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錦生香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作者 ︰ 樓笙笙

次日宗恪請了假,開車把阮沅送去了厲鼎彥家。

這里,是阮沅生活了幾十年的城市,四五年沒有回來了,此刻看見市內那些熟悉的建築,她的心里涌出強烈的「回家了」的感慨。

可是這感慨,卻無緣無故充滿了傷感……

宗恪把車一直開到厲鼎彥家所在的小區門口,阮沅說就停這兒吧,沒有幾步路了,小區里面狹窄,車進去了不好倒出來。

下了車,阮沅拎著事先給舅媽準備好的禮物,要往小區里走,宗恪在車里喊住了她。

「……下午,我來接你?」他問。

阮沅想了想︰「也行,我可說不準幾點回,到時候給你電話吧。」

「嗯。」宗恪答應著,神情卻有幾分猶豫,「阿沅……」

阮沅站住,好奇看他。

他從車里探出頭來︰「舅媽那兒,不管有什麼事,先和我商量商量,好麼?」

阮沅撲哧笑起來。

「能有什麼事兒啊。」她嗔怪道,「你盡瞎操心。」

雖然嘴里這樣怪著他,阮沅心里卻浸過一陣柔軟︰她就是喜歡宗恪這一點,對她,比任何人都更溫柔。

宗恪也笑︰「好吧,算我瞎操心——記得打電話啊」

「知道啦。」

阮沅像唱歌似的答應著,慢慢朝著小區大門走去。

凝視著妻子的背影,一直到她進去小區,轉彎,再看不見,宗恪才縮回到車里。

又默默注視了一會兒小區大門,宗恪努力平復了復雜的心緒,這才發動了引擎。

一路上,和幾個熟人打了招呼,老鄰居們看見阮沅回來,而且身懷有孕,都是又驚訝又高興,大媽大嬸們放下自己的菜籃不管,一個個拉著她問長問短,又有人說在小區門口就看見她了,也看見姑爺了,姑爺看著真不錯,還開車把阮沅送到小區門口,可是為什麼不干脆上樓來看看丈母娘呢?

阮沅听了這些嘮叨,心里暗笑,都還沒到舅媽家呢,就先在樓下把「新娘回門」這一幕演習了一遍——雖然這「回門」來得太遲了。

上樓來,敲門,阮沅立即听見屋里傳來任萍的聲音︰「來了來了阿沅?是你麼?」

「是我呀」阮沅聲音清脆地說,心里一陣激動兒時放學回家的那種安心感覺,再次冒了出來。

但是,她又在門外又等了好一會兒,舅媽都沒開門。

「舅媽?」阮沅疑惑,又問了一句。

「等一會兒啊,我這腿太費勁……」

門總算開了,阮沅一看,舅媽任萍站在門里,再仔細一看,她的右腿上打著石膏。

「舅媽你的腿怎麼了?」阮沅大驚失色,趕緊放下手里的包,進到屋來。

「咳,沒啥,不當心摔斷了腳踝。」任萍說著,抹了抹淚,「阿沅,你怎麼才回來……」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卡住了

顯然,任萍發覺了外甥身形的變化,她吃驚不已

「阿沅,你這是……」

阮沅羞澀地笑了笑︰「舅媽,其實……我結婚好些年了。」

任萍一听,又驚又喜

「快快,進來說」

阮沅關上門,又把帶來的禮物放在茶幾上,任萍一見,又感慨道︰「回家來,還帶什麼禮物?阿沅,你能回來看看,舅媽就心滿意足了。」

阮沅扶著一瘸一拐的舅媽到客廳,任萍不肯認真扶她,又說她身子重別來扶自己,小心被自己帶著跌倒。阮沅忍笑,她們倆一個腿瘸一個懷孕,還真是典型的「老弱病殘孕」。

「是怎麼摔的?」倆人坐下來,阮沅又問。

「咳,別提了,那兩天慌慌張張收拾要出門,結果臨走前一天,就在廚房摔了一跤。」任萍指了指廚房門口,「你舅舅把我送去醫院拍片子,說是骨頭斷了。這下沒轍,我走不成了,只好在家歇著。幸好我沒出門,不然今天阿沅你就得撲個空了。」

阮沅听她這麼說,好奇問︰「舅媽,你們要去哪兒啊?」

「回東北。」任萍說到這兒,神色略一遲疑,到最後她嘆了口氣,「沒想到老了老了,事兒卻沒完沒了,這也是為你表姐……」

她的話沒說完,阮沅听得出來,事情非常復雜,不知是有秘密,還是太復雜不知該怎麼說,任萍看樣子是不打算說給她听。

想起厲婷婷,阮沅心頭不禁來了氣。

「舅媽,你都把腳摔壞了,我表姐還不肯回來看你?」

「哦,她回了的,昨天剛來了一趟呢,叫那個姜嘯之給我扛米扛油,又叫那幫人去繳水電費做家務,她自己在廚房忙了一天,做了一冰箱的菜。」任萍說著苦笑,「鄰居看著都說,你閨女如今成大領導了?怎麼呼啦啦帶了這麼多人回來?」

阮沅撲哧笑起來。

「唉,我是拿她沒轍了。」任萍搖搖頭,「有時候看不過眼了,想說她兩句,叫她別對人家那麼橫,誰知她說什麼?‘媽,你別管,他們領了俸祿的。’你瞧瞧,她這叫人家怎麼想,領了俸祿那是當官,又不是給你當保姆。」

