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芳姐兒過來給杜月娥請安的時候，便學舌說︰「早上咱們女乃女乃在祖父那里哭，說姨娘你讓她很是為難。做出那種事情來，卻只因為爹爹寵著，便沒轍。如今檀園里頭指指點點的，都說她沒本事。」
杜月娥抬頭看她，笑道︰「什麼咱們女乃女乃，你要叫母親的。」
芳姐兒撇嘴，過來扯杜月娥手里拿著的匣子，探頭見是一枝白玉簪子，咦了一聲仔細又瞧了兩眼，便伸手要拿。
杜月娥舉起匣子來不讓她踫︰「別動，不是給你的。」
芳姐兒哼了一聲，好奇說︰「給誰的？你又打扮的花里胡哨去勾引爹爹？」
杜月娥無語︰「這是哪里听來的，是你一個小孩子該說的話嗎？等你母親回來，讓她打你。」
芳姐兒嘻嘻的笑了兩聲，跳開站在一旁，歪頭說道︰「祖父也說你是個狐狸精」
杜月娥心里一滯，拿著匣子的手抖了兩抖，立刻又笑︰「那怎麼辦，你沒給我說點好話？」
芳姐兒盯著杜月娥瞧，眼楮里都是審度，小小的人兒卻像個小狐狸一樣滿是狡猾模樣。
杜月娥懶得搭理她，便起身要出去，打發說︰「讓小魚兒帶你去後頭池塘邊看魚去」
芳姐兒卻不動，還問︰「你干什麼去？爹又不在，你少在女乃女乃那里晃悠。她要再打你，我可不再找五伯幫忙了。」
杜月娥心里一動，笑嘻嘻的問她︰「你去找五伯，五伯就听你的？」
芳姐兒點頭說︰「是了。他讓我找他的。五伯喜歡你，我看得出來。爹傻，沒看出來。」
杜月娥有點失神，沒有言語。芳姐兒扯她衣袖又說︰「你把那簪子給我，我便不告訴爹。」
杜月娥甩開她，哼了一聲︰「不行。你願意說說去，我才不怕。」
說完拿著匣子往外頭走，芳姐兒亦步亦趨的跟著︰「娘讓你照顧我，你都不理我。回來我和娘說你欺負我。」
杜月娥邊走邊說︰「少來。我對你好又如何，你在老爺子面前也不幫我說句話。」
「用不著我說的……，下頭人嚼舌根子，說你昨兒個在前頭太陽底下站了一上午，領著容媽媽領罰，又主動要自己去伺候瓊姨娘。祖父早知道了，他就哄六女乃女乃罷了……咦，你這簪子不會要去給瓊姨娘吧？不少字」
杜月娥听到後頭芳姐兒那麼說，嘴角早就全是笑了。卻還兀自往前頭走，越走越快，芳姐兒腿短跟不上，跑了兩步過去攔在杜月娥前頭，氣鼓鼓說︰「不許給她」
「為什麼不許？」
「她趕走我娘的。要不是她，爹也不會討厭我娘。」
「誰和你說的？」
「我听見春喜她們說的她們說我娘肚子不爭氣，有了弟弟還掉了，她是有福氣的，一來了就懷上了。說以後爹爹心里只有她一個，誰都要冷落了。」
杜月娥皺眉，這孩子，耳朵倒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有了偷听的習慣。突然靈光一現，詫異問道︰「那你上次撞人家肚子，是故意的？」
芳姐兒本是氣勢洶洶的攔著杜月娥，突然被她反問了這麼一句，雖然年紀小，卻也知道這是不該的，一下子有點慌了，張開的雙手就軟了下去，支吾著搖頭︰「你胡說……」
說完轉身就跑，終于不再糾纏杜月娥了。
杜月娥卻站在這里不著急了，仔細想了一想，覺得卻不大對勁。春喜會在背後說宇文瓊好福氣？春喜會在背後詛咒還差不多吧。
竟然利用芳姐兒，也虧得她們想的出來。從小就在孩子心里灌輸這些個東西，想讓小丫頭以後闖禍吧。沒想到這丫頭鬼機靈一個，闖禍闖的更早。
杜月娥邊往宇文瓊那里走，邊琢磨了一遍。
到了屋子門口，敲門問道︰「瓊姨娘，我過來瞧你了。」
說完不待里頭答應，就推門進去。卻見地上糊涂一片，藥渣稀飯到處都是，婉淶縮在桌子角上，哆嗦著抹淚卻不敢哭出聲音來。
宇文瓊披頭散發的坐在床上，雙眼通紅，見了杜月娥有氣無力的罵道︰「你來做什麼，看笑話嗎？」不跳字。
杜月娥繞過贓物離她近一些，笑道︰「你瞎想。我來瞧你。」
宇文瓊冷笑︰「你來瞧我做什麼？如今你們都得意了。六爺真是狠心，竟然就這麼被你勾住了」說著又嗚咽起來，罵道︰「若是風柔在，一定能叫她過來，現在的奴才都是存了歹心的，沒一個好東西」
話音落了，直接抓起身邊的枕頭就朝杜月娥扔了過來︰「滾」
她力道不夠，枕頭出了床幃就掉落下去，正落在一灘污水中去，髒兮兮的滾了兩滾再不動作。
杜月娥皺眉，轉頭喊婉淶︰「你哭什麼，笨成這樣。還不收拾屋子」
婉淶慌忙站了起來，哆嗦著往床邊移步，卻怕宇文瓊又扔東西砸她，不敢靠近。
