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之路 單親媽媽

作者 ︰ Calfen

環形電視干淨利索的被切斷,隨即又恢復成那片有羊駝在遠處撒尿的丘陵。

帷幕內的二十來人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之前的填表小姐鑽入帷幕,依序分發一份自願協議書,協議書一式兩份,一份兩頁,用大篇幅寫有詳細的免責聲明,剩下的篇幅則寫有雙方責任。

在鄺梓健眼中,所謂的合同或協議無非是將原本簡單易懂的詞句無限復雜化,所以他只看數字。

「第一階段試驗三萬,第二階段六萬,第三階段九萬。每開啟一次擴展功能增加一千……」

此刻大約帷幕中的每個人都在心中盤算這筆錢到底算不算「豐厚」呢?

三萬確實相當于普通公司職員一月收入,超市最便宜的打折面包三十元,面館吃碗面最便宜八十元,淡季汽車最廉價的二十八萬,幼兒園保安收入每月一萬。

三萬元,算不算豐厚呢?

鄺梓健邊想邊在每頁的右下角簽上自己的名字,而後交到女人手上。

在場的人都簽了,盡管他們幾乎都不明白安眠劑的作用。

隨後女人帶著二十來號人由另一扇門走出,走過一條長長的類似監獄的長廊,拐入盡頭的房間,房門上掛有「會計室」字樣。

「今天先領錢,下次來的時候帶好指紋卡,等記錄之後下回就直接劃到你們的賬戶上。」

一位戴著優質假發,六十多歲的男人如此說。

可沒人回應,他掃了一眼跟著便拉開鐵抽屜,啪啪啪拿出幾疊錢來一一分發,拿到錢的人有些不明所以,只听男人又說︰

「你們手腕上的號碼牌不要丟,一個星期後再來,憑這牌子從正門進。下星期隨你們什麼時候來,一大早也行、凌晨兩點也行,都無所謂,研究所二十四小時恭候。」

眾人仍然不說話。

「明白了嗎?明白了就能走了。」

有幾個人走了,鄺梓健問了句︰「下星期幾來?」

「你白痴嗎?不是說了只要下星期隨你們星期幾來,隨你們幾點來!」

「…………」

「憑號碼牌來,號碼牌就是你們的身份,里面記錄你每次試驗的次數、時間、強度,以及應得的報酬,很重要,明白嗎?」

鄺梓健望了眼手腕上的菱形號碼牌,牌子上刻有「22」這個數字。在經過丑女身邊時,她似乎露出了一絲同情的眼神……

回到最初的入口,John乖乖的躺在那兒,鄺梓健拍了拍它的腦袋它才支起身子,一同走了出去。

「什麼也沒做就拿到三萬塊,那幫家伙就不怕拿了錢再也不來了嗎?」他對John說。

「不對,不對……真聰明啊,John,他們真聰明。不給錢的話可能下星期會有人不來,可一旦給了錢,那下星期肯定都會來,真聰明啊,那幫家伙。」

在這樣的感嘆聲中鄺梓健與John又站在馬路邊,開始了漫長的攔車之旅。

在獸醫的照料下John似乎恢復了點精神,在零零散散的月兌毛出涂上了粉紅色的藥膏,打了犬類專用的退燒針,狗糧也換成了中等的來自馬來西亞的牛肉粒。

鄺梓健這才放心不少,而一通治療下來剛到手的三萬塊也用去了一半。狗生病確實比人更麻煩。他想到了John的父親爺爺那會兒,上一輩的體制都比這代的John好不少,他們都是無掙無扎的在某一日悄然死去的。

于是鄺梓健比平時更在意起撕日歷的過程,他在心中計算第一輪試驗日的時間,雖然他並不十分了解安眠劑的具體作用與影響,可拿在手上的鈔票卻是真正能花得出去的。

「就像看日記一樣……回到過去的時光……」究竟是個什麼概念呢?

周五幼兒園只有半天工作時間,鄺梓健也趁此機會為John打了最後一針退燒針。由寵物醫院回來的途中會經過一座公園,John似乎被公園門口的李白雕像所吸引,傻傻望了會兒,鄺梓健注意到後便領它進了公園。

園內有不少午後帶孩子親近自然的母親,她們三五成群的結伴坐在陽光下的枯草皮上,其中有幾位還特別眼熟,他們的小孩既在幼兒園就讀。

繞過李白雕像便是一片魚塘似的小湖,湖中紅色鯉魚一動不動的聚在一起。鄺梓健在湖邊的長椅坐下,原本應照在身上的太陽被棵巨大的雪松遮擋了。

他像掏出瓜子似的由舊大衣口袋掏出狗糧撒在地上,John追尋著狗糧而去。有時候他會故意擲得遠些,讓John找回年輕時的活力。

一粒狗糧被正走來的女人踩住,John露出無可奈何的眼神,晃晃尾巴。

女人身邊的孩子機敏的察覺到後由地上拾起扁了的顆粒送到John口中。

鄺梓健拍拍手,將狗叫回身邊。

「白帽子,白帽子。媽媽是白帽子!」孩子忽然叫起來。

由于鄺梓健每天上學放學都身穿保安服,頭頂純白的保安帽站在幼兒園門口,所以孩子們都喜歡稱其為白帽子。

當然這位母親也認出了白帽子,她微微一笑露出烤瓷般的白牙。

而鄺梓健對于這位媽媽也有些印象,她總是第一個送孩子來幼兒園,又常常最後才接走他,還老是一副很忙碌的樣子。

但今天卻有閑情帶孩子來公園?

孩子跟著John一同跑回鄺梓健身邊。

「小賽,別跑,當心摔跤。」

女人也跟著過來,正听見小賽開口說︰「白帽子,你的狗好丑。」

「他老了。」

「他叫什麼?」

「John。」

母親跑來,看見孩子友愛的撫模老狗的耳朵,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John,你又老又丑,跟我爺爺一樣。」小賽說,「不過以前我家也有條狗,也和爺爺長得一樣。」

鄺梓健有些不解小孩子的意思,抬眼看看母親,她解釋道︰

「我先生以前也養了條狗,養了十幾年,後來老死了。」

「是啊……John也十多歲了。」鄺梓健想將John一代、二代的事說出來,可又覺得對方不太會相信。

「不過十幾歲還這麼有精神不容易呀。」女人說。

「唔……剛給他打完針,這幾天是精神多了。」

「打針?怎麼了?」

「有點發燒。」

「是哦……」

「哎,以前看你總是很晚來接小賽啊。」

「嗯,工作關系。」

「那今天休息咯?」

「…………」

女子稍有猶豫,小賽忽然由地上竄起來說︰「今天是去看爸爸了。」

鄺梓健更為疑惑的看著女人,這麼一看,女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開口說︰

「冬至沒時間去掃墓,今天去掃墓了。」

「……哦,對不起不該說這些。」

「沒事沒事,我習慣了。」

小賽拉著John到不遠處的小草地,John似乎也喜歡上了小賽。

鄺梓健重新打量了下女子——她大約四十來歲,可小賽今年六歲,這麼說她是三十多歲才生的孩子,算是高齡產婦了。

「小賽,別跑這麼快啊,當心又出汗感冒了。」女人喊著又追了上去,看得出來是位溺愛孩子的寡婦母親。

鄺梓健同John一直坐到晚霞初上有些寒意了才回家,由造紙廠傳來的木屑氣味,即便門窗緊閉也阻止不了。

他撕了日歷扔進馬桶,以陰歷計的一年即將過完,新的一年——2037年,馬上來臨。

而在鄺梓健心中,新的一年,既是比上一年,更為悲苦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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