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君情意濃 第十三章

作者 ︰ 左雲染

第七章

陳平盡忠職守的站在偏廳門外,有他這尊惡面門神把守偏廳的外圍,別業中的丫環僕役遠遠的看見了也會選擇繞道而行。

就在這時,柳無風和薛常笑雙雙出現。其中白衣素袍不染縴塵的是柳無風一貫的裝扮,而薛常笑與他相比就多了幾分散漫不羈的江湖味,但兩人走在一起卻有著不分軒輊的氣勢。

「陳平,林兄在里面嗎?」開口的是柳無風。

「在。」陳平皺了皺眉頭。高大健壯的身體擋住兩人的去路。

「怎麼?林莊主有貴客在?」薛常笑笑問。晨時,林寒宵和他曾在書房中密談過片刻,但不一會兒林寒宵就匆匆地走了,貌似是有什麼急事。如果他猜得不錯,那貴客想必就是曾老爺了。

陳平略一頷首,默認了下來。

薛常笑了然一笑,說︰「那就勞煩轉告林莊主,在下還有些雜務要處理,暫且先行一步,就不多做打擾了。」

「薛狐狸,你怎麼說走就走,不是說好痛飲幾杯再走嗎?」柳無風伸手攔住薛常笑的去路。

陳平正欲說些什麼,就听偏廳里傳來一聲喝︰「陳平,誰在外面。」

柳無風和薛常笑交換了一個眼神,深駭于林寒宵這股不同尋常的怒氣。

「爺,是無風公子和薛大當家。」陳平回聲道。

那頭沉默了片刻。而後林寒宵又維持著慣用的聲調說︰「讓他們進來。」

陳平聞言,讓出一條路,說︰「兩位請吧。」

帶著一絲的好奇,兩人快步走進偏廳。而眼前所見的情形,卻大大的出乎意料。曾語柔氣若游絲的跪在地上,旁邊站著的老人家一看見薛常笑走進來就惡狠狠地看著他。

「這不是曾老爺麼。前日一別,還以為曾老爺不會來求林莊主呢,沒想到今日還能在這里見到您老人家。真是幸會幸會。不知令公子還好麼?」薛常笑拱拱手,目光卻落在雙膝觸地的女子身上,暗自揣度但不便稱呼。

「姓薛的,你不要欺人太甚。」曾老爺一張老臉羞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薛常笑只是笑笑,並不在意,反而若有若無的用身體擋住柳無風。

柳無風背在身後的雙手也如他的眉頭一樣緊緊地攢了起來,用從未有過的難解目光在林寒宵與曾語柔之間來回逡巡。林寒宵的臉色異常難看,深沉的黑瞳中凝聚風暴,凌厲的氣勢一觸即發。而跪在地上的曾語柔卻更讓人擔心,她平靜的臉上分明寫著絕望二字。

怎麼會這樣?柳無風再度掉轉面孔,看著神色如常的薛常笑。這只狐狸,一定知道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林寒宵坐在首席,神色清冷地說︰「常笑,你來得正好。我有一件事拿不定注意,想听听你的意思。」

「常笑洗耳恭听。」他一笑,默契十足的說。

「我那玉龍小舅子在你賭坊里與人賭博,賭注是輸的人自斷一掌,可確有其事?」林寒宵問。

「確有其事。」

「那我的小舅子可有被人強迫?」林寒宵側目看著他。

「沒有。」

「哦。那就是他咎由自取了?」

「願賭服輸而已。」薛常笑不明白他的意思,卻回答的一絲不苟。

「好。很好。」林寒宵瞥了一眼曾老爺,冷冷道︰「岳父大人,你也听到了。請恕我愛莫能助了。呵呵。你就等著曾玉龍被廢掉一只手吧。也許下次,就是他的一條腿了。」

柳無風心頭「咯 」一下,他竟然說出如此狠絕的話。

「林寒宵……你好狠的手段……」虧他剛才還略有悔意,這個男人根本冷血無情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他一心只想著怎麼整垮曾家,怎麼還施以半點惻隱。想到再無任何指望讓玉龍逃過一劫,一時間耐不住氣血攻心,兩眼一黑昏厥過去。