杜月娥氣道︰「罷了罷了，你去廚房，準備吃食去。我讓梅香去煮了些補藥，你給端回來。」
婉淶如獲大赦，連忙跑出去了。
杜月娥便拿了掃帚抹布，整理屋子。
宇文瓊坐在床上，依然不住氣的咒罵︰「你少貓哭耗子……，做這些亞工資給誰看來？我落得今天的下場……，都是你的緣故。六爺如今被你迷住，終有一日還有新人，到時候你便連我都不如……」
也虧得她身子虛弱，不能下床廝打。又床周圍的東西都被扔了個遍，再沒有趁手的家什來砸人。
杜月娥充耳不聞，待到把屋子收拾干淨，累得一身臭汗。抹了把額頭氣道︰「若不是不想別人看見你這副邋遢樣子，就該叫些小丫頭進來收拾的。我還不是為你好？」
宇文瓊聞言愣住，只充滿恨意的盯著她卻不說話。
杜月娥笑道︰「誰不知道整個丁府里頭，要說相貌你也是數一數二的，誰信你會有這種邋遢樣子？我見了也就罷了，別人再看見，你就成了笑柄了。」
宇文瓊听得有些糊涂，只哼了一聲卻沒說話。
這時候梅香同著婉淶一起進來了，她便吩咐兩個丫頭把屏風挪動一些好擋住床，再開窗通氣。
用手在鼻子前頭扇風說道︰「這屋子里的氣味，我都受不了，你怎麼忍得住的？怪不得六爺不過來。」
一句話說的宇文瓊羞紅了臉，連說了三個你卻再沒下文，只自己拉扯被子捂了捂身子靠坐在身後，半晌才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杜月娥好笑的盯著她看了幾眼，故意說道︰「來害死你。」
宇文瓊嚇得往後一縮，嘴唇抖著說不出話來。
婉淶也慌了，連忙擋在床前，哭著求道︰「杜姨娘，你饒了我們吧……」
杜月娥無奈的嘆了口氣，打了熱水過來，推開婉淶。過去床邊一把扯了宇文瓊到自己面前，絞干面巾給她抹了兩把臉。
宇文瓊自然不配合，腦袋扭著拒絕，嘴里罵道︰「你不得好……厄……」
杜月娥使勁兒用面巾抹了她嘴角下顎，氣道︰「你先收拾干淨，再看我死不死的了吧。臭死人了」
宇文瓊滿面赤紅，罵又罵不出來，連哭也不好意思了，氣得身子直哆嗦。
杜月娥拿了梳子過來，狠狠的把宇文瓊推著轉了一圈，背對了自己，三下五除二的給她梳通了頭發。
那個本還要罵人，卻直接被頭皮的揪扯痛的喊了出來，顧不得了。
檀香園外頭就听見宇文瓊尖利的叫喊聲音，芳姐兒啃著個鴨梨和小魚兒說︰「我就說杜月娥那麼好心，果然變著花樣去折磨宇文瓊了。可惜我不能跟過去瞧。」
杜月娥給她綰了個簡單的發髻，又尋了小衣出來，把窗關上，指揮婉淶和梅香換了被褥，自己拖了宇文瓊過去，兩把扯開她身上僅剩的兩件衣裳。
宇文瓊終于給嚇到了，雙手抱胸就縮回被窩里頭去。
杜月娥笑道︰「你要麼听話自己來換了，要不，就我給你換。你也看見了，我力氣大的很，你是敵不過的。如今六爺不在，女乃女乃也不在，你叫誰誰都沒法管。」
宇文瓊咬著嘴唇狠狠瞪了一眼杜月娥，搶了衣裳過去︰「出去，你先出去」
杜月娥才不出去，嘻嘻笑了一笑，轉身背對著她，嘴里說道︰「我數十下，你快點。」
說著便數︰「一……」
又雜七雜八的說︰「其實我不稀罕看你身子的，我見過春喜光著身子給六爺瞧。二……，那個，春喜真的很迷人。也不知道你更迷人還是她更好。三……，春喜肚臍上有塊紅痣，很漂亮……四，不知道你有沒有？……」
她說著便有回頭的趨勢，嚇得宇文瓊連忙喊道︰「沒有，沒有」
杜月娥笑了兩聲，到底也沒真回頭去瞅她。
宇文瓊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手忙腳亂的套著衣裳，還要听杜月娥在那里胡說八道，直氣得快要把嘴唇咬破。倒是夠快，在杜月娥數到六的時候便穿好了。
屏風外頭婉淶偷偷問梅香︰「梅香姐姐，你們真的要害瓊姨娘嗎……」
梅香沒好氣的敲她的腦袋︰「你屬豬的？害人還這麼光明正大？」
又實在對杜月娥有些哭笑不得，卻听婉淶下一句話就變成了︰「……春喜姐姐真的給六爺看過身子？真的有個紅痣？」
……
等婉淶給屋子里點上花香，淡淡清新氣味彌漫開來的時候，看著坐在床上干淨整齊的宇文瓊，杜月娥滿意的吸了吸鼻子︰「終于像個人樣了。」
宇文瓊捂著被子只滿是敵意的看著她，卻不敢再說話。
杜月娥把粥碗砰的一聲放在小床桌上，笑問︰「自己吃還是我給喂呢？」
宇文瓊慌忙喊道︰「自己吃，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