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的幸福路 正文 第九十六章 追根底李氏也悲涼

作者 ︰ 干煸宅妹子

「絕嗣?那不簡單,你死了,我就直接從族里抱養個男孩兒,承了你的香火,不就行了?」

林如海被驚呆了,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女人,這樣的話,也能說得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到無辜?

他對這個女人的觀感,又刷新到一個新低,新的的谷點看著這個女人的臉,他知道,她絕不是說說而已,她真會這樣做的。如果自己的妾室們懷孕了,她真會下毒手。別的女人或許不好說,但這個女人,「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絕對下得了手。

視線下移,他看到了那張殷紅的唇。而那唇似乎又在一開一合,吐出語調動听至極的聲音,卻語意惡毒到底的話,‘不過一幅藥罷了,一幅藥就能打掉孩子,多簡單’,

他一激靈,回過神來,一語不發,掉轉頭,摔門而去,似不願再在這蛇蠍之女呼出的空氣里多待一時半刻。

之後的日子里,兩個人像較勁兒似的,生活充斥著無聲的硝煙,火藥味彌漫。

林如海索性連白天時都不肯往趙棋正房里去了,徑直延續了最近重新養成的習慣,整宿整宿地留宿妾室或夜宿妾室房里,這在賈敏時期,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趙棋,則吩咐了人,每天早上,都按時按點兒,趕在林如海晨起,剛收拾好卻又沒走人之前,把避子湯端進去。送湯的婆子們迫于太太的命令,戰戰兢兢地當著男主人的面,奉上讓那位晨起懶梳妝、嬌兒扶起弱無力的美嬌娘花容失色的避子湯。

每每這個時候,林如海的臉都要冷上三分,卻又一言不發,正好衣冠就走人,並不理會前一晚愛寵的委屈求憐與渴盼,更不為她做主。而等人一走,送湯的婆子們臉就板上了,腰桿兒也直了。

但還不等她們開口催促,剛還畏湯如虎的姨娘或準姨娘,早就豪爽的一口氣干了碗中湯,之後,把湯碗或甩臉子摔或討好的遞了過來。婆子接過了碗,再等她一段時間,眼見湯消化了,就算她嘔也嘔不出來多少了,這個任務才算完成了。

姨娘或準姨娘們,最痛恨的,自然就是這些送湯的婆子。但她們也是分會不會做人的,會做人的,如丹朱,不管內心如何,都會做出一副理解對方听命行事但為其主不得自專的態度來,隔三差五還會在婆子頜首告退時,賞幾個大錢叫她買酒喝。

幾個錢事小,關鍵是人家配合,理解,不讓人有罪惡感,是以,婆子們對丹朱,也最憐惜。她們日常說起來,便常常為她可惜,人老實,偏命不好。

丹朱和青鸞一起進的府,是拐子拐來的,連家鄉籍貫、姓甚名誰、父母爹娘都不記得了。幸得太太賈敏垂憐,買了她們進府服侍老爺,一朝月兌出泥濘上青雲,做了人上人。只是,好容易做了胎,卻橫遭不幸,把個孩子給掉了。雖就此升了姨娘,也不得歡顏。

再然後,青鸞去了,就只剩下她一個了,便更加日日沉默下來,不甚言語了。卻又不幸,再造恩人,太太賈敏,仙逝了,她也不知哭濕了多少枕巾。新主母到任後,人人都在琢磨著怎麼討新主母歡心,只她一徑孝敬著舊主人。

偏她最是個口拙手笨不識字的,滿滿的孝心不知道如何表也是上天不肯絕了笨人的路,叫她找到了數佛米一途。她每日到佛前為老爺太太新太太姑娘祈一回福,再為太太賈敏念一段金剛經,之後就一心一意數佛米,供在佛前,攢夠了,就進給姑娘身邊的人,好叫她們為姑娘熬粥喝。

最初,老爺疑心她拐著彎兒討好諂媚,姑娘更不理會她,其他人更是嘲笑她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但她一日日的數著,進奉著,並不管姑娘那邊肯不肯喝,似乎所求的,只是要對得起自己的心。時間久了,老爺終于看到了她的真心,誠心,現在好人夜聊懷念太太賈敏,找的最多的,便是她了。雖然她話仍不多,但正因為此,才更算得上是個好听眾,老爺需要一個靜靜听著不亂打岔的。

