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君情意濃 第十二章

作者 ︰ 左雲染

漫長的沉默,讓曾老爺有些慌了。他心虛的看著語柔那張死灰般慘白的臉孔,心中的焦慮煩憂也越來濃。

「爹……」她張了張嘴,淒幽的聲音猶如從枯井中傳來一般,帶著莫名的哀涼與腐痛。閉上眼,眼楮里像含著數不清的細砂似的,眼眶生疼干澀的快要裂開了。有一個念頭,正在她的腦子里掙扎,而她卻在拼盡全力抑止那個念頭。

「這不是我的岳父大人麼,怎麼今天有空來小婿這里坐坐?」就在這時,林寒緩緩宵走了進來。一步一步走向相覷無言的父女倆,那沉重的步伐就像踏在了他們的心坎上。用手一撥袍角,姿態從容的在首席落座。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也許是他笑的太過無害,不由讓人聯想到看等著獵物上鉤的凶猛動物。

曾老爺心頭一怵,倒也不曾慌了手腳。賠笑說︰「來看看語柔和賢婿,順便……順便……」

「來人啊。」林寒宵一聲喝斷曾老爺的話,他威勢十足的語氣,讓曾老爺猛一驚心。

陳平走了進來。拱手到︰「爺。」

「吩咐下去,準備一桌上好的酒菜。快去。」林寒宵淡聲道。

「賢婿不必客氣。」曾老爺一陣僵笑,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又落回原處,他還以為林寒宵會叫人把他丟出去。

揮手遣退了陳平,林寒宵復又笑看著曾老爺。不緊不慢地說︰「方才岳父大人要說的是什麼?」

就在曾老爺欲言又止之際,曾語柔猛地站起來,慌張的說︰「我要回房了。」

「語柔,你……」曾老爺氣急地叫喚。她這不是成心要讓他這個做爹的難堪麼。他說什麼也不能讓語柔回房去,就算她不肯替他幫腔,至少在這邊坐著也好。不然,他一個人還真有點怕林寒宵。

「坐下。」林寒宵淡淡地說。冷冷的眼神里,散發著不容反抗的威勢。

曾語柔傀儡般落座,她側臉看著林寒宵,忽的淒然一笑。要躲,終究是躲不過的。沉吟了半晌,她聲色沙啞地說︰「爹,還是有話直說吧。」

林寒宵也側目看著曾老爺,贊同地說︰「是啊,岳父大人。有什麼需要小婿效勞的,請盡避開口。小婿一定義不容辭。」

「賢婿。事情是這樣的。玉龍他年幼無知,不知怎地惹上了銀鉤賭坊的老板薛常笑。如果不給他們十萬兩黃金,就要砍掉玉龍的手。實在沒辦法,才來求賢婿幫忙的。」曾老爺面露愧色,這樣張口求人他還是頭一遭。

「哦。」林寒宵了然的點點頭,深思了片刻反問,「岳父大人是需要錢麼?」

曾老爺連忙擺手否認,激動地說︰「不。不。是想麻煩賢婿出面,為此事做個了結。薛常笑說,只要賢婿屈尊走一趟銀鉤賭坊,此事就一筆勾銷。」

語罷,曾老爺希冀的瞅著林寒宵的臉,生怕他會吐出個「不」字來。

「哦」的一聲釣足了曾老爺的胃口,他這才緩緩地說︰「這倒不難。」

見他並未露出刁難之意,讓曾老爺心下略見寬慰。他活了一把年紀,當然知道打鐵趁熱,乘勝追擊的道理。延著臉說︰「還有一件事,要托賢婿一齊辦了。」

「請說。」林寒宵好脾氣的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小女語冰,也就是語柔的妹妹。被天鷹寨綁票了去。若是驚動官府,就要撕票毀尸。這都兩天了,也不知道語冰是死是活。」曾老爺想到這件事,就覺得更為頭疼了。玉龍的事還好說,語冰一個女兒家,縱然被救了出來,也難洗刷她的清白,以後嫁人可就難了。