任萍這句話,一時間,娘倆都沉默下來,阮沅忽然察覺到,任萍這態度,顯然不是和女兒同仇敵愾……

她想來想去,就大著膽子問︰「我舅舅不是挺恨這些錦衣衛的麼?」

任萍听她這麼說,苦笑道︰「是啊,所以他總說我婦道人家、沒原則——我就和他吵,哦,我是婦道人家?我一個婦道人家和他一樣四十年工齡、三千塊退休金我哪一點比他差?欺負誰啊他解放都六十年了,怎麼還拿封建詞兒數落我?婦女能頂半邊天懂不懂你舅舅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阮沅被逗得笑了好半天。

任萍沉默,又笑了笑︰「你舅媽是心軟,平白無故的也沒法去恨人家。再說這一兩年,姜嘯之那幾個沒少往這兒跑,去年你舅舅摔傷住了院,我那幾天又是血壓高,別說顛顛兒的去醫院送飯,就算下個樓都難。婷婷一個人哪忙得過來?還不是那些錦衣衛跑前跑後的?哦,人家上門給你做好事,伺候前伺候後,你還要罵人家、拿棍子把人打出去?你舅舅做得出來,我可做不出來。」

阮沅听了,也在心中苦笑連連︰于是這麼看來,這群人到底算是什麼關系呢?

「算了,別提那個瘋丫頭了。」任萍輕松道,「阿沅,你怎麼今天想起過來的?舅媽這一肚子問題,都不知道從哪兒問起……不是說,你跟著那個……那個宗恪進了宮麼?怎麼又回來了?」

舅媽一提宗恪,阮沅心里就開始翻騰。

她在來之前的路上,反反復復思考,還是想不出該怎麼和舅媽說,她甚至都不能斷定,舅媽他們知道了多少,現在看來,可能老夫婦倆還不清楚宗恪離宮的事。

「其實,我回來好幾年了。」阮沅斟酌著,慢慢地說,「後來換工作、結婚……一直在忙自己的事兒。而且我又怕舅舅為我進宮的事兒不高興……」

任萍听了,傷感地拍拍她的手︰「傻丫頭,你是你舅舅舅媽一手養大的,你就我們這一戶親人,你舅舅在你心里,難道是外人麼?他有時候脾氣火爆,說些難听的,你也不該放心上。」

「舅媽……」

「而且現在好了,你也沒在宮里了。」任萍微笑著撫模外甥的頭發,「咱們這有四五年沒見了吧?沒想到,當年那個男孩似的假小子,如今也快做媽媽了。」

阮沅心中一陣溫暖,她早該回來的,早該來見舅**,這世上畢竟還有舅媽疼她。如果早點做決定,之前也不至于一個人苦熬那麼久。

「唉,特為了你來,我該去做兩個菜的。」任萍吃力地支撐著要站起來,「我得看看,冰箱里還剩下什麼……」

阮沅慌得趕緊攔住她。

「別忙了,舅媽,我又不是客。」她笑道,「咱們有什麼吃什麼,我來做。」

阮沅說著,按住任萍,自己起身去廚房冰箱看了看,剩菜不多了,還有生肉雞蛋和一些青菜。她琢磨著,簡單弄兩個菜就夠了。

「叫你忙這麼厲害。」任萍不安地說,「哪有讓懷孕的孩子下廚房的道理?」

阮沅邊把菜放在水池里沖洗,邊笑道︰「舅媽就和我一樣,生怕自己閑著,生怕人家忙著了。」

任萍也笑︰「是啊,你表姐也這麼說我,她說媽,別把自己看輕了,照你這資格,進宮得百八十個人服侍著呢。」

阮沅笑眯眯轉頭看她︰「舅媽,你沒想過跟著我表姐進宮啊?」

「進宮?進宮干嘛?他們缺個拿薪水的皇太後啊」

阮沅哈哈大笑

「得了吧,我根本就不想摻和進那堆事里。」任萍擺擺手,「叫我說,過去的就過去了,我既不想去恨誰,也懶得跟過去享受。是非恩怨,哪能那麼簡單就說清楚?」

阮沅慢慢洗著菜,腦子里轉著彎,半晌,才笑道︰「舅媽,宮里,還真缺皇太後呢。」

「啊?」任萍不明就里。

「嗯,前不久,宮里太後薨了。」阮沅說,「和您差不多的年紀,病了好久,最後撐不下去了……」

任萍有些吃驚的眨眨眼楮︰「是說,皇太後?」

阮沅轉頭看看她︰「就是我表姐上輩子的婆婆。」

任萍恍然大悟︰「哦,宗恪的媽媽?」

阮沅搖搖頭︰「也不算。是他父親的正妻。這兩年看他不順眼,暗中和晉王世子密謀要廢掉宗恪,另立新君,她還派人給宗恪下毒,讓他失明、癱瘓了幾個月。」

任萍听得直拍胸口

「我就說,這宮里的事兒听著亂一個個的都不正常了。」她說,「哪有當**害自己孩子的?就算不是親生的,也不能這樣做」

任萍這麼說,阮沅卻想起宗,她更苦笑,恐怕舅媽還不知道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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