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錦生香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作者 ︰ 樓笙笙

接下來,好像是因為宗恆的到來,仿佛有個蓋子被打開,接二連三有人來找宗恪,這個小小的出租屋,幾乎成了某種意義上的中轉站。

好在,那些家伙們都知曉分寸,不到萬不得已,不敢過分打攪他們的生活,阮沅明白,想要像切白菜一樣干脆利落的切掉那個世界的一切,是絕無可能的事,皇帝既然在此處,大小官員們自然得把此處當做軸心。而且單就個人來說,阮沅也不是不高興見到這些曾經的熟人。有時候,趙王無法親自過來,就會讓連翼等人送奏報過來,每次他們來,阮沅都像歡迎貴客一樣歡迎他們,而且也熱情招待。宗恪還為此數落她,說他們是來「覲見」的,不是來當蝗蟲的,像這樣子,每次一有人「覲見」,就覲見掉一大桌子菜,這太劃不來了

這種時候,阮沅就又氣又笑,怪他太小氣了,「難道人家很喜歡你的廚藝,把你做的菜都吃光,這不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麼?」

「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宗恪憤憤不平,「他們又不給錢幸虧來的少,要是一個月來三個覲見的,咱倆得窮死了」

那天阮沅下班後,去菜場買了鮮肉和生蔬,今天宗恪休息,難得倆人都在家,像模像樣一塊兒吃晚飯,想到這兒,阮沅就高興。

到了樓下,她看見門口停著一輛黑色英菲尼迪。遠遠看著,阮沅就覺得這車眼熟,走近車尾看看牌號,她想起來了,是宗恪的車。

奇怪,他的車怎麼會停在這兒?阮沅弄不懂,宗恪現在用不著車,他們倆的收入也養不起車,所以這輛理論上「歸大延國庫所有」的英菲尼迪,應該是停在藍灣雅苑那邊的。

難道是誰開車過來了?

走到車旁,阮沅看見副駕駛座坐著一個人,她心生好奇,湊過去瞧了瞧,這一眼,把她嚇了一跳

車里的人听見外頭動靜,也扭過臉來,他見阮沅伸長脖子瞧著自己,忙伸手按下司機座的車窗︰「……有事麼?」

對方把臉轉過來,開口說話,阮沅這才發覺自己認錯了人。

「不不,沒什麼,我認錯人了,抱歉……」她低聲道歉著,一面趕緊轉過身往樓上走。

一面走,阮沅一面心里嘀咕︰剛才那人,怎麼那麼像泉子?

在樓梯上,阮沅又仔細回想了一下,這才發覺自己是真的弄錯了︰車里的人,只是側面臉孔有幾分像泉子,而且那人比泉子年輕好幾歲,看裝束打扮,應該是個普通大學生,並且說話嗓音也是正常的男性,不是泉子那種尖細不自然的聲音。

阮沅搖搖頭,她的腦子有點混亂,一個長相類似泉子的大學生,為什麼會坐在宗恪的車里?

她揣著這些胡思亂想到了家,用鑰匙打開門。

低頭一看,阮沅發現玄關上,放著一雙沒見過的男式短靴——家里來客人了?

阮沅放下手里購物袋,探頭往客廳一瞧,宗恪在家,他對面沙發上坐著的男人,听見了門口聲音,站起來轉過身︰「阮尚儀?」

阮沅一見,笑起來︰「井統領,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對方則一本正經地說︰「到飯點了,下官是過來蹭飯的。」

來人正是禁軍統領井遙。

阮沅撲哧笑起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剛買了一斤五花呢,待會兒讓你主子給你做東坡肉吧,他的手藝可棒了。」

宗恪坐在沙發里卻沒動,他哼了一聲︰「我做的東坡肉,他敢吃麼?」

井遙忙笑道︰「臣不敢。」

「咳,既然來了那就是客。」她笑道,「宗恪你別嚇唬人家。」

今天,井遙仍然換了現代裝束,深酒紅的長褲刀口般挺直,草灰色格子針織開衫柔軟舒適,外頭是淺灰外套,儼然剛從時裝雜志封面走下來,旖旎俊美又毫不流俗。雖不知牌子,但阮沅略微算了算,他這一身,再加門口的短靴,一兩萬打不住。

井遙比宗恪小好幾歲,從來都是個愛玩愛俏的主,花錢方面大方得很,「擱在這邊說,就是一啃老族」。宗恪這話讓阮沅好奇,她問井遙在啃誰,宗恪答說他在啃姜嘯之,錢這東西,向來都是從姜嘯之的手上往井遙那兒流,從來就沒有回流過。「反正姜嘯之樂意貼補。」宗恪悻悻道,「他們從小就這樣,他買一串糖葫蘆,五個山楂果,井遙吃三個,他吃一個。」

「那還有一個呢?」阮沅問。

「還有一個歸我。」宗恪笑起來。

如今,眼看著井遙這一身現代裝扮,讓阮沅不由想起晉王世子作亂那晚,自己見到的他,那時她剛從寢宮出來,正巧遇見井遙騎著馬過來,他見著阮沅,急忙下馬,又問宗恪情況如何,得知酈岷已死、天子無恙,這才松了口氣。阮沅看他身上有血,又問他是否受傷。

