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女忐忑記 正文 二百六十九、裴畋(一)

作者 ︰ 肥孢子

葉語抵達這間豪華別墅不過短短的十幾個小時,卻經歷了人生中最多的意外和最密集的感情波折。站在那扇關閉著秘密的大門外,腦海中一片雜亂,任何一個人處在她這樣的情況下,都會被這應接不暇的沖擊弄得手足無措。

那些被流逝的時間所遮蓋著的秘密,往事前塵再次被攪亂起塵土,她那已經從簡單變得復雜的人生,現在直接往詭異的方向滑動而去。

走廊中,筆挺站著幾名保鏢,背手分腿,氣勢逼人,不分晝夜都戴著的墨鏡下,看不出他們眼神的變化。他們並沒有理會站在門口發呆許久的葉語,想必是知道她的身份不需要多少警惕,同樣時也不容許他們多嘴。葉語被震驚著,也沒有多看他們一眼。雙方都呆呆地站立著,僵持著。

夜半亮點,豪華別墅的三樓,情景詭異著,氣氛古怪著。

「小姐,您需不需要喝杯牛女乃?」身邊有一個恭敬而善意的詢問,打破了停滯的時間。

葉語一抬頭,才發現不知道何時裴管家站在了她的身邊。

裴紹說過在他幼年睡不著的時候,裴管家總是為他端上一杯熱牛女乃,看著他喝完,等他入睡。那時候,整個裴園會關心他的人,似乎也只有這位經歷了裴園崛起的老人。

葉語點了點頭,低聲說了聲「好」,便順從地跟在裴管家離開。

偌大的地下廚房里,一杯溫度正好的牛女乃盛在剔透的玻璃杯中放在了她的面前。

「裴管家,您能陪我坐一會兒麼?」葉語問。

裴管家輕聲嘆了一口氣,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女乃香彌漫在口腔中,葉語記起幾個下雨的夜晚,裴紹便是如此坐在她的身邊。總說失去了才知道珍貴,今天她才能深刻地體會。如果他在自己的身邊,也許就沒有這麼多煩心事了,也不用想破腦袋般地推測別人說的話、做的事。他有足夠洞察人心的能力,可以告訴她下面該如何應對。

「裴管家,在您眼中,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听見葉語的問題,裴管家的目光低垂了幾度,快速地回答,「老爺自然是一位縱橫商場的奇人。」

這是標準答案,不出新意,但不會錯。葉語微微苦笑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窗外雨勢未歇,在黑洞洞的玻璃窗上畫下各式各樣的鬼臉。

「我有一位爺爺。」葉語單手支撐在顎下,目光有些飄移,「不過在我五歲的時候,他便去世了。那時候我父親還在山溝溝里的工廠里上班,所以他老人家的喪禮是鄰居幫忙操辦的。其實,這些我都不記得了,這是後來大一些後我父親講給我听的。他說爺爺很疼我,總是盡力滿足我的各種小孩脾氣,我比同齡的孩子更得寵。說那時候爺爺為了滿足我要看捏糖人,跑了十五里路幫我到隔壁鎮上給我買糖人。不過,等他回來的時候,因為天氣太過炎熱,所以糖人化得都看不出多少形狀了。」葉語自嘲地笑笑,「可是,我竟然都忘了,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那位老人家算是白疼我了。」

「小姐那時候年紀小,不記得也很正常。」裴管家輕聲排解道。

葉語搖搖頭,「可是我記得那個化了的糖人,我記得那一天我很悲傷。呵呵,一個小孩子家家胡亂記得的東西很多,卻總是把最重要的東西忘記了。」

裴管家安靜地坐著,他不是很明白葉語到底要說什麼。

「我這三十年,忘記的事情很多,重要的和不重要的,一股腦地都忘在了腦後,但我還是長大了,沒有比誰少一條胳膊,缺一條腿。所以,我想明白了一個道理,不管一個人自認為對另一個人多重要,都不能在另一個生命上重復他的存在。」

裴管家依舊低眉順目地微微彎折老腰,不發一言。

葉語一笑,她自然不會期望從他那里得到回應。

「現在想來,我那位爺爺應該是我爸的養父,只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這個事實。不過,我想我爸那脾氣,估計理解這事兒要比承認樓上那位是他父親更輕而易舉些。」

裴管家挪動了一體,似乎有什麼讓他坐立不安。

「我知道,你們都敬畏于他。我雖然見過的大人物不多,但這種上位者的壓力,卻能夠感受得清楚。但是,仍然得說,這種害怕讓我持續不了多久時間。我不知道他的輝煌過去,自然無法產生和你們一樣的那種敬畏之情。我也沒有和他相處過一日,生不出家人的感覺。所以,你不要怪我說話毫無遮攔,我對樓上那位的確沒有多少尊敬的意思。」