「哦。這也好辦。天鷹寨寨主與我是故交,只消我一句話,他們不敢不放人的。」林寒宵一笑,黑眸中閃著迫人的寒光。「多謝賢婿。多謝賢婿。」送老爺徹底放了心,差點站起來要給他拜上幾拜,沒想到這林寒宵竟然這樣好說話,真是出乎意料。

曾老爺把心事都掛在了臉上,一會兒憂、一會兒喜,在他眼里就如同跳梁小丑般滑稽可笑。林寒宵好整以暇的理著衣袖,而後捋著垂在肩上的一縷發絲,挑眉笑道︰「曾老爺,你不覺的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嗎?」

曾語柔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他戲演完了麼?

曾老爺被林寒宵眼中的戲謔鎮住了。的確是似曾相識,就如同那年林寒宵來求他一般……他口中應著好好好,卻因為一時貪心……一時貪心……思緒斗轉,愕然發現,他根本就是被林寒宵當猴耍了。哆嗦著嘴皮子,半晌沒說出話來。

「是你指使的吧。玉龍和語冰的事,都是你唆使他們做的。是不是?」沉默許久的曾語柔幽幽的看著他,那目光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他們前一夜還是恩愛夫妻,這一刻就要反目成仇了嗎?她無法承受的伸手遮住了臉,一眨不眨的眼楮里淒然滾落一串淚珠。

林寒宵淡笑出聲,側目看著她那張梨花帶淚的小臉,不禁斂起眉頭,淡淡地說︰「柔兒,你哭的樣子也很美呢。」

她看著他,不可抑止的想要放聲而笑。在那麼冰冷無情的目光下,竟然還說得出這般溫柔的話。就如同他站在她的身後,為她輕輕梳攏發絲般柔情款款。原來他濃濃的愛意,只是他一晌的玩笑,誘捕她陷入情網,而他自己卻高坐雲端,睥睨眾生。往日的歡笑,一點一點浮上心頭……像一記痛擊打在她的心上,痛的她說不出話來。

「林寒宵,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大不了我傾家蕩產去救玉龍和語冰,你以為我除了求你救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哼。狂妄自大的多西,你以為寒天山莊可以只手遮天嗎。」曾老爺騰地站了起來,老羞成怒的暴喝。他就不相信,天底下還有錢擺平不了的事。

「哈哈哈。」林寒宵揚起一默輕蔑的笑聲。幽若深潭的目光里鋒芒畢露。陰惻惻地道︰「那咱們不妨試試看。這次是玉龍和語冰,下次換誰好呢?我記得曾府還有幾房頗有姿色的女眷,不如送去萬春樓做點皮肉生意如何?呵呵。」

飽受威脅的曾老爺說不出來。這一此如果散盡家財,也許玉龍和語冰就會有救。但是林寒宵敢這麼說,就代表他不會善罷罷休。難道要他拖著這條老命,領著兒女亡命天涯麼。他緊緊地攥著拳頭,硬頂著林寒宵若有千金重的目光。

「爹,你不要說話,讓我來問他。」曾語柔艱澀的開口,掉轉過面孔,靜靜地凝視著林寒宵。一字一句地問︰「你究竟想怎麼樣?」

林寒宵站起來,挺拔的身軀即刻將她圈在懷里。她抖了一下,木然的被他這樣擁著,在他的懷里除了恐懼之外再也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曾經貪戀過的味道,卻像是抑住她呼吸的棉網,讓她掙扎著想要逃開。

「不要踫我。」她抗拒著。驟然,他剛猛的力道運貫全身,如銅牆鐵壁般將她牢牢鎖住。

他伸手鎖住她的下頜,稍一用勁,就讓那張倔 的臉上露出忍痛的模樣。揚起眉毛,居高臨下的審視著她。

看著他那雙陰鷙的眼中,柔和了霸道與溫柔的凝視。她被她束縛著,只能用一雙眼楮,像是要瞪出血淚般牢牢地盯著他。

良久。林寒宵笑著將薄唇湊在她的耳畔,像是會說出什麼情話似的,用陰沉到令人發抖的溫柔聲音說︰「柔兒。你說我想怎麼樣呢?呵呵。你愛上我了吧。以為我會因為你,而饒過曾家嗎?真是天真的女人。」