因著老爺找她懷舊做多,所以最近她喝的避子湯也最多,但她並無怨言,侍奉太太更是任勞任怨,掀簾打扇,無一處不恭敬。眼見老爺太太似乎鬧了別扭,她比誰都著急,雖人小力微,仍盡自己一份力去居中調停,笨笨的,臉憋得通紅,才張得開口勸老爺「太太年輕,還請老爺不要和太太計較」卻因此得罪了老爺,老爺一連三天不往她房里去了,她也不敢委屈。

老爺自然有的是地方去。集萃閣一眾,要麼是當年老太太,也就是老爺林如海的母親,身邊的丫鬟出身,要麼就是當年的太太賈敏身邊的丫鬟出身,都跟了老爺和太太賈敏很久了,和老爺之間,有的是共同的回憶。但她們空有資歷,卻沒過生育,到現在都還只是通房丫頭,沒掙到個身份。

到現在,林家已經有姨娘李氏、丹朱並死去的青鸞三位了,她們就更沒可能掙個身份了。做官的人家,特別是文官們,無妾人笑懼河東,但妾多了,也要被說貪花,是個老不修了。所以,除非她們有孕有子嗣,不然死前再沒可能晉升了。也就難怪她們敢摔太太趙棋賜下的避子湯湯碗。

相對她們,李氏就幸運的多了。李氏是好人家的女兒,領了聘禮坐了轎子,穿了銀紅的衣裳進的林家,一進門就是正經的妾,還是貴妾。她還有過一胎,雖也落掉了,但就此和老爺融了骨血,和老爺間聯系更親密些。這些日子,和丹朱幾乎瓜分了老爺,平分秋色,只略有不足。

等丹朱一言得罪了老爺,李氏獨得恩寵,她那里轉眼就又成了林府的亞中心。當然,也只能是亞中心,因為,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第一中心永遠都是正房,哪怕正房里住的不再是當年的太太賈敏,而是現在的新太太趙棋。

同樣是得了恩寵,但李氏和丹朱表現完全不同,她在人前落落大方,和老爺一起時,品詩論畫,追憶先太太等,總之,她使出百般手段,留下老爺,似要與新太太趙棋分庭抗禮。

當然,李氏是丹朱這些人不能比的,她的底氣足,足得多,起碼沒有賣身契在人家手里,而且,她還有家,有家族,有家人。

更重要的是,太太賈敏臨去前,提過一句,可扶正李氏。這就是她的資本,憑著這一句,她似乎就成了林家半妻的存在。那一整年,她歡歡喜喜兢兢業業服侍老爺,以貴妾的身份照料家里,把一切料理得安安生生,似乎就是位女主人了。

就在一年孝期過後,她滿心以為自己就要名正言順做正妻了,哪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趙氏一來就把她打回了原形。

辦喜事那些天,林家花團錦簇喜氣洋洋,客似雲來,但卻與她全不相干。她,甚至,連見人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和其他人一樣,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冷冷清清。前一晚,還被管事的溪太太意有所指又懶得搭理不當回事似的數落了句「老實呆著,別多事,給人添麻煩」、「別哭喪著個臉,主人家正有喜呢,不是有喪」。于是,她連自己表情都做不得主,只能和著別人的熱鬧「同喜」,個中淒涼,難以言于人前。

而原本,數落自己的那個,該是自己的妯娌啊而原本,花團錦簇龍鳳呈祥大紅嫁衣的,該是自己啊卻都成了別人的,這叫李氏怎能不恨?怎能不咬牙切齒?偏偏,新來的這個該死的黑心鬼,竟還頂了皇上一道聖旨,這叫她,竟是去較個勁兒都不能夠了

但她仍認為自己有半妻的身份,在下人里,她也認為自己是有幾分權威的,雖然姑娘一回來,不少人跑走了,或首鼠兩端,更多的是觀望著姑娘那邊的態度。但這些都不影響李氏的自信,明顯,自己作為太太欽定的接替人,比橫空出世的這位,更該得姑娘的支持才對。