房間內安靜極了,仿佛只有葉語一個人在自言自語,裴管家似乎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好了,我要說的說完了,現在該輪到您了。」葉語一口喝干牛女乃,將玻璃杯放在了裴管家的面前,「您帶我下來,不僅僅只是喝一杯助睡眠的牛女乃這麼簡單吧?」

葉語任由裴管家在自己面前開始不自然,既不緊張,也不興奮,只是淡淡地安靜地等著他開口的那一霎。

「小姐……果然聰明。」幾分鐘的沉默,裴管家開口道。

葉語揮了揮手,她並不聰明,只是知道一個下午都靜若寒蟬的裴管家,不會如此膽大地在裴一面前自作主張。在裴園也許他會,但在這里,他肯定不敢。

「那就說吧,夜還很長,我有很多時間听你要說的故事。」

裴管家凝重之色漸漸升起,「我知道小姐您我只是想告訴小姐一些裴家的過往。我想您听了之後,多少會改變對某些事情的看法。

「那時候,我才十五六歲,在英國那時候華人是沒什麼地位的。我家是開一間雜貨鋪的,如果不是遇上二爺,我恐怕現在還守著那間小鋪子,說不定在幾次蕭條後早就倒閉了。」裴管家的開頭似乎有些小說里庸俗的開場橋段。

富家的少爺遇到了在街頭無所事事的男孩,因為替他遮擋了一下飛濺而起的泥巴,這個下層的男孩得到了通往富貴的道路。勞苦的父母自然是千恩萬謝,懵懂粗魯的男孩自此成為了有錢人家的幫佣。

裴管家略略提了自己的身世,便提及了那位梟雄般的人物。

「老爺雖然是一位嚴厲的人,手段也不可謂不獨斷,但這是在商場上立足的根本。如果沒有殺伐立斷的氣魄和手段,裴氏哪里會有如今的局面?雖然不苟言笑,但對我們這些人卻應該算是極好。」裴管家說道,「他供給我們的不僅是薪酬,還有很多教育的機會。如果有人希望自立門戶,老爺也會給一筆豐厚的遣散費,幫助離開的人創業。」

「那時候的英國,正處在社會激變中,國內自由主義復興。老爺便緊緊抓住了這一次機會,一舉進入了英國資本市場的上層。期間,他付出的精力和代價,是無法想象的。也只有他這樣的人物才能立足在那個還充斥著對亞洲人蔑視的時代中,也只有他能擔負起當時華商業協會在英國的艱難處境。」

「但是不管如何,那時候華人還是很難在英國最上層社會中得到認可的,特別當時還有不少擁有爵位的貴族存在著。「

在說完裴一的輝煌之後,裴管家話鋒一轉,口氣漸漸黯淡下來。

不管裴一在商場上如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但作為一名在英國的華人商人,他付出的辛苦比任何卻很難在英國的最上層社會中得到認可,尤其是在當時還有眾多爵位的貴族階層中。

因為這種無形卻牢固的壁壘,在商場上裴一付出了慘痛的經歷。而唯一改變命運呢的辦法,便是希望將來為裴畋找一位具有英國上層背景的女孩作為他的妻子,借此一舉進入上層社會。但是,就在這件事情上,那名讓他驕傲無數的裴畋卻和他背道而馳。

裴老先生曾經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個兒子身上,但是天不由人,裴畋對所謂的經營行商毫無興趣,非但如此,他對這些商場上的陰暗一面比任何人都要來的厭惡和不可忍受,他唯一喜愛的只有探險和攝影。所以,在成年之後,裴畋很快月兌離父親的掌控,從英國前往美國發展,甚至還在求學階段,在美國著名的國家地理雜志謀得了一份專業攝影的職位。

在哈佛,他遇到了一位姑娘,很快便和她墜入愛河。熱戀中的年輕人顧不上是否會有阻力,便在美國注冊結婚了。

對一舉動明顯是對裴老先生權威的嚴重挑釁,一位久居高位、獨斷專行的風雲人物怎麼容忍兒子的自作主張?而且這關系著整個裴氏在未來很長的道路上的發展。在幾次強硬的手段失敗之後,裴老先生明白了兒子並不在乎他父親名下的資產和名望,他要的只是個人的興趣和自由。

正在準備更雷厲的手段的裴一,一個消息忽然風傳到了他的耳中,那位姑娘竟然是一位英國貴族之後。裴一對這個正好暗合他心意的消息還來不及消化的時候,裴氏開始遭到了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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