「爹。」曾語柔不顧雙膝又麻又疼的不听使喚,「咚咚」的以膝代步移了過去,撫著她爹的雙肩不斷搖晃。

柳無風再也按耐不住,一掌推開薛常笑,三步並兩步的沖到她身旁。「林兄,你太過分了,怎麼忍心這樣對待嫂夫人。」

曾語柔搖了搖頭,拒絕了無風要攙扶她起來的雙手。淒淒哀哀的回眸看著林寒宵,顫著雙唇乞求道︰「求你。求你放過玉龍吧。他還是個孩子……一直以有你這樣的姐夫為傲……求你放過他吧,求你……」

放過他,放過他,放過他……連同她目光中的哀求,一齊傳入他的心底。一剎那間,他差點就應了下來。可惡,他怎麼能讓她如願。

「你還記得我娘嗎?我娘沒有負過你爹娘的情,她到死都恨我爹當年的罪行,到死都怨我爹那樣對你。自從那日一別,我娘便常年茹素只為求佛祖保佑你平安。直到她死,知道她死也在念著你啊……」曾語柔一行淚一行泣,聲淚俱下的訴說著她娘的事。

就連打定注意作壁上觀的薛常笑都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求情道︰「林兄,得饒人處且饒人,看在過世的人的面子上,饒過曾玉龍吧。」

林寒宵陰鷙的目光一直沒有從曾語柔的身上移開。她值得為了並不是一胞所生的兄弟而如此哀求麼?

「我看不下去了。林兄,你究竟是怎麼了。這樣為難一個弱女子,難道是大丈夫所為嗎?何況她還是你的妻子,是要和你相伴一生的女子,你怎麼忍心這樣對待她。」柳無風橫眉豎眼的瞪著林寒宵,緊緊捏起的拳頭在袖管中顫抖,岌岌可危的自制力讓他揮不出這氣憤的一拳。但他原本溫潤如玉的臉上,清晰可見對林寒宵的失望與鄙夷。

「好啊。無風。你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要跟我動手麼?」林寒宵的怒氣也被他挑起來了。

「林兄。我敬重你,可是你讓我太失望了。你還記得承諾替我做兩件事麼?你做了一件,還剩一件。」柳無風冷著臉瞪視著他。

「我也說過,你要是插手這件事,咱們就做不成兄弟。」林寒宵目光上揚,與他視線相抵,誰都不退讓分毫。

薛常笑終于笑不出來了,暗惱無風這個笨蛋,怎麼會跟正在氣頭上的林寒宵硬踫硬。

曾語柔緊緊握住柳無風的衣袂,出聲阻止道︰「不值得。無風,不值得。」

她依稀還記得,他與她在御風亭下棋的那一日所說過的話,一字一句都是他對林寒宵的兄弟之情。即便是她現在景況如此不堪,她也不要把無辜的人牽連進來。何況,他們是意氣相投的兄弟啊。

柳無風知道她意思,但他怎麼能忍心袖手旁觀。再一次向林寒宵確認,道︰「林兄,你真的要如此絕情絕義麼?」

「我的話,不說第二遍。」林寒宵鐵青著臉絕決的說。

柳無風沉了沉心,低眉垂目,溫和的看著曾語柔,「嫂……我可以叫你語柔姑娘嗎?」然後他歪嘴一笑,說不出的苦澀。

那一笑,在曾語柔看來卻如春風拂面,在她冷絕的心扉上吹起了一陣暖風。她掙扎著垂下視線,不讓那一絲的暖意充盈整個心胸。冷淡地說︰「我不會謝你的。」

「我對你無所求,自然也不需要你謝我。」他這句話,與當日她遣退丫環玩耍時如出一轍。我只是不想,讓林兄做出日後令他後悔的事而已。他在心里重重地說。

看著他倆眉來眼去,林寒宵的怒氣又陡增了數十倍,一張黑掉的臉上再也藏不住任何表情。他沒有想到,無風竟然會為了幫一個女人出頭,而惘顧他們之間深厚的兄弟之情。他更沒有想到,曾語柔會有本事打動無風。這兩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交錯擰轉,一路糾結上他的眉梢,他那雙墨染的濃眉之上幾根青筋暴跳,一下一下的考驗著他的耐性。

