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我听不懂。不要這麼個性，平凡一點好不好？」
摩天輪的速度慢了下來，楚歌突然心事重重，轉而望著天上繁星，久不說話。
「怎麼啦？」李欣念很敏感，氣氛稍微僵冷，她就察覺不對頭，心慌不安。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比任何人更想了解自己。只有如此，我才能走得更遠。」
李欣念一笑打破僵冷的氣氛，立馬轉移話題︰「你昨天害我在那麼多人面前出丑，你要償還我。」
楚歌晃了晃腦袋，神乎其技地晃掉了所有憂郁之態，搖身一變，恢復成陪伴李欣念游玩整個下午的快樂大男孩，玩世不恭。楚歌做思考狀，靈機一動，把左手捧著的燒魷魚伸到李欣念嘴邊。
「你就用這個償還我？」李欣念訝然失笑。
楚歌見李欣念似乎不樂意接受，反而感到欣幸，兀自吃上了。
「唉，我沒說不要啊。」
李欣念從楚歌手里奪走燒魷魚，楚歌眼巴巴地看著她一口一口把它吃掉。
「只一串燒魷魚，不夠償還，我還要，快拿來。」
李欣念做勢來搶，把楚歌逼急了，他一把塞進嘴里，逗得李欣念開懷大笑。
楚歌突然模仿阿藍的聲音︰「阿念吃撐了，身體不舒服，在鬧肚子，掉坑里爬不出來。她今天出不了門，要放一天鴿子。」
李欣念先是一愣，隨即噗嗤一笑，「討厭，你干嘛學阿藍說話？」
「我知道前面一段話是在說謊，放鴿子應該不是按字面意思解釋。既然出不了門，應該是室內游戲，為什麼要放一天？好玩嗎？」。
和楚歌在一起，驚奇不斷，而且不笑不行，李欣念竭盡全力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放鴿子不是游戲，是爽約的意思。」
楚歌恍然大悟，嘻笑道︰「晚餐時間到」
摩天輪停止轉動，楚歌手牽李欣念坐纜車下山。
海洋公園停車場，李欣念搶先一步鑽進車內，佔據駕駛座，緊握方向盤，「我來開車，你教我。」
「你不會開車嗎？」。
「是啦，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家里窮，沒錢買車，才不像你這個大魔術師老先生，無所不能。」
楚歌聳聳肩，跳進車內，坐在李欣念左邊副駕駛位。
「其實很簡單……」
晚八點，元朗體育路。
「等等，你還沒告訴我是哪個明星的演唱會，有些明星我不喜歡的。」
「剛才在酒店吃飯的時候，听說這里有蘇格蘭弦樂團演出——」
「什麼？弦樂？不是明星演唱會麼？」
李欣念正說著，楚歌駕駛車頭被撞得非常淒慘的法拉利，來到元朗劇院大門，在劇院保安引領下，把車停泊在對應車位。
「天吶，是音樂會，我以為是……」李欣念急得冒汗，「我這身衣服……不行啦，你帶我去買禮服，我穿成這樣，怎麼可以進去听音樂會？」
音樂會將于八點半開始，時間匆忙，李欣念急忙下車，硬是拉著楚歌在附近找到一家婚紗影樓，買下一套禮裙。
楚歌把胡須粘回上唇，拄手杖，購票後，與李欣念進入劇院。
李欣念壓低聲線，「小歌，我平時只是听听流行音樂，跑明星演唱會現場，追追星，自己也能哼唱他們的歌，而且不跑調。可我對音樂會、樂器什麼的，一竅不通，不會出洋相吧。」
「放心，有我在。」
「弦樂是什麼？」
楚歌邊走邊思索，在腦域尋找相關信息，解釋給李欣念听︰「西洋弦樂以提琴為主……」
「還是做個沉默的觀眾吧。」
進來劇院听音樂會的多是香港名流，身份顯赫，地位都不俗，也出現好幾位家喻戶曉的娛樂明星。
職業所需，李欣念曾經多次出入類似的劇院，那是為生活所逼，為了金錢，充當戲子，卻在這種地方更覺得低人一等，都沒留下什麼美好的印象。這次不一樣，沒有利益驅使，翻了身，第一次完全以听音樂會的身份走進劇院，而且是陪著楚歌，心里的感覺自然完全不同，愜意舒暢，底氣十足，笑容滿面，洋洋得意。
不過很快，李欣念就不好過了，她在劇院踫見多個客戶和界業熟人。彼此都有新人做陪，在這種場所相遇，都很尷尬。
「小歌，我們往這邊走。」李欣念心有所屬，不再惦記著客戶口袋里的鈔票，更不想當著楚歌的面，厚著臉皮和那些人打招呼，唯有避之，好在楚歌毫不介意。
走進觀眾席，對號入座，李欣念發現右手邊竟是會所的一個熟客。而且，這個熟客的右邊坐著他的妻子。兩人對視一眼，強裝陌路，心照不宣。
「小歌，我要和你換下位置。」
「好啊。」
另一邊，那個男子托辭去趟洗手間，回來時，也跟妻子調換了座位。
