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深宅 正文 病榻之前兩為難

作者 ︰ 凌波小同

帶著听琴跟觀棋進了國公夫人的正房,迎面就見哭紅了眼楮的春華走上前來福了一個萬福。「奴婢正奉了夫人的令,要去請長公主呢。」

玉妍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問了一句,「婆母的身子如何了?可請了太醫了?」邊說著就疾步往寢閣中行去,轉過了富貴牡丹圖的蘇繡大屏風,正瞧見褚候含情脈脈又布滿了憂傷的一對眼眸。玉妍的心里頭不曉得為何就涌起一股酸澀的疼痛。她忙低垂了眼簾,到國公夫人的床榻前一心一意瞧著國公夫人,「母親,敏柔來瞧母親了。」

床榻之上躺著的那個婦人,細細瞧來,也不過就是五十歲出頭的年紀,卻一眼都能瞧見了絲絲白發隱在那頭烏黑的頭發之間。褚國公夫人慢慢睜開了雙眼,瞧見是三兒媳婦來了,想要笑一笑,面上卻露出來一絲極古怪的神情,許是她自己也覺出來笑得不像個樣子,眼楮里就又流出淚來,含糊著念叨了一句,「你……來……了,好,好。」

褚國公夫人費力地抬起了自己的另一只手,用力攥住了玉妍的衣袖。褚候見母親如此,忙彎下腰,對母親說道,「母親,方才焦院判不是都說了麼,您這就是急火攻心,萬事都莫要想了,只管躺著好生休養吧。」

國公夫人的眼楮里迸射出一股子倔強的光芒,她仿似未曾听見兒子的話一般。攥著玉妍衣袖的手愈加用力地都微微抖起來。「長…….長主……迎,迎她,操……辦,你,勞…勞……你……」

這番斷斷續續含混不清的話,玉妍听得卻是無比清晰。她心里明白過來了,怪不得方才褚候要出言阻止國公夫人同自己講話。原來國公夫人讓春華丫頭去請自己來,是想著讓自己幫著她操辦這位新二女乃女乃嫁入國公府的諸般事宜。

玉妍盯著國公夫人拽著自己袖子的手,兀自地低頭不語。褚候立在一旁,心里頭就像是有幾千幾萬只螞蟻在亂爬一樣,要是把此時此刻比作是在那油上烹火上燒,對褚候而言,那是一點兒也不過分呀。

「母親,孩兒的事兒不急,您老人家安心養病就是。那,那文家的九姑娘,依著兒子,就,就尋個合適的時機,還是送回文府的好。」

這一句話就激得國公夫人整張面孔都漲得紅起來,嗓子眼兒里也呼嚕呼嚕地像是塞了一大口的濃痰。褚候嚇得立即就禁了聲。玉妍也顧不得自己那點子小哀傷了,忙喚了春華跟秋實快著點兒給夫人端了痰盒子來,玉妍親自坐在榻上扶起了國公夫人慢慢拿捏著力道給她揉著前胸跟後背。

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兒,玉妍這力道恰到好處的按摩讓國公夫人總算是喘了一口氣兒,一陣兒劇烈的咳嗽過後,一口帶著紫黑色血塊的濃痰就噴了出來。春華機靈,忙拿著痰盒子一接,褚候往里頭瞧了一眼,那眼楮登時就濕潤了。他強忍住哽咽,喊了一聲母親,就急忙扭過頭去。

國公夫人緊閉著雙眼,面色如同金紙一般。玉妍依舊輕輕幫著她順氣兒,嘴里頭忍不住就婉轉地勸慰了一句,「母親,論理兒呢,本宮是小嬸子,原不該對大伯子的家事多言多語。」

覺著國公夫人這口氣兒算是順溜了,玉妍輕輕扶著她的身子,秋實幫忙給夫人喂了一口茶,眾人這才慢慢扶著她躺好。玉妍起身立在榻前,「母親,您將此事交予媳婦兒,如今您在病中,媳婦兒自然是該領了這個差事,好生將這事兒辦了才是。」

趁著眾人不留神,玉妍偷眼打量了褚候一眼,只見他听了自己的這一番話,猛地就抬起頭,那雙微微泛紅的眼楮盯著自己,像是要一眼瞧進自己的心底里一般,玉妍見褚候並未做聲兒,心里也知曉他這是害怕再一次沖撞了國公夫人。

玉妍心里頭微微有些難過,不過,她越加挺直了背脊,「不過,母親,今日父親他老人家不在府中,您一大早兒清兒地起來時還好好兒的,這才不過個把時辰的工夫兒,竟讓那位文家的九姑娘這麼荒唐無理地一鬧,急怒攻心病倒在床榻之上。母親您良善,自己個兒的身子都這般模樣了,還一心顧念著府門外頭的人。兒媳領了母親的慈命自然也是該的,就是怕父親回來後,若是他老人家听聞了這事情的前因後果,怕是頭一個兒父親就要厭惡了那文家的九姑娘呢。」