「沒有。」井遙笑了笑,笑容里七分驕傲,三分狠毒︰「那些鵠邪人,可不是在下的對手。」

當時他騎的照舊是他心愛的坐騎,那匹漂亮的名叫「紅嬌」的棗紅母馬——井遙是像伺候女人一樣伺候它,阮沅見過它像貴婦人似的驕氣十足把頭扭向一邊。那晚,井遙的身上是銀色鎧甲,腳蹬黑色戰靴,手中雪亮刀鋒紅浸浸的,叫人心寒。大概是剛剛拼殺過,銀白鎧甲上到處都是點點鮮血,連他的臉上都有血跡……就算一身是血,甲冑威嚴,也依然擋不住這男人銳利如刀子一樣的風采。

就因為這一面,往後再看見他,阮沅才恍然悟到,原來之前那輕佻感覺,只是井遙的一層偽裝。

想及此,阮沅心里不由嘆息,這家伙真是標準型男,每一次亮相,都漂亮得叫人不得不贊,好像他任何時候都在走T台,非得讓所有的聚光燈都打在身上那才好。

此刻,阮沅知道分寸,又和井遙寒暄了兩句,便拎著購物袋進了廚房。家里地方不大,門也沒關,看來他們並不避諱她。所以阮沅在廚房洗菜淘米的時候,也隱約听見客廳里倆人的對話。

「……那現在怎麼樣?」宗恪問。

「昨天已經月兌離危險了,醫生說還得觀察一段時間,好在性命已無大礙。」井遙說。

阮沅洗菜的手停了停,心想,這是說誰?

「讓他老實呆著,別急著起身,過兩天我去看看。」宗恪說著,頓了一下,「秦子澗是怎麼肯放他一條命的?」

井遙沒立即回答,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當時,皇後在場。」

倆人都沉默下來。

阮沅的心有點沉,她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但直覺就覺得,情況不大對。

「陛下,臣等幾個都覺得,這兒不太安全……」

「不用擔心,他要是想來殺我,早八百年就動手了。」宗恪冷冷道,「你以為他沒顧忌麼?」

井遙似乎不敢再反駁。

「行了,你先回醫院去,一切你掂量著辦,讓游麟他們也多加小心。如果有必要,再把宗恆叫過來也行。」

「是」井遙站起身來。

宗恪往廚房看了看︰「阿沅,井遙要走了。」

听見他叫自己,阮沅趕緊從廚房出來︰「這就走麼?不留下吃飯了?」

井遙滿面笑容道︰「尚儀不必客氣。」

「不是客氣啊。」阮沅很誠懇地說,「飯菜都是現成的,又不是專門為你一個人做——宗恪,你快去把五花肉弄一弄,調料我都準備好了。」

宗恪似笑非笑瞧著井遙︰「要不要留下吃飯?」

井遙笑道︰「臣不敢。真要留下來吃這頓飯,臣得被嚇得胃穿孔。」

阮沅撲哧笑起來。

「算了,那就不打攪你了。」她隨口道,「看你晚上有約的樣子……車上那個是你熟人?是大學生麼?」

阮沅話出了口,馬上察覺自己說錯了話,因為她發現,井遙神色變了。

宗恪一愣︰「什麼熟人?」

「啊,沒什麼……」阮沅支吾道,「行了你趕緊做飯去。」

宗恪不依,還問︰「車上有人?井遙,你帶人來了?」

井遙有些尷尬︰「是臣的……朋友。」

宗恪看看發窘的阮沅,又看看一臉不自在的井遙,他這才明白過來。

「是你朋友啊?」宗恪冷笑道,「男朋友?」

他故意把第一個字加重音。

知道再瞞不下去了,井遙只好低頭苦笑︰「回陛下,是臣之前在這邊結識的,這次過來,想著好久沒見面了……」

宗恪點點頭︰「學生?就是說,還是個孩子?井遙,你不要玩出火來了。」

井遙只得分辨道︰「陛下,他不是孩子,已經成年了。」

「這些閑事,我管不了。」宗恪淡淡道,「你自己有分寸就好。你那點俸祿,家里養一群,這兒還要養個小正太,開銷這麼大,真的夠用麼?」

宗恪的聲音很冷,听起來像玩笑,可實在不是玩笑。井遙的臉色不禁發白,有細密汗珠從額上滲出來,阮沅在旁邊站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看宗恪臉色不比尋常,她也不敢插嘴了,只好陪著井遙一塊兒窘,窘得手都沒處放了。

阮沅真後悔,她恨不能把舌頭咬掉,都是自己多話,害得井遙好端端又被宗恪訓斥。

「臣沒有養他,只是普通交往,那孩子家里挺有錢的……」井遙囁嚅道。

宗恪擺擺手︰「不用和我解釋。我也不想為這種事來數落你。你自己知道怎麼收場就好。」

「是。」井遙不敢再嬉笑,恭恭敬敬道,「那臣就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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