而現在,新太太還不得老爺的歡心,竟敢和老爺鬧崩了,李氏更高興了,這是上天的恩賜上天判定,新太太不配做老爺的妻子,不能長久,而自己,或許才是那個命中注定

李氏這邊積極行動,活躍的很,自然引起了趙棋的注意。趙棋就叫人查了李氏的根底。

那天,小黛玉慣例來給繼母大人趙棋請安,差不多時辰了,正要回去,見門外一個嬤嬤領著個丫頭,嬤嬤還好,只那丫頭探頭探腦,頗有些鬼鬼祟祟。

她便知道是要報告些陰私之流的東西了,當下便要告辭。半夏趕緊招呼姑娘出門,不意繼母大人想了想,一擺手發話了。

「不用,你不用走你也不算小了,還是留下吧,看看,听听,至少沒壞處」

「太太?」小黛玉不由回頭,她沒想到繼母大人會這樣做。後一想,听听也沒什麼不可以,便從容回來坐了,「謝太太」

這對「母女」意見統一了,別人的想法,也就可以忽略了。當下,就傳了人進來。

那嬤嬤一進來,看到小黛玉,便有些拘束,還是繼母大人揚聲吩咐她︰「有什麼就直說,不必多想,沒什麼可顧忌的」,才算是放松了些。

卻原來,她來回李氏的事。

要說這個李氏,賈敏千挑萬選聘下的貴妾,自然得是個命苦無依的。

李氏父親是個有功名的秀才,自己好歹也是個讀了幾本書的小家碧玉,按說該配個好人家做正房才是。不想,父親趕考回來路上遭了賊,再沒回來,母親正懷著個八月大的男胎,猛听到消息,動了胎氣,難產,母子雙雙走了黃泉路,只剩下李氏孤零零一個在世間。

族中給過繼了個嗣兄,承了她家小院及幾十畝地。等她剛除了孝,就被奸兄狠舅合伙賣給林家做妾。

妾是什麼?可通買賣的玩意兒讀書人最重風骨,李氏一時發狠上了吊,被嫂子及時發現救了下來。

她那嗣兄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莊稼漢,老實過頭,沒見過這陣仗,嚇得臉都白了,嘴哆哆嗦嗦,諾諾道︰「你不願意,就算了,咱退了人家的聘禮就是了……」

還沒說完,就遭了李大嫂和胡同口住著的好吃懶做游手好閑的王家親舅舅的雙重毒手。

「退什麼退?要退只管退你那份,我這半兒你休想動分毫」

李大嫂來不及罵自己丈夫,倒先心疼上了,直推了王大舅一個趔趄,嚷嚷道︰「我男人也是你能打的?」

回頭見自家男人沒甚大礙,才擰著他耳朵數落︰「里長見了人家林大管家,點頭哈腰連個椅子都不敢坐,可見林家何等的威勢這樣的人家,你敢跑去退親?還要不要這一家子的命了?你不顧念我,也不想想你兒子麼?……」

王大舅也顧不得報那一推之仇,只忙不迭符合,「就是就是」,見李家大哥神色松動,復又得意洋洋。

「要不是你舅媽娘家表嫂和林家二管家有親,這份親事哪有你李家的份?多少人排著隊想進林家的門呢虧得妹夫是個秀才,外甥女識幾個字,才入了林大管家的眼呢。」

李氏一死不成,已沒有再死的勇氣。親娘舅是個無賴,舅媽隔了一層,更指望不上,何況這事本就是他們家起得頭;嫂子不是壞人,卻舍不得到手的錢財;嗣兄心地不算壞,卻耳根子軟,縱能舍下錢財又男人了一回,舅舅拿走的錢財卻拿不回來了。

她腦子里七想八想,一時自苦,木著臉听著,知道嫂子罵大哥的話,也是在說給自己听,林家,得罪不起。

晚間,李家大哥獨自走到她窗前,甕聲甕氣道︰「哥哥知道,委屈了你,你本該八抬大轎嫁個好人家當太太。只是,咱們李家因災荒從山西洪洞逃難到此地,才一百來年,族小,根基不深,現族中也沒做官的能依仗,這些年,很是受欺負。」

「原本,父親是個會讀書的,全族指望父親能中舉做個老爺,不想就出事了。別人只道父親是遭了賊才去的,咱們自己心里明白,全不是那回事。跟著的福子回來說,父親本考上了的,卻叫人頂了去,心中不服,去鬧了一場,回到住處不幾天就遭了賊傷了性命。」