「抱歉了,林莊主。請你高抬貴手,成全語柔姑娘吧。」柳無風正視著他,並沒有絲毫的怯懦和恐懼,反而平靜中帶有一股大無畏的精神。只有在他玉雕般的下頜上,隱隱看出他咬牙的骨痕在突突的跳著。

林寒宵聞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隨著他高大魁偉的身影一步一步逼近的,是他凌厲強悍的脅迫感。他在柳無風的面前站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地出手打了他一拳。打的柳無風悶「哼」一聲,連退三步,站也站不穩的摔倒在地。連帶將周遭的椅子、茶幾、花盆都撞翻在地。

柳無風坐在地上,儀態狼狽卻還是嗤鼻一笑,揚手模了模唇角,「 」的一聲,倒吸一口冷氣。看來他把一向冷靜到可怕的林寒宵也惹火了,不過他並不後悔,看到林寒宵這麼生氣,他總算知道在他心中,他這個兄弟有多少分量了。就算挨上一拳,也值得了。

薛常笑上前拉住林寒宵,卻被他一手甩開。狠狠地盯著他說︰「你也要攔我?」

「無風,你還好嗎?」曾語柔殷切地看著受傷的柳無風,微微蹙起的眉頭,柔柔款款的眼神,都林寒宵妒火中燒。

林寒宵蹲在地上,一手鉗制住曾語柔的下巴,將她的視線掰回他的臉上。那一瞬間,她的眼楮里竟是一片死寂,深深地與他冷眼相對。

他猙獰一笑,「你信不信,我動動手就能捏死你。」

「我信。」她輕幽啟唇,吐出飄忽的二字。然後又輕輕地闔上了雙目,微微的仰起了頭,死對她來說已經是一種解月兌。

「你想死,沒那麼容易。」他語氣轉冷,卻讓她從中察覺到一絲的戲謔。莫非,他還是不肯放過玉龍?

林寒宵站起來,坐回他高高在上的首席。一字一頓地說︰「我給你一個機會。玉龍和語冰,你只能救一個。」

她心中建築起的一點點希望轟然倒塌。他竟然如此狠絕,讓她在弟妹之間做選擇。「你非要如此嗎?」

看著她絕望中充滿恨意的目光,他糾結染血的心竟然感到一絲的快慰。她就這麼看著他吧,恨也好愛也好,只要看著他就好。他容不下她的眼里還有別人,也理不清這間雜著恨與嫉的感情究竟是什麼。

曾語柔輕垂目光看著躺在地上的她爹,如果他不是暈倒,一定會跳起來說︰救玉龍,救玉龍。男兒的命總是勝過女兒嗎?若論親疏,語冰和她更貼心啊。但在她爹心中,比起語冰,她才是更微不足道的吧。難道她爹以為,她出面求情之後,她和林寒宵還能做夫妻嗎?無論怎樣都要犧牲的,是她的幸福吧。雖然……是美如幻影的幸福。

她笑了笑。伸手抹去眼中微微做疼的淚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要做個了斷,把她爹對她的恩情一並還給曾家。看了一眼林寒宵,也連同對他的痴心,一起割斷吧。如此,她就能無牽無掛了。

「別讓我等太久。」他冷冷地出言提醒,逼迫著她做最後的決定。

「請你先放了語冰吧。」她沒有再看他一眼,也沒有再對他說一句乞憐的話。而是仰頭看著薛常笑,道︰「這位公子,莫不是要砍我弟弟手的人吧?」

薛常笑神色微赧,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我听說賭坊里也有規矩。是父債子償。如果當事人撇下債務躲了起來,就要找他的家人下手,是不是有這麼回事?」曾語柔掛著笑容問。