兩分鐘後，音樂會以蘇格蘭風笛獨奏開場。
李欣念時不時地扭頭偷看楚歌，發現他真得對音樂情有獨鐘。自從進入劇院，他就收斂調皮整蠱，一直很安靜。音樂會開始後，他更加認真投入，心無旁駑，而不是進來充上流，裝模做樣，以標榜自己的修養。
起初，李欣念還存有顧忌，擔心楚歌在音樂會搗亂，弄出不好的動靜，難以收場。如今看來，完全是多慮了。
音樂會漸入高潮，舞台上，眾位樂師在指揮家的引領下演奏海頓老爹的四重奏。沉浸在輕快典雅而優美樂觀的田園詩一般的音樂里，李欣念輕輕靠在楚歌的肩膀，閉眼聆听。
當貝多芬英雄激昂的四重奏響起時，楚歌扭頭看了李欣念一眼，發現她已經睡著。
……一個小時過去了，楚歌駕車離開元朗劇院。他左手旁，李欣念仍未醒來，睡得正香。她臉上掛著甜美的笑，應該正做著美夢。楚歌不忍心打攪李欣念的好夢，不曾試圖喚醒她，一路穩當駕駛，開往李欣念的住處。
半路，楚歌听見李欣念的囈語，吐辭不清，語焉不詳，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後視鏡里，李欣念表情愁苦，如怨如訴。之後又嚶嚀抽泣起來，身體微微顫抖，雙手微張，虛抓著。
楚歌皺起眉頭，騰出戴著白手套的左手，緊握李欣念的手，給予慰籍。
「……不要走」驚呼一聲，李欣念乍然清醒，冷汗涔涔，滿目盡是恐懼不安。短暫的失神過後，李欣念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場可怕的夢。待冷靜下來，她知道自己拼命抓著的是楚歌的手，扭過頭去，迎上了楚歌無邪的笑。
李欣念突然很期待楚歌能夠說點什麼，哪怕僅僅是一個老套的安慰。楚楚讓她失望了，笑而不語。但是，他握住李欣念的手不放開，在她要抽出來的時候。
女孩愁眉舒展，笑顏如夏花燦爛，舍不得放手了。她低下頭，羞愧地問︰「音樂會……什麼時候結束的？」
「九分鐘之前。你錯過了最精彩的演奏。」
「那我……是怎麼上車的？」李欣念不提音樂會，最想知道的就是這個。
「當然是我背你出來的。」楚歌很自然地回答，他的語氣略帶著不滿，似乎有點不樂意。
李欣念眉開眼笑，別提心里有多高興。
「凡人的體質不如秘能師，陪我一天，把你累壞了。」
李欣念連連搖頭︰「怎麼會呢？不累，我一點也不累，要怪就怪那個海……海什麼的音樂太棒了，太有催眠力，我本不想在那種地方睡覺的。我這一睡，是不是很失禮？」
「那還用說，坐我們旁邊的人都看你笑話呢。我背你離開劇院時，那些樂師都沒有好臉色。在音樂會上睡覺，古今中外，你是第一人。」
「你……介意麼？」李欣念滿不在乎自己的顏面是否受損，只想知道楚歌的心里是怎麼想的。
楚歌含笑著反問︰「你說呢？」
李欣念不用想，也明白楚歌的意思，喜悅之情無以復加。她做了一個大膽的動作，捧起楚歌的左手，吻了一下他的手背，盡管隔著手套。
「我們現在去哪？」
「我送你回家。」
李欣念略微一滯，想起了阿藍說過的某句話，「還早呢，我不想回家……不如，你帶我去你那里，我要看一看你住的地方。」
「好啊，沒問題。」
李欣念本以為楚歌會拒絕，想到他答應得這麼爽快，大喜過望。
車停怡東酒店，楚歌打開車門，李欣念正要下車。她突然心生一計，慘呼一聲，佯裝痛苦。楚歌走過來慰問，李欣念說是腳麻走不動。
楚歌整理衣裳，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不由分說，身體半蹲，其意不言自喻。此計果然湊效，楚歌真是天真，李欣念也不客氣，扒在他背上。「不許踫我。」
「放心好啦，我不會吃你豆腐」李欣念在楚歌背後吐舌頭，吃吃地笑。
「吃豆腐？」
「口頭語，佔便宜的意思，你好笨哦，這都不知道，你是從古代穿越到現代的嗎？」。
「我清醒的時間太少，而且爸爸不許我離開家門半步。爸爸是個傳統保守的老師，和八大家族一樣古板，要我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一言一行都不能逾矩。我只有趁爸爸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溜到外面游耍，復制凡人，打架罵人說髒話做壞事。再後來，我被封印十二年，沒有機會接觸外面的世界。總之，凡人的世界，在我的意識里很朦朧，世俗常識懂得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