「哪來這麼巧的事?咱們族里不服,卻找誰說理去?這些收尾只怕早被人收拾干淨了,就算還有線索,咱們只是小人物,就是給的出錢打點,縣太爺又哪會伸手接狀子?不定縣太爺自己就摻了一腳在里面呢。這些人,還不是欺咱們李家族小勢弱沒依仗。福子傳回消息,正巴巴等著的族長桐叔把自己關進屋子三天水米不進。唉」

李氏只覺得,大哥嘆的那口氣,直把泰山壓在了自己心頭。

良久,大哥繼續道︰「嫁女嫁高,族老們于我議過你的婚事,原想著為你尋個舉人老爺家的庶子,也算般配。不想前些日子你嫂子娘家那邊遞來消息,甲長想來為他家那小兒子提親,我如何能願意?他都打死兩個媳婦了可是,甲長這人最是記仇小心眼,只怕他給穿小鞋。正為難間,舅舅跑來說了林家的親事。我想了一夜,到底是答應了,林家管家娘子相看過後就定下了你。是哥哥無能,護不住你啊」

說完,失聲痛哭。這時,響起嫂子的聲音。

「你也別怨你哥嫂狠心。你識文斷字眼界高,那句‘寧為窮**’,連我都知道,可有什麼辦法呢?你讀了書,自小就和我們這些粗人不同,林家能瞧得上你,是因為這個,那甲長家瞧上你,何嘗不是為的這個?都是命啊。」

略停了停,復又開言︰「我不瞞你,我舍不下這白花花的銀子,那兩匹綢緞,油光水滑,晃得我睜不開眼。可到底,是你親娘舅招來的林家,那天你哥哥不在家,你舅舅徑直就定下了親事,林家那個老狐狸,笑眯眯就下了聘禮。為此,你舅舅多拿了一大筆銀子,一大筆銀子呢」

李氏听的嫂子陡然拔高的音調,知道她至今為銀子忿忿不平。回想那天的事,確實是這樣,好久不見的舅舅,突然熱熱鬧鬧的上門來「關心」自己。想到當初自己還感動來著,李氏不由一哂。

李氏知道事已成定局,自己即不想死了,就只能嫁了。哥哥沒為自己表功,但自己還是知道的,林家主母多年無所出,如今聘了自己,為的什麼?打眼一看就知道。

如此,好歹不用怕避子湯絕育藥的招呼。罷了,就這樣吧。家族也不會有人為自己做主的。李姓雖大,這支李卻小,沒那麼多禮義廉恥的講究,到底倉稟足才能知禮儀不是?

何況,搭上了林家,家族就有仗腰子的了。若能生下一兒半女,李家就更是「國舅」了。是以,家族就更不會有人反對這門親事了。權當報答家族生養之恩吧。往好處想,總比嫁給甲長家那個殘暴的色鬼兒子好。

而且,林家老爺三十幾許,探花出身,怕是個文采風流的人物。就這樣,李氏咽下粉衣角門的不甘,慢慢升上幾絲紅暈,與朦朧燭光中迎來了此生的良人和第一夜的疼痛。

不想,才不過一月,晴天一霹靂,傳來了太太賈氏懷孕的好消息一夕之間,周圍奉承的奴才全變了臉孔。李氏則等來了正房賜下的避子湯,避子湯,和妾果然很投緣。而妾,果然就是個玩意兒。

而李氏這個妾,「李氏」兩字,就是她為妾,最後的尊嚴

李氏,閨名丹桂,是她的秀才爹起的名字,為的是她生在丹桂飄香的好時節。現在,雖然,幾乎再听不到有人或親或愛地喊她的名字了,但她顯然寧可是現在這樣。

為尊者諱,相比青鸞丹朱之流,名字被人隨便改,哦,不,那叫「賜」,至少自己能保留自己的本名;自己的名字,也不會被人隨便嚼巴。這就是妾和通房丫頭的區別吧。

太太賈敏稱自己妹妹,底下人稱自己姨娘;那幾個,太太跟前是奴才,底下人呢,喊聲姐姐,即使生子做了姨娘,在太太跟前,還是個奴才,沒做‘妹妹’的資格。這就是貴妾與賤妾的區別了吧。

所以,爹娘已歿,李氏寧可永遠沒人喊她的名字。(553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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