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玉妍略挪動了挪動身子,在眾人瞧不見的陰影處,她的一只手就安慰地拍了拍褚候的手,「母親,不如先將那九姑娘安置在客院,她帶來的嫁妝呢,也依舊請了駙馬爺跟著送回到文府中。若是父親回到府中,也同意迎娶文九姑娘進門,咱們再備了彩禮車馬轎子正式迎了她進門來,母親您瞧著如何呀?」

國公夫人緊閉著一雙眼楮躺在床榻之上。雖說她的半邊兒身子此時無法動彈了,連一點點的直覺也沒有,不過,她的腦子可是非常清醒的,方才要自己的這位三兒媳幫著趕緊操辦了這事兒,國公夫人也不過就是想著將錯就錯,就成全了這位新二女乃女乃算了。

要是說起今日那文家的九姑娘這麼大張旗鼓地鬧上門來。國公夫人心里頭哪里能沒有半點兒怨氣呢,可是,她躺在床榻之上又轉念一想,這事兒就算是換到了自己的身上,也再沒有別的法子了,除了這個魚死網破的法子,還真就只剩下了認命二字。

可是,自己倒是真想要成全了這苦命的孩子,奈何這身子不爭氣呀,偌大的國公府中,大*女乃是個泥人兒土性兒,萬事兒都擔不起來的個主兒。自己的兒子呢,又千般不肯萬般不願,連方才自己都以死相逼了,他還是說什麼都不肯去親自迎了那文家的九姑娘進府門。

唯一能指望的,還真就是這個年紀雖然小些,可是心計和手段絕對不輸給個在深宅後院兒里頭浸yin了多年的當家主母的三兒媳——長公主周氏了。

國公夫人心里盤算著,那眼淚就又流了下來。雖說這三兒媳婦為人沉穩有算計,可就是性子太過冷清了。萬事都太過明白。簡直就像是不食人間煙火一般了,縱然國公府中都鬧翻了天,國公夫人心里頭明白,這個兒媳也一樣兒有那份定力袖著手穩穩當當坐壁上觀。這當初遵從了聖上的旨意另立了公主府這麼一牆之隔,不但院子隔開了,心也隔開了。到底還是不如那些個粗笨些的,好歹還佔著听話二字呢,也肯真心真意跟自己親近呀。

「沒,沒,事兒……我,我,我…….爺…說。」國公夫人江氏靜默了好一會兒。終于又含混著開了腔兒。雖說這字兒說得不全。玉妍跟立在一邊兒的眾人是都听分明了。

「婆母,還請婆母您稍安勿躁。」玉妍的心,此時都布滿了一股子麻麻的酸澀和疲憊。不過,她強壓住了自己那像是埋在了地底下千年的岩漿一般熱烈的怒火,她明白,若是此時她爆發了,對著這麼一個剛剛中了風的老人。那麼,她這一世,即使活著,也會每時每刻都在自責中呼吸的。

況且,她是了解國公夫人的性子的,她的本性十分良善,不過就是有些耳軟心活罷了。這並非她一人如此,這個時代的女子,困在這四角的天空下,整日里就是家長里短兒妾室通房的。她們遇著了這樣的事兒,要麼就是一味地怪怨那個胡攪蠻纏的女子,恨不得即刻喝令了人將她亂棍打出去,要麼,大概就是像國公夫人這般了吧,先檢討了自己,然後全心全意想要彌補,想要趕緊著將這事兒圓滿地解決了,從此揭過這丟人現眼的一個篇章。

玉妍咽下了到了嘴邊兒的勸阻之言,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婆母,若不然,兒媳先去瞧瞧文九姑娘吧。她一個姑娘家的,在咱們府門外頭又抱定了那麼樣兒的決心,雖說咱們是將人接進來了,可是駙馬爺他一個男子,又能說些個什麼呢,不如讓兒媳先去瞧瞧她,待父親大人回了府,二伯也同父親商議商議,這事兒要是定下來要辦了,那兒媳自然是責無旁貸,一準兒漂漂亮亮風風光光給您迎了一位新二女乃女乃到床榻之前來給婆母磕頭敬茶,等著婆母賞賜紅包兒。」

褚候听著玉妍強顏歡笑地說出來這一番話討自己母親的歡心,心里頭愈加地難過。他一把就拉住了玉妍的手,用力攥住了。他真想跪在母親面前,告訴母親,自己這一輩子要麼就再也不娶,若是要娶,那就是非玉妍不可。

可是,他瞧見了母親抽搐著嘴角兒笑了,那雙變得渾濁的眼楮也漸漸亮起來,她歡喜地在枕頭上費力地點著頭,她用力想抬起一只手臂,想要拉住玉妍的手,想要贊賞一番玉妍的乖巧和善解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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