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華嫡秀 第一卷 京城篇 第十四章 節外生枝

作者 ︰ 堯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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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天喧嘩聲中,出使的隊伍起程了。

送行的人比料想中多出不少,熱鬧非常。

鞭炮從隊伍剛邁步就一直放到了京都城外,一路上經過的大街就好像被胭脂染過色一般紅艷艷的。

京都已經從之前先帝大喪中恢復了往日的熱鬧,謝朝華坐在車里從最繁華的大街上經過,兩邊客商雲集,家家生意都熱火朝天。只是雪天下的皇城卻顯得有些沉沉的,似乎再如何繁華熱鬧總也驅趕不掉那曾籠罩著的灰蒙蒙陰霾。

謝朝華挑簾朝外看,肖睿也在這送行的隊伍之中,只是他乘坐的轎子被隊伍鮮紅的旗幟掩蓋,即便知道他在隊伍的哪頭,卻也看不清那頂青黑色的樸素轎子。

她原本對于京都就沒有任何依戀與不舍,也從來不想回到這里,不過今天的離開,謝朝華心里不但沒有覺得輕松,反而感到沉甸甸的,有些透不過氣。

出使的聖旨下來後,肖睿都沒有再找過謝朝華,甚至讓謝朝華回謝家去住,而離開的時候,謝朝華自然是從謝府出的門,只在同眾人寒暄道別時與肖睿打了個照面。

肖睿在送別的人群中顯得格外注目,即便他穿著素的有些過頭,卻依然難掩他與生俱來令人仰嘆的容姿。他氣定神閑地站在人群中,眼光灼灼地看著謝朝華,「在樓南若是有什麼事情,那邊自會有人接應。」肖睿又輕聲說了一句。

謝朝華瞟了他一眼,「是。」對于肖睿這話她心知肚明,明白自己若真是出了事情,肖睿安插在樓南的人一定會來接應,只是同樣的,若是她稍有異動,這接應之人怕也就成了閻羅殿催命之人了。

肖睿看向謝朝華的眼神有些古怪,過了會兒,淡淡地說了句︰「敬候佳音。」

謝朝華當然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他嘴里的佳音指的當然不是與樓南修好,而是之前自己為了表明立場跟他說的那件事情——唯獨在樓南才能辦成的事情。

她回了一個適當的微笑︰「多謝王爺吉言。」

然後她在一堆人的簇擁下登上了車,香車簾帳垂下,遮住了她的身影,也遮住了所有投向她的各種探究、好奇、審視的目光……

從京都到樓南最方便快捷的當屬走水路,尤其汜水這幾年治理頗見成效,加上此行本就時間緊迫,故而出了城沒多久使團便棄車登舟而行。

謝朝華與韓瑯文是分開乘坐兩艘船,一前一後,一大一小,一路上別說談話,連面都見不上,這倒是讓謝朝華微微松了口氣,只因她一直不知如今該用怎樣的姿態來面對韓瑯文,可內心又隱約有些微失落。

「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

不孝女自辭別之後已有月余。鴻雁傳書遙寄情,不知母親大人一切可還安好?冬日已至,雖母親那邊偏于南方,也需注意保暖。女兒一切也都安好,請母親放心。此番隨韓大人一同出使樓南,到了那里有妹妹朝容照看,聖上也以將一切安排妥當,請母親勿念。

出門之時,京都已經下過好幾場雪了,女兒突然想起以前在建水,冬日極少下雪,偶有雪天,母親便會早早起來,將梅花上的雪收于壇中埋于樹下,來年開春,柳絮輕揚下,煮一壺香茗,甚為愜意。思及此,更加分外想念與母親在一起的日子。」

寫到這,謝朝華停下筆。

望向窗外,江面一片蕭索殘冬景象,殘雪未融,枯草搖曳。只遠遠見一只黑身紅嘴的鳥兒在岸邊撲騰,羽毛被冬日陽光照著,折射出奇異的藍綠色光彩。

她嘆息一聲,此時此刻怕也只有鳥獸才能體會到安詳快來吧。

突然艙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一下子被推開,隨行的小丫鬟喘著氣道︰「小姐,韓大人出事了」

謝朝華手里握著的筆滑落而下,在裙子上蹭下一攤墨跡。

「怎麼回事,好好說,說清楚點。」一旁的翠兒冷聲喝道。

那丫鬟道︰「據說韓大人在工地上輩石頭砸到了腳,傳回來的消息說是骨頭斷了。」

謝朝華先是松了口氣,沒有出人命就好,可緊接著眉頭便皺了起來,雖然慶幸,可這節骨眼上韓瑯文突然受了傷,總是有點蹊蹺。

唉,不過要怪也怪他到底是不安分老老實實做這出使大臣所致。

白天舟行江上,韓瑯文不知如何就是從江面的水位看出了問題,說是晚上靠岸之後要去巡視一下這里的河堤,旁人勸說無用,他執意前往,說是反正晚上靠岸時他再去,絕耽擱不了行程的,大家也就沒話好說了,何況這一行他的官階最大。