她渾身為之一震。他低醇的笑聲肆無忌憚的響徹耳畔,「嗡嗡」的回生震的她耳蝸發麻。他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卻不曾戳破。一味的對她施以柔情,布下甜蜜陷阱,趁機擄劫她的心。他煞費苦心的籌謀,等的就是這一刻將她徹底打入地獄永不翻身嗎?魔鬼,魔鬼,魔鬼……她的心在狂囂著。而她的肌膚就像要一寸一寸爆裂開來似的,疼的想要放聲嘶叫。她犯了什麼錯,要讓他這樣羞辱和輕賤。

他抬起頭,仍然用高高在上的表情端詳著她的臉。恨他吧,是穿心裂肺五內俱焚的恨吧。心頭忽地浮出眉閑目淡,清容若水的她,而今天他必要親手摧毀那個她。若是他有絲毫的心軟,便會功虧一簣。冷冷抹煞心中眷戀,狠下心說道︰「這是曾家欠我的。這是你爹欠我的。難道我不該連本帶利的討回來麼?」

「那我就要活該承受我爹犯下的錯誤嗎?玉龍,語冰,他們還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冤有頭債有主,放過他們吧。」她痛訴著。卻並不曾妄想,這只言片語會撼動他鐵石般的心腸。然而,她若不為自己辯白兩句,又怎麼甘心呢。可是為什麼要辯白,為什麼要痛訴,她卻理不清了。

「因為你姓曾。因為他們也姓曾。」他咬牙切齒地說,語氣危險地流露出暴戾和怒氣。她不提則罷,提及了更讓他按耐不住恨意。

他字字如刀,無情割裂她的心扉。

「我是共犯嗎?」她淒幽的笑了笑,宛如懸崖上迎風招展的花朵。輕輕垂下眼簾,萬般哀涼的說︰「原來我只是你眼中的囚犯。」

他被她冷嘲般的微笑激怒了。再也無法維持虛偽的笑容,面目猙獰地瞪著她,「不錯。曾家的每個人都是活該。曾語柔,我告訴你。曾孝禮你也給我听著。」他一道目光,射向呆滯一旁的曾老爺。

「我恨你們姓曾的。最恨的,並不是你爹欺詐我的家產。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被人背叛的感覺。」他目光鑿鑿的逼視著她,掀天的怒焰在他心里熊熊燃燒,他的一字一句都像從肺腑中掏出來一般,鮮血淋淋。「我恨的,是你爹背叛了我爹。背叛了曾家和林家曾經有過的情意。我爹娘尸骨未寒,你爹就見財起意,我真不敢相信,我爹竟然會視你爹為知己。呵。你說這筆賬,我不該討回來麼?父債子償,天經地義。要怪就去怪你爹卑鄙無恥吧。」

她點點了頭,呢喃著說︰「我懂你的意思,我懂,我懂的。」

從他的禁錮中解月兌出來。輕飄飄的挪了幾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剁上,在房間中央站定,然後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語柔,你這是干什麼,爹……爹會想辦法的。」站在一旁久未開口的曾老爺連忙上前,要去拉她起來。

「爹。既然是曾經做錯,認了又何妨呢。如果不是你,玉龍和語冰又怎麼會……又怎麼會落得這步田地。那咱們就求求,求求他吧。」曾語柔閉上眼楮,這一刻,她心中寧靜的沒有任何畫面與聲音。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神仙或者菩薩,哪怕是想要積德的鬼魂也好。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林寒宵鐵青著臉坐回首席,一語不發地瞪視著她。既然她要跪,那就隨她跪。他就這麼看著,看她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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