「是這樣沒錯。」薛常笑掃了一眼林寒宵,看來他也是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那就好。那就好。」曾語柔狀若失魂的點點頭。一面是他苦苦相逼,一面是她爹苦苦哀求,讓她怎麼做才能讓兩人都滿意呢?怎麼樣也不行吧。他不放過曾家,那她就代曾家還他這筆孽債。她爹護犢心切,那她就代替玉龍承受他的討伐吧。這樣算不算皆大歡喜,皆大歡喜呢……

拼著最後一點力氣,倏地拔下頭上的發簪,烏黑如流瀑般的長發批瀉下來,甩出一道優美淒迷的弧線。她緊握住銀色長簪,只見銀光一閃,便揚手狠狠地戳向她的掌心。

「你干什麼。」林寒宵大喝一聲,接著身形飛渡到她的面前,想要攔住她,卻已經來不及了。她手掌上涌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袖,也染紅了他的雙眼。他的心,也像被戳穿了一般,不可抑止的疼了起來。

「我是玉龍的姐姐,我代他還債,並無不妥。我身上,流的也是曾家的血,和玉龍並無不同。如果還不夠,你就殺了我吧。」她話說的很慢,甚至斷斷續續。自手掌傳來的鑽心劇痛,讓她慘白的臉上更無一點血色。她咬著牙,摒棄了骨子里全副的柔順和溫馴,倔 的看著他。

「你在威脅我?」她在用她的命威脅他。而他卻該死的在乎。

「我是在求你。」她吃痛的闔了闔眼,玉色的肌膚上沁出一層冷汗,粘著幾縷發絲,從鬢角蜿蜒至胸口,有著說不出的淒絕艷麗,如同雪白的綢緞上觸目驚心的血色。

「林兄,再不給嫂夫人治傷,她這只手就真的廢了。難道你非要看著她死在你面前才肯罷休嗎?」柳無風一步踏過去揪住林寒宵的領口吼道。

薛常笑也快步走過去,要把這對反目的夫妻拉開。

林寒宵像頭被激怒的猛獸一樣,將兩個人都一掌推開。他陰鷙的盯住那個一邊流血一邊笑的女人,猙獰到扭曲的臉孔像是要吃人一樣。咬著牙,殘忍的說︰「她要死就讓她去死。」

「林寒宵,你瘋了。」柳無風揮手就是一拳,毫不留情的打在林寒宵那張氣到極點的臉上。

林寒宵也不甘示弱,他發起狠來不知道要比柳無風凶猛多少倍,輕易地就佔穩了上風。而柳無風那不要命的攻擊,完全是照著林寒宵命門打去,至于自己身上受了多少傷根本毫無知覺。兩人拳腳相向,那還有一代俠士的風采,完全是兩頭氣紅了眼的野獸在互相廝殺糾纏。

「你們不要打了。快住手。」薛常笑上去攔阻,卻生生吃了二人幾拳。跳著腳恨道,他怎麼就趟上這攤混水了。

「不要打了。無風快停手,我們的事你不要管。」曾語柔不顧自己手上的疼痛,硬是要分開兩個人。兩個人都顧及會傷到她,這才分開。

薛常笑不等其他人開口,連忙拉住他說︰「無風,別人的家事,我們這些外人還是不要插手了。走走,到我陪你到後堂找大夫看看,順便給林夫人取些包扎傷口,止血的藥材來。」

柳無風聞言,想到自己的立場,又看了看語柔汩汩冒血的手掌,這才拂袖跟著薛常笑去了後堂。

而早就幽幽轉醒,卻一直躺在地上裝死的曾老爺也按耐不住的挪動了挪動。他听著越嘲越激烈的形勢,生怕一不留神就惹火燒身。而經語柔這麼一擰,玉龍和語冰也算得救了。眼下不好辦的就是語柔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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