謝朝華也不耽擱,連忙帶著翠兒就去探視,韓瑯文因為斷骨不能挪動,人眼下就被安置在河堤附近的一處官員別院中。

到了那邊,早有當地的官員迎了出來︰「謝小姐,有失遠迎……」

謝朝華行禮後忙問︰「韓大人怎麼樣?」

那人連忙道︰「小姐放心,韓大人一切安好。當下韓大人一受傷,下官便立刻快馬請來了遠近聞名的接骨好手李大夫來為韓大人整治,那人可是出了門的……」

「謝小姐」一名家丁這時候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到了近前,謝朝華認出來這是韓瑯文的近身小廝,韓興。

謝朝華慶幸他來的真是時候,連忙與那官員告辭後雖韓興走了。

「你家公子現如今怎麼樣?」謝朝華與他熟稔,說話就隨便一些了。

謝朝華不問還好,才一開口韓興就抱怨起來︰「小姐啊,你問起這個來,小的就一肚子不痛快,今天見到小姐可真是不吐不快了。你說我們公子,如今好歹也是四品的京官了,可還跟以前那麼不要命的吃苦操勞的。小的看別的官員都好吃好喝,就他還是一個勁地喜歡往工地上跑,如今好歹是個大使了吧,卻還不消停,你說那石頭落就落唄,他卻偏偏要去推那民夫一把,結果害得自己腳給砸到了。」

謝朝華皺眉,「你也不好好看顧著點你們家公子。」她自己都不察覺語氣里多了些怨氣。

韓興立刻叫起來︰「哎呦小姐,這可怪不到小人頭上。小的也是天天勸公子少操勞一些,多注意身子,可是我們家公子哪次肯听小人的。」

謝朝華忍不住笑了笑,輕聲說︰「我信,你們家公子他就是這脾氣。」

見到韓瑯文時,他正埋頭看圖,听見有人進來,頭也沒抬,說︰「再點盞燈過來,有些暗。」

謝朝華暗笑,默默拿了盞燈過去,韓瑯文感覺有些異樣,抬起頭,看見她,瞪大眼楮︰「這麼晚了,你怎麼跑過來了?」驚訝之下,說話便少了白天的拘束。

謝朝華瞟了一眼他綁的嚴嚴實實的腿,心里不由得有些怨氣上來,道︰「我不能來嗎?」。

在這遠離京都的夜里,好像很多東西都被擱在了一旁,而兩人之前的隔閡一時間好似也被江風吹淡了不少。

「就是一點小傷,定是下人們將事情夸大了。」韓瑯文訕訕一笑。

謝朝華在一旁坐下,「你也太不小心了。眼下什麼情況,這要是給聖上知道了,還不知怎麼治你一個擅離職守的罪呢。」

韓瑯文正要說話,翠兒這會兒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韓大人,我們小姐可是一得知你受了傷,立馬就趕了過來。」

謝朝華暗暗瞪了翠兒一眼,這丫頭什麼時候這麼多話了。

韓瑯文沖謝朝華一笑,「讓你擔心了。」

聲音就在耳邊響起,明明清冷的嗓音卻令謝朝華听著不由得耳根有些發熱,她故意板起臉道︰「眼下你受了傷,之後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路上再不許隨便離開去干這些事情了。」

韓瑯文听了這話似乎有些不以為然,可看謝朝華一臉的固執,便退讓了,道︰「好吧,一切都听小姐安排。」

這回答照說謝朝華听了應該滿意,可她心卻突突直跳,臉頰不由得就覺得燥熱起來,她站起身故意顯得很自然一般的轉過身,背對著韓瑯文,對著翠兒韓興一本正經地吩咐著︰「翠兒,你先把這床上的圖紙都給收拾了。病人就該有養病的樣子,明天問過大夫注意事項之後就回船上去。韓興,你吩咐下去,讓人準備準備。」

翠兒神色古怪地瞅了眼謝朝華,然後立馬就開始收拾那些圖紙,韓瑯文抬了抬手卻又放了下去,只是在一旁苦笑地看著。他有些哭笑不得︰「我如今知道你趕過來原是因為逮到機會可以整治我一番的,是不是?我此番真是錯了還不行嗎?」。

「你這腿到底是怎麼搞的?別人不知道你此番重任在身,你自己都不記得了嗎?」。謝朝華沒好氣地說。

原來如此。

「韓興,要你多嘴。」韓瑯文冷著臉道。

韓興一臉不服氣的樣子,喃喃道︰「本來就是,公子也不為自己想想,何況我看那民夫轉過頭也不記得公子的好來。」

韓瑯文听了這話有些不悅︰「韓興,我早說過了,做人不能這麼斤斤計較。」

「好了。」謝朝華打斷他們主僕,「韓興,快去準備吧。」她轉而揚聲,頗有些拿腔拿調地道︰「韓公子,你把藥喝了,也該睡了。」

「呃……我還不太困。」韓瑯文說的猶豫。

「不困也要睡,病人需要多休息。」謝朝華的語氣沒有一絲回轉的余地。

韓瑯文只能投降,「是,遵命。」

謝朝華一時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轉身出去親自監督去了。

韓瑯文看著消失在夜色中的倩影,嘴角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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