弱了,連狗都會想去欺負。」凝寶笑著過去把他拽起來。

瑞明被這話噎得直瞪眼︰「你說誰弱呢?你厲害你戴著這個跑兩圈試試?我就不信你能比我強到哪兒去!」

凝寶替他撢掉衣服上的灰,只抿著嘴笑,不作聲。瑞明頓覺拿住了她的把柄,氣哼哼地道︰「看吧,自己都做不到的事還硬要別人去做,不是耍人是什麼?」

凝寶聳聳肩,兩個手指扣住腿箍邊沿,稍一使勁,只听「啪」地一聲輕響,瑞明死活弄不開的東西竟應聲分作了兩半。

她提著腿箍走到樂平身旁,作勢要給他扣上去,嚇得樂平剛止住的眼淚又出來了︰「師父,別,手斷了已經夠慘了,我不想連腿也沒了……」

他那可憐的小樣兒惹得凝寶哈哈大笑。

「你們這兩個活寶啊……」她搖搖頭,把腿箍放下,解下樂平雙臂上的臂環,「換換吧,他來扎馬沖拳,你去跑。」

樂平還沒開口,頭天晚上剛跟哥哥劃清界線的瑞明已噌噌噌跑過來,猛地擋住她的手,瞪眼道︰「你做不到的事,憑什麼要我們做?那腿箍怕有五六十斤沉,你想讓我們沒出師就先變殘廢嗎?」。

「怎麼可能?」凝寶笑了,「這一對鎖龍腿箍加起來才有六十四斤,哪能拗得斷大腿啊。」

瑞明見她總不提做榜樣的事,不依不饒非要她試。

樂平心里一動,沒去幫腔,目光在凝寶身上溜了兩圈,遲疑地道︰「師父,上回在河里,你莫不是……」

凝寶認得很爽快︰「是啊,所以沒法再戴了嘛。」

樂平一陣頭暈,痛苦糾結了半晌,低頭道︰「我去跑,師父,給我戴上吧。」

瑞明狐疑地看看他兩個,不高興地推了樂平一把︰「你干嘛啊,你傻了?六十四斤那麼重,你怎麼可能跑得動?」

樂平瞥他一眼,又飛快地把視線移開︰「師父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師父總不會害我們的。」

凝寶不解釋,定是不願意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要是他沒猜錯,她的胸脯形狀……咳,估計也是戴了同樣的東西。

雖是多了那麼些重量,她力氣仍是出奇的大。鎖龍箍許只是她用來抑制力量的工具,然則這東西既然夠重,也該是不能輕易刺穿,用來防備偷襲……嗯,還是不要說的好。

樂平打定主意,任瑞明如何追問也不出聲,惱得瑞明差點給他一腳。

到底是不想輸給這個他憎恨著的人,他冷笑一聲,張開雙臂,眼楮望著凝寶,話卻是對樂平說的︰「喜歡逞強就逞到底,待會兒別哭哭唧唧丟人現眼就行了。」

怎麼又鬧起來了?凝寶一皺眉,啪地一下拍得他右肩發麻︰「嘴別硬,一會兒你要掉眼淚,看人怎麼笑話你。」

瑞明沒好氣甩個白眼給她,鎖龍臂環一扣上,他便是連甩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絕對是在報復……」他從牙縫里艱難地擠出句話。

「知道就好。」凝寶嘻嘻一笑,伸個懶腰,把時明香點燃,故意悠哉悠哉地從他面前晃過去,大聲地嘆氣︰「這年頭,太弱就是容易被人欺負啊。」

全叔站在走廊上看得直樂,見她過來了,忙去搬來太師椅,真心實意地道︰「表小姐辛苦了。」

凝寶瞟他一眼,還記著昨晚他趁人不備亂抖秘密的事,不肯同他說話。接過銀花遞來的濕手巾抹把臉,她坐下來看了會兒那兄弟倆較勁,又喝了杯全叔親手端來的茶,也不好意思再繃著臉,起身讓座︰「全叔,您坐吧,我站著消消食。」

全叔推辭再三,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坐下了。椅子都沒坐熱乎呢,就听見她小聲嘀咕︰「坐多了長肉。」

全叔哭笑不得,起來也不是,不起來也不是,只好裝沒听見,繼續望著那兄弟兩個偷樂。

樂了一會兒,凝寶忽然俯身湊近來,輕道︰「我剛進府那天夜里,你和王爺是故意讓我旁听的吧?」

旁听?全叔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她指的是偷听,不禁囧了。斟酌片刻,他干咳一聲,低道︰「離開豐樂的那天,老奴偶然遇到位公子,他提醒……不,是告知。他告知老奴,若是來的是個黑黑瘦……不不,是看起來年紀很小的姑娘,要防著……不不不,是留神,留神她偷……不不不不,是旁听旁听,呵呵。」

一段話被一堆「不」弄得不成樣子,他自己听著都有點糊涂,凝寶卻驀地瞪大了眼楮,咬牙道︰「什麼樣的公子?是不是個穿著白衣服,整天拿把破扇子搖來搖去的?」

全叔年紀雖大,記性很好,當即點頭︰「對對對,白衫白鞋白海珠腰帶,束發用的是瓖珊瑚珠子的白玉冠,扇子的顏色很艷,是紫色灑金繪了櫻花的。」

于是當天晌午,位于城西福林街的月落香燻香鋪,不到盞茶工夫就被拆得只剩幾根柱子撐著個屋頂了……

據月落香燻香鋪的左鄰右舍回憶,當日只見坤煞花一身暗紫勁裝,殺氣騰騰地沖地月落香,緊接著便听得轟然巨響不斷,嚇得他們紛紛關門閉鋪只敢從門縫里偷看。

那情形實在太可怕了。只見滾滾煙塵從月落香中不住涌出,在坤煞花振聾發聵的暴吼聲中,爛木板破香爐接二連三地飛出來,甚至還有一只被踩得黑黑黃黃疑似神仙公子的白鞋的物體,讓人不能不去想,神仙公子俊俏的臉蛋是不是也同樣被……唉,真是慘不忍想。

但更怕的事還在後頭——

當月落香被拆得七零八落,福林街全街空無一人之時,依舊白衣飄逸卻多了對黑眼圈的神仙公子追著顯然怒意未消的坤煞花出來,居然是滿臉滿眼的溫柔笑意,還朝遠去的坤煞花的背影大喊︰「小凝寶,下回別留手啊。」

這、這……唉,真是慘不忍回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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