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高考結束，有人歡喜有人愁，高三學長學姐有的瘋狂、有的崩潰。高考，人生征途的一個終點，也是下一段征途的起點，緊繃的神經得以舒展，解月兌出來的高三學子在綠茵場狂奔，他們歇斯底里地叫暄，發泄，釋放。
夜黑，細雨蒙蒙。
又是一個不眠夜，犀城廣場歌舞不歇，古城的熱鬧街市到處都是躍動的人影，全然不受細雨的影響。反而因為細雨降溫，一個個情緒更顯得高漲。
星果屋座無虛席，喧鬧吵嘈與忙時的菜市場有得一拼。
鐘芹用勺子挖出最後一口水果沙冰，「小詩，我們回去吧，外面瘋子太多了，很危險。」
小詩指著自己盤里僅吃去一半的沙冰。
「誰讓你吃這麼慢！我來！」鐘芹奪下小詩的沙冰，三五口解決，爽朗笑言︰「沒了。」
鐘芹叫來小圓，結賬後離開星果屋。二人剛一離席，身下座位就招來幾班人馬爭奪，小圓居中調停，兩面為難。
有人當街賣弄歌喉，也有人當街獻舞，引來圍觀，相互傳染。解放出來的高三學生三五成群，在街上歌舞狂歡，妨礙交通。城管不方便出面干預，在治安崗亭里睡大覺。
街上人滿為患，寸步難行。琴、鐘二人被困在人流之中，隨波逐流，走了一刻鐘都沒走到附近的公交站亭，反而不時受到登徒浪子「偷襲」，大是不悅。
「小詩，我們用功夫吧，這樣走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家。」
正說話的同時，鐘芹憋見有男生伸手去侵犯小詩，頓時暴跳如雷，揮掌重拍其肩，使他轉過身來，再搶進一步，一腳踹到那人兩腿間的要害。
「小詩的身體，你也敢模，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人捂住痛處倒地，再度承接了鐘芹兩下重踢，經過他身旁的女生都有意無意地踩他幾腳，給附近的男生敲響警鐘。
一個小時後，小詩和鐘芹站在山下庭院池塘里的八角亭避雨，此時雨勢漸猛，狂風怒號。
「看樣子，明天會漲洪水，到時我帶你去古城牆那里去看水。」
全身濕透，小詩掀起衣角，擰去雨水。
「別擰，直接月兌掉就行了，沾水的衣服穿在身上會感冒！」
小詩依言要月兌衣服，鐘芹伸手一擋，「風太大了，不要在這里月兌。不如我們沖過去，看誰先進屋！」
她不放過任何一個比試的機會。
當即，二人撒腿就跑。
然而小詩卻奔走幾步後跨出欄桿，飛身跳下池塘。鐘芹以為他失足落水，嚇出一聲冷汗。剛要喊叫，正見小詩在池塘水面騰躍，施展出詭異的輕功，一路蜻蜓點水，遙遙領先，瞬息間便趕到了屋檐下，向停步不前的鐘芹招手。
鐘芹呆若木雞，瞠目結舌，「輕……輕功？！水上飄？！」
回到屋里，兩人赤足奔跑上樓，鐘芹跟在小詩身後追問不已，「你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小詩跑得更急。
「好，洗完澡再找你算帳！」鐘芹一邊上樓，一邊月兌去外衣……
沐浴過後，鐘芹穿著睡衣，獨自一人坐在閣樓喝姜湯、看狂風暴雨，小詩遲遲不見人影，十分無趣。
「奇怪，平時洗澡從不超過半個小時，今天怎麼洗了一個多小時還不出來？」
鐘芹端著湯碗，走到三樓小詩的浴室，叩門喊道︰「喂，小姑娘，你在里面干嘛？」
久久沒有回應。
「我有很多話要問你，快出來！」
依然沒有動靜。
「你不出來，那我進來了。」鐘芹心生不祥的預感，推門而入。
敞亮清爽的冰藍空間，小詩只裉去上衣，蜷曲在溢水不止的浴缸里泣淚、抽搐，淚紅雙眼，淚洗臉龐，茫然無措，恰如那一夜的鐘芹，有過之而無不及。
鐘芹手中茶碗「 」的一聲月兌手掉地，摔成碎片，怯怯地喊著小詩的名字。
對于小詩，啼哭是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他無法用聲音表達情緒。無聲的落淚，無人听得見，哪怕是絕望的悲傷，哪怕是痛入靈魂，惟有淚水兩行澆灌。
角落里的獨淚，這是怎樣的一種悲哀？？
小詩天性達觀，他的淚水足以說明問題的嚴重性。鐘芹心里慟楚，長眉皺成一線，一步一步走近，輕輕地，惟恐驚嚇了小詩，整顆心房都不安地急劇跳動。尚未弄清楚事由，她先行熱淚盈眶，抱住小詩的螓首，怨恨自己居然在過去的一個多小時里讓他獨自承擔。
鐘芹成了淚人，抱著小詩啼哭著問︰「你怎麼啦？我一直在等你呀，你為什麼不叫我？傻瓜，你哭不出來，我可以呀！」
小詩張開互抱著的雙臂，在鐘芹面前坦露自己的胸膛。
那一刻，鐘芹瞠目結舌，同時心念電轉，朦朧間觸模到了小詩的意念，獲悉他靈魂深處的不安，感同身受，五感紊亂，腦海一陣眩暈。鐘芹情不自禁地升起一股強烈的保護，伸手將小詩攬在懷里，兩顆心緊緊相連。
狂風怒吼，暴雨不歇，以催枯拉朽之勢沖刷萬物；雷鳴震耳欲聾，閃電不停地劈擊天地人間。窗簾布幔是拉開著的，驚天動地的恐怖景象盡在眼前。落地窗被風吹得嘎嘁響，雨打玻璃，令人擔憂隨時會破裂。眼中的龍蛇閃電在不遠處從天而降，一頭扎進地里，雷動九洲，整座房子都在顫動，仿佛就要倒塌。
天威浩浩蕩蕩，是毀滅？是淨化？還是創生？
令人生畏的天象之前，小詩和鐘芹相依相偎，睡在一起。兩人額首相踫，四目相視，鐘芹捂住小詩的耳朵，輕聲道︰「不怕，有我呢！」
難道是如此狂暴的夜黑，催生了佑護心靈的零界與不分彼此的無礙？還是，這一切都是偶然的機緣衍生出的因果宿命……
「我們約定，以後的每一天，你第一個看到的人是我，而我每天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你。」
夜黑繼續，天象大亂，囚牛山下靈犀路14號這對孩子卻相互捂著耳朵睡去。
從此以後，小詩仿佛回到了初入校園那段時光，靜若處子，顯得格外文靜，令人起疑。因為胸部才剛開始發育，並不顯著，在外人看來他與先前毫無兩樣。但小詩卻十分敏感，很在意他人的目光，草木皆兵，有點神經質。
道場。
鐘芹撫模著小詩驚慌不安的絕美臉龐，不無心疼，「小詩，放松點，別人發現不了。」
「芹，總有一天，它會……會變得像女生的一樣，到時我該怎麼辦？」小詩指著自己的胸部，寫出這番話。
小詩的煩惱，也是鐘芹的煩惱。此事成為兩人最大的秘密，每次提起，兩人都格外的小心翼翼。
「這——小詩，你不想成為女生，對吧？」
這句話，鐘芹思索了許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鐘芹心底生起一圈漣漪。小詩是男是女，難道對她沒有一絲影響麼？那天筱冬對她說的話，猶在耳旁。縱使不分彼此，日後定是一路坎坷，面對命運，鐘芹偶爾有種無力感。
小詩一愁莫展，沒有做答。
鐘芹明確了小詩的心意。如今身體的女性性狀日漸顯露，小詩該何去何從？每念及此處，鐘芹心里莫名痛苦。
這世上，唯一摯愛的朋友啊！命運，卻給兩人丟下這麼大的一個難題！
鐘芹轉移話題，笑著
小詩的笑容變得遷強，不過還是听從鐘芹的話，站了起來。
說道︰「小詩，我們先不談這事，你